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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特护 |
【原创剧本网】作者:葛盘金 |
专业代写小品、相声、快板、三句半、音乐剧、情景剧、哑剧、二人转剧本。电话:13979226936 联系QQ:652117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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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 护
葛盘金
淮南火车站前广场,夜晚
天刚擦黑,细雨蒙蒙。在闪烁的汽车灯的光照里,一张雕像的脸从云雾中浮现,由模糊渐而逐渐清晰。
这是一尊立在有好几人高的石台上的雕像,被塑者是西汉前期淮南王刘安正执缰策马,凝神瞩望。
塑像立于车站广场中心,透过蒙蒙细雨依稀可见塑像背后,灯光闪烁的出口,晃动着出站旅客们的身影,火车离站声清晰可闻。
塑像前面的马路上,亮着车灯的汽车来往不绝。
突然,一阵紧急的汽车煞车声,打破眼前这种祥和气氛。“叽叽叽”的煞车声尖利刺耳,预示着一种不幸,令人心悸。
广场前的马路上
在煞车声和人们惊呼声中,可见向广场驶来的两道耀眼的灯光,正逼近一个小孩。那横穿马路的小孩被吓呆,其剪影立在车前,一动不动。
倏地,一个女子的身影扑了上去。
人行道上,过路人止步,惊恐万状。
冲撞过来的一只汽车前灯突然充斥整个画面,灯光雪亮,令人晕眩。与此同时,听到一声撞击,短促而沉闷,象开香槟酒。接着煞车声止住,一片岑寂。
路上,本来流动的灯流瞬间梗阻。
黑子家客厅
画外响着播放电视的声音。
黑子与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神情悠然。黑子年近三十,高个子,黝黑壮实。
老人很瘦弱,她身边的沙发上靠着一支拐杖。她忽然想起什么,向墙上的时钟看去,然后跟黑子说话。由于怕黑子听不清,她提高了嗓门。
黑子妈:“你姐,该下……火车了吧?”
黑子朝妈妈微微一笑,站起将电视机音量关小了些,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在上面输入一组数字:6666654,然后发出信息。
广场前的马路上
鸟瞰中,蒙蒙细雨里的市区内万家灯火,闪着黄晕晕的柔和的光。
手机提醒声在回响。提醒声是歌星陈红唱的那首晓谕孝道的《常回家看看》。
刚才煞住的那辆汽车还亮着前灯停在那里,车前人影幢幢,警车和救护车停在事故现场。
两位勘察现场的交警,正向胆战心惊的司机和一个小男孩询问着什么。
逆着车灯,救护人员抬着担架床推向救护车。从剪影中可辨出担架上躺着一位女子。
剪影中的那女子的手抖索着,掏出一样东西。这时,手机提醒声音量骤然增大,不用说,她就是黑子姐,掏出的是正在响着的手机。
黑子姐攥着手机的手颓然垂放在担架上,整个身躯一动不动。
《常回家看看》歌声在继续。
躺在担架黑子姐在昏迷中嘴唇蠕动,发出喃喃声。
黑子姐:“6……6……6……6……”
参与救护的一个年轻女护士,边推着担架床,边俯身侧耳听着黑子姐说什么。
担架床被抬上救护车。
塑像淮南王刘安似在凝神深思的脸
画外响起列车的一声粗犷的汽笛声。
旅馆的房间内
护士张岚和她的男友郑孝敬都赤裸身子躺在床上。张岚还在睡着。郑孝敬是长得帅气的青年,此时好像有什么心思,正头倚在床头默默抽着香烟。
在他向床头柜上的烟缸中弹烟灰时,我们看到床头柜上放有一本《旅客须知》,让我们知晓这是旅馆的房间。
郑孝敬:“岚岚,明天酒席上,你可要一口咬死,没得房子,结婚免谈。”
张岚(微微睁开眼):“你大哥结婚才买一套房,你家还欠帐,你父母就哪几个死工资,拿什么买?”
郑孝敬:“我不管,既然给大哥都买了,我又不是抱来的。”
张岚:“你想挤兑老人,拿我做挡箭牌,我才不干。”
郑孝敬:“我们总不能自己去按揭,婚后每个月撅屁股去还贷吧?”
张岚没有理他,嘟囔着嘴起床穿衣。
郑孝敬:“你晚上值夜班,瞅机会多休息一下。明天我堂妹结婚,人家还要你当伴娘呢!”
张岚没有吭声,穿上衣服走向盥洗间。
黑子家客厅
黑子继续陪妈妈看电视。
手机提醒声响起,黑子打开手机接听。
黑子脸色骤变,惊叫一声“姐姐”!他知道自己失口,将不安的目光转向妈妈。
黑子妈显然听到了儿子的声音,惊恐地看着儿子。
黑子妈:“你姐?你姐怎么啦?”
黑子(强笑着):“妈,你听错啦。这是单位电话,说有事情要我去‘解决’,不是‘姐姐’。”
黑子握着手机的那只大手在颤抖。
医院急救室前,凌晨
黑子、黑子姐夫、黑子的朋友二子等人守在急救室外,焦急不安。
一位中年医生走出急救室,神情严肃。
二子是个有些流气的青年,长得圆头圆脑,剃着光头,穿着T恤衫。他显然跟医生很熟悉,迎上医生。
二子:“徐医生,情况怎么样?”
徐医生:“真对不起,我们已经尽了力。”
黑子等人愕然。
黑子姐的遗体被两个护士用担架床推了出来。其中一位是前面出现过的在火车站前抢救黑子姐的那位。她显然也认识二子,朝二子点点头,从口袋掏出一只手机递给二子。这时我们能够看清,这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粉红色的手机。
护士:“这是死者留下的。――哦,对了,死者生前,好象说出一句66666什么的。”
二子(瞥了一下黑子):“大姐一定是在担心老母亲!”
黑子点了点头,走近担架床,掀开盖在姐姐脸上的白床单。
黑子姐夫看着妻子的遗体,一声号啕,想扑上去,黑子抱住了他,拍着他的肩膀表示劝慰。
担架床被推走,二子将黑子姐的手机递给黑子姐夫,姐夫却将其转递给黑子。
黑子姐夫:“你留着作个纪念吧。”
载着黑子姐遗体的担架床在走廊尽头拐弯处消失。
黑子的那只攥着手机拳头一下捶在走廊的墙壁上。
淮河堤坝上
黑子握着姐姐的那只手机,面对淮河水,默默坐地提坝上,眉头紧锁。
朝霞漫天,河面上船来船住,悠长而粗犷的汽笛声此起彼伏。
二子坐在黑子和旁边,有些胆怯地不时偷觑黑子。
他们的不远处坝面上的公路上,停着一俩出租车。他们的背后是一座巍峨的火力发电厂。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黑子依然无言地坐在坝上。
黑子摆弄着姐姐的那只手机,找出一则短信打开,信息显示:“6666654”。
黑子看着这则短信长叹一声。
二子:“大姐临死的时候还在念叨这个信息,对老母亲不放心。我看,大姐的事,你就瞒下去吧。这大热天的,大妈又是高血压,又是心脏病的,一知道大姐死了,她准会出事的。”
一阵悠长而粗犷的汽笛声传来。
医院门口
身着护士装的张岚的照片。
医院门口的一侧的一个宣传栏,上面展示着医院评出的“十佳护士”,张岚的这张照片贴在上面。
二子和黑子站在宣传栏前,二子一边指着张岚照片一边跟旁边的黑子说话。
二子:“这个怎么样?”
黑子在注视着张岚的照片,点了点头。此时的他显得沮丧而又疲惫。他的一只手握着姐姐的那只手机。
二子:“但我还是认为,大姐的死讯,还是对大妈瞒着好。大妈那身体,万一……”
黑子(打断他,看着张岚的照片):“保护老人安全,她们这些当护士的自有办法。”
二子:“唉……那你看着办吧,你是当儿子的。”
已是上早班的时间,一些护士和医生向走进医院。周围响着蝉鸣声,可知这是个闷热的一天。
医院某病室内
一双纤细的女性的手,娴熟地为一位病人进行手背静脉输液,进针快稳准,一针便见回血。
张岚神情认真地操作着。
张岚将刺进病人手背上的针体放平推进少许后,然后麻利地用胶布固定针体。
这是位上了年纪的病人,他看着张岚满意地笑着。
这是个有三张病床的房间,躺在另两张病床的病人在互相说话,他们说话时在注视着张岚。
病人甲:“这丫头技术就是好,给我打吊水可从没有过第二针。”
病人乙:“听说在她们这批护士中,她业务是最好的。”
吴护士长边与病人打着招呼边走了进来。
吴护士长向张岚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有话说。
病室外的走廊上
吴护士长与端着托盘的张岚边走边谈,推着药车的中年女护士张姐跟在她们身后。
吴护士长:“情况是这样的,二子一位朋友的姐姐,昨天为救一个孩子出车祸死了。二子那朋友担心老母亲知道这不幸,想请位护士帮助照应一下,二子建议最好让你去。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在吴护士长说话的时候,张岚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向外面看去。
窗外,盛夏的阳光,把周围的建筑物照得白煞煞的,有些刺眼。从这片建筑物的顶上看过去,能很清楚地看到耸立在淮河南岸的那座火力发电厂内的烟囱和冷却塔。那巨大的喇叭状的冷却塔吐出的水蒸汽,滞留在塔口处,象一大团甩不掉的棉花糖。很显然,没有一丝风,这是个闷热难耐的一天。
张岚突然放慢了脚步,落在吴护士长后面,咕嘟一下嘴。
跟在她们后面的张姐掩口而笑。
张岚随即赶上护士长,尽力显出高兴的样子,回答很爽快。
张岚:“行,我去!”
后面的张姐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她们已走近护士值班室。
坐在护士值班室外间的二子忙站了起来,冲着走进值班室的张岚点头哈腰。二子一笑起来就有点嬉皮士样子。
张岚装作没看见他似的走进护士值班室内间。
护士值班室内间
张岚将护士裙脱下,换上下班穿的连衣裙。
她的旁边,张姐正往药车上摆放预送的下批药品。为防止被外面人听见,她俩在窃窃低语,并不时向值班室外间看去。
张姐:“这样的天气,到那种地方去搞医护,可要受老鼻子罪喽!”
张岚:“我的张姐呀,自打医院实行竞争上岗后,在我们护士眼中,护士长的形象就象穆铁柱。(向外间噘了噘嘴)那二子是谁,吴护士长的外甥啊!他既然点名要我帮忙,我敢说‘不’字吗?”
张姐:“二子这家伙,简直就是贾宝玉式的“无事忙”。仗着他姨是护士长,另外医院还有几位熟人,便寻魂似地常来医院转悠,有时是为朋友找医术好的医生看病,有时是为朋友解决住院床位,要不就是为朋友聘请护理人员。这次他又为你找事了。以我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请你去护理老人,很有可能让你陪老人去送殡。这种天气,到殡仪馆那种地方,咦哟哟……”
又是咂嘴又是摇头。
张岚(诡谲地):“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但我有我的办法,我不会去那种地方的!我今天还要给人家当伴娘呢。”
张姐:“你既然去了,那可就由不得你了啊。”
张岚(向外间看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看吧,我会让他们自己提出不要人护理。打个赌,要不了一个小时我就给他摆平,主动不要人护理。”
医院内的路上
周围响着令人烦燥的蝉鸣声。
二子背着一个急救箱,边走边得意地摇头晃脑。
张岚撑着一把遮阳伞,跟在二子后面走着,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张岚手中捏着前面出现过的那串钥匙上的小橡皮狗。
二子的圆头一晃。
玩具小狗的头被张岚捏了一下。
二子的圆头又一晃。
玩具小狗的头又被捏了一下。
二子(回过头来,边走边说):“我这个朋友,是搬动公司起重队的队长。”
张岚(心不在焉而不无嘲讽地):“哦……”
二子(又回过头):“我这个朋友,人们多数喜欢呼他的小名黑子,比他小点的弟兄们喊他黑哥。”
张岚:“哦……”
玩具小狗的头再次被捏了一下。
二子继续走着,摇头晃脑。
玩具小狗的头被捏了一下又一下。
临街的美容美发店前
一辆披着彩带的结婚用的小轿车在店前停下,一个年轻女子陪着穿着婚纱的新娘下车,向美容美发店走去。
模样潇洒的郑孝敬跟在她们后面出了轿车,他停步拨打手机。
郑孝敬:“岚岚,我们已经到了新潮美容美发店,你这个伴娘也快过来捣拾捣拾。”
医院门口
阳光下,遮阳伞、遮阳帽在晃动着。病人、陪护人和看望病人的人来来往往。
张岚(一边向医院门外走着一边接手机):“知道了,一会就过去。”
二子向门外不远处公路边的那片树荫走去。树荫下有辆出租车停在那里。
二子继续得意地晃着圆头,并嘘起口哨来。
跟在他后面后面的张岚揣起手机,赶了上去。他们就要走近那片树荫了。
张岚尽量使自己能够甜笑而且声音柔和,但不免显得有些做作。
张岚:“二子,听你姨说,那老太太,患过脑血栓,还有心脏病。这样的老人,遇到这鬼天气,一刺激,肯定会有危险!”
二子(嬉皮笑脸):“知道知道!”
张岚:“要想老人不出事,万全之策是对老人瞒住她女儿去世的事。”
二子:“嘻嘻……知道知道!”
张岚:“如果你们同意对老人隐瞒,对老人来说,等于什么也没发生,还要请护士干什么呢?”
二子:“嘻嘻……知道知道!”
张岚:“你知道什么呀?你想想,一请护士,老人反倒有了疑心。你们要是真弟兄,应该劝他。劝他对老人实行瞒的政策,这样就不用请人护理了,还浪费钱。”
说到这里,她眼中放出了得意的光芒。
二子:“嘻嘻……知道知道!”
二子挠着他的光头,小眼都快笑没了。
医院门外公路边的树荫下
透过那辆出租车车窗,可模糊地看到黑子正仰靠在副驾驶位上,一动不动,显然他已经迷盹着了。
张岚和二子已来到出租车前。张岚将手指放在唇边向二子嘘了一下,制止他去开车门。
张岚(压低声音):“是的,你应该劝,现在就劝!如果你们不想一下捧回两个骨灰盒……”
一边对二子向车内打盹的人指指戳戳,一边搡了二子肩膀一下。
顶上的树冠中,蝉在叫着,象一个人蹲在那里窃笑。
二子却鬼里鬼气地跟着张岚学着,也向车内的人指指戳戳,要张岚注意车内的人,并向张岚耳语。
二子:“你看,黑哥正在为大姐的死难过着。在这种情况下,人一来就提走人,他一定上火。你放心,我一定会劝他的,但要寻个好机会。等会在路上,我一定劝,怎么样?……好了好了,算给我点面子!”
边说边打开车后门,把急救箱放在车后座上。
出租车内
张岚几乎被二子强迫性地推进车内在车后座上坐下。
车内的黑子被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坐好,这时可见他手中还攥着姐姐的那只手机。
二子坐上驾驶位上,神气活现。
二子:“黑哥,这位就是张岚,医院的‘十佳护士’。我说给你请到最好的,就一定!”
黑子回过头来,出于礼貌地冲着张岚笑了笑,然后回过头去。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从放在驾驶员面前的内视镜中审视张岚。
张岚一边用她纤细的手指轻叩着旁边的急救箱,一边心不在焉地瞧着窗外。
路边闪过毗连的商店和快餐店。
车子开了一会,张岚见二子老提他想说的事,便从后面用指尖杵了杵他的肩膀。
但二子象没有感觉到似地,自顾开他的车。
张岚生气了,她抬起头,从内视镜中盯着二子。
二子却从内视镜中对张岚使眼色,让张岚注意黑子。
黑子象是患了躁郁症似的,在摆弄着姐姐的那只手机。
张岚的目光被这个手机所吸引。
手机被打开,上面显示出那个很特殊的短信息:“6666654”。
黑子的手不停地摩挲着手机。
黑子攥住手机,然后用这攥着手机的拳头抵住自己低垂着的头。
张岚从那只手机上收回目光,轻叹一声,从急救箱内取出一本书看了起来。这是《席慕容诗集》。
张岚没有心思看书,不时将目光瞟向二子。
渐渐逼近的火力发电厂
渐近的火力发电厂显得更加巍峨壮观。
镜头推近厂内那巨大的冷却塔,让它几乎占满整个画面。冷却塔被盛夏的阳光照得白煞煞的,令人目眩。那团棉花糖般的水蒸汽仍凝在塔顶上。在镜头推近冷却塔时,一直响着的蝉鸣声被夸张得很喧哗。那凝滞的水蒸汽和被夸张的蝉鸣声给人以烦躁不安的感觉。
出租车内
镜头从以上冷却塔拉回,我们看到仍坐在车后排座上的张岚,在极不耐烦地用手指叩着急救箱盖。
车子现在停下,停在这座火力发电厂附近的一条马路边,开车的二子已经不在车内。
车内的黑子自顾看着掌中姐姐的手机愣神。
透过车窗可见路边一处卖早点的地方,二子在那买早点。
黑子突然回头来看着张岚。
黑子:“护士同志,象我老母亲这种情况,怎样让她见我姐最后一面最安全?”
张岚(叩击急救箱盖的手突然停住):“什么,见面?别说见面,就连告诉她都不安全。你没看这是什么天气?”
向发电厂方向瞟了一下。
黑子(脸沉了下去):“你们搞医护的会没办法?”
张岚(口气肯定地):“只能骗她老人家说你姐出差了,家中权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这样最安全!”
黑子(脸沉得更狠了):“真的没有办法?”
张岚(又用手指叩着急救箱盖):“对不起,反正我没有,老板!”
这时,二子拎着用塑料袋装着的早点上了车,启动车子。
张岚已迫不及待了,她从后面用指尖狠杵了二子几下。
然而二子还是没有感觉到似地,而且再不向张岚使什么眼色了,只是笑嘻嘻地自顾开他的车。
黑子:“二子,她说她没办法?”
黑子的声音象狮吼,他侧脸瞪着二子,象要把他吃了。
二子(嬉皮笑脸):“她没办法?嘻嘻……怎么会?她呀,她可是‘十佳护士’,她在谦虚,她会有办法的!”
张岚这才知道上了二子的当,一下怔住了。
黑子(还继续向二子瞪眼):“你难道没有跟她说清,我们请她干什么?”
二子:“嘻嘻……黑哥你放心,等一会,等一会我会跟她说清的。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什么都好说嘛。”
二子说到“自己人”三个字时,还故意提高了声调。他边说边还神气活现地往黑子大腿上一拍,那意思让对方放心。然后,他又揪着嘴,嘘着无声的口哨。他从内视镜中窥视张岚,一个劲地笑,笑得跟龇牙狗似的。
张岚愕然了,杵着二子的手象是怕被咬着似地猛然缩回。
张岚手中拿着那串钥匙,上面小橡皮狗的嘴,被张岚狠狠地拧了一下。
鸟瞰中的搬动工人住宅区
这片多是陈旧平房的搬动工人住宅区,与周围近年来新建的栉比的商用楼和住宅楼相比,显得极不谐调。
可见二子的出租车驶进这片住宅区。
搬运工人住宅区内
闪过一栋栋黑乌乌的平房。这里的房道本来就很窄,再加上一些附属搭盖,显得异常拥挤。
一条狭窄得只能容得下小汽车开进的道路上,三三两两的买菜的人打路上经过。房道内,一些妇女在洗着衣服和被单。
二子的出租车从这条道路开到黑子家房道的东头停下。
想献殷勤的二子马上下车要为张岚拎急救箱。
张岚一把推开他,自己背起急救箱。
黑子带头向家门口走去,脸色阴沉,心事重重。
黑子家前房道
黑子、张岚和二子向房道中部的黑子家走来。
房道内,几位妇女停止洗东西,一边注视他们一边在窃窃耳语。
当这一行人走到黑子家门口就要进入黑子家时,只见黑子家西侧晾着的一面床单被撩起,闪出黑子家西面的邻居陈大妈。
陈大妈:“黑子你可回来,你妈今天不知怎么了,天刚麻亮,就拄着拐杖在门口望着。刚才我们好不容易才劝她进屋。”
黑子怔了一下,叹了口气,然后走进家门。张岚跟了进去,二子却被陈大妈拽住。陈大妈向张岚努了努嘴。
陈大妈:“这女的是谁?”
二子鬼里鬼气地向她耳语。
陈大妈(一怔,小声地):“什么,医院护士也出租?租她干什么?”
二子再次向她耳语。
陈大妈愕然,瞪大眼睛。她的眼中涌出了泪水。她的嘴角抽动几下,然后轻声呜咽了起来。
二子赶紧溜进黑子家。
旁边几位妇女向哭泣着的陈大妈围拢来。
黑子妈卧室
一只吊扇在顶上悠悠转动着。
吊扇下面,黑子妈坐在床边,双手扶着拐杖,半闭双目,象在祈祷什么。
床头边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除了几个装零食的瓶罐和茶杯外,有一可以立放的放在“全家福”照片的镜框。“全家福”照片上有黑子姐和她的丈夫带着他们的女儿小玲玲,另外还有黑子母子。
卧室的门是开着的,卧室对着客厅。随着一阵脚步声,黑子和张岚相继从客厅进来。
黑子妈睁开眼,怔怔地看着背着急救箱的张岚。她以为眼花,揉了揉眼,定睛去看。从她发红的眼睛和倦怠的面孔看出,她昨晚根本没有睡好。
黑子(向妈妈介绍张岚):“这是二子的朋友。”
黑子妈想说什么时,拎着那袋早点二子却赶了进来,一边上前搀起黑子妈,一边咋咋唬唬。
二子:“来来来,老母亲,给你开饭喽!”
张岚不经意地扫视一下卧室,瞥了老人一眼,又退回到客厅。
黑子怜惜地看着妈妈,然后又将目光移向桌上的“全家福”照片的镜框,脸上出现一阵酸楚。
黑子妈被二子搀向桌边。老人还扭头向客厅方向看着。
二子:“老母亲,那是我的女友。——哟,咋还往那瞅啊?来吧来吧,给老母亲开饭喽!”
黑子妈在桌边坐定后,又满腹疑问地向客厅方向望了一下。
黑子家客厅
满脸不高兴的张岚将急救箱放在客厅内的半截柜上,正准备从中取出东西,身上的手机提醒声响起。
张岚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接通后向客厅南面的家门走去。
黑子家前房道
陈大妈家前,几位妇女围着陈大妈一边小声议论,一边揩着泪水。
黑子家东面,离陈大妈她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张岚在用手机通话。
手机内郑孝敬的声音:“岚岚,你到底怎么回事?”
张岚(对手机,气呼呼地):“我今天有时,一时半时走不了了,你另找伴娘吧!”
手机内郑孝敬的声音:“你这人怎么这样,原来不是说好的吗?”
张岚:“原来是原来,现在我被世界上头号橡皮脸粘上了。”
手机内郑孝敬的声音:“喂,你说什么?”
张岚没有理他,挂断手机。
黑子家客厅
张岚回来后从急救箱内取出听诊器和血压计。
客厅一侧墙上还有两个门,靠正门远一点的那个是黑子妈卧室。张岚现在站的地方靠近黑子妈卧室的门,在这里可清楚地听见卧室内的说话声。
黑子妈的声音:“那姑娘……我咋没见过呀?”
二子的声音(油嘴滑舌地):“大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是我新交的女友。今天,我专门带来让你老看看。她在医院工作,今天不摊班,顺便让她来给你老检查一下身体,算代我向你老敬一份孝心吧!”
这话引起了张岚的反感,她气鼓鼓地向黑子妈卧室瞪着。
黑子妈的声音:“女友?你的?”
那口气好象二子根本配不上张岚似的。
二子的声音:“哟哟哟,老母亲,怎么还老眼光呀……这年头,只要有这个……什么样的……”
张岚嘴巴张大了,她明白二子在说什么,一只手不自觉地俏皮地作了一下数钞票的动作。后面,二子显然压低了声音,张岚听不清他叽哩咕噜什么,但她估计到二子一定编造得不堪入耳。她再也沉不住气了,欲向里面的二子发出警告,但她忽然意识到这会引起黑子妈怀疑,忙把话咽了回去。她只好将半截柜叩了几下,弄出“嘣嘣”的声响,想以此提醒里面的二子不要忽视她的存在,休得胡言。这时的她,俨然是一个逞强任性、一点亏都吃不得的小姑娘。
黑子妈卧室
黑子妈坐在桌边用餐。
二子在一旁一边轻嘘着口哨,一边拿着那个放有“全家福”照片的镜框在擦拭着,一边偷偷拿眼瞟黑子妈。
黑子坐在妈妈的床边发呆。
黑子妈停止用餐,回头打量着儿子。
黑子(目光与妈妈相遇,强笑了一下):“妈,昨晚睡得可好?”
黑子妈(瞥了一下二子手中镜框上的照片):“唉,说睡着了吧,又象是没——真怪得慌,咋一闭眼,迷迷盹盹的呀,老觉乎你姐呆在床边瞅我。”
黑子怔怔地看着妈妈。
黑子家客厅
在注意倾听卧室内人说话的张岚,脸上也露出惊异的神色。
黑子妈(画外音):“你打个电话告诉你姐,说我一会去看她!”
黑子(画外音):“好,我马上打。”
张岚知道那是谎话,对黑子妈卧室的门耸耸肩。
门前出现几个年轻人,向黑子家伸头探脑。他们显然是来帮助办理丧事的。
黑子愁眉苦脸地从妈妈卧室出来。他刚出卧室的门,背后又响起妈妈的催促声。
黑子妈(画外音):“别忘给你姐打个电话。”
黑子:“好,我就打!”
深深地皱着眉头,一边答应着一边穿过客厅走出家门。
张岚看着黑子的背影又耸耸肩,摇了摇头。
二子(画外音,油腔滑调地):“嘻嘻,靓姐……”
张岚闻声回过头去,脸上立刻出现厌烦的表情。
刚从黑子妈卧室出来的二子,站在张岚面前,又跟龇牙狗似地冲她笑着。
二子:“靓姐,你看,你既然来了,嘻嘻……”
发现半截柜上的听诊器,觉得好玩,拿起欲往耳上戴。
听诊器被张岚一把夺抢丢在半截柜上。
张岚本想发火,但很快控制住了。后来她不仅没有发火,反而笑了。张岚示意地向黑子家的门口指了指,带着二子走向那里。这是客厅中距黑子妈妈卧室最远的地方,在这里说话是为了防止被老人听见。张岚绷着脸告诫二子。
张岚:“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老人,要是遇到刺激,的确危险!”
二子(嬉笑着):“靓姐,只要你帮我们忙,我们不会亏待你!我跟黑哥的确是铁哥们,求你一定——”
张岚(打断他):“就是因为你是护士长的外甥,都是自己人,所以我才要负责,才不能忙这个帮。如果不是自己人,不考虑老人安危,我大不了陪你们去殡仪馆转一趟便了事了,何须费这番唇舌?”
说到“自己人”三个字时,也故意提高了声调。
二子(还在笑着):“你会有办法的!”
张岚:“都是自己人,有办法我能不帮忙?”
二子(笑容渐渐消失):“不会吧?”
张岚:“都是自己人,我才这样提醒你。”
二子(挠着光头):“怎么会是这样?”
张岚(显得很动情):“都是自己人,我真的不想,不想让你们一次捧回两个骨灰盒呀!万一那样,家中一下少了两口人,你想那有多惨哪?”
二子(二子象是不认识似地直看张岚,又挠了一会头,开始有了认真劲):“真的……很危险?”
张岚:“嗨,都是自己人……”
二子(挠头的手停在头上,显得有些为难了):“可……黑哥,好认死理。”
张岚:“现在,还是保住人要紧!”
向二子指了指还在门外与那几个青年嘀咕着的黑子,她甜甜地笑着,使劲地推着二子。张岚硬是把满脸为难的二子推出门去。
张岚哑然失笑,高兴地回身拿起听诊器和血压计,走进老人的卧室。
黑子妈卧室
黑子妈刚吃完早餐,她用双手撑着桌子颤颤站起,然后扶着桌子,又扶着床沿,作蟹行状慢慢挪在床边坐好。
张岚为她量血压。
张岚一边为老人量血压,一边不时向客厅门口看去。显然她在等待二子劝说的结果。
黑子妈(打量着张岚,满腹狐疑):“你刚才在哪里遇到我家黑子的?”
张岚:“在医院。”
顺口回答着,又向客厅门口看去。
黑子妈(身子不由得一震):“他到医院干什么?”
张岚(意识到对方在试探,开始有所警惕):“请我来帮你检查身体呀。”
黑子妈:“怎么陡地想起来帮我检查?”
张岚:“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
显得有些烦了,再向客厅门口看去。
黑子妈:“那……你知道我们家黑子,昨晚去干啥去了?”
张岚(没好腔了):“我怎么会知道?”
黑子妈不语,但继续打量着张岚。
张岚有点经受不住老人的盯视,回答完这句话,便把脸转向了对着后栋房的窗子,想以此告诉对方,她有些烦了。
不断传来的蝉鸣声现在清晰起来。
陈大妈家前的凉棚下
黑子家西面的邻居陈大妈家前有个凉棚,凉棚下有张桌子,桌边坐着黑子、二子,还有黑子特意安排的两个留守青年。旁边有台落地扇在对着他们扇着。陈大妈在为他们倒凉开水。
黑子(凝着眉头。):“你推荐的这个护士,到底什么意思?”
二子(小心翼翼):“她的确……为我们着想!”
黑子:“为我们着想?想个屁!问你姨,能不能换一个年龄大点的,对这方面有经验的。我怎么感觉,那丫头不太成熟?”
二子(为难地):“换?人家可是被请来的,我怎么……张这个口?”
在他俩说话的时候,能看到前面出现的那几个在房道内陪陈大妈揩泪的妇女,现已转移到房道的最东头,在那里向这伸头探脑地说着什么。
黑子妈卧室
黑子妈:“闺女,知道昨晚是谁打电话喊我家黑子的吗?”
张岚(向客厅看了一下,又继续看着窗外):“我怎么知道?”
黑子妈(自言自语):“好奇怪的电话哟,他接后象丢了魂似的,下车就急急走了。他说是单位有事,但我看不象。”
外面隐隐传来人们说话的嗡嗡声,黑子妈不放心地向卧室的门望了一下。
黑子妈:“刚才,家前象是来了不少人,是干啥的呀?”
张岚(仍看着窗外,更不耐烦了,提高嗓音):“我怎么会知道!”
黑子妈(猛地抓住了张岚的手):“闺女,告诉大妈,是不是我家出了啥事?”
张岚不得不回过头来,老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她一时不知所措,象求救似地再次向客厅看去。
客厅终于传来脚步声,黑子沉着脸走了进来。
张岚眼睛不眨地看着黑子。
黑子径直走向妈妈,连眼角也没瞥张岚一下。
黑子:“妈,不要再讲话啦,不然,人家没法检查啊!”
说完便折身走到桌边,背对着妈妈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黑子妈松开抓着张岚的手,默默窥视着儿子,一脸疑惑。
黑子妈:“给你姐打过电话了吗?”
黑子:“打过了。”
黑子默默收拾桌上的东西,若有所思。
张岚的目光在这母子俩中移来移去。
室内陡然静得出奇,空气一时变得很凝重。
陈大妈家前的凉棚下
二子和黑子特意安排的那两个留守青年坐在凉棚下。
二子:“我真倒霉,两头难做人,好不容易把人家哄来,可黑哥却嫌人家。”
传来女人的哭泣声,三人一怔。
可见房道东头,有两个妇女拨开在那里观看的众人,带着哭声向黑子家走来。
二子和两个留守青年赶紧迎上前去,拦住她们。
一留守青年:“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大妈还不知道大姐的事。你们要想大妈不出事,就别哭!”
二子:“黑哥说,所有前来奔丧的,现在都到姐夫家去。你们坐我的车,我送你们去!”
边说边向停在房道东头他的出租车走去。
黑子妈卧室
深皱眉头的张岚,目光仍在这母子俩中游移着,显出极不耐烦的样子。
还在默默收拾桌上的东西的黑子,仍背对着妈妈。
黑子:“妈。姐的病好多了,已经回她家了。她说过两天来看你,今天不用去医院了。”
张岚脸上露出了笑色。
黑子妈(显然不相信了儿子的话):“不。我太想她了,你现在带我到她家去!”
张岚感觉不妙,笑色消失了。她眼睛一骨碌,想起了什么,向黑子提醒。
张岚:“喂,来的时候,我怎么好象听二子说,你姐今天上午又要出远差了?”
黑子没有丝毫反应,倒是当妈的吃了一惊,看着儿子。
黑子妈“怎么,你姐出差才回来,又要出差?这大热天的,咋经得起折腾哟!”
黑子(想回避地):“噢……只是听说,没定呢。”
黑子现在整理好桌上的东西,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和水果刀,回过身来。他没敢与妈妈的目光接触,低着头开始削苹果。结果东西拿反了,做出的是用苹果削刀的动作,忙更正了过来。
蝉鸣声清晰起来。
某住宅区内
鞭炮声声,一溜披着彩带的接新娘子的轿车驶进住宅区。
迎接车队的郑孝敬在指挥车辆停放,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焦急不安。
黑子妈卧室
黑子还在削着苹果,抬眼瞥了一下妈妈,又迟疑一下说。
黑子:“妈,有件事情我想请教你一下。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单位出了事。我昨晚其实不是加班,是去处理单位的一桩工亡事故。一位职工在起吊时出事了。”
黑子妈(愕然,瞪大眼睛盯着儿子):“出事?……谁?”
又抬眼瞥了一下妈妈,接着低头削着苹果。
黑子:“是新调来的一位职工,你不认识。”
黑子妈(不由地发出一阵惋惜):“哟,咂咂咂……”
张岚更加迷惑不解地看着黑子。
黑子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妈妈,然后在床边坐下,但不敢正视老人。他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眼前,象是当成一本书,一个劲地盯着手心,似乎想以此掩饰心中的不安。
老人拿着苹果没有吃,在默默观察儿子。
室内又出现一阵寂静,静得让人感到沉闷和压抑。
张岚的目光再次在这母子俩身上游移。
张岚(又对黑子提示):“这大热天的,你姐要是在外面出差,可够呛喽!”
然而,黑子仍象没听到张岚的话,他对妈妈装出很难为的样子。
黑子:“这位职工啊,还有一位老父亲,身体相当差。你说通知他吧,万一承受不住打击出了事,这不是乱上添乱吗?但你不通知他吧,也与心不忍。……真是难透心啦!”
儿子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当妈的手一颤,那只苹果从她手中滑落。
幸好张岚眼疾手快,把苹果接住,又塞回老人手中。
黑子妈(一下变得很严肃,特意强调似地一字一顿地跟儿子说):“你们一定要通知,要让这父子俩见上这最后一面。不在这时见上一面,以后就是哭瞎了眼,哭断了肠,再也见不上啦!”
儿子一时无法应答,又去盯着手心。
老人盯着儿子,手中的苹果继续颤抖着。
又是一阵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闷。
张岚(再次向黑子提示):“早上,二子好象说你姐现在必须出这个差,是因为任务太急。要真这样,在路上可要受罪喽!”
然而,黑子还是没买张岚的账,他仍按照自己的想法跟老人说下去。
黑子:“其实瞒着老人,是怕他出事,也是一片孝心啊。(朝他妈投去不安的一瞥,重又看着自己的手心说)如果因为见这一面,老人出了事,不是对不起老人吗?
黑子妈(那拿着那只苹果的手仍不停地颤抖着):“出事不出事,这是命里造化。就是出事,老人也不会怪你们的。谁的骨肉,谁不想见最后一眼哪?(最后象嚎叫)就是乱箭穿心,也要见这一面啊!”
再一阵沉闷之后,这个当儿子的手攥了一下,轻声说了这么一句。他的这句话,象倾诉给自己听,而且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黑子:“唉……那就看他……老父亲的造化吧!”
黑子说完这句,他的目光方才离开自己的手心,他抬起头,长长地吸进一大口气,象是想冲淡心中的郁闷。在他仰头看着顶上悠悠转动的吊扇时,他的眼睛中由弱到强地渐渐升腾起一种坚定的光焰。
张岚已经明白了黑子要干什么,她向黑子使了个眼色,暗示让他出去跟他有话说。
黑子家客厅
在客厅内靠黑子家门口处,也就是张岚刚才与二子说话的地方,站着张岚与黑子。张岚绷着脸。
张岚:“老板同志,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黑子(脸上出现一丝冷笑):“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
张岚(很认真地)“有些话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你老母亲患过脑血栓,心脏也不太好。这样的老人,在这样的天气里……”
黑子(显得极不耐烦地)“好了好了,二子刚才一说我就明白了。你不就是怕送老人去殡仪馆嘛,我不会强求你?”
张岚被戗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黑子:“你现在的任务,就是隔段时间为老人检查一下血压和心脏情况,然后告诉我就行了。我想,这点服务,大概能提供吧?”
张岚(面色赧赧地):“当……当然。”
黑子:“还有一项任务。老母亲平时好拄着拐棍挪到这门口站上一会,但现在不能让她走出卧室。如果你愿意帮——”
张岚(虽然满脸不悦但还是爽快地答应):“行!老板!”
某住宅区内
新郎将新娘背下楼,背上轿车,然后新郎自己坐进车内。一位伴娘也上了车。
作为送亲的郑孝敬随着父母坐进新娘车后的一辆轿车的后排座上。
郑孝敬紧绷着脸,一声不吭。
父亲瞥了儿子一眼,眼中流露出一种无奈。
在鞭炮声中,车队启动。
市区内的路上
婚车队在行进。
一辆摄影车在前,摄影师在对着车后的婚车摄影。
郑孝敬乘坐的婚车内
副驾驶座位上坐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他回过头来看着郑孝敬。
中年人:“孝敬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郑孝敬(苦笑一下):“我可当不了家啊。”
郑孝敬父亲:“他们在房子问题上卡壳了。我现在真是焦头烂额,他大哥的婚事才办过,我……”
郑孝敬的母亲推了他一下,制止他说下去。
郑孝敬长叹一口气。
黑子妈卧室
黑子妈一口也没吃的那个苹果,现在放在桌上。
黑子妈在床上躺着,腋下夹着一支体温计,显得极其烦躁。
张岚从她腋下取出体温计,根本没有细看温度,便甩了甩,又让老人夹在腋下。
张岚坐在一侧边看着自己带来的《席慕容诗集》边监护着她。
张岚嗅到了什么不好闻的气味,皱了皱鼻头。
张岚的目光移到床尾处的那只坐便器。
张岚显然嫌脏,用手纸垫着,将那坐便器上的便盆拎出放在客厅内,然后回来又坐在床边继续监护着黑子妈。
黑子妈(近乎乞求地):“求求你,让我起来走动走动!就片刻……就片刻好吗?”
张岚(冷漠地):“不行!你现在血压很不正常,特别需要卧床休息。”
黑子妈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张岚。
黑子妈:“大姐,你是不是……怕我到门外瞩到了什么?”
张岚(冷冷地):“等你血压正常后,搬个凳子让你老坐在外面瞩个够,但现在不行!”
黑子妈继续乞求地看着着张岚。
张岚的目光又无意中落在放在桌上的那个“全家福”照片上,她又象害怕什么地赶紧移开目光。
蝉鸣声清晰起来。
黑子姐家门前
门前放有一些花圈。二子的出租车开来停下。
从出租车上下来前来奔丧的亲友,但有一个人不愿意下,他是黑子的老舅。
黑子老舅(对二子):“黑子真的想带他妈去黑子姐?”
二子(添油加醋地):“老舅啊,护士都说非常危险,但黑哥就是不听。你看大妈那身体,又是这大热天,非出事不可。要是一下捧回两个骨灰盒,咂咂咂!”
黑子老舅(生气地):“你送我到他家去,我看这狗东西想干什么!”
二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这这……”
黑子妈卧室
黑子神色忧郁地默默进来,在妈妈的床边坐下。
黑子有些紧张,看着妈妈,欲言又止。
黑子妈(警觉地盯着黑子):“没去上班?”
黑子(镇定了一下):“噢……刚才已给几个弟兄们安排好。我昨晚太累了,请假休一天。(望着妈妈,又犹豫一下嗫嚅着说)刚才,我遇到姐姐家的一个门邻,他是来报告消息的,他说姐姐……刚才怎么又突发高血压,姐夫送她……住院了。”
黑子妈一惊,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那张“全家福”,然后艰难地想欠起身来。黑子忙去扶她。
张岚生气地瞪着黑子。
黑子妈(催促黑子):“那咋还不快去医院看你姐?”
黑子应承着,帮助妈妈躺好,离去。
张岚皱着眉头目送黑子,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桌上的那张“全家福”照片上,黑子姐抚着老人的肩膀在甜笑着。
黑子妈盯着照片,惶惶不安,自言自语。
黑子妈:“她病了,住院了……昨晚,她出差回来,就有病,也没来看我,也没打个电话问我一下?难道病得不轻?”
张岚(怕她絮絮不休,有意吓唬她):“你要这样乱猜,会对你女儿不利的!”
果然灵验,黑子妈的确被吓得白瞪眼,半晌不敢吭声。
张岚甚为得意,又看起书来。
陈大妈家前的凉棚下
黑子和那两个留守青年围坐在桌边。
黑子握着姐姐的那只手机在愣神。
黑子姐夫打房道东头走来,在黑子旁边坐下。
黑子姐夫:“听二子说,你准备送妈去见你姐最后一面?”
黑子:“嗯。”
黑子姐夫:“老舅他们都在我那儿,他们让我来做个代表跟你说一声,坚决不许你带大妈去见大姐。”
黑子(有些烦躁地):“对我妈,已经是瞒不住了呀,我答应今天带她看我姐她才同意回家的。她一大早就闹着要去医院,我说要十点之后查过病房才让人探望,这才稳住她。今天,要是见不着我姐,她会跟你没完,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啊。”
黑子姐夫(看着黑子手中的手机):“你难道忘了,你姐在昏迷中,还在挂念妈妈,这要是出事,我们怎么跟她交待啊。”
黑子:“另外,我知道我妈很在乎这个死别,认为是活人对亡灵的安慰。亲戚朋友家走人,不管老少,她都坚持要到场。现在,轮到自己女儿走,不让她见这一面,她会罢休?”
黑子姐夫:“你真的想一下捧回两个骨灰盒?”
黑子:“已经瞒不住了啊,姐夫!”
房道的最东头,一些妇女还在那里向这伸头探脑地说着什么。
黑子妈卧室
黑子妈不由自主地又唠叨起来。
黑子妈:“昨夜,五更头……(指着床边)咋老觉得我家华子,噢,就是黑子他姐,立在这地方,一个劲的看我……这是啥兆头呢……啥兆头呢……”
张岚(在些发悚):“你别乱说好不好!”
黑子妈(指着桌上镜框中照片上的黑子姐):“这就是我家华子,你们姐妹们迟早会见面的,你要是见了你大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张岚瞥了一直照片上的黑子姐,象害怕什么地赶紧移开目光。
黑子妈:“这华子病要是不重……不重,怎么会住院呢?……一般病是不会住院的呀?她也许不轻……也许不轻……”
张岚:“大妈,别罗嗦了,你女儿不会有事的!”
黑子妈(盯着桌上的照片):“不会的,当然不会有事的……我家这个闺女啊,打小就知冷知热,懂得孝顺。(笑眯眯地陷入遐想)给了人家后,也没有一天不在为我抄心,冬添棉夏添单的,哪样不为我抄在头里……”
张岚显得有些厌烦了,深叹了一口气。
不断传来的蝉鸣声现在清晰起来。
婚礼宴会厅
外面响起喧闹的爆竹和礼花声。
放有几十桌酒席的宴会厅内,坐满了参加婚礼的人。
婚礼台上,站着新郎新娘和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
主持人宣布婚礼开始,台下爆以热烈的掌声。
坐在席上的郑孝敬虽然也鼓掌,但心事重重。
几们刚才同车的人也都坐在这酒桌上,那个中年人边鼓掌边在注视他。
黑子妈卧室
黑子妈仍在说话。但此时已听不真切她的声音,只能听到蝉鸣声和黑子妈说话声混合而成的模糊不清的嘤嘤嗡嗡的声音。
张岚百无聊赖,从衣袋中掏出那串带小橡皮狗的钥匙把玩着。
黑子妈说到了什么得意处,脸上露出笑容。
张岚有些烦了,将钥匙一下丢在桌上。
特写桌上与那只苹果放在一起的钥匙环上的小橡皮狗。小狗恰好面对苹果,好象趴在那里对着比它大的苹果不满地吠叫。
张岚站了起来,接着又坐下来。
黑子妈仍然兴趣不减地在说着什么。
深皱眉头的张岚显得极不耐烦。
虽然室内一直在扇着吊扇,但随着中午的临近明显感到热了起来。张岚打开一把带来的纸扇慢慢地扇着,一脸无奈。
丢在桌上的那只钥匙环上的小橡皮狗,仍象趴在那里仍对着那个苹果吠叫。
那只削好的仍一口未吃的苹果,渐渐变黄了。
继续说着但仍听不清声音的黑子妈的嘴。
有些困倦的张岚用指尖拨开对着苹果吠叫的小橡皮狗,然后一下又一下地用指尖捺着小橡皮狗,使它一蹦一跳。
婚礼宴会厅
婚礼台上,主持人让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郑孝敬的神情与喜庆场合迥异,显得沉闷。
父母看到他这副神情,互相对视一眼,情绪也低落下来。
与郑孝敬同车的中年人在观察他们。
黑子妈卧室
桌上的“全家福”照片上正在甜笑着的黑子姐。
以上歌声渐隐,蝉鸣声和黑子妈说话声混合而成的嘤嘤嗡嗡的声音又凸现出来。
张岚仍坐在桌边打盹,此时她的眼角挂着泪水。
仍躺上床上的黑子妈,现在怔怔地看着屋顶,机械般地还在唠叨着什么。此时她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张岚一惊,慢慢睁开泪眼,情不自禁地瞥了一下照片。
张岚的目光移向黑子妈,渐渐产生怜悯之情。
张岚从旁边的脸盆中拧了一条湿毛巾为老人擦去脸上的汗水。
张岚扶起老人在床上坐好,为老人递上一杯水。
张岚走进客厅将那只便盆重新拎回放在床尾的坐便器架上。
黑子妈在喝水。她停止絮叨时,只剩下单一的隐隐的蝉鸣声。
张岚感觉到了什么,忙揩去眼中泪水,向卧室的门口看去。
黑子耷拉着头走了进来。
黑子妈停止喝水,直盯盯地看着走向她的儿子。
黑子妈刚想问儿子,儿子倒提前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异样,好象喘不过气似的。
黑子:“妈……你听着,情况……有些不妙。姐的病比……比早上更糟!”
老人的手一颤,水从杯中洒出。
张岚忙接过杯子放在桌上,回头怔怔地看着黑子。
黑子妈(用命令的口吻对儿子):“快送我到医院去看你姐!”
边说边挣扎着要下床。
当儿子的忙上前捺住她的双肩不让她起来。他明显急了,声音中带有一点哭腔。
黑子:“妈,即使你要去看,也等下午稍凉快点再去。这大中午头的别说是你,我们也受不了啊!”
黑子妈(嚎叫起来)“送我到医院,我要去医院!”
张岚(实在忍无可忍,冲着黑子嚷道):“你看你干了些什么?求求你了,求求你可怜可怜她吧!你还嫌她罗唆得不够吗,还在撩?不如直截了当说你姐——”
黑子(勃然大怒):“你给我住口!”
黑子瞪大眼睛盯着张岚,目光令人不寒而栗。这时他的脸黑得更厉害了,连络腮胡子也好象翘了起来。这简直就是长坂坡上怒目狰狞的张飞。
画外黑子妈呵斥般地叫了一声“黑子”!
黑子家前的房道
二子的出租车在房道东头停下。
他抱进一篮插花和一箱雪糕向黑子家走来。
在陈大妈家凉棚下值班的两个青年迎了上去。
黑子妈卧室
张岚被黑子一声咋唬,吓得呆呆地看着黑子,她的脸上出现既委屈又气愤的神情。
黑子妈:“黑子,你犯了啥病?她想说啥,你这样炸毛?”
对着儿子向张岚努了努嘴,意思要儿子给张岚赔礼道歉。
张岚现在赌气地去合好血压计盒盖,又拿起听诊器,她显然准备走了。
黑子看看妈妈,走近张岚,象是很不情愿地咕哝了一声。
黑子:“对……对不起!”
然而,张岚装作没有听见,嘟着嘴,缠绕起听诊器。
黑子大概知道她心意已决,再哄劝也是没用的。就在张岚要离开这间卧室的时候,他拦住了她。
黑子:“你真的要走我同意,但我求你帮个忙,给我妈检查最后一下,看她现在的血压和心脏情况怎么样。”
欲走的张岚停了下来,但耷拉着眼皮不看黑子。
张岚:“是否可以这样说定,我帮大妈检查最后一次,但你应承认是自己不想要人护理了,出了事怨不得医院。怎么样?”
黑子:“好吧!”
张岚开始为老人量血压,她一心只想尽快检查完毕走人。
老人用疑问的目光在张岚脸上绕来绕去。
黑子妈“你是医院派来的?”
张岚(顿了一下,佯笑着,尽量使自己声音温和些):“大妈,我不是!”
黑子妈:“我怎么听说什么‘看护’,什么‘怨不得医院’的?”
张岚(语调变得有些生硬了):“人老啦,耳背啦,听错啦!”
老人怯生生地看看张岚,没敢再问。她继续接受检查,但觉得有什么不对头,还在偷偷观察张岚。
黑子家客厅
二子走了进来,他将抱进插花和雪糕放下,然后将雪糕向那半截柜边的冰箱上的冷藏室内放着。
黑子妈卧室
接受检查的黑子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把目光转向儿子。
黑子妈:“你姐现在在医院,心中一定挂念我,怕我替她操心。你给你姐送个平安消息吧,好让她安心治病。”
黑子(显然在撒谎):“妈,我的手机现在没电了。等我充好电,马上就打。”
黑子妈(不高兴地):“怎么单单现在没电?”
二子(画外音):“大妈,大姐的电话号码我知道,我来打,我来打!……老母亲,你说,给大姐说些什么?”
黑子妈:“就说……就说……”
老人看着儿子。
黑子(向客厅)“是发短信息!”
二子(画外音)“什么内容?”
黑子(走向客厅):“内容用几个数字:五个‘6’后缀‘54’。”
二子(画外音,念叨着)“好来,6,6,6,6,6,5,4。”
黑子家客厅
装在黑子身上的黑子姐的那个手机突然响起,黑子慌忙掏出关掉,不安地向妈妈卧室看了一下,然后瞪了二子一眼。
二子狼狈地吐了一下甜头。
黑子妈卧室
张岚愣愣地向客厅望着,她知道刚才那手机的提醒声,是生者给死者发出信息,但不明就里。
老人发现了张岚迷惑的神情,向她解释。
黑子妈:“闺女,你不明白这个消息是啥意思吧?这是他们姐弟俩的约定:他们说这‘6’是‘顺’,‘54’是‘无事’,说明妈今天身体都顺无事。(看着桌上的照片,眼中闪烁着甜蜜的光芒)自打我前几年得了脑血栓,身体越来越差了,我家华子,哦,就是黑子他姐,天天为我担心。如果哪天她有事不能来家看我,就让她弟给她这么个消息,华子就知道我今天没事了,也就放心了。”
张岚的目光落在放在桌上的那个“全家福”照片上。
张岚(轻声念叨着):“6,6,6,6,6,5,4……”
黑子妈继续看着照片,感到非常幸福地笑着。
不知张岚已与黑子发生磕碰的二子,现在已进了这间卧室。他一边得意地嘘着口哨,一边往床边的桌上摆放着他新买来的那篮新鲜插花。
这是一篮白色居多中间只有几朵黄色和雪青色的插花。
黑子家的客厅
黑子的一只大手拿着那只小巧玲珑的粉红色手机摩挲着。
黑子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瞧着姐姐的手机发呆。
卧室里传出张岚的声音。显然她故意提高嗓门,有意让黑子听见。黑子注意倾听。
张岚的声音:“大妈,你老的血压和心脏情况不大稳定,注意不要太激动!今天气温太高,你最好别去看你女儿啦,你在外面走动很危险。如果你坚持要去,应该在傍晚天凉快一点的时候,要注意补充一点营养,而且一定要让你儿子给你服点镇静药!最好找一位医护人员陪着,因为他们对这方面专业,知道吃什么药,什么时候吃效果最好。这些,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大意哟!——好,你老多保重吧!”
张岚的这些交待,完全出乎黑子的预料,黑子显出颇为震惊和深受感动的样子。他睁大眼睛看着妈妈卧室,嘴唇在动弹着,好似在默记张岚的交待,并且赞同地点着头。
黑子表现出明显的懊悔。他盯着放在身边的半截柜上的急救箱,急救箱上的背带耷拉在柜边上,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只没拿手机的手拽了拽背带。这时,里面传出妈妈挽留张岚的声音。黑子一边用手捏弄着那条背带,一边张大嘴巴望着妈妈卧室的门。
黑子妈的声音:“闺女,你生黑孩的气了吧?他就那个毛糙的德行,你就不能包涵点?(忽然叫了起来)喂,你别啊!二子,二子,你留住她呀!”
然而,听不见张岚的回答,只有二子在茫然喊叫。
二子的声音:“这……这是咋回事?——喂,别,别走啊!”
黑子怔了一下,脸上表现出失望。
黑子有客厅
张岚拿着血压计和听诊器从黑子妈卧室出来。
黑子站了起来,但手还拽着那根背带。
他想与张岚打招呼,可张岚故意不看他,只顾将那两样工具放在急救箱内,这使他感到很难堪。
黑子那只在捏弄背带的手偷偷松开了,背带又重新耷拉在柜边上。
张岚那只纤细的手捋起了背带。
张岚背起急救箱,故意把头昂得高高的,径直向正门走去。
黑子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张岚离去。
谁料张岚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转身昂然走回。
黑子以为张岚改变的主意,忙有礼貌地向张岚点头致意。
张岚并没有理他,径自走进黑子妈卧室。
张岚马上又出来了,手中多了忘了拿的那串钥匙和那本《席慕容诗集》。
张岚将食指顶在钥匙环中,俏皮地轻轻绕动手指,让那串钥匙和上面的小狗一起围着食指转悠着。
张岚依然高视阔步地走去,这次是真的走了。
仍握着姐姐手机的黑子看着门口,脸上出现怅然若失的表情。
黑子家前的房道内
日已中天。此时的房道内,许多家中传出爆菜的“滋滋”声和刀铲的“丁当”声,房道内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烟雾,晃动着下班的人和放学的孩子们的身影,飘荡着自行车的铃声。
从黑子家走出的张岚,被强烈的阳光照得眯缝了眼睛。
房道的东头,可见二子的那辆出租车停在那里。那里还聚着一些人,在向黑子家方向伸头探脑。其中有一位前来奔丧的农村妇女,早已哭成泪人,准备前往黑子家,被两位青年拦住。
张岚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时,这两位青年发现了她。他们看着她的背影在轻声议论着什么。
黑子家的客厅
黑子拿着姐姐的那只手机,怔怔地看着门口,若有所失。
二子从黑子妈卧室出来,小声地责备起黑子。
二子:“黑哥,你这个熊性子可也真是,你咋呼她干什么?就是想让人家走,也不能来这一手。我不管我姨妈怎么夸她,但我有一种直觉,这个犟货一定有能耐,她在关键时刻一定能给我们帮大忙!你听她临走时的交待了吧,那是提醒我们,怎样送老母亲见这一面最安全啊!那是人家掏心窝子的话,是在关心老母亲!——象这样的女人,只能哄着来,可你倒好——咦,你怎么啦,怎么跟霜打的啦?应该高兴才对呀,唱啊!应该——”
黑子(暴躁地打断他):“还说?还说?都走人了,说有屁用!”
二子(先是一愣,旋即象是明白了什么):“哟哟哟,明明后悔了还嘴硬。黑哥你放心,我会让她回来的!”
不等黑子表态,箭一般地奔出门去。
黑子家房道东头的路上
张岚背着急救箱打着遮阳伞,沿着这条来时的路走去。由于这条路很窄,路况不好,平时出租车很少经过这里。
太阳很毒,空气燥热,下班的人和放学的孩子们都在路上匆匆地走着。
身后传来小汽车的声音。
张岚加快了步伐。
汽车声渐渐逼近,张岚身边出现二子那张出租车的头,再接着是一张笑得跟龇牙狗一样的脸。
张岚走得更快了。
二子:“靓姐请上车。”
张岚:“没钱!”
二子:“靓姐可以免费。”
张岚:“没这个面子!”
二子停车拦住张岚,死皮赖脸。
二子:“靓姐乘车我出钱,我倒给靓姐钱总可以了吧?”
婚礼宴会厅
参加婚礼的人们开始喝酒,你敬我让,闹闹嚷嚷。
郑孝敬不吃也不喝,一个劲地闷头抽烟。
父亲看到他这副神情,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与郑孝敬同车的中年人站起来,向郑孝敬父母举起酒杯。
中年人:“三叔三婶,我敬你们二老一杯。”
郑孝敬父亲(坐着没动):“大侄子,你不是不知道,你三叔和你三婶不能喝酒。你们热闹吧。”
中年人(笑了笑):“二老不用愁,不就是房子的事吗。你大侄儿这几年生意还过得去,手头多少有两个闲钱,先拿去用就是了。”
郑孝敬父母一听,喜不自禁,忙不迭地一边去摸酒杯一边站起来。
慌乱中,郑孝敬父亲碰打了酒杯。
郑孝敬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二子的出租车内
二子开着出租车,在市区内的路上,慢悠悠地行驶着。
张岚坐在车后排座上,赌气似地绷着脸。
二子:“靓姐,你真的不想帮我们了?”
张岚(气呼呼地):“帮?怎么帮?你看那个茶叶蛋是怎么对待老人的?”
二子(懵然地从内视镜中看着张岚,小眼直眨):“茶叶蛋?(旋即明白)哦,你是指他。他们姐弟俩孝敬老人可是这快地方出了名的啊。你刚才也听到老人家说那手机信息的事了吧?”
张岚:“当姐姐的肯定是孝顺,茶叶蛋的孝心全是假的。你难道没看到,茶叶蛋都快把他老母亲撩疯啦?”
二子笑了,边笑边一个劲地挠着光头。
二子:“喔哟哟,靓姐啊,你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天大错误!你完全误解了黑哥!你要知道,这是个策略,是孝子才能想出的策略!你看吧,他一会还会把他老母亲撩得更狠呢!”
张岚:“撩得更狠?”
二子:“是这样的,黑哥他怕直接说破了大姐的事,老母亲一下承受不了,就采取一点点收紧钢丝绳,悠着起吊的办法。黑哥是想让老母亲心里大致有谱时,才透底。这样危险性不就小些吗?”
张岚:“哟……还真没想到,那个只会哞哞叫的家伙,还会动这番脑筋。但是,为什么就不能对老人瞒下去呢?”
二子:“瞒?怎么瞒?隐瞒不下去了啊!黑哥昨晚说漏了嘴,大妈已有了疑心。你没见她老人家一再坚持要去看女儿吗?大妈现在只是不敢往上想就是了。瞒不住啦,我的靓姐呀!”
张岚:“瞒不住又怎么样,明知带老人到殡仪馆有危险!”
二子:“问题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带老人见这一面是不成了哇!现在,老人家正眼巴巴地等着去看女儿。你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妈出事吧?帮帮弟兄们吧!”
张岚:“我回去,我能帮你们干什么?即使我回去,现在所做的也只能是采取一些措施,尽量减少危险呀!你看这什么天气,万一……”
二子:“黑哥认为,这跟干起重活一样。一根钢丝吃不住劲,多加一股就得了。天虽热,多吃点降压药不就得了。”
张岚:“妈呀,他会这样想?竟会这样想?他真不愧是个起重队长,什么事都住起重上想。但我可告诉你,多用点降压药就能控制好血压,是天大的荒唐!降压药能多用,一引起脑缺血,结果一样糟!”
二子(又嬉皮笑脸了):“嘻嘻……你看你看,还是你懂嘛。行行好,帮帮弟兄们吧!”
说着跪在座位上,隔着椅背向张岚连连作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张岚卟哧笑出声来。
二子欣喜若狂,准备调转车头,但遇到几个过路人阻挡了他,惹得他骂骂咧咧。
陈大妈家前的凉棚下,中午
那两位留守青年正坐在凉棚下,围着桌子喝着啤酒。桌上有几盘下酒菜,几个空啤酒瓶丢弃在地。
烈日把房道内照得明晃晃的,看上去有些刺目。这里如炕房一般,两人汗得象刚从水中捞出。
二子的出租车内
二子兴奋异常,边开车边滔滔不绝。
二子:“别看黑子哥外表粗鲁,可对老母亲心细着呢。老母亲有脑血栓后遗症,行动不便,大姐结婚离家后,他这么多年,天天为端吃端喝端尿的,从没半句怨言。”
张岚(还坐在车后排座上,轻笑着):“这个茶叶蛋,可真不容易。可为什么不找个人,帮助照顾呢?”
二子:“黑哥他也谈过个女友,谈了好几年。可临到快结婚时,女的提出要老母亲到大姐家过。黑哥感觉她对老人不孝,一气之下,跟人家蹬了。”
张岚(继续轻笑着):“这个茶叶蛋,还挺骨气的。”
二子:“你这次要是帮助我们,让老母亲安全过了这一关,我们会好好感谢你的。”
张岚(看着窗外):“你以为我是图你们报答才回来的么?”
二子(怔了一下):“当然不是,是因为你也有善心。”
张岚(继续看着窗外):“我也有个老母亲,可惜她因病死得很早。那时我还小,不知道孝顺她,还天天惹她生气。后来我大了,懂得孝心了,可惜没机会了。现在你介绍了这个茶叶蛋姐弟两孝情,让我感动。”
陈大妈家前的凉棚下,中午
那两位留守青年还坐在凉棚下,小汽车停下的声音惊动了他们。他俩向房道东头望去,不约而同地露出欣喜的神色。
一位留守者(赶紧跑到黑子家门口报讯,故意恶作剧地喊叫):“黑哥,二子和他对象回来啦!”
刚与二子一起回来的张岚,现在快走到黑子家门前,她当然是听到了这喊声,但她仅嫣然一笑。
黑子快步从家中走出,忽然停步,伫立在门前。
黑子的脸上出现难为情的神色。
张岚在距黑子三四步开外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她微笑着,仍俏皮地用食指挑着那串钥匙转动着。她把头昂了昂,故意不看黑子,样子还是那般傲慢。
二子晃着圆头,嘘着口哨,从后面赶来,超过张岚,神气活现地翘起大拇指向后面的张岚点了点。
黑子仍然不好意思地看着张岚。
张岚继续用食指挑着那串钥匙转动着,不看黑子。
二子偷偷向黑子作手势,暗示黑子迎接一下对方。
黑子脸色赧赧地迎上前去。他立在张岚面前,欲言又止。
张岚含笑不语。
黑子不好意思地抓住急救箱带,取下张岚背着的急救箱,默默地拎了回家。
张岚继续用手指绕着那串钥匙,跟了进去。
跟在张岚后边的二子,一手挠着光头一手捂嘴偷笑。
黑子妈卧室
坐在床边的黑子妈拉着张岚的手,脸上带着笑。
黑子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要是不回来,大妈心里可真不是滋味。”
张岚笑而不语。
黑子、二子和陈大妈围在旁边看着她俩。
陈大妈从后面轻劝杵了张岚一下,示意地向桌子上面一指。
原来桌上放着没有动过的一碟菜、一碗汤和一碗米饭。
黑子:“这是陈大妈费心思给我妈做的,她知道我妈喜欢吃这个。可我跟陈大妈嘴唇都劝破了,妈就是一口也不吃。”
黑子妈(瞥了一下陈大妈):“老妹妹,不是我不领情,我真的一点吃不下。”
张岚(目光从桌子上移到黑子妈):“哟哟哟,我的大妈,你这样可不行。你想想,你老身体本来就不好,又是大热天的,你不吃饭,身子抗不住,谁敢带你去?(她拿起筷子,往黑子妈的手里一塞,半威逼半哄劝地)你老要是不吃饭,下午休想见女儿,你儿子说情也没用!”
黑子妈(看着张岚,露出疼爱之情):“闺女,我知你为我好!”
张岚:“那,你老给我一点面子吧!”
几乎强迫地将黑子妈搀到桌边坐下。
可见黑子妈根本没有胃口,但为了见女儿她在强迫自己吃,象吃药一样艰难。
二子看看张岚,又看看黑子妈,想笑。
黑子充满感激地向张岚点了一下头。
陈大妈难过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黑子家客厅
张岚在配制药液,黑子和二子站在一旁看着。
张岚:“现在利用静脉吊液给老人家补充点营养和适量的镇定药,有利在下午这种特殊场合的安全。”
二子(得意地捅了一下黑子,悄声说):“放心吧,只要她乐意帮忙,她准有办法!”
沾沾自喜,向自己晃了晃翘起的大拇指,好象功劳归他。
黑子喜不自禁,为张岚递上一杯茶水。
黑子妈卧室
黑子妈躺在床上,张岚在给她进行静脉吊液。
张岚发现黑子妈额头沁出汗水,拿起床头的毛巾为她揩去。
站在卧室门口的黑子目睹此景一怔,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
和他站在一起的二子瞥了他一眼,悄声问。
二子:“黑哥,你怎么啦?”
黑子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理他。
黑子妈疼爱地看了看张岚,把目光转向二子。
黑子妈:“二子,你黑哥可没你有福气啊!”
二子快活得挤眉弄眼。
张岚回头瞪了他一眼。
黑子妈(伸手爱惜地捋了一下张岚的头发):“好一个又俊俏又贤惠又能干的姑娘,我要是还有你这样一个小闺女该有多好哇!”
张岚(大方地):“认我做干闺女吧。”
黑子妈(高兴地):“你愿意?”
张岚(笑着):“要知道,干娘干老子,一年一件花袄子哟!”
黑子妈:“我一年给你两件!”
站在一旁的陈大妈笑了。
二子也笑了。
黑子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二子(鬼气地向黑子低语):“这样,我可以成你妹婿啦。”
黑子的大脚一下踩在二子脚背上。
二子痛得龇牙咧嘴,但因当着众人忍住未作声。
黑子妈继续看着张岚,脸上出现一丝悲凉。
黑子妈:“闺女,哪天我不在了,你和二子要常来看看你黑哥啊!”
张岚正在调整滴液速度的手一颤,她怔怔地看了看黑子妈,又回头看了看黑子。
黑子为妈妈的话所震惊,忧心忡忡地看着妈妈。
黑子家客厅
张岚微皱着眉头,骨碌着眼睛,在殚精竭虑地思谋着。
黑子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他。
透过黑子妈卧室的门,可见陈大妈在那里守护着正在进行静脉吊液的黑子妈。黑子妈已经睡着了。
突然间,张岚象想出了主意,冷不丁地回头对黑子发问。
张岚:“你姐跟前的女孩叫什么?”
黑子(如坠云雾):“叫婷婷。”
张岚:“多大了?”
黑子(仍不明白):“十一岁呀!”
张岚:“你妈疼爱她么?”
黑子(更加糊涂):“象心头肉一样!”
张岚微微一笑,眼中闪烁出狡黠的光亮。
二子拎着一摞用一次性饭盒盛的饭菜进来,正欲打开,张岚拦住他。
张岚:“咱们先到你黑哥姐夫家去一趟,等回来再吃吧。”
黑子妈卧室
黑子妈神志恍惚地睡着,嘴唇翕动几下,发出轻微的念叨女儿名字的声音。
黑子妈:“华子,华子……”
守护她的陈大妈默默洒泪。
出租车内
车子在市区内的道路上行驶。
坐在车后座上的黑子,正以一种钦佩的神情偷偷打量着旁边的张岚。
张岚大约感觉到黑子的目光,目视前方,抿嘴而笑。
开车的二子从内视镜中偷看着黑子,带着揶揄的笑意,轻轻嘘着口哨。
张岚(画外音):“为了能让大妈安全见上女儿这最后一面,不仅要尽量增强她的体质,还要尽量增强她的自制力。如果让她抱着一死了之的心态去见这一面,那将是非常危险的……”
黑子姐夫家门前
门前摆放着许多花圈。
二子的出租车开来停下。
黑子和张岚下车走向姐夫家。
黑子礼貌地让对方先走。
张岚(画外音):“为了安全起见,必须给大妈增强求生的欲望。有了这种求生欲望,她到诀别的时刻就能够自制。为了增强她的求生欲望,我们可利用她的外孙女小婷婷……”
黑子姐夫家客厅
客厅的灵堂上摆放着黑子姐姐的遗像。
小婷婷站张岚面前,张岚蹲在小婷婷面前,在教小婷婷在与外婆见面后怎样安慰外婆。
张岚:“乖孩子,你喜欢你的外婆吗?”
小婷婷(抹着泪水:“喜欢。”
张岚:“妈妈已经不在了,你愿意外婆多带你几年吗?”
小婷婷:“愿意。”
张岚:“你愿意鼓励外婆坚强起来吗?”
小婷婷:“愿意。”
张岚:“外婆,你一定要要看着我长长大呀!这句话你会说吗?”
小婷婷(抹着泪点了点头):“外婆,你一定要要看着我长长大呀!”
在旁边围观的一个女子,突然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黑子姐夫也站在旁边,眼中涌出泪水。
黑子妈卧室
桌上,那只黑子削好未动的苹果,还放在那里,现在已变成深黄色了。
黑子妈(画外音,轻声念叨女儿名字,但节奏比原来加快):“华子,华子……”
医院门口
二子的出租车开来停下,张岚和黑子下车走进医院。
张岚(画外音):“我们可以把告诉老母亲真情的地点安排在医院门前,并事先与医院取得联系……”
医院就诊室
张岚(画外音):“……届时老母亲如有意外,可就近送医院抢救。这样就减少了报丧的危险性。”
张岚与一位医生交涉,看得出他们很熟悉,医生热情地应诺。
黑子站在一旁凝视着张岚,目光中充满感激之情。
二子在旁边偷看着黑子,脸上又出现嘲笑的神情,轻轻嘘着口哨。
窗外的树上落上一只漂亮的小鸟。
二子有意拽过还在凝视张岚的黑子去看小鸟。
黑子妈卧室
桌上,那只黑子削好未动的苹果现在已变成暗黄色了。
黑子妈(画外音,声音显得有些急促,使人感到她想见女儿的心情更迫切了):“华子,华子……”
陈大妈家前凉棚下
棚下聚集着几个青年,衣服已被汗水渍透的张岚在向他们交待。
张岚:“为了尽量减少老母亲在殡仪馆滞留的时间,要让老人家先见过女儿,然后再正式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我们必须维持好现场秩序,保证老母亲进出告别厅畅通无阻!”
黑子(接在张岚后面说):“弟兄们帮个忙,一定按以上要求认真做好!”
布置完任务后的张岚走回黑子家,汗透的衣服紧贴在她的后背上。
还站在棚下的黑子望着她的背影,脸上又一次显出复杂的表情。
二子乜斜着眼睛看着黑子,轻轻嘘着口哨。
一位青年(扯了二子一下):“二子,哪来这么个靓姐?真棒!”
二子向这位青年耳语。
青年(打趣地):“能租来?手续怎么办?”
黑子(朝这两人眼一瞪,怒斥):“放什么屁!”
说完向家门走去。
二子和那个青年目瞪口呆。
二子冲着黑子的背影扮个鬼脸。
黑子妈卧室
黑子妈仍然神志恍惚,嘴唇偶尔动弹一下,发出微弱的念叨女儿名字的声音,显然她已精疲力竭了。
陈大妈仍然在一旁守护着她。
输着的吊液将尽,张岚重新换上一瓶。
张岚:“大妈,你辛苦了,回家休息一会吧。”
陈大妈:“不,让我多陪老大姐一会吧!”
神情悲肃地看着黑子妈。
可见客厅内黑子和二子在移动沙发。
换好吊液准备离开卧室的张岚瞥了一下放在桌上的那个“全家福”。
黑子家客厅
黑子和二子将客厅的沙发座翻了过来,沙发变成一张睡床,现在他们把这张床抬到了客厅的吊扇下面。
二子一屁股坐在床上,脱了鞋,揉着被黑子踩过着的脚背。
张岚从黑子妈卧室出来。
黑子拧着二子的耳朵将二子提溜了起来,向张岚指了一下沙发床,示意张岚休息。
黑子拉着二子走出家门。
张岚在沙发床上躺下。
张岚已经熟睡。从一侧吹来的风,撩动着她的秀发。
屋顶上的电扇在忽忽转动。
睡梦中的张岚象是被魇住似的,脸上出现难受的样子。她嘴唇蠕动着,象是想喊“妈妈”。
张岚一惊而醒,茫然四顾。
从门外的光影看出,太阳已经西斜。这时候,温度相对降低了些。透过半掩的门向外看去,可见那躲在屋檐下的麻雀又蹿上屋顶蹦达了。
从黑子妈卧室内传出梦呓般的喃喃声:“华子,华子……”
张岚向黑子妈卧室看了一下,看到陈大妈还在那里守护着躺在床上的黑子妈,正默默地抹着泪水。
张岚收回目光,再看看自己,突然发现了沙发床旁多了一台落地电扇,正对着她扇着。
张岚向门外看去。
陈大妈家前凉棚下
桌上已被收拾干净,那两位留守的年轻人已不在,只有黑子独自一人坐在凉棚下面。棚下的那台落地电扇没了,显然是黑子拿进自家客厅给张岚用了。棚下的一角整齐地摆着那两位年轻人餐后留下的空啤酒瓶。
黑子铁铸般地坐在那里,保持着一种姿势,在盯着手中的姐姐那只粉红色的手机。虽然是黄昏,但仍很热,黑子的脸上全是汗水,但他没擦它,只有煽扇子的手在动。
张岚:“哈,黑……大队长,没想到你有特殊性能,这么耐热?”
黑子一怔,忙礼貌地站了起来,示意张岚坐下。
张岚:“真的不怕热?”
落座后看了看棚下原来放落地扇的地点。
黑子:“下午唱戏,你是主角,热倒了你,我指望什么?”
附近的火力发电厂里,有火车在挂接车厢,火车发出的“卟哧卟哧”的排汽声依稀传来,象一个人在那里长嘘短叹。
张岚(盯着黑子手中的手机):“听说,你姐临终的时候,还在念叨老母亲平安的消息?”
黑子:“是啊,她最不放心的就是老母亲。她一定是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老母亲怎么能经受这样的打击啊。”
张岚(继续盯着黑子手中的手机):“我想提个问题,可以吗?”
黑子:“当然可以。”
张岚:“为什么不直接使用汉字‘妈妈今天平安’呢,那样不是更直观吗,却要用数字代替?”
黑子:“多年前,那时只有条件使用传呼机,只好使用数字。后来虽然都用手机了,但因为习惯了,就仍旧用这个平安数字了。”
张岚(点了点头):“你们姐弟俩可真有孝心啊,让人感动。”
黑子:“你也让我感动啊,没想到你这次这样尽力,如果老母亲这次能安全闯过这一关,我一定——”
张岚:“到时候,你一定要完全听我的,在殡仪馆逗留的时间越短越好,不要老人一拼命,硬要多看几眼,你就没了辙。”
黑子(立即回答):“放心,我一定听你的!没想到,你这次这样尽力,我会好生感谢你的!”
张岚:“是的,我是又回来了,回来帮你,帮你一起冒险。(一边用手指叩击桌面,一边盯着黑子手中的手机)我所以回来,完全是因为这个难忘的手机,是它让我闻到了浓香的亲情味,是它把我唤了回来。要是你姐的在天有灵,能够收到老母亲今天的平安信息,该有多好哇!”
黑子望着张岚,激动不已,一把攥住张岚在叩击桌面的手。
黑子:“太谢谢你,我代去世的姐姐……”
附近,树上一只歇叫的蝉突然叫起,初叫时象是没亮开声音,如婴儿啼哭。
有好大一会,黑子一直这样攥住张岚的手,感激地看着张岚,没说一句话。
张岚的手大概被攥痛了,手颤动了一下,想抽回,但终究还是没动,任凭他那只大手攥着。
张岚移开目光,去附近那树缝中去寻找那只蝉。
那只蝉现在叫得正常了,开始不歇气地大声喧哗起来。
这时,房道东头传来小汽车停下来的声响,张岚忙抽回那只还被黑子攥着的手。
可见二子的出租车在房道东头停下,二子下车,两只短腿乱颠地走来。
二子来到棚下,现在他显然有点嫉妒了,带有醋意地撇了撇嘴。他说话瓮声瓮气,表露心中的不悦。
二子:“都啥时了,你们还有心思?姐夫那边,全部准备好了,车子马上就要出发了!”
张岚和黑子忙站了起来。
黑子突然显出了紧张的神色,他伫立在原地,用他的大手使劲地攥了一下姐姐的那只手机。
传来火车开动的隆隆声,东面建筑物的顶端,升腾起一股火车喷出的浓浓的白烟。
黑子妈卧室
桌上,那只削了皮仍未吃过的苹果现在已变成了黑黄色了。
画外的黑子妈念叨女儿的声音骤然停住。
一双纤细的手将黑子妈手背上的输液针头拔出。
躺在床上的黑子妈慢慢睁开眼睛。
黑子、二子、张岚和陈大妈站在床边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她。
黑子妈睡眼惺忪地向窗外望了望,在努力回想睡前家中发生的事。显然,她回想了起来,用发抖的手指了指黑子。
黑子妈:“你……你姐……”
张岚向黑子示意一下,黑子用很低但充满不安的声音说话。
黑子:“妈……告诉你……姐姐病……病情已经非常危险啦!”
黑子妈身子震颤了一下,脸上出现恐惧。她哆嗦着,想欠起身来。黑子忙扶着她,帮她在床上坐好。
黑子(恳求地):“妈,你听我说,我们可以带你去看她,可你一定要跟我们配合,听我们的安排。我们担心是你的身体啊!”
黑子妈(赶紧应诺):“我听,我听,我一定,一定听你们的……”
黑子和二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向镜头走来。
他们的背后,欲哭的陈大妈猛地捂住嘴 。
屋顶上继续转动着的吊扇。
准备跟出去的张岚,将手伸向电扇开关,却被陈大妈一把抓住。
陈大妈(带着哭腔):“不……不……”
没有被关上的吊扇,继续悠悠转动着。
镜头在空荡荡的黑子妈的床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市区内的马路上
二子的出租车在缓速行驶。
出租车内
黑子妈忐忑不安地坐在车后排座中间,黑子和张岚分别坐在她的两侧。
黑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妈妈。
张岚关切地注视着黑子。
出租车渐渐减速,最后在医院的门口停下。
开车的二子回过头来看着后面的人。
黑子(声音有些变调):“妈,为了小婷婷,为了我,你一定要挺住啊!”
黑子妈预感出了事情的严重,身子不由得颤栗一下,便颓然地靠在车座后靠背上,泪水从她苍老的眼角渗出。
黑子:“妈,你不要认为你行动不便,在家就没用了,我们都离不了你啊!有了你,小婷婷回来还有个偎头,我回家也有妈陪我叙叙,我们都还需要你关心爱护啊!”
二子:“大妈,你不是盼儿媳妇吗?黑哥今年一定给你带回来一个,明年就让你能抱上孙子!”
黑子妈仍然呆痴无语。
黑子看着妈妈,有些怯惧,不敢向妈妈说出姐姐的噩耗。他的手不由地攥松起来。
沉默了一会,倒是妈妈先开了口。她由于痛苦而嘴唇扭曲着,声音断断续续。
黑子妈:“黑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你不敢说。(抽噎着)打……打昨晚我就一个劲地疑惑啊!……你接那电话,我就在担心了啊!你走后,我就犯疑……一宵没有睡好。(陡然哀叫了起来)我就怕你姐出事啊!”
她叫出这声后,象木人似地看着前面,目光迷蒙。
这叫声很惨烈,又突如其来,使三个年轻人的脸都变了色,面面相觑。
黑子(提心吊胆地):“妈,如果你挺不住……”
黑子妈突然忍住抽噎,挣扎着坐了起来,揩去泪水,表情变得异常镇定。显然,为了能见上女儿最后一面,她在竭力克制自己。
张岚向二子示意一下,二子启动出租车。
尽管黑子妈在竭力抑制自己,但是剜心的痛苦还是从她那哆嗦的嘴唇上,从她扶着拐杖颤抖的手上表露出来。
俯拍二子的出租车
二子的出租车驶出繁华的市区。
渐渐逼近的这片城区以南的东西一线连绵起伏的舜耕山峦。
二子的出租车驶上山脚下人迹稀少两边都是茂林的道路。
出租车加速,疾驰。
黑子:“妈,你要挺住,你要挺住啊……”
舞厅
新郎新娘和一些参加婚礼的人在跳舞。
那个愿意借钱为郑孝敬买房的中年人在唱歌,唱得很有激情,嗓音豁亮。
郑孝敬和一些人坐在舞厅边的沙发上,他奉承地向唱歌的中年人叫道:“帕瓦罗帝!”
人们在鼓掌,而郑孝敬却掏出手机编辑信息。
殡仪馆门口
舜耕山脚下的殡仪馆。二子的出租车开进。
二子的出租车内
张岚听到手机的提醒声,掏出手机。
手机上显示的信息是:岚岚,报告你个好消息,一个叔伯哥哥愿意借钱给我家,我们的房子有着落了,晚上我们庆祝一下。
张岚轻笑一下,将手机揣起。
她的旁边,黑子妈扶着拐杖端坐着,神情异常安静。黑子紧张地注视着她。
遗体告别厅外
舜耕山山脚下的殡仪馆,绿树掩映,蝉噪鸟鸣。
橙红色的阳光透过树缝,斑驳地洒在一个小型遗体告别厅外的地面上。
前来参加吊唁的人们神情悲肃地守候在告别厅外,在耐心等待黑子妈的到来,这里面有吴护士长。大家不时窃窃私语,但没有一个人因长时间等候而表示出不满。几个年轻人,其中有在黑子家门前留守的那两个青年,在维持秩序,要大家闪出一条路来。
几位领导模样的人,神情肃穆地站在殡仪馆门口一侧,吴护士长在向他们轻声交待。
吴护士长:“为了老人的安全,尽量减少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领导同志接见老人的这项议程今天就免了。”
大家终于看到二子的出租车开来在告别厅前停下。
黑子扶着妈妈下车,张岚同时从另一边车门下车跟上他们。
黑子的姐夫牵着佩带黑纱的女儿婷婷,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人,围上出租车。
黑子妈见到小婷婷,泪水潸然,颤巍巍地向小婷婷伸出手。
小婷婷扑向她,抱着她的腰,把脸颊贴在她的胸前。
黑子妈怜惜地抚摩着小婷婷的头,嘴唇哆嗦着。
黑子妈:“可怜的……孩子,你再……再也没有妈啦!”
小婷婷抬起稚气的脸,眼中噙着泪水,伤心地望着外婆。
婷婷:“我虽然没了妈妈,可我还有妈妈的妈妈,还有你啊!”
黑子姐夫:“是啊!妈,你的外孙女还要你关心爱护,你要保重呀!”
黑子妈(喃喃地):“我要保重……我要保重……”
小婷婷伸出小手揩着泪,抽抽搭搭。
婷婷:“外婆,你……一定要……要看着我长……长大呀!”
黑子妈(感动得嘴唇哆嗦):“好孩子,我一定……我一定……”
婷婷:“你说,你一定……要看着我……长大!”
张岚表示赞赏地摸了一下小婷婷的头。
黑子妈(伸手抚摸着外孙女的头):“外婆一定……看着小婷婷……长大!”
目睹此景,几位控制不住要哭的妇女在捂着嘴哼叽着,是怕发出哭声引起可怜的老人过度伤悲。
张岚用指尖杵了一下黑子的膀尖。
张岚:“一定记住,让老母亲在你姐面前停留不得超过三分钟,不管她是否看清,怎样拼命,到时你抱起就走!还有,是你自己,首先要挺住啊,为了老母亲!”
黑子唯命是从地点点头,挤上前去扶着妈妈,张岚寸步不离地跟在黑子身后。
二子将车头调转过来,做好开回去的准备。
黑子等人簇拥着步履蹒跚的黑子妈,进入告别厅。
黑子妈(机械地嘀咕着):“我一定……看着小婷婷……长大!”
其他前来吊唁的人都没有进入告别厅。大家凝神敛气,紧张地看着告别厅的大门。
告别厅内
黑子妈在黑子和另外几个年轻人的簇拥下,步履蹒跚地进入告别厅。
黑子老舅,一脸不快地跟了进来。
黑子妈(继续嘀咕着):“我一定……看着小婷婷……长大!”
为了能够观察清老人的情况,张岚走在稍靠他们前边的地方。
一进遗体告别厅,黑子妈一哆嗦,停止嘀咕,眼睛睁大。她的目光慌乱,四处搜寻。可怜的老人看到了什么,嘴巴猛然张大了,但没有发出声音,目光直直地定向那里。
跟在老人身后的小婷婷,此时想冲向前去,被他父亲一下搂住。
黑子惊恐地看着妈妈的脸。
黑子和另一个青年携扶着妈妈,小心翼翼,慢慢向前。
张岚继续保持在他们稍前一点的地方,凝神敛气,紧张注视着老人。
忽然,只见黑子妈的双臂晃动一下,象是想摆脱人的携扶,扑上前去。然而就在这时,由于过度紧张,她那只因患脑血栓而行动不遂的腿,猛地痉挛一下,失控了。她的脚向外撇去,膝盖也绻曲了起来。这时,她完全是个独腿的人,她的身子不由地一软,好在有人架着,这使她的身子悬了起来。这样,等于是黑子和另一个青年拎着她向前走。
老人的眼睛定定地向前看着,眼珠象是要凸了出来。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她发出那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我的孩子啊! ”声音在告别厅内回荡。
黑子妈这一叫,好象耗尽了自己的生命,叫声刚落,她便昏厥了过去。
告别厅外
人们显然听见了厅内黑子妈的喊叫,个个象蜡塑般地一动不动,惊恐地睁大眼睛,注视着告别厅的门。
有人不放心,想进去看一下。
吴护士长上前将想进去的人拦住。
告别厅内
整个大厅内顿时乱了,喊叫声、跑动声,扶持声响成一团,其中小婷婷呼唤外婆和黑子呼喊妈妈的声音,尖厉而凄惨地飘荡在大厅里。
黑子被吓坏了,他将昏迷的妈妈抱在怀里,惊恐地盯着妈妈的脸,用嘶哑的声音大叫着。
黑子:“妈,妈,你怎么啦?你不是想看姐姐吗?”
张岚(命令式地)“抱走,把她抱走,赶快抱走!”
黑子:“她还没到姐跟前,她还没看到姐啊!”
此时,我们才看到,他们距在那花丛中摆放遗体的玻璃罩还很远,只能看到罩内遮盖遗体的红布。
黑子现在昏了头,他嚎叫一声,他想抱着妈妈冲向姐姐的遗体。
张岚果断地一挥手,示意两个青年把他拦住,同时对着黑子厉声大喊。
张岚:“抱走,把她抱走,赶快抱走!如果你还想要妈妈!”
黑子(哀号着):“我也没看到姐啊!我要给姐磕个头!”
黑子晃动一下肩膀,想挣开那两个青年的手,再次冲向姐姐。
张岚:“黑子,黑子,你冷静点!难道你不想要妈了?黑子!”
拉着黑子的青年在怔怔地看她,脸上露出吃惊的样子。
张岚的叫声使黑子猛醒过来,他开始镇定了。他不舍地向姐姐的遗体瞥了一下,心一狠,抱着妈妈冲出告别厅。
黑子(老舅看着他们,一顿脚):“简直逗猴,这大热天的,我说不能带她来,偏要带来!”
告别厅外
人们自动闪开一条路来。
黑子抱着妈妈从告别厅内冲出,疾步走向二子的出租车。
张岚和几位年轻人紧随其后。
二子忙推开后面的车门,然后从放在副驾驶座下的一个小冰桶内取出两条冰过的毛巾准备好。
黑子象捧着珍贵瓷器一样,非常小心地将妈妈放进车内。
紧跟而来的张岚迅速为黑子妈注射了一针。
二子(紧张地问张岚):“大妈有危险吗?”
张岚没有理他,只顾接过二子递来的毛巾分别敷在老人的头部和胸部。
有人准备上前看个究竟,被吴护士长拦住。
出租车子开动。
在车子启动的一瞬间,告别厅外骤然响起一片悲恸 的哭声,如滚滚洪涛骤然浸漫过来。
前来参加吊唁的人无不被刚才的情景触动,女人们在号啕大哭,男人们黯然泪下,连不懂事的孩子也在哭泣。
黑子的姐夫拉着小婷婷,在轻声呜咽。
婷婷(哭喊着向远去的出租车招着小手):“外婆,不要丢下我……”
山脚下的公路
路两边树林茂密,树缝中坟冢累累,墓碑满目。耳边蝉声如潮,路上车稀人少。
二子的出租车在疾驰。
车子的对面,西边的天际,晚霞似火。
可见出租车后的不远处,有一辆救护车在若即若离地跟随着他们。
出租车内
霞光映红了车内人的脸。
二子全神贯注地开着车。
车后座上的三人,按来时一样的顺序坐着。
黑子妈仍然昏迷不醒,张岚在给她量血压。
二子(从内视镜中瞟了一下张岚):“大妈有危险吗?”
张岚没有理他,只顾为老人检查。
黑子既紧张而又充满企盼地看着妈妈。
黑子快速攥松着的拳头攥住不动,拳头连同小臂在剧烈地颤抖着。
二子(仍从内视镜中瞟着张岚):“大妈有危险吗?”
张岚还是没有理他,只顾为老人检查。
黑子喘息也急促起来。
二子也更为紧张了,从外视镜中瞟了一下后面的那辆救护车。
二子用自己的手机信息:快帮助抢救。这显然是向后面的救护发出的信息。
二子把车慢慢停了下来。
突然,张岚眼睛因狂喜放出光亮,声调中显出无法抑制的激动。她伸出手去,一把抓住黑子颤抖着的拳头。
张岚:“听见了吗,黑哥!”
马上捂住嘴,样子有点窘。
二子停止发生信息。
黑子怔怔地看着张岚。
二子怔怔地从内视镜中打量着张岚。
张岚激动得有些不安了,向黑子用手点点老人。
张岚:“哭声,你听,大妈的……大妈能哭啦!”
这时,可隐隐听到黑子妈发出轻微的抽噎,间杂着呼喊声。
黑子妈:“华子……我一定……看着……小婷婷……长大………”
二子消除原来编辑的信息,将信息改为:老人平安。发出。
黑子瞧着妈妈,兴奋得讲不出话来,他张了几次口,最后才声音发颤地从喉中迸出一个字来:“妈……”
能看到后面的那辆救护车跟来在出租车后停下,吴护士长和医生从救护车上下来。但吴护士长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和医生们说了句什么,他们没有前来,停在原地观看。
二子向后面的救护车鸣响汽笛表示感谢,把车开走。
黑子妈继续轻声抽噎。
张岚用听诊器检查黑子妈心脏。她听了一会,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张岚从急救箱内取出张纸条,在上面写上“6666654”,然后拍拍前面二子的肩膀,将纸条递给他,并用手在他面前作了个打手机的动作。
二子会意,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掏出手机发出这个短信息。
少顷,黑子的身上响起手机的提醒声――《常回家看看》歌声响起。
黑子只顾注意妈妈,没有听到手机声。
张岚用手指杵杵他的臂尖,示意他该接手机。
黑子明白了过来,掏出姐姐的那个粉红色的手机打开。
手机短信息上立刻显示出那串吉祥数字:6666654。
黑子看着手机,眼中盈满泪水。
黑子妈仍闭着眼睛,轻声念叨着:“华子……我一定……看着……小婷婷……长大………”
张岚爱怜地用手替她抚好额前凌乱的头发。
黑子那双硕大的拳头罩着脸,他在尽量抑制自己不哭出声来。
二子一边开车一边揩着泪水。
张岚突然把脸转向窗外。她用那只钥匙环上的小狗抵住自己的鼻尖,眼中蓦地涌出晶莹的泪花。由于啜泣,她的肩膀在抽动着。
染着霞光的舜耕山峦,静穆地延绵着,一望无际。
二子的出租车驶进繁华的市区
那首歌的旋律仍在继续。
市区内的建筑物被晚霞映得发红。
二子的出租车从医院门口经过时,二子鸣了三声喇叭.
可听到后面有车也应了三声。
二子的出租车从医院门口开了过去。
张岚回头看到跟着他们的那辆救护车一头钻进了医院。
在此之前,张岚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老人身上,并不有发现救护车和吴护士长。直到此时,听到两个车辆对鸣,才发现救护车。
张岚:“二子,是你联系的救护车吗?”
二子:“我是担心出现意外。”
张岚(伸手拍了拍前面二子的肩膀):“太感谢你啦!”
二子(从内视镜中用异样的神情打量她):“听你这口气,好象是这家人似的?”
张岚(喃喃自语):“是啊,我凭什么要表示感谢?”
再次捏了一下她的小橡皮狗。
二子一边开车,一边怪怪地笑着。
那群鸽子,还在市区上空盘旋,由于霞光的辉映,宛如一块飘忽着的淡紫色的云。
鸽群下面那蜿蜒的淮河,河边那发电厂高峻的厂房、巨大的冷却塔和耸立的烟囱,还有那电厂附近那与旁边现代化建筑形成极大反差的一大片搬运工人住宅区,在霞光里格外醒目。
德庄火锅城内
大厅内正在上人,许多餐桌边已经坐上了顾客。
郑孝敬兴致勃勃进来,占了一张餐桌,潇洒地将手指一弹,叫了服务小姐开始点菜。
郑孝敬点好菜后开始拨打手机。
郑孝敬:“岚岚,你快过来,我在德庄火锅城,过来我们庆贺一下。”
黑子家客厅
张岚在接手机,神情很冷谈。
张岚:“有什么好庆贺的,庆贺你挤兑老人成功吗?”
德庄火锅城内
郑孝敬(对着手机,神情骤变):“怎么了岚岚?喂――”
显然对方挂断了手机,郑孝敬揣起手机,坐下来燃着一支香烟,默默地抽着。他刚才的兴奋劲一点点地消失。
旁边他点的菜已经上来,火锅是的底料已经沸腾。
郑孝敬一口菜没动,抽了几口烟,走向巴台结了帐,然后默默离开火锅城。
黑子妈卧室,夜晚
挂着吊水的黑子妈已经熟睡。
黑子面对着妈妈坐在床边,在摆弄着姐姐的那只手机。
张岚打客厅进来,站在黑子身后。
张岚:“又想你姐了吧?”
黑子:“她在临终的时候,还想到妈妈平安的消息,可惜她今后再也接不到这个消息啦。”
张岚(从后面将手搭在黑子的肩上):“如果你不介意,可让我帮大姐接啊。如果哪天没有这个消息,我想,我会来看望大妈的。”
黑子(没有回头,抬起手拍了拍张岚搭在他肩上的手):“真的谢谢!”
黑子突然攥起姐姐的手机,另一只手也攥成拳头,两只拳头罩在自己脸上,轻声哭泣起来。
提前介入的列车的汽笛声。
淮南火车站前广场,夜晚
悠长面粗犷的列车汽笛声在继续响着。
淮南王刘安的塑像被经过的车灯照亮。
镜头拉开,我们看到市区内璀灿的灯火。
远观中,车厢内亮着灯光的列车,仿如一只长龙游弋在灯海中。
《常回家看看》的歌声再次响起,久久地在这片夜空上回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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