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县城边一户农家小院。夏日。上午时分。　　

　　蝉声在老槐树上嘶鸣。明晃晃的日头，斑驳的树影投在小院里。院当中坐着一个矮胖女人，正在洗衣服，一边洗一边数落儿子：“马上就要开学了，还不抓紧写作业嘛。一天到晚就晓得耍，看你到时候拿啥子交差？”靠窗的树荫下，摆着一张小桌，一个小学生摸样的男孩趴在桌上写作业，脚边卧着一条灰白色的小狗，正百无聊赖地舔自己的脚爪子玩。　　

　　“成天跟个野人一样，哪里脏往哪里拱，昨天的衣服还没干，今天又是一大盆。”洗衣盆里的水已经变成了黑色，矮胖女人把脏水倒掉，换了一盆清水。　　

　　“你看你那个背时老子，”从衣服堆里拎起一件油污的工作服，恨恨地说：“当个工人，比农民还不如。现在的农民都晓得爱干净，哪个像他？新衣服几天就穿成抹桌布……我上辈子不晓得造了啥子孽，遇到你们两爷子！”　

　　小孩子听够了妈妈的唠叨，不耐烦地打断：“你不想洗就不洗嘛，我自己洗。”　

　　“你洗得干净？你洗了头道我还要给你洗二道，水不要钱？肥皂不要钱？你晓得现在水好贵不？” 矮胖女人提高嗓门一通吼，把儿子吼得开不了腔，搓两把衣服，又继续念叨：“你想洗还不容易？不好生读书，二天小学毕不了业，就去馆子里帮人家洗碗，让你洗个够！”儿子不吭声，手里握着笔，悄悄在小狗脸上画胡子，被她发现了，把衣服往脸盆里一摔，怒吼一声：“再不好生写作业，今天中午不拿饭给你吃！”　

　　“这道数学题做不来！”　　

　　“做不来背时！哪个喊你上课不好生听？老师在上头教，你在底下折飞机……算术做不来做语文嘛！”　　

　　儿子哭丧着脸：“语文老师喊我们写一篇游记，你不带我去旅游，我也写不出来。”　

　　“呸哦，还想去旅游，钱喃？就凭你老汉那几个光杆工资，我看你梦游还差不多！妈哟，我象你这么大，都在生产队挣工分了，天不亮就起来打猪草……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条件，不要说小学、中学，只怕大学，博士都读出来了……”　　

　　正说着，大门一响，一个婆娘探头进来：“杠上花，快点，三缺一。” 　　

　　教训儿子满嘴大道理的洗衣妇，听到“三缺一”，眼睛一亮，丢下手里的活计，说声：“走哇！”站起来就走，走到门口才想起，回头吩咐儿子：“飞飞，你不准又跑了，给我老实写作业，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随着来人咚咚咚地走了。　

2．飞飞家。稍后

　　当妈的前脚出门，儿子随手把作业一扔，高高兴兴跟小狗玩了起来。首先要把刚才没画完的胡子添上两笔，可是小狗不乐意，左摇右晃，一张脸被画得象花猫。飞飞放下笔，打来水给小狗洗脸，洗完脸又提议玩捉迷藏，小狗也不配合，飞飞生气了，跑进房间里。

3．飞飞家。室内

　　略显杂乱的摆设。靠墙放着一张表面裂开口的人造革沙发，对面安着一价旧彩电。　　

　　飞飞打开电视看动画片，《米老鼠和唐老鸭》，正看得高兴，小狗叼着他的作业本子跑进来，飞飞抢下本子往身后一塞，手指着房门：“出去！”　

　　小狗委屈地叫了两声，见主人不理它，就跑出门去。

4．飞飞家。大门口

　　门口种着三棵芭蕉树，靠墙栽着一排美人蕉，小狗坐在门边。　

　　不一会儿，一个转糖人的小贩挑着担子，手里摇着铃铛，边走边吆喝：“转板龙，转板龙喽。”路过飞飞家门口，停住脚朝门里张望。　

　　“汪！汪！”小狗站起来。

　　“小白，不准叫。”飞飞听到声音跑出来。　

　　“一角钱转一盘，小兄弟转一个嘛？”飞飞手伸进裤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揉皱的画片，还有一个磨毛的玻璃珠子，小贩见了，挑起挑子要走　

　　“转板龙的，等到。”一个身材壮硕的黄脸女人，一手抱着奶娃，一手牵着一个流鼻涕的脏孩子，一拽一拽地走过来。

　　“转一个！”鼻涕娃从他妈手里接过钱，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去拨转盘，一群小朋友们围拢来帮他加油：“龙！龙！龙！”指针飞快地转了几圈，慢慢停下来，停在龙前面一格，是老鼠。　

　　“哦豁，好可惜，就差一点。”小贩笑嘻嘻地拿起一只小老鼠：“小弟弟，再转一盘嘛。”　

　　鼻涕娃眼睛忽闪忽闪望着妈妈，“不转了。走，回去。”

　　“不嘛，我要转龙。”啪，头顶上吃了一巴掌，小老鼠掉到地上，鼻涕娃“哇”地一声哭出来。啪啪，又是两耳光，鼻涕娃嚎啕大哭，躺在地上耍赖。他弟弟也跟着哭，兄弟两比赛似的。黄脸女人大怒，纠住儿子的耳朵往回拽，鼻涕娃两条腿乱蹬，拼命挣扎。　

　　飞飞和一帮顽童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唱：“羞羞脸，不要脸……”鼻涕娃哭得更伤心，眼泪鼻涕和地上的灰抹了一脸。顽童们又唱：“花脸猫儿，偷油渣儿，婆婆看到打嘴巴儿！”　

　　“爬爬爬，龟儿子的短命鬼些，爬回家唱给你们妈听！”鼻涕娃的妈气呼呼地推开小坏蛋们，牵起哭哭啼啼的儿子往家走。淘气鬼们又唱开了：“鼻涕娃他妈，缺牙巴，头上插朵喇叭花……”气得那婆娘拣起一根棍子就追，众小鬼一哄而散。　

　　“转板龙的，过来转两手，”前面街上有人在喊。“来罗——”，小贩答应着，收拾货担准备做生意。

5．通往前街的路。稍后

　　路两边是人家低矮的屋檐。房前屋后凉着衣物。　

　　小贩挑起货担往前走。飞飞说声：“走！”一挥手，领着一群光屁股娃，后面跟着他的爱犬小白，一路吵吵闹闹，前呼后拥，好不威风得意。　

　　正趾高气扬地走着，迎面就看到班主任何老师，带着几个女生从他同学二娃家出来，飞飞赶紧往后躲。　

　　就听何老师对二娃他妈说：“二娃这学期成绩又下降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哇……”二娃妈陪着笑脸：“都是那个飞飞把我们二娃带坏了。”何老师严肃地点点头，“嗯，我正要到他家去呐……”　

　　“那不是飞飞吗？”一个眼尖的女生手指着，吓得飞飞掉头就跑，家也不敢回，带着狗儿钻进小巷，落荒而逃。

6．飞飞家。大门口。稍后

　　何老师在飞飞家扑了个空，就回学校去了。　

　　这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飞飞家门前空地上的树影越来越浓，几只麻雀飞过来，在树下跳跃啄食。几串紫色的藤萝从院墙内爬出来，和墙外的美人蕉纠缠在一起，又顺着墙脚攀上邻居家的屋檐，在那儿铺展开来，开出十数朵兰白色的小花，轻轻摇曳，好象蝴蝶扇动的翅膀。　

　　突然，就听“噢”地一声惨叫，一条野狗从斜对面的小巷里飞窜出来，惊得麻雀们叽叽喳喳四散飞逃。　

　　野狗跑出巷口，刚想喘口气，一个莽汉提着棍子从身后撵来，那野狗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不料情急之中，一头撞在路边的一只粪桶上，半桶大粪扣在头上，黄灿灿的粪水流了一地。追上来的莽汉气得把棍子恨恨地砸在野狗身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负伤的野狗被撞得晕头转向，躺在粪水中痛苦地呻吟。半天，野狗挣扎着坐起来，坐在一地污秽中，低头舔舐腿上的伤口。从背后看去，野狗弯曲的脊背瘦骨嶙峋，一身杂毛掉得稀稀拉拉，还有几处烟锅巴烫过的痕迹。　

　　舔完伤口站起来，一瘸一拐往前走，走到飞飞家家门口，注意到大门隙着一条逢，看看四下无人，野狗放慢脚步走上前，试探着用鼻子碰门，门呀地一声开了，野狗猥琐地回头望了一眼，轻手轻脚走进门去。　

8.小河边。上午时分

　　河边静悄悄的，清亮的河水冲刷着岸边的鹅卵石，溅起朵朵浪花；一棵大树歪倒在水中，黑黢黢的树干伸向河心，一只白鹭鸶站在柔软的枝条上，随着水流上下起伏；小白看到鹭鸶，叫了一声，鹭鸶一惊，拍拍翅膀飞走了。　

　　飞飞踢掉凉鞋，双手抓住岸边的青草下到河里，惊叫一声：“好凉快哦！”看到小白跃跃欲试的样子，飞飞吓唬道：“不准下来哦，水深得很，小心淹死你！”　

　　飞飞玩了一会儿水，躬着腰在河边摸了一些螺蛳、小虾扔给小白，远远地，村里的宋大爷提着钓杆、鱼篓，从河边走过来。飞飞爬上岸来，跟宋大爷打招呼：“宋爷爷，你钓鱼来啦？”

　　宋大爷看了看水情，放下鱼食，说：“你娃头儿又逃学，谨防你妈又要打得你惊叫唤。”

　　“学校还没开学。”飞飞解释道。

　　“还没有上学，你哄我哦。都要吃晌午了，还不上学。”　

　　飞飞见跟他说不清楚，懒得再说，就和小白坐在一边看钓鱼。看了半天，一条鱼也不上钩，飞飞有些不耐烦了，就问：“鱼儿咋个不咬钩喃？”

　　宋大爷点燃叶子烟，不紧不慢地抽了一口，说：“它想咬了么，它就会咬嘛。”过了一会儿又说：“你不去上学，等会儿你们老师找到屋头来，你妈又要骂了。”　　

　　飞飞坐得屁股发凉，就跑到下游一点的地方摸小螃蟹，直到把小白喂得肚儿溜圆，这才上岸。太阳越升越高，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飞飞不知道何老师走了没有，所以不敢回家，跟吴大爷要了一个冷馒头，吃完了就躺在树荫下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