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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漂亮的手 |
【原创剧本网】作者:梁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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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手
(电影剧本)
作者:梁波
南方某滨海城市。郊外。
这里是一处名胜景区。山海相连,峰峦叠翠。蜿蜒曲折的石阶山路上,几个民工抬着一个笨重的东西向山顶攀登。
重物被一块红毯遮盖着,民工们累得气喘吁吁。其中一个仰着脖喊:“老板,还得加钱呀!”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瘦高个男子从后面闪出,他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继续前行。
山顶。
晨光从云层里透出,青年男子木讷的脸上泛出一丝光彩。他猛地扯下红毯,露出一架明光锃亮的黑色钢琴。
海风吹徐,云蒸霞蔚。突兀的悬崖边,一个人一架钢琴构成了一幅奇特的剪影。
琴声响起(即兴曲一号)。舒缓而恬静的慢板,淡淡的怅惘中弥漫着一种颓唐的情绪。随着琴键的起伏,我们看到了一双优美、柔韧、颀长的手在音乐的波谷间徜徉、轻舞……
1 列车奔驰。田野上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
车厢内,秦云远棱角分明的脸长发半遮,两眼直直地望着窗外。
2 深夜。北京站。
秦云远随着出站的人流走到站前广场。他想买包烟,掏遍所有的兜才意识到钱包没了。他沮丧地摇摇头,向霓虹迷离的光影里走去。
3 一家昼夜服务的小餐馆。
兰妮在吧台前来回踱着步子。她二十一二岁,长得高挑、漂亮。
店里冷冷清清毫无人气,兰妮边打哈欠边自言自语:“数十下,说不定会进来一位白马王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秦云远出现在店门口。
兰妮的脸上立刻漾起异样的笑:“哎哟大哥,刚下火车吧,您想吃点什么?”
“先给我来包烟,要软中华。”
兰妮笑咪咪地从吧台里取出烟又笑咪咪地递给秦云远:“大哥想吃啥?我们这应有尽有。”
秦云远点燃烟深吸一口,目光停留在兰妮白皙的手上。
“拣你们店里最好的,你看着办。”
“好嘞,大哥您稍等。”
4 (回溯)一家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
酒店经理在门口笑脸恭候,身边站着两排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
秦云远懒散地走下轿车,欢迎的掌声噼啪响起。
经理笑容可掬:“秦公子,按您的吩咐我们都布置好了,您请!”
宽敞的房间,诺大的八仙桌,一道道美味佳馐陆续端了上来。四个窈窕美艳的女孩随着音乐翩然起舞。
秦云远拍拍手,从包里掏出几沓钞票甩给女孩们:“都脱了吧,接着跳。”
音乐节奏加快,女孩们的躯体像蛇一样扭动起来,衣服从身上缓缓剥落……
5 “来啰——”兰妮手举托盘端上菜和红酒,“瞧瞧我们老板的手艺:血燕龙虾、豉油鲍鱼、百合膏蟹、船夫海肠还有法国拉森堡干红。大哥,这档次行不?”兰妮说完,脸上还是那种异样的笑。
秦云远:“将就吧。小姐,你的笑很迷人但也很可疑。”
兰妮终于憋不住了,咯咯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为啥这样笑?”
“秘密,小秘密。咯咯咯……”
秦云远也坏坏地一笑:“我敢肯定,过一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6 (回溯)海上。豪华的私人游艇。
秦云远裸着上身靠在躺椅上,手中的酒杯对着蓝天左右转动。
父亲秦祖鸣从船舱走到甲板。他舒展舒展筋骨,清癯的脸上略显疲惫:“云远,难得你能陪陪老爸呀。平日里我玩命赚钱,你疯狂花钱,咱爷俩都够累的。还是这蓝天白云大海好哇!让人的心一下子变得干干净净……怎么样,你——有没有找到一点灵感?”
“爸,我想听听你的老唱片。”
“哦,带着呢带着呢。”一提老唱片,秦祖鸣就来精神。
少顷,秦祖鸣从船舱里搬出一台七十年代的电唱机,随手放上了一张薄膜唱片。
一曲难忘的旋律飘了出来,是罗马尼亚老电影《沸腾的生活》片尾曲。
秦云远将酒杯举到了唇边……
7 最后一杯红酒被喝干。秦云远站起身点燃一支烟。
兰妮欢快地走上前:“大哥吃好啦,您要结账吗?”
“嗯,多少钱?”
“一共是三千八百八,您就给三千八吧。”
“好的,先记着,改天我把钱给你送来。”
“大哥,您开玩笑吧?”兰妮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秦云远摊开双手:“瞧瞧,我没说错吧。是这样,我的钱包被偷了,现在身无分文。”
兰妮扭头冲操作间喊:“老板——老板——黄建设!”
身材魁梧的黄建设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把大号菜刀。
兰妮手一指:“他……不给钱。”
黄建设上上下下将秦云远打量了一番,慢吞吞道:“这位兄弟,我的命已经很苦了,明天是我这小店关张之日,你就不能让我做个好梦吗?”
“老板,哦,黄老板。要不是为了买火车票,我本来连一分钱都不打算带。真的,我没骗你。”
“不带钱,不带钱你出啥门?不带钱你来北京干啥?”黄建设有些愠怒。
“我也不知道,鬼使神差的就来了。”
黄建设晃了晃手里的菜刀:“看你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怎么像个混混?行啊,今天你想走是不可能了。”
“我没打算走,”秦云远笑笑,“正好今晚还没住处呢。”
“嘿,你小子……有种!我很久没和人玩儿了,那咱俩就好好玩儿玩儿。”
8 小餐馆外。
兰妮和秦云远将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杂物往外搬,门口一片凌乱。
黄建设开来一辆皮卡,他脑袋探出车门:“兰妮你歇会儿,让这小子多干点儿。”
“老板,快饶了他吧。你瞧他那双手,白皮嫩肉的就像女人的手,能干啥呀。”
秦云远满脸是汗瞪着兰妮:“我倒发现你的手有些男性化,又长又大的。”
“是吗,那咱俩比比。”兰妮一把拽住秦云远,将自己的手掌和秦云远的手掌叠在一起。“哎哟喂老板,你快来看,我的手和他的手一模一样吔,就像一个模子刻的。”
黄建设酸溜溜地甩出一句:“那不正好嘛,天造的一双、地设的一对。快干活!”
9 一条并不繁华的街道。一家新开张的书店。门匾上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戈多书店。
黄建设望着匾得意道:“我这几个字对得起这一条街。”
秦云远揶揄地:“你是在等待戈多还是在等待顾客?起这么个店名不赔才怪哩。”
“戈多即希望,戈多即god,也就是上帝的谐音。我在等上帝。”
两人进了店,黄建设随手又提笔写了个条幅。
“云远,待会儿把它贴墙上。”
秦云远接过来念道:“知识就是力量,女人就是有用——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伦不类的。”
黄建设瞥了瞥在一边忙碌的兰妮:“你不懂,以后慢慢体会。喂,兰妮你过来。”
“老板啥事?”
“从明天起你的穿着可以大胆一些,比如说超短裙、低领衫之类的,最好别戴胸罩。”
兰妮伸伸舌头:“不就为多吸引顾客吗,我干脆不穿衣服得了。”
秦云远扑哧乐了。
“你笑什么,”兰妮掐了秦云远一把,“一看你就是个花花公子!”
“咱们是正当经营,不涉黄。”黄建设搬出一台电脑放到桌上,“兰妮,书店就归你管了,我还是玩我的股票吧。”
秦云远:“那我干点啥?”
“干啥?打杂!”黄建设白了秦云远一眼,“你小子来路不明,等把饭钱还清了你爱干啥干啥。”
10 傍晚。书店后院的老槐树下。
秦云远坐在石桌前抱着啤酒瓶发呆。
黄建设喝着啤酒哼起小曲:鸿雁向苍天,天空有多遥远。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云远,怎么不喝酒?”黄建设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那天第一眼我就看出你这个人非等闲之辈。高傲、孤独、忧伤,跟我倒有几分相似。人生不得意,锦瑟弦自空啊。比如说我吧,八十年代是个诗人,九十年代是个商人,21世纪是个废人。唉,算了不说啦,过几天老哥带你去一个地方。”
深夜。秦云远难以入睡,耳边若隐若现地响起钢琴的旋律……
11 (回溯)美国纽约。朱丽叶音乐学院。
钢琴系的练琴房里,金发蓝眼的女同学捧来一摞乐谱。秦云远一边翻看一边使劲地往地板上摔:“又是莫扎特、贝多芬、肖邦、A大调、D大调、g小调……请把这些统统拿走!”随即,他狂躁地用指尖在键盘上划出一串刺耳的音符。
周末。酒吧里的同学聚会。
乐队正在演奏一曲班得瑞的《初雪》。
同学们有的饮酒畅谈,有的聆听音乐,有的打情骂俏。杯觥交杂间充满了梦幻般的情调。
秦云远被两个美女劫持了,一个拼命给他灌酒,一个搂着他的脖子在脸颊上狂吻。
音乐戛然而止,同学甲高声叫道:“现在,有请我们的钢琴王子为大家即兴演奏。同学们,张开你们所有的细胞倾听吧!”
一阵掌声和尖叫声。秦云远摇摇晃晃站起身,两个美女将他搀到钢琴前。
同学乙拍拍身边女孩的肩膀:“这家伙,是个天才,无以伦比的天才!”
秦云远嘴里喷着酒气,还没坐稳就一头扑在钢琴上。琴箱发出一声沉闷的共鸣。突然,秦云远抬起一只胳膊,五个手指在空中做了一个优雅的造型。接着他倏地撑起身,双手如疾风骤雨般猛烈敲击着琴键(即兴曲二号)。一个急板、又一个急板、紧接着最急板转狂板……平静的小酒馆霎时沸腾了,人们开始扭动身躯,挥舞双臂,踏着强烈的节奏释放激情。
浪漫的酒会变成了一场歇斯底里的狂欢。
小礼堂的讲台上,秦云远正在做他的论文陈述:“……我们正处在一个没有音乐没有诗歌没有绘画的时代,一个伪艺术时代!”
台下一片哗然。答辩委员会的教授们有的惊愕有的交头接耳。
秦云远继续:“人们追逐金钱,饕餮时尚,纯粹的高雅艺术正一步步走向边缘。今天,拜金主义同样锈蚀着我们的音乐。我们再也找不到巴赫、莫扎特、贝多芬、肖邦、舒伯特、柴可夫斯基,再也谱写不出新世纪的非凡乐章。这就是为什么至今我们还在沉迷于那些老掉牙的旋律,还在洋洋得意……”
台下,同学们小声议论着。秦云远环顾左右:“最后我想说的是,我酷爱音乐,酷爱钢琴,酷爱我的这双手。但我不想重复往日的经典,不想成为那些大师们伟大作品的复制者!我只想弹奏自我,弹奏未来……。”
校园草坪上,同学甲惋惜地指责秦云远:“你为什么临时更换论文?这下糟透了,答辩没通过,还有两门副科没及格。看来你想毕业,一年以后再补考吧!”
秦云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会再补考了,明天就订机票,回家!”
12 戈多书店内。
兰妮坐在收银台前打长途:“嗯,嗯,你只管好好上你的学,妈妈的病姐姐来管,你千万别分心知道吗?嗯,好了挂啦。”
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站在兰妮面前不停地摆弄手机。趁男孩不注意,兰妮一把夺过手机:“臭小子,搞偷拍那!”
男孩慌乱地:“姐姐求你了,别嚷嚷啊。我再也不敢了。”
兰妮翻了翻手机页面:“啧啧,全是奶子。不行,我得报警!”
“别别,姐姐你罚我吧,怎么罚都行。”
“那好,把这些东西全删掉,再罚你买本书,买贵的啊!”
秦云远怀里抱着两大包书,踉踉跄跄走进店门。兰妮急忙迎过去:“哎呦我的哥吔,累坏了吧?老板,下次进货我去!瞧瞧云远,就像个没娘的孩子。”
“娘都死绝了,就剩跌(爹)了。”黄建设猫在角落里,一边看股市行情一边使劲砸着鼠标,“我算是倒霉倒透了,又赶上个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机,还他妈全球的!”
13 书店后院。一缕月光透进窗子,照在秦云远不眠的脸上。
突然,屋外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重重一击,接着是兰妮的惨叫。砰砰、嗵嗵……又是几声,只听见兰妮痛苦的哀号:“哎哟,老、老板,别打了……啊,疼、疼啊!”
秦云远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外,眼前的一幕令他惊诧不已。
黄建设闷头耷脸,冲着树上悬挂的一个大沙袋狠命击打。兰妮基本上没穿衣服,站在旁边大呼小叫地给黄建设做配音。
兰妮见秦云远出来,忙跑上前小声说:“你现在最好别惹他。”
14 鹭岛假日饭店。一家坐落在四环内的白金五星级酒店。
一楼大厅宽敞明亮,来自各地的客人们进进出出,神采飞扬。
大厅一角,夏瑶瑶正在弹钢琴。她一袭黑色衣裙,如同一位古典淑女,端庄而高雅。
黄建设领着秦云远走进大厅。两人走到离夏瑶瑶不远的沙发前坐下。
黄建设满脸苦涩:“你没想到吧,我曾经是这家酒店的主人,这里是我打下的江山。如今江山易主,妻儿离去,真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啊!”
秦云远一声不吭,目光紧紧盯着那架钢琴。
滚动电梯下来三个人:黄建设的前妻罗玲、儿子黄晓东、罗玲现任老公郑博龙。
罗玲一眼瞟见黄建设,她顿了顿脚,索兴快步走了过来。
黄建设刚要张开笑脸,便被罗玲拽到了一边。罗玲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喏,三十万。记住喽,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笔钱,以后别再上我这乞讨!”
黄建设愤怒地:“什么话,你以为我是吃软饭的?这是约定,三年前的约定!把儿子叫过来,我想他了。”
沙发前,黄建设拍着儿子的肩膀:“东东,还认得老爸不?哟哟,该上初一了吧,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我有爸爸。爸爸有别墅、有宝马,你有吗?你奥特了。”黄晓东说完扭头跑了。
黄建设的眼里分明有泪光闪动。
重要的贵宾出现了——环亚集团董事长吴禹丰一行七人步入了大厅。
郑博龙老远伸出双手:“哎呀呀吴董事长,欢迎欢迎!您能光临鹭岛,真是蓬荜生辉呀!”
吴禹丰:“我还给你带来了柏林交响乐团,他们过两天到,就下榻鹭岛。”
郑博龙:“哎哟太好了太好了,吴董事长您楼上请!”
吴禹丰忽然停下脚步,侧耳聆听——“唔,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唉,世界名曲我听得太多太多,说实在的都听腻了。”
“吴董事长您稍等。”郑博龙招招手把夏瑶瑶叫过来,“夏小姐,除了菜单上的曲目,你还能弹点别的吗?”
夏瑶瑶茫然地:“对不起,我……没准备。”
“真遗憾。哦,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郑总,您这是、我……”
“怎么,没明白?客人听够了听烦了。你们这些学生除了照本宣科就不会弄点新玩意儿?得,我还是另请高人吧。”
郑博龙话音未落,琴声再次响起。是秦云远在弹奏(即兴曲三号)。
秦云远的指尖像曼妙的精灵——先是单音奏响从容悠闲的柔版,继而是和弦部分无拘无束的快版。琴声犹如行云流水,玉珠落盘,既错落有致又酣畅淋漓。整个大厅一下子明亮起来,人们仿佛置身于晴日的郊野,风吹散头发,阳光拍打着肌肤,每个汗毛孔都欢跃着叮叮咚咚的音符。
大厅里的人全都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美妙音乐还容不得他们迅速感应,更来不及细细品味。
吴禹丰双目微阖:“天籁之音,天籁之音啊!”
黄建设从沙发上站起,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15 鹭岛假日饭店。门厅外。
黄建设轻轻捣了秦云远一拳:“你小子,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如果我没说错,你弹的是即兴曲吧?”
“老板内行啊。”
“我被你感动了。走,找个地方喝两杯!”
“建设,建设,请留步……”背后有人喊。
黄建设回过头,是郑博龙和夏瑶瑶。
郑博龙:“建设你看你,吴禹丰盛情挽留,你怎么也得给我个面子吧?”
黄建设:“你我之间无话可说,你们要留的是我兄弟,我就不奉陪了。”
郑博龙拽住秦云远的手:“兄弟,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吴董事长被你的琴声征服了,想和你交个朋友。他可是个航母级的人物哇,旗下的产业涉及影视娱乐、文化传媒、地产外贸,还有……”
“ 这些我不感兴趣。不过,我想在你这儿打份工,就弹钢琴,行吗?”
“嘿哟,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呀!嗯……这样,每天三小时,每小时800元,满意吗?”
“ 我有个条件,”秦云远指了指夏瑶瑶,“你不能辞退她。我只管弹琴,一分钱都不要,把给我的钱给她好了。”
“这……好吧,就这么定了!兄弟请,吴董事长还等着呢。”
秦云远搂住黄建设:“对不起了,今天我哥也请我喝酒。”
两人说笑着走下台阶,夏瑶瑶追了上来:“你们去哪?把我也带上呗。”
秦云远回敬夏瑶瑶一个灿烂的笑:“以后,以后再说。”
16 小酒馆里,黄建设和秦云远已喝得烂醉。
黄建设摇晃着酒杯,酒洒的到处都是。
“云远,我黄建设今天是异、异常高兴。其一,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来历,但我知道你是个钢琴家,能让、让我黄建设佩服的钢琴家!其二,我要回了三十万,那是给兰妮母亲的救命钱。高兴,高兴啊!”
秦云远醉眼惺忪:“ 大哥,你、高兴,可我麻木啊。视觉麻木、听觉麻木、味觉麻木。准确的说,我活腻了。我……已经享受了人间一切。我不知道钱和纸有啥不同,我不知道女人和女人还有什么区别,我不知道一只龙虾和一枚土豆哪个更爽口。这世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刺激我的肉体和灵魂了。”
“你还有钢琴嘛。兄弟,什么叫大喜大悲?什么叫大起大落?哥心里最清楚。就说那郑博龙,他算什么鸟?就因为我和他玩了一场人生游戏,才落得今天的下场。哥已经是死过的人啦!”
17 (回溯)鲜花环绕的墓碑前,十二岁的秦云远默默注视着母亲的遗像。
母亲的画外音:云远,好好练琴,只有你的琴声能打动妈妈的心。
秦云远转过身,迈开双腿拼命奔跑。
18 黎明的人行道上。快速跑动的两条腿。
秦云远跑着跑着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是兰妮。
兰妮穿着一件紧身背心,额头渗着汗珠:“云远,今天晚上你必须带我去。听说那儿有一位弹琴的美眉,不行,我得去看看!”
秦云远跑累了,双手扶着路边的树干喘息。
“首都就是厉害,”秦云远望着活力四射的兰妮,“像你这样的农村姑娘都被打造的如此时尚,真是物竞天择啊。”
兰妮挺挺胸,饱满的乳房呼之欲出:“我的愿望就是当个北京人。”
“你这么漂亮,身材也不错,完全可以去当模特、当明星,为啥给黄建设打工?”
“ 他是我的恩人。”
“是因为给你母亲的三十万救命钱?”
“不全是。他挺有魅力的,就是老了点,大我两轮呢。我是贵州山区里的丫头,前年弟弟考上了大学,又赶上妈妈得了尿毒症。家里穷,我只好来北京打工。家里这两年的学费、医药费全是黄大哥资助的。还有那三十万,就是准备给我妈换肾用的。”
“他是不是有所企图?比方你……”
“没有。他这个人就是心地善良。”
“那你打算怎么回报他?”
兰妮咯咯一笑:“我还真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看他怪可怜的,咯咯,给他生个儿子!”
秦云远一怔:“你、你们要结婚?”
“没想结婚,只生儿子。”兰妮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瞟着秦云远,“你比黄建设帅多了,咯咯、咯咯咯。”
19 鹭岛假日饭店。一楼咖啡厅。
夏瑶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秦云远,眼神里写满了崇拜:“我能叫你老师吗?”
秦云远喝了口咖啡:“没必要,你就叫我云远吧。”
“我把昨天的事跟我的同学们说了,没想到引起了巨大轰动,他们都想来拜访你呢。”
“打住打住。我既不想成名也不想成家,我弹琴只是为了自我消遣。对了,你是哪个学校的?”
“中央音乐学院。”
“嗬,蛮厉害的嘛。你在这是怎么回事?”
“勤工俭学呗。每周隔三差五过来弹弹琴,挣点学费。”
“他们给你多少钱?”
“每天200元。”
秦云远笑了笑:“那这回你可发啦,我努努力让你一个月挣它五、六万。”
夏瑶瑶忙摆手:“这是给你开的价,我哪敢要呀。”
“不要白不要,反正我不要。你看着办吧。”
吴禹丰和郑博龙走出电梯。吴禹丰看看手表:“我最近太忙,注资的事以后再说。哦,那个秦云远来了吗?”
郑博龙:“来了,正喝咖啡呢,我去请。”
“不,我去请。”
20 戈多书店内。黄建设递给兰妮一个mp3。
黄建设:“这个秦云远,还朝秦暮楚了。是鹰早晚都要飞啊……把这个带上,都录下来 。”
兰妮今晚打扮的超性感,一件白色低领露脐衫,一条紧裹美臀的牛仔裙,胸前现出一道迷人的乳沟。
黄建设皱皱眉小声嘀咕:“哼,给谁看呢。”
21 (回溯)老知青之家,一个老三届怀旧的场所。
秦祖鸣手执麦克,用略带沙哑的男中音唱着:“啊,敬爱的中国啊,我的心没有变,它永远把你怀念。啊,亲爱的朋友,我们高棉人民有了你的支持,就把忧愁驱散……”
秦云远一边用钢琴伴奏,一边侧着头冲父亲憨笑。一曲唱罢,在座的人热烈鼓掌。
主持人:“下面,掌声有请总裁的红颜知己——孟琳小姐!她将用朝鲜语为大家演唱《鲜花盛开的村庄》”
秦祖鸣听着孟琳那甜美的歌声,脸上笑得灿若菊花。
22 午夜街衢。细碎的雨珠淅淅沥沥。
秦云远和兰妮两人撑着一把伞在雨中漫步。
兰妮一只胳膊紧紧缠住秦云远的腰,脑袋小鸟依人地靠着秦云远的肩膀。
秦云远略有躲闪:“瞧瞧你,比恋人贴得还紧。别忘了,黄建设还等着你为他生儿子呢。”
兰妮捶了秦云远一下:“都是你那钢琴闹的。我虽不懂音乐,但听了你弹的琴就好像有一种冲动,让人想……亲吻。哎,你以前是不是迷倒了一大片痴心少女,跑北京躲情债来啦?”
秦云远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在躲什么。七年没有好好弹琴了,真是愧对我这双手啊。”
兰妮轻轻抓住秦云远的手,借着路灯细细端详,如读一本看不懂的天书。
“你的手真漂亮。”兰妮嘟囔着。
“别忘了,咱俩的手一摸一样,你是在夸自己吧?”
兰妮又捶了秦云远一下。
雨意渐凉,两只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23 戈多书店。
坐在电脑前的黄建设突然大叫:“云远兰妮快看,网上还真够热闹的!你们听听:神秘钢琴家鹭岛助兴,慕名者纷至沓来令客房爆满。云远,你火啦!”
兰妮跑到电脑前:“哟,还有照片呢,真帅吔。”
秦云远表情麻木:“老板,我去进货。”
书店后院。黄建设的房间里。
黄建设趴在床上摇头晃脑地听着mp3,不时用笔在纸上记着什么。
24 鹭岛假日饭店。一楼大厅。
琴声刚落,掌声又起。夏瑶瑶双手捧着一杯水,毕恭毕敬地递给秦云远 。
吴禹丰把秦云远让到沙发上:“哈哈,云远呀,我刚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来听你弹琴。人在旅途,琴音袅袅啊。走,中午我做东,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酒桌上,吴禹丰和秦云远举杯相碰。
吴禹丰诙谐地:“云远呀,你若是伯牙,我就是子期。我愿与你结为知音,不知可赏脸否?”
秦云远淡淡地:“伯牙善鼓琴,子期善听。不知吴董事长从我的琴声中听出了什么?”
吴禹丰:“伯牙志在高山,你却想采菊东篱;伯牙志在流水,你却想泥牛入水。对不对?我这半辈子周游世界,想的就是云中漫步、耳枕雅音。你不觉得此乃最高境界吗?”
秦云远:“吴董事长真是阅尽人生、胸襟广阔啊,这与我又何干呢?”
“我想请你出山,你将会成为21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
秦云远呵呵笑了:“吴董事长,多谢你的美意。其实你所说的七年前我就能做到。”
25 鹭岛假日饭店室内泳池。郑博龙推开一扇玻璃门。
“这是我店钻石VIP专用泳池,今晚只招待你们三位。”
兰妮四下望望,惊叹道:“哇,这里简直就是水晶宫啊。郑总,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我想裸泳。”
郑博龙开玩笑:“兰妮小姐,这不公平吧。我回避,云远就不回避?”
兰妮用挑衅的眼光盯着夏瑶瑶:“我和瑶瑶是云远的超级粉丝,心甘情愿。郑总,你赶紧回避。”
夏瑶瑶满脸通红:“你敢我就敢,谁怕谁呀。”
秦云远:“兰妮别闹了。我怕,我怕行了吧?”
室内响起兰妮一串清脆的笑声。
郑博龙艳羡地:“兰妮小姐真是爽朗可人呀。干脆,你别给黄建设打工了,到鹭岛来,我给你高薪。”
兰妮脱去外衣,露出浅紫色泳装,雪白迷人的躯体玲珑毕现。
“郑总,我们黄老板可是吩咐了,让我好好防着你点儿。要不然你把我卖了我还替你数钱呢。”兰妮说着,扑通跳入了水中。
泳池里,兰妮和夏瑶瑶在水中欢笑嬉戏。秦云远坐在池边,回头看见了兰妮衣兜里掉出来的mp3,他捡起来戴上耳塞听了听——里面是他弹奏的钢琴曲。
秦云远一扬手,把mp3扔进了泳池。
26 戈多书店内。
黄建设煞有介事地踱着方步:“云远,你若是俞伯牙,我就是钟子期。”
秦云远:“嚯,又冒出一个子期!吴禹丰也说过同样的话。这倒好,我有两个知音了。”
“你别笑,”黄建设摆摆手,“我发现一个问题,一个致命的问题。俗话说文如其人曲如其人,你的即兴曲就像你一样游离不定、虚幻飘忽。华丽而略显苍白,完美而稍嫌娇柔。你试图展现一种无为而无所不为无及而无所不及的空辽境界,却恰恰陷入了一条美丽的沉沦的沟壑。你知道戈多为什么总也不出现吗?其实他早就出现了,就在前方,就在眼前,甚至就在你的身边交错而过!也许,某天某日你就会看到这一幕……”
黄建设从电脑桌里翻出一摞纸:“你看看。”
秦云远接过一看,纸上全是简谱。
“ 这是兰妮用mp3录下的,我又用简谱把它都记载了下来。嘿嘿,老哥我用心良苦吧?”
秦云远将简谱一张张撕碎,抛向脑后。
“秦云远,你混蛋!”黄建设急了,“这是你的心路历程,也是你的精神财富乃至物质财富哇。为这个我差点没累死!”
秦云远:“我弹琴随心所欲。记住,这不是心电图。”
27 (回溯) 经理办公室。孟琳低头翻阅手里的资料。
秦云远推开门:“你好啊,孟大经理。”
孟琳惊喜地:“哎哟,我们的钢琴王子回来啦。你看你,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和你爸爸也好去机场接你。”
秦云远掏出烟叼在嘴上:“我老爸呢?”
“去韩国首尔了。本来我也去的,这不,为了你的星途计划耽搁了。”
“什么星途计划?”
孟琳扬了扬手里的资料夹:“你爸爸准备投入几个亿,在你毕业回国后迅速把你捧红。计划书我都做好了,你看——北京个人演奏会、全国巡回演出、东南亚巡演、欧美巡演、最后是维也纳金色大厅个人演奏会。怎么样,你老爸够狠吧?”
“这都什么呀,乌七八糟的!”秦云远一把夺过资料夹,将计划书撕得粉碎,“听好了我亲爱的孟琳,我没毕业,也没打算毕业,更不想一炮走红、当什么明星大腕儿。我学钢琴是为了我早逝的妈妈,是为了我!”
孟琳:“难道你就不为你爸?”
“我爸有你,我有谁呀?哦对了,请你转告老爸,我的事就不用他老人家操心了。”
28 伯爵园高尔夫俱乐部。
果岭上,秦云远打了一杆漂亮的老鹰球。郑博龙和吴禹丰齐声喝彩。
吴禹丰用毛巾擦擦汗:“云远,看来你的身世不凡呀。高尔夫玩得这么好,非专业球员既名门望族。普通老百姓是玩不起这个的。”
“ 就是就是,”郑博龙摇着酒杯随声附和,“你看你点的酒——美艳不可方物,多有品位呀。哎,能不能透露透露你老爸的身份?也让我沾点光嘛。”
秦云远猛一挥杆,将球狠狠击飞:“郑总,你还真能沾我老爸的光。”
高尔夫球车上。郑博龙小声问秦云远:“你说我能沾你父亲的光,此话怎讲?”
秦云远:“你先告诉我,你和黄建设之间是怎么回事?”
“他没跟你提起过?”
“是我没问过。”
“三年前我带着他去澳门豪赌,结果输得精光。他不服气,自己又携巨资去了几回。唉,惨呐……后来我替他还清了赌债,他老婆爱上了我就和他离了婚。再后来他炒期货,被强行平仓,炒股票,赔光了老本。这个黄建设天生命不好,却偏要逞强。太飘飘然,太自以为是了!”
“最后鹭岛就落到了你的手里。巧取豪夺,高手、高手啊。”
“别说得那么难听,”郑博龙有些得意,“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嘛。哦,快说说你老爸的事。”
“听说吴禹丰要给你注资?”
“唉,现在闹金融危机,酒店的日子也不好过。眼看着鹭岛利润缩水,资金匮乏呀。”
“吴禹丰打算注入多少?”
“两个亿。嘁,天知道他会开出啥条件。”
“你何不把鹭岛卖了,另起炉灶?”
“什么,卖?北京这地界寸土寸金,鹭岛总资产近20个亿,谁舍得啊。”
“你开个价吧!”
“啊?谁买?”
“我买。”
郑博龙大张着嘴:“你好大的胃口哇……”
29 西客站。月台上。
黄建设左手拽着行李箱,右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和一部手机:“云远,卡上还有些钱,你再雇个人替我照看照看书店。手机是新给你买的。”
兰妮有些过意不去:“对不起啊云远,我妈非要亲眼见见她的救命恩人,不然就拒绝做手术。”
秦云远:“你们不会一去不回吧?那我可就惨了,没人给我做饭呀。”
黄建设:“我倒想一去不回呢。你小子别跑了就行。”
兰妮:“嗨,顶多半个月,不是还有瑶瑶吗?你把她叫来准饿不着你。”
列车缓缓启动,渐行渐远。站台上忽然显得空荡荡的,一切又开始变得陌生、模糊……
30 书店门口。秦云远靠在墙角闷闷地抽烟。
新来的店员上前问:“老板,有位先生要求打折,可以吗?”
“我也不知道,你当家你看着办。”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门口。
夏瑶瑶兴冲冲地跑过来抓住秦云远的手:“快,跟我走。”
“这是去哪?”
“走吧,到那你就知道啦。”
31 一幢带花园的小别墅。园中的几棵紫薇开得花团锦簇。
夏瑶瑶很得意:“看看,够派不?这幢楼的主人出国了,他们选中了我给他们照看房子,不花钱白住,还定时供应热水。”
秦云远上楼,推开二楼房门,眼前摆放着一架崭新的珠江GP275三角钢琴。
“这是用你的钱买的,优惠价还二十万哩。有钱就是幸福!”夏瑶瑶大发感慨。
“晚上我约了几个同学,他们非要听你弹琴,还打了赌。”
“打什么赌?”
夏瑶瑶故作神秘地一笑:“暂不奉告。”
晚上,夏瑶瑶的几个同学众星捧月般围着秦云远。
一男同学:“秦大哥,瑶瑶可是我们的校花呀。我们打了赌,你的琴声若能把我们都迷倒,那我们走人,你和瑶瑶留下。反之,你走人,我们和瑶瑶在一起。”
一女同学:“那不行,秦大哥已经把我们迷住了。你们男同学现在就靠边站,由我们女同学陪着秦大哥。”
秦云远笑眯眯地坐到琴凳上,手指向溜冰一样轻盈地滑过键盘(即兴曲四号)……
别墅门口。夏瑶瑶有几分失落:“你赢了,干吗非要走?”
“我对书店似乎有了某种依恋,还是走的好。祝你做个好梦。”
“这么大的屋子就我一个人,不做噩梦才怪呢。”
秦云远挠挠头,望着夏瑶瑶的几个同学:“你们不会让瑶瑶做噩梦吧?”
同学们笑着起哄:“不会不会,但是——美梦也泡汤啰。”
32 公园里。天空阴云密布,远处隐隐传来雷声。
秦云远独自在树林里散步,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公园里不见一个游人,一派美景显得萧瑟凄凉。
远远地,秦云远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向他走来,那神态似曾相识又很陌生。那人越走越近,秦云远看清了,是一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冲他微微一笑,擦肩而过……
33 鹭岛假日饭店。吴禹丰的房间里。
吴禹丰递给秦云远一支雪茄:“时间过得真是快呀,就因为你,我都成了鹭岛的常客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窝在这里糟蹋你的才华吧?”
秦云远:“我在这弹琴自娱自乐,还能替夏瑶瑶赚点外快,挺爽的。”
“你喜欢上夏瑶瑶了?”
“没有。她打算出国深造,我不过是伸把手而已。”
“云远啊,我看得出你内心深藏着某种东西。这种东西也许你自己都说不清楚,但音乐可以表达出来。你需要倾诉,对所有的人、对大自然、对世间万物倾诉。年末我准备筹划一场大型演出,国家级的。到时候你想做点什么就来找我。”
吴禹丰给了秦云远一张名片:“记住我说的,倾诉,一次就足矣。”
34 书店后院。石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兰妮笑吟吟地:“云远快尝尝,都是我们家乡的土特产。有米酒、糍粑、醪糟肉,还有蔗儿根、苦蒜、刺梨。哦,还有著名的火炭杨梅。来,尝尝。”
黄建设一旁搭讪:“瞧瞧,就差给你开一趟专列了。兰妮你也太殷勤了吧。”
兰妮望着秦云远:“奇怪耶,才一个多月,云远好像胖了呢。这个夏瑶瑶还真有本事!”
秦云远感觉心情不错,胃口大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35 国家大剧院音乐厅。散场的人流徐徐涌出。
兰妮叫了辆出租车,秦云远摆摆手:“北京的夜色不错,今晚咱俩就走着回家。”
兰妮:“吴禹丰送给你的票,你为啥不给夏瑶瑶?那些交响乐我还真欣赏不了。”
“我在寻找灵感,”秦云远仰望天空不禁心生感慨。“也许你就是我要找的灵感,就像这夜空,清澈而透明。”
“你怎么也像黄建设似的变得酸溜溜的了。我嘛没你想的那么纯,我也有我的欲望,而且还很强烈。可有的欲望是得不到的。”
兰妮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36 鹭岛假日饭店。
一个清秀的女孩在为郑博龙和秦云远泡功夫茶。她手法娴熟,茶艺精湛,整套程序令人赏心悦目。
郑博龙品了口茶:“真该谢谢你呀老弟,你在这弹了半年多的琴,竟然还弹出了品牌效应。连广告词都有了:假日休闲哪里去——鹭岛钢琴秀。你就是我的福星啊。”
郑博龙拿出一把钥匙:“这是一套贵宾房,你可以在这免费长住。”
秦云远笑着推辞:“这倒不必了。卖鹭岛的事你考虑了没有?”
郑博龙:“唔,你别说我还真是盘算过了,觉得可行!用卖鹭岛的钱搞个高科技公司,然后再上创业板,划算呐。不过我有点弄不明白,你能买得起鹭岛,干嘛还在这弹琴挣小钱?”
秦云远喝干杯里的茶,站起身:“你运作吧,到时候别狮子大开口。”
“哈哈,双赢,双赢!”
37 出租车上。手机铃响。
秦云远接听:“噢噢,我正往回走呢。什么,你说什么?兰妮——在医院抢救?”
秦云远脸都变了,催促司机:“快快,掉头,去医院!”
38 医院急救室门口,秦云远迎头撞上了黄建设。
“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秦云远大口大口喘着气。
黄建设眉头紧锁:“宫外孕,大出血……”
“什么,宫外孕?!”秦云远恍然明白后照着黄建设的肚子狠狠给了一拳,“黄建设,你出手也太快了吧!”
急救室门开了,一位大夫走出来:“哎,病人家属,现在病人失血过多有生命危险。”
黄建设捂着肚子:“那赶紧输血呀!”
大夫焦急地:“病人血型特殊,是稀有血型,眼下我们血库里没有。我们正在联系其他大医院,可时间来不及啊。”
秦云远:“她是什么血型?”
“类孟买O型。”
“太巧了,我就是类孟买O型。快,输我的!”
“哦,请跟我来。”
采血室里,针头刺进了秦云远的血管,殷殷鲜血汩汩流进了血袋。
秦云远望着窗外,脑子里一片空白。
39 (回溯)医院。特护病房内。
秦祖鸣眼神忧郁地望着秦云远:“云远,自从你妈去世后,只要你不在身边,我就会感到一种无边的孤独。现在我就要去陪你妈了,我真不忍心把这份孤独甩给你啊。”
孟琳低着头悄悄抹泪。
秦祖鸣示意孟琳:“你回家去给我拿些老唱片来,我有话要单独跟云远说。”
秦云远靠在父亲的枕边,用手轻轻摩挲父亲花白的头发:“爸,你只是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咱爷俩还要去K歌呢。”
“你听我说,”秦祖鸣拉着儿子的手,“我把一家上市公司给了孟琳,在银行里给你存了一百个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不过有个条件……”秦祖鸣狡黠地一笑,“这一百个亿我让银行冻结一年,这一年里你将身无分文。怎么样?你也该尝尝吃苦受穷的滋味啦。”
墓地。
秦云远和孟琳将老唱片放在秦祖鸣的墓碑前。秦云远看见父亲和母亲的目光交融在一起,他们微笑着。
列车奔驰。田野上,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迎面扑来。
秦云远掏出手机,给孟琳发了个短信,随后将手机抛出了窗外。
40 医院走廊里,黄建设和秦云远双双靠墙站着。
秦云远:“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黄建设:“回兰妮老家的时候。她有情,我也有意,结果没把持住。”
秦云远长叹一口气:“你知道吗,你毁了我的灵感。”
黄建设窘窘地一笑:“我知道,不仅仅是灵感。”
秦云远又捅了黄建设一拳。
41 一周以后。秦云远接兰妮出院。
主任室里,主任拿出两张表格:“麻烦二位把这张表填一下。你们的血型很珍稀,我们要给你们建立档案。哦,顺便问一句,你们不是亲兄妹?”
两人摇摇头:“不是。”
主任笑着解释:“你们不仅血型非常匹配,而且通过血液做的基因检测结果来看,你们的核苷酸组成序列也很相近,换句话说,你们俩就像是一个人。”
秦云远和兰妮面面相觑。
医院门口。
兰妮疑惑地看着秦云远:“咱俩不会真的是亲兄妹吧?”
秦云远:“哪里,不可能。纯属巧合而已,这就叫天注定。”
兰妮:“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的血型,类孟买型,这是什么血?”
秦云远大笑:“什么血,很值钱的血。十几万人里才出现一个!”
兰妮紧紧抓住秦云远的手:“没有你,我死定了!”
42 天上人间夜总会。
包间里,郑博龙与秦云远品着美酒赏着美女,神态怡然。
郑博龙:“这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夜总会,纸醉金迷的地方。金钱的作用在这里可以发挥到极致。怎么样老弟,我把这的头牌给你叫来?”
秦云远摇摇头:“免了,这些我早就倒了胃口。还是说说你的价码吧。”
“我和我太太65%的股权全部转让,18个亿!”
“好,可以成交。”
43 世纪坛广场。夏瑶瑶和秦云远并肩坐在石阶上。
夏瑶瑶双手捧着脸:“我选择了美国的朱丽叶音乐学院,你觉得怎么样?”
“是吗,”秦云远表情异样,“你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朱丽叶?”
“灵感,冥冥中的一种灵感,她好像在召唤我。”
“巧,真是太巧了。”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如果你真考上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真的?”夏瑶瑶一听高兴得蹦了起来,“哎呀云远,我、我、我爱死你了!说好了,不许反悔?”
“嗯, 不反悔。”
44 戈多书店。
黄建设翻着手里的账本自嘲:“唉,富贵已成昨日梦,每天几粒米几颗豆,了此一生吧。”
兰妮:“这还是我经营,每月倒有些收入。换了你大手大脚的还不定赔多少呢。哎,你看云远,人家那手长的,动动指头就是好几万。”
黄建设把账本一扔:“对了,这小子近来神出鬼没的,好像和郑博龙挺粘糊。还有那个夏瑶瑶,云远把赚的钱全搭她身上了。”
兰妮忽然担心起来:“夏瑶瑶想出国留学,会不会把云远也拐跑?”
“有可能,很有可能。都是搞音乐的,志同道合嘛。”黄建设拍了一下桌子,“不行,云远已成了咱们的主旋律,他走了,生活还有什么滋味?兰妮,你给我盯紧点!”
45 鹭岛假日饭店。琴声在大厅里回旋。
秦云远弹完一曲,站起身向大家致谢:“感谢各位的抬爱。今晚是我和夏小姐最后为大家演奏了。在鹭岛的这段时光里,我得到了一样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快乐和充实。谢谢,祝大家晚安!”
大厅里掌声一片。
郑博龙把秦云远拽到一边:“这太突然了吧?以后人们到鹭岛来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秦云远:“曲终人散,再弹下去连我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46 回书店的路上。秦云远踽踽独行,街灯柔和的光映衬着他平静的面孔。
一个僻静的拐角处,一辆黑色轿车和几个彪形大汉挡住了秦云远的去路。
其中一个压低了嗓门:“是秦先生吧?我们老板想见见你。”
秦云远:“你们是什么人?”
“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快上车!”
秦云远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几个大汉已把他牢牢摁住,硬塞进了车里。
47 一幢即将拆迁的居民楼,楼道里漆黑一片。
秦云远被带进了楼上的一个房间。
“老大,人我们带来了。”
老大在厨房里吃着方便面:“哦,秦云远,秦公子。我们关注你很久了!”
秦云远:“你们——是从南边过来的人?”
老大:“不错。”
秦云远:“不就是绑架要钱么,说吧想要多少?”
老大:“500万,不多吧?”
秦云远一笑:“我有的是钱,不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给你们一分钱。”
“那你的小命就没了。”
“无所谓,随你便。”
48 戈多书店门口。黄建设和兰妮翘首望着大街。
兰妮焦急地:“这么晚了他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去啦,手机也不接。”
黄建设:“我问了郑博龙和夏瑶瑶,他们说他早该到家了。接着打,接着打。”
兰妮继续拨打手机。
49 秦云远的手机一遍遍响着,手机在老大的手里。
老大盯着手机上的号码:“怎么样,想好了吗?”
秦云远:“你就别做美梦了,要我命,那就快动手吧。”
手机铃声又响起,老大有些不耐烦了:“我这人从来不杀生。你不是钢琴家吗?”老大吩咐左右,“算我倒霉,来呀,剁掉他一根手指头!”
秦云远急了:“你们可以要我的命,但不能毁了我的手!”
老大气急败坏:“剁!”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秦云远的左手食指被剁了下来。
老大沮丧地接通手机:“听着,我斗不过秦云远的意志,但我可以消灭他的肉体。你们来给他收尸吧。”
电话那边传来黄建设急促的声音:“喂喂,云远你在哪里?”
50 两小时后,黄建设、兰妮、夏瑶瑶赶到了现场。
秦云远被绑在椅子上,处于半昏迷状态。黄建设急忙解开绳子,背起秦云远就往楼下跑。
“我的手,我的手哇。”秦云远痛苦地呻吟。
兰妮痛心地轻抚着秦云远的残手,眼泪刷刷往下掉。
黄建设想起了什么:“兰妮,云远的手指还能接上。快,快去找他的手指头!”
兰妮慌慌张张返身上楼。黄建设和夏瑶瑶搀扶着秦云远上了车。
大约过了一刻钟,黄建设着急地:“这个兰妮,还没找到手指头?瑶瑶你照应一下,我上去看看。”
黄建设进屋。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见兰妮蜷缩在墙角里,吓得脸色惨白,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兰妮颤颤巍巍地用手指了指菜板,上面是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
“瞧你那胆儿,吓坏了吧?”黄建设拿起手指头,将兰妮扶起,“快上医院,时间一长云远的断指就废了。”
51 医院病床上。
秦云远左手缠着纱布,双目无神地瞪着屋顶。
夏瑶瑶趴在秦云远的腿上睡着了。
黄建设推门进来,夏瑶瑶忙抬起头揉揉眼睛。
黄建设:“手术很成功。大夫说了,手指接的非常完美。只要加强指关节锻炼,不会影响弹琴。”
“兰妮呢?”秦云远有气无力地问。
“她受了点惊吓,我让她直接回家了。”
黄建设长吁一口气,拍拍秦云远的肩膀:“云远,你有种!”
52 医院病床上,夏瑶瑶用羹匙给秦云远喂汤。
手机铃响,是兰妮打来的。
秦云远:“你跑哪去了,都三天了也不见个人影。”
电话里兰妮的声音:“我在老家省城呢。”
秦云远:“你怎么突然回老家去了?”
兰妮:“我妈手术后有点不适,催我陪她去贵阳复查。怎么,黄建设没告诉你呀?”
秦云远:“他忙得就像没头的苍蝇,好几天没顾上我了。还是瑶瑶心疼我啊。”
兰妮:“那你就娶了她呗。好了不多说了,云远,你好好养伤,等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啊。”
53 戈多书店外。深秋的梧桐落叶纷纷。
秦云远站在大街上,伸手去接飘落的叶子。左手食指上那道环形疤痕在秋日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
黄建设走了过来:“你别说,就像是戴了一枚紫金戒指。”
秦云远:“是啊,这也算是命运送给我的礼物吧。对了,兰妮走了快两个月了,怎么还不回来?我也有份礼物等着送给你们呢。”
黄建设脸色有些阴沉:“她恐怕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她在贵阳找了份不错的工作,毕竟离家近点,还能照顾她妈。是我……劝她别回来的。”
“那不行!”秦云远断然地挥了挥手,“你们一个董事长一个总经理,缺一不可!”
黄建设一头雾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云远:“我把鹭岛买回来了,把它送给你和兰妮。”
“你、你说什么?你小子没发烧吧!”
“你就说鹭岛要还是不要?”
黄建设冷笑:“谢谢你的大手笔,我不要!”
“你是不是有种嗟来之食的感觉?”
“不错,就是这种感觉。”
秦云远忽然有些动情:“我们相处快一年了,我在你这白吃白住,我把这早已当成了家,我怎么就没这种感觉?”
黄建设眼睛湿了:“云远,你要让我接受,除非让我狠狠揍你一顿!”
“那就揍吧,我知道你练过沙袋,黄董事长。”秦云远张开双臂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54 工人体育场。难忘今宵大型演出在这里隆重举行。
灯光炫耀的舞台上,秦云远向观众鞠躬致意。台下掌声、欢呼声响成一片。
秦云远神情庄重地坐到钢琴前,慢慢抬起了双手(即兴曲五号)……
一段华丽的旋律把人们带入了温馨安宁的夜境。星空浩渺,秋月微醺。都市的繁华和喧嚣在水晶般纯净的琴声里暗然消褪。人们从大屏幕上看到了一双漂亮的手,看到了那环状的紫色疤痕。此刻,这双手象鸟儿一样梳理着羽毛,轻轻舔舐伤口,又悄然掠过丛林,向无边无际的远处飞去……
人们屏住呼吸在倾听,如啜美酒,如吮甘露。仿佛整个身心都坠入到了一个神秘奇幻的世界。
琴声持续着,如歌的行板渐渐过渡到庄严灿烂的广板。秦云远眼前浮现出那个向他走过来的人——是他自己,不,是戈多!他终于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戈多。在乐曲走向辉煌的瞬间,他忽然感到一阵巨痛,每个手指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不停地狂奔、狂奔……
音乐终于达到了高潮,诺大的体育场由一人独奏变成了万籁交响!
十秒钟的寂静。随即,掌声像潮水一般漫过了整个体育场,漫过了整个夜空。
55 书店后院。黄建设的情绪降到了冰点。
“ 你真的要走?”
“又不是不回来。”秦云远笑了笑。
“你这种人很难说,还是等等兰妮吧。”
“不等了,我回来的时候是下榻鹭岛还是戈多书店?”
“随你便。”黄建设有些伤感,“我就不去机场送你了,这一送,我怕你真的回不来了。”
56 首都机场检票口,夏瑶瑶兴奋地掏出机票。
秦云远耸耸肩上的旅行包,迈步紧随其后。忽然,他下意识地回回头,看见候机大厅的一角站着兰妮。
秦云远惊呆了。
兰妮微笑着向他挥手,那是一只断了食指的手!
秦云远的旅行包缓缓从肩上滑落。熟悉的钢琴旋律再次响起。
兰妮微笑着。她看见秦云远正向她跑来,她看见脑海里闪烁的那些悚栗的片段……
——兰妮冲进厨房四处寻找,没有找到秦云远的手指。她发现地上有血迹,顺着血迹来到卫生间,坐便器里除了一滩血,什么也没有!
兰妮脑袋“腾”地大了,她返身跑回厨房,看见了案板上的菜刀。
兰妮尽量回忆着秦云远那只断指的位置,毅然决然地举起菜刀,向自己的手指砍去……
秦云远觉得这几步路是如此漫长,他拼命地跑似乎总也跑不完。但他知道自己是不会放弃了,永远不会放弃了。终于,他跑到了兰妮的面前,一把抓住兰妮的手,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剧终)
2010年6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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