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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本名：电影文学故事脚本（声音的味道） |
| 【原创剧本网】作者:屡见 |
| 专业代写小品、相声、快板、三句半、音乐剧、情景剧、哑剧、二人转剧本。电话:13979226936 联系QQ：652117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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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文学故事脚本
《 声 音 的 味 道 》
编 剧—— 屡 见
字 幕
给 记 忆 中 的 岁 月 立 个 碑 ！
序：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古城，文昌门、城南外，一座绿荫繁茂的大院里，各种不同的唱腔声音，飘荡在院内的各个角落。
（注； 所有时代的人为元素充满院落。）
样板戏；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里的歌曲；
‘万泉河水清又清……’ 从桶子楼里飘出，其间还伴有‘咪咪咪、妈妈妈’吊嗓子的发音声。
胡琴和鼓板声，奏出的京剧（智取威虎山）唱段；
‘我良莠不辨，是非含混，错把亲人当仇人……’从排练场里传出。
酷似播音腔的话剧男中音，豪情万丈的朗诵声；
‘红军是宣传队，红军是播种机……’从一间会议室里飞出.
粗狂的秦腔戏演员在操场边的树荫下，脸红脖子粗的吼唱着；
‘浑身是胆，雄赳赳……’
大院东北角的职工食堂里落满了正在啄食残羹剩米的麻雀，被一声高亢的秦腔惊吓得扑闪着翅膀从窗户口慌乱地四下飞散。
一处排练厅里，男女戏曲演员满脸汗水的在耍枪抡棍、翻跟头……
另一处排练厅里的男女舞蹈演员，在（八月里桂花遍地开）的钢琴曲伴奏下跳着组合舞蹈…
画外音：
“ 我生长在一个戏班的大院，院里有几个不同剧种的剧团，有地方戏、有京剧，有歌舞剧也有话剧。从我记事起，就跟伙伴们疯野在大院内的各个角落。
多年过去，无论我浪迹在天涯的任何地方，每当在听到这些熟悉的声音时，似乎又闻到了，大院里曾经散发出的各种不同的味道…….”
第一章
北院筒子楼后，长满野草的旷地上，曲子、大忠、胖坨、三皮，四个十三岁的小男孩，正面对一米多高的土坯墙，并排站立，鼓动着各自的黄尿，拼力向墙外喷射…
墙外菜地里干活的菜农，甩着横空射落在草帽上的黄水，一脸无辜的仰头冲墙里喊道。菜农： 嗨！这他妈戏坊里就养不出个好娃子吗？
听见喊骂声，四人打着尿颤，紧收裆下，拎起地上各自的书包，慌忙逃开。
曲子边跑嘴里还念叨着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里的戏词；‘可怕、可怕、真可怕，小人暴动真可怕。’
四人跑出野草旷地，大忠向仨伙伴挥手喊着阿尔巴尼亚电影《地下游击队》中的口号；‘消灭法西斯’。
曲子、胖坨跟三皮一边继续跑着一边也挥手喊道；‘自由属于人民’。
大忠往桶子楼里钻去，楼道水房里的女演员正唱着；‘…割断了绳索你走啦，你呀你呀你呀…’的印尼民歌。
大忠跑过水房也搬弄着舌头学唱道；‘我呀我呀我呀’的向楼上奔去… …
大院车库外，四十来岁的司机老姜，正躺在那辆“嘎斯——51”的老卡车下，修理着汽车，见几个孩子疯跑而来，便大喊着‘三皮、三皮’。
三个男孩远远地停住脚步，喘着粗气，望着卡车底下。
曲子对三皮说： 完啦，你爸肯定又要让你去放羊了。
胖坨逗着三皮： 别怕，改天我去把那羊给宰了。
三皮咧着嘴： 那你就等着我爸来宰了你吧。
曲子对胖坨说： 老姜叔肯定会宰你的，三皮他妈没奶水，他妹还等着小羊长大了喝奶呐。三皮扭脸、挥拳的冲曲子吼道： 你妈才没奶水呐。
胖坨嬉皮笑脸的挡开三皮： 唉，要文斗不要武斗嘛。
从车底下爬出来的老姜擦着手上的油污向儿子问道。
老姜： 三皮，今怎么回来这么早，是不是又逃课啦？
三皮向老姜跟前磨蹭着： 谁又逃课啦，学校放暑假了，不信你问他俩。
老姜： 咳，这俩小子的话，啥时候，也算话啦？
三皮： 那你问老师去。
曲子证明道： 老姜叔，我们学校是放暑假了。
老姜： 哦！
曲子： 你老姜叔也该放放假了。
老姜： 我放什么假？
曲子： 你老姜叔整天趴在地上，捣鼓这辆老‘嘎’，也够辛苦的啦。
老姜： 诶，曲子今这话听着，怎么向戏词似的。
曲子： 可这‘老嘎’不管你怎么捣鼓，开起来还是，‘突突’的冒黑烟呀。
胖坨： 没错，这破车一冒烟满院子都是味。
老姜一听还有人敢说老‘嘎’是破车，立马就瞪着眼训斥道。
老姜： 什么叫破车，你们懂个屁。这车比你们哪个小子的年岁都大得多。
三个男孩盯着老姜那张激动的脸。
老姜： 知道这老‘嘎’的来历吗？
仨人摇着头。
老姜： 当年，老姜叔开着它，从国内一口气跑到朝鲜… …
曲子紧接着问： 是跟美国兵打仗吗？
老姜： 没错，参加完抗美援朝，这车就跟着老姜叔一起被复原、安置到了剧团，这些年哪个团的道具跟演戏的，没被老‘嘎’拉过啊。
曲子： 可、听我爸说，这老‘嘎’要被别的单位拉走啦。
老姜： 这都是你爸犯得混，答应给什么电影厂拉去当道具。
三皮： 真的吗？爸？
老姜摸着卡车： 我还没答应吶。
三皮放心了。
老姜： 三皮，你看你爸像道具吗？
三皮望着父亲点了点头。
老姜： 那就让电影厂把你爸拉去得了。
三皮： 你去当道具吗？
老姜拍着儿子的头： 傻小子，去吧，既然放假了，就别再让小羊饿的嗷嗷叫了。
三皮一听张着嘴叫道； ‘唉…’
曲子跟胖坨也在边上起哄‘唉…’着。
老姜： 唉什么呀唉？ 你现在才放一只羊就抱怨上啦？知道你老子小时候要放多少只羊吗？三皮： 唉，这都啥时代啦？
老姜： 放个羊哪来那么多讲究呢，啥时代的羊不都得吃草吗，给牠喝油行吗？
曲子： 老姜叔，你小时候是给地主放羊的吧？
老姜： 啊，怎么啦？
胖坨： 那你现在又不是地主，为啥老让你儿子放羊呢？
老姜笑着： 臭小子不懂了吧，我儿子现在放羊，长大了填那出身、成份表时，不就跟老子我一样是——放羊娃了吗。
曲子看着三皮： 你这就成了放羊娃啦！
三皮还一脸的得意。
胖坨： 老姜叔，那你就不怕，三皮那天一造反，把那羊给烤着吃了吗？
曲子： 是啊，没羊了，三皮他小妹可上哪吃奶子呀。
三皮一听这变了味的话，抓过他老子手里的工具，扑向曲子跟胖坨，俩人扯腿就跑。
老姜喊着儿子： 三皮，别理那俩坏小子，快放小羊吃草去。
三皮一脸不高兴的扔下工具离开。
曲子跟胖坨跑到偏院的葡萄架下坐在地上喘气。
曲子仰头看着架上的葡萄说： 哪天半夜，又该起来偷葡萄了。
胖坨也抬头看看葡萄问： 曲子，你怎么就知道三皮他妈没奶水呢？
曲子： 听大人们说的呗。
胖坨饶有兴趣的打听着： 大人们的事可真多，都咋说的？
曲子： 三皮妈坐月子那阵，有人写了一张大字报，说他妈是大地主家的阔小姐，是喝劳动人民血汗长大的，必须要向劳动人民低头认罪。
胖坨： 嗨，他妹都没奶吃，他妈又 喝哪个人民的血去呢。
曲子： 人说的是过去、旧社会。
胖坨点着头。
曲子： 三皮妈胆小，让大字报一惊吓，就没奶水喂他小妹了。
胖坨： 那三皮他妈的奶水是被大字报，给吓回去的？
曲子： 可不是嘛，老姜叔一气之下，就把那大字报给撕了。
胖坨： 那小羊长到啥时候才能有奶水呢？
曲子： 不知道。
胖坨： 那三皮他小妹现在吃什么呢？
曲子： 吃粥。
俩人正说着有奶没水的事，冷不丁从边上冒出个男演员来，冲俩人指手画脚得摆弄着戏曲造型，唱着秦腔戏文走了过来。
男演员唱道：‘你为啥把咱家的狗娃子卖啦？… …
曲子和胖坨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表情惊得是直往后缩。那男演员又一摆头冲另一边唱到：
‘我嫌牠不咬贼娃光咬你妈….你为啥把咱家的大花猫卖啦…我嫌牠抓住老鼠不吃尾巴……’
望着，一会男人状，一会又女人态，一会冲他俩，一会又冲另一边搔首弄姿的男演员，边唱边向前走去… …
曲子定住神低声说。
曲子： 难怪我爸说唱戏的都是些疯子。
胖坨： 我都快被他吓成了傻子。
突然，男演员转身冲向他俩，口里喊着： 你俩个碎怂说谁是疯子？说谁呢… …
曲子跟胖坨见此来势，撅起屁股挺身就跑。
俩人要分手时，曲子停下指着胖坨，模仿着刚才那男演员的口气唱道。
曲子： 你为啥把咱家的狗娃子卖啦… ….
绝不吃亏的胖坨马上也仿唱道： 我嫌牠不咬贼娃光咬你——妈！
俩人都想把最后的四个字抛给对方——‘光咬你妈！’
曲子在自家门口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房门，进得屋里扔下书包便开始找着吃的。父亲里屋的房门锁着，曲子又跑去屋外的厨房，见布子下盖着馒头，可当曲子去拉放着油盐酱醋的橱柜时，却发现，橱柜被上了锁。
曲子拍打着柜锁吼道： 想饿死我吗？
院革委会办公室四十一岁的曲进军看完介绍信，对边上一位二十三岁的姑娘说。
曲进军： 胡茵茵，音乐学院毕业的小提琴演奏者。好啊！目前全国的文艺团体，都在毛主席指导的革命文艺路线下，赶排着革命样板戏，院里各团，也需要你这样朝气蓬勃、八九点钟太阳的青年人呀。
胡茵茵谦虚的说： 我刚刚毕业，工作上缺乏经验，以后，还请您曲书记多加指导呢。
曲进军： 那一定，那一定。你先坐，胡茵茵同志，我给你倒水去。
胡茵茵： 您不忙了，曲书记，等您签完了字，我还得去总务科和团里边报到呢。
曲进军： 来得及，来得及，喝水。
递过水后，曲进军坐在对面，感慨万分的对胡茵茵说道。
曲进军： 哎呀，不瞒你说，我年轻时在延安的那会，也是整天的吹拉弹唱啊。
胡茵茵： 延安！那您曲书记可是老革命啦。
曲进军： 不算老，不算老。那时候有一个留过洋又从大城市投奔到革命圣地的年轻人，是我们的音乐教员。
胡茵茵： 都教你们什么音乐啊？
曲进军： 哦，除了一些基本的音乐知识和民族乐器外，有时还给我们讲点，贝多芬啥的。
胡茵茵： 曲书记也知道，贝多芬呀！
曲进军： 当然啦，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是多么的雄壮、多么的大器、啊，比方那个启奏，你听；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哪个噹来噹那个噹… …
胡茵茵抿着嘴偷笑，曲进军也发觉自己走了调，不好意思的笑着。
曲进军： 哎呀，看来还是民族音乐，在我心里扎根扎的比较深嘛，不然，这怎么哼着哼着，就跑到三东快书哪去了。
胡茵茵： 曲书记，现在不是说，西洋音乐都是些腐朽的，资产阶级糟粕吗？
曲进军： 那倒是，这些洋玩意都是资产阶级的产物。不过，毛主席他老人家还教导我们说‘洋为中用’嘛。是吧？钢琴不是还伴奏革命的样板戏‘红灯记’吗？
所以说，这些个洋玩意，该用的时候，还是要用的嘛。
胡茵茵点着头。
门外传来‘曲书记、曲书记’的叫喊声。
曲进军一边问着‘谁呀？’一边去开门。
拉开门见是自己的儿子，刚要挥手去打，又想起胡茵茵还坐在里面。
曲子趁机窜了进来。
曲进军： 你小子也够混的啊，这曲书记是你叫的吗？
曲子： 我不叫曲书记我叫啥，上次我喊了一声‘爸’出来了一堆‘爸’。
胡茵茵笑出了声，曲子扭头盯着胡茵茵看。
曲进军： 就你曲子一天到晚的歪理多。
胡茵茵： 你儿子叫曲子呀，曲书记？
曲子自告奋勇的解说着： 我叫曲智，智取威虎山的智。也不知道我爸怎么叫着叫着，就叫走了调，变成了脚丫子的子啦。
胡茵茵： 曲书记，你儿子可真逗。
曲进军： 唉，子不教父之过嘛，也怪我一天到晚忙于工作，没把这小子管教好。
胡茵茵站起来，伸出手跟曲子打着招呼。
胡茵茵： 你好，曲子。我叫胡茵茵，今天是来报到的，以后，咱俩可就是熟人啦。
曲子兴奋地握住胡茵茵的手，仰脸看着胡茵茵那张好看的面孔。
曲进军： 唉，你小子发什么呆呀，还不快叫姐姐。
曲子依然那么呆望着胡茵茵…
曲进军上去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脑勺上。
曲进军： 你怎么一点礼节都不懂。
曲子摸着脑袋蹦着叫道： 谁不懂礼节啦，我阿姨才不懂呢。
曲进军： 唉——你阿姨又怎么招惹你啦？
曲子： 她把厨房里的柜子都上了锁。
曲进军： 奥，这事，我知道。
曲子： 我怎么不知道呢？
曲进军： 你知道啥？你知道每月每人供应几两油吗？
曲子： 不知道。
曲进军： 不知道，你就敢每次把半瓶子的油，倒进锅里，去炸那馒头片呀？
曲子： 那我饿了嘛。
曲进军： 饿了，那为啥放着馒头不吃，非要浪费那么多油，炸了馒头片才吃呢？
你这叫没事，给我惹事嘛。
曲子： 谁给你惹事啦。
曲进军： 你浪费油就是给我惹事。
曲子： 那我妈为啥就不说我浪费呢？
曲进军： 那你找你妈去。
曲子： 去就去。
曲子一摔门，跑了…
曲进军尴尬的对胡茵茵笑着说：这小子让他妈惯得没型了。
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曲子探进来半拉脑袋，冲胡茵茵伸手笑着说。
曲子： 茵茵姐，你的手，可真香。
没等胡茵茵反应，曲子就缩头溜走。
曲进军拍着桌子大喊道； ‘誰教你这么流里流气的啦.. …’
大院礼堂前，四五米高的毛主席挥手看天下的水泥塑像下，老艺人，韩爷爷跟杨奶奶坐在台阶上，两眼发直的望着前方。
俩人身边各放着一顶纸糊的高帽子，上写：牛鬼蛇神！
曲子一路小跑路过时，觉得好奇，停下问道。
曲子： 韩爷爷，你跟杨奶奶坐这干嘛？
韩爷爷扭头看了看曲子后，做了个很有型的戏曲表演动作——
抬掌遮阳，又用手指头向着远方连点了三下。
曲子望了望远处，没明白。
杨奶奶低声对曲子说： 小子，我跟你韩爷爷是在监视那些——牛鬼蛇神坏分子呢。
曲子： 监视他们干什么呀？
韩爷爷： 防止他们破坏革命样板戏呀。
‘哦’曲子点着头，可刚一转身觉得不对，就指着俩老人边上的高帽子问。
曲子： 可、你跟杨奶奶，不就是牛鬼蛇神吗？
听曲子一问，韩爷爷看着杨奶奶，杨奶奶也睁眼望着韩爷爷…
忽然，韩爷爷张嘴哑声得笑着，杨奶奶也捂上嘴笑着。
曲子抓起地上的高帽子顶在自己的头上乱晃。
俩老人看着曲子头顶的高帽子，笑的更厉害了，连身子，都开始无声地抽动… …
南院筒子楼屋里，三十七岁的戏曲女演员——邱凤芝，正哼着碗碗腔，手里拿着尺子、划粉，在改制着一条旧裙子。
随着一声‘妈’，门被猛地撞开，邱凤芝被惊得扭脸怨道。
邱凤芝： 你个疯小子，把妈快吓死啦！
曲子一进屋就问道： 妈，有啥吃的吗？
望着儿子的猴急样，邱凤芝捂着还在怦怦乱跳的胸口，指着桌上。
邱凤芝： 先洗洗手去，那下边还扣着一个馒头，就着豆腐乳吃吧。
曲子揭开碗叫着： 啊、油炸馒头！
邱凤芝： 是你焦叔叔早上在院里食堂里买的，妈没吃。
一抬头见儿子用手抓馒头，邱凤芝又喊着： 嗨，你还没洗手呢。
曲子在盆里洗着手问母亲： 妈，哪个焦叔叔拿来的油炸馒头？
邱凤芝： 就是你焦耕犁叔叔呗。
曲子甩着手上的水： 奥，就是舞美队里那个大个子叔叔吧？
邱凤芝又对儿子的举动喊着： 嗨，那有毛巾你不用，甩完了又往身上蹭，是不是。
曲子搽完手坐在凳子上，安静的剥着油馒头皮，蘸着豆腐乳。
邱凤芝听着儿子那‘吧唧吧唧’的拌嘴声，随手拿起尺子敲了一下，呵斥道。
邱凤芝： 你知道什么东西吃饭才拌出那么大的‘吧唧’声吗？
曲子张嘴望着母亲摇头： 不知道。
邱凤芝： 是猪！
曲子： 唉，我外婆早就讲过。
邱凤芝： 那你还装猪？
曲子晃着脑袋闭上嘴巴，悄悄的咀嚼着口中的饭食，邱凤芝继续干着自己的活。
邱凤芝： 曲子，你整天像个饿死鬼似的，来妈这除了吃还是吃，难道你爸饿着你啦？
曲子： 那倒不是，是我爸他老婆… …
邱凤芝： 说什么呢你？没大没小的。
曲子忙改口： 哦，是我阿姨，她给橱柜都上了锁，我油炸不成馒头片了。
邱凤芝： 你呀，也怪不得你阿姨，谁居家过日子都受不了你那么造的。
曲子： 那、你为什么就受得了呐？
邱凤芝： 你在这么造下去，别说妈也会受不了的，全国人民都受不了啦。
曲子： 哈… 我外婆最爱讲这句话了。
望着母亲又在改制旧衣裳，曲子问道。
曲子： 妈，你整天剪来改去的，又没缝纫机，在哪做呀？
邱凤芝： 在外边呗。
曲子： 外边？ 你以前的缝纫机老在我爸家里闲着，阿姨又不会用，还不如我给你拉来呢。听儿子说到缝纫机，邱凤芝停下了手里的活。
曲子： 还有那，带镜子的大衣柜，我都给你拉过来吧，妈？
邱凤芝： 这两样物件，可都是当年你外婆，给妈陪的嫁妆，不过，妈不要大衣柜，你爸家要是没人用缝纫机的话，倒是可以跟他商量的，也算是对你外婆的一个念想吧。
曲子： 既然都是外婆陪你的嫁妆，那还商量个啥，拉来就完了嘛。
邱凤芝： 你可别再给你爸惹事了，不能为这事，让你阿姨跟他起矛盾。
曲子： 谁给他惹事了，是我爸啥事都护着阿姨，对我越来越没以前亲切啦。
邱凤芝： 别瞎说了，你让他每天咧着嘴，有事没事都冲你傻笑，就亲切啦？
曲子： 可、我是他儿子呀。
邱凤芝： 正因为你是他儿子，缝纫机的事，你就别管了，过几天还是妈去找他商量吧。
曲子： 还过几天呢，肯定商量不出个好来。
邱凤芝： 唉、你什么时候也管起大人们的事来啦？
邱凤芝放下手里的活望着儿子… …
第 二 章
大槐树上的‘知了’有点班门弄斧的在戏班大院中歇斯得鸣着…
大忠靠在树干上，前裆下夹着三皮的头。
三皮撅着屁股，两眼从自家的裆里颠倒的望去…
十几米外，曲子正像一匹待奔的野驴，在原地不停的前后蹦跳着。
三皮： 你俩都轻点，在使劲砸老子，就不玩啦。
曲子做着起跑前的蹦跳，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贫着。
曲子： 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岂能轻描淡写，革命就是… …
胖坨不耐烦的在后面推了一把喝道： 少废话，革命就是‘骑驴’——冲啊！
曲子见胖坨拨开自己，大吼着向三皮冲去，也急忙紧跟其后… …
当胖坨和曲子的身体前后从空中砸向扮‘驴’的三皮时，三皮却提前卧趴在地，嘴里喊着。三皮： 不玩啦、不玩啦，哪有俩人同时砸一头‘驴’的呐。
被闪了个空的曲子跟胖坨坐在地上骂着： 卧驴不骑，别耍赖，从来。
三皮摆着手： 不玩啦，腰都砸疼了。
大忠不服得叫嚷着： 凭啥就不玩啦，我光做驴夫了，还没骑一次驴呢。
曲子指着三皮对大忠说： 是他耍赖不玩的，你去骑他吧。
大忠喊着‘卧驴也要骑’过去跟三皮在地上扯闹着…
突然，曲子对胖坨说： 唉，胖坨，帮我个忙去吧。
曲子起身拽着胖坨就要走。
胖坨缩着身子嚷道： 干嘛呀，不是说好了一块去食堂围麻雀的吗？
正在扯闹的三皮推开大忠也叫道： 是啊，好长时间没吃肉啦。
大忠： 三皮还带着火柴呢。
三皮： 盐都带了。
曲子： 我跟胖坨就去一会，再说，那麻雀落得越多越好围嘛。
曲子拽起不太情愿的胖坨就走。
大忠在后边喊着： 那麻雀又不是你家养的，你想让牠落牠就落呀。
曲子扭头回应着： 保准听我的，你俩等着。
望着走远的曲子跟胖坨，三皮起身拍着屁股上的土。
三皮： 我得去放会小羊了，不然我爸又会骂我啦。
大忠喊着： 唉，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人啦… …
曲子在家门口对胖坨做着悄声的手势，看了看门锁，才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钥匙来开门。
胖坨在后面说： 曲子，你进自己家，怎么像做贼似的。
曲子进屋直奔缝纫机上的书报杂物而去，边挪东西边对胖坨说。
曲子： 少废话，时间紧，任务急，快帮我收拾这些东西。
曲子一着急把书报杂物弄掉了一地，忙蹲下去整理。
望着手忙脚乱的曲子，胖坨问： 你这是要干嘛呀，曲子？
曲子边捡着东西边说： 把这缝纫机给我妈抬过去。
胖坨： 那你爸同意吗？
曲子： 他同意不同意，这东西都是外婆给我妈陪的嫁妆，看，还有那蛋黄色的大衣柜。
胖坨望着大衣柜： 那，咱俩能搬动这个大家伙吗？
曲子： 我妈不要大衣柜，只要缝纫机。
胖坨： 这下，你阿姨可不高兴啦。
曲子： 爱高不兴，这缝纫机又不是我外婆陪给她的嫁妆。
唉，你倒是帮个手呀，别装的跟西哈努克亲王来我家参观似的。
胖坨刚要蹲下又指着墙上的镜框问道： 这毛主席诗词是谁写的？
曲子： 我爸写的。
胖坨： 你爸写的真好，就像院里墙上的大字报。
曲子： 呵，我爸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肯定高兴死啦。
胖坨： 为啥？
曲子： 吴琼华遇上洪常青啦，他那字，就是写大字报时写上瘾的。
胖坨突然拿着话剧演员的腔调，望着墙上的诗词，高声的朗诵起来。
胖坨： 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 …
曲子扭头冲胖坨呵斥道： 呀，你狗日的竟敢篡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诗词。
胖坨： 谁篡改啦？
曲子： 没篡改咋就成了二万六啦？
胖坨： 你看，你爸就那么写的嘛。
曲子： 我爸写的那叫书法，懂吗？
胖坨： 我管你爸是啥法呢，他能那样写，我就敢那样念。
曲子： 你可真是个二百五他爷，二万六呀。
胖坨： 二百五他爷咋啦？
胖坨转身抓起曲子阿姨靠在墙上的舞台红缨枪挥着说。
胖坨： 只要红缨在手，照样上天抓鸟，下河捉鳖。
胖坨话毕手拿红缨枪向曲子亮了个相。
曲子摇头叹道： 完啦完啦，你狗日的没救了。
快来抬机子吧，要让我爸撞见，我可又要挨揍了。
胖坨放下手里的戏枪： 你小子也怕挨揍啊？
曲子： 死猪不怕，快抬快抬呀。
俩人弯腰刚要去抬缝纫机，窗外的一声‘曲进军在吗？’吓得俩人立马呆定。
紧接着又一声‘曲书记在家吗？’
胖坨低声说： 找你爸的。
曲子也低声乐着说： 傻啊你，还听不出来，是大忠哪个王八蛋装的吗？
曲子握着红缨枪，示意胖坨悄悄地去开门。
门被胖坨猛地拉开，将脸贴在门上正偷听的大忠被吓了一跳。
曲子拿枪戳着门口的大忠骂道。
曲子： 狗日的，竟敢叫我老子的大名，你想小人暴动吗？
大忠跳到屋里左右躲闪着。
大忠： 你在我家楼下，不也是这么喊我爸的大名吗，害的我爸还以为，又是造反派叫他去训话呢。
胖坨一把夺过红缨枪戳着曲子说： 都是你自己使得坏，怪不得人大忠。
曲子前后招架着回了话： 啊、啊、赶快撤吧，再不撤，曲进军同志真的就要回来啦。
大忠出气的说： 曲书记回自己的家，有啥不对的？
曲子告饶着： 没时间瞎扯啦，赶快跟胖坨帮着把我‘外婆’抬出去吧。
大忠： 凭啥我刚来就让我抬呢？
曲子： 我还得把胖坨弄乱的屋子收拾一下嘛。
胖坨： 你说啥？
曲子： 省得我爸回来，一眼就发现缝纫机不见啦。
大忠： 那你最好把缝纫机还搁在那吧。
曲子： 你的废话咋比胖坨的还多，快抬快抬。
曲子催着大忠跟胖坨抬着缝纫机出了屋门，自己在屋里胡乱的收拾着… …
大忠跟胖坨抬着缝纫机一路晃着，大忠问胖坨。
大忠： 咱俩这是往哪抬呀？
胖坨： 还能往哪，曲子他妈家呗。
大忠： 那为啥非要偷偷摸摸的呢？
胖坨： 这多来劲，咱俩像个偷地雷的。
俩人刚到沙果树下大忠又嚷道： 哎呀，等一下曲子吧，我的手都抓疼啦。
放下缝纫机大忠搓着手，胖坨望着沙果树上那还有些发青的果子，抬脚踹了一下树干，
树上的果子丝毫未动…
不远处，排练场里的吆喝声吸引了胖坨。
胖坨： 大忠，去看看那些学员练功吧。
俩人爬上窗台往里边看着。
曲子跑了过来，看着沙果树下的缝纫机，却不见了大忠和胖坨的人。
曲子刚回头想喊时就看见俩人在窗台上向他招手，曲子也过去把着窗户往里张望。
排练场里一名中年男教练手拿马鞭向几位十六七岁的男学员做着示范。
教练： 看好啦，抖完马鞭后亮相，走慢台步——哐哧呔哧…哐哧呔哧…
教练一跛一瘸的向前晃悠着，几名学员齐刷刷的模仿着教练的形态跟在后面认真得动作着……
当队伍一划弧，教练看到身后的学员也一跛一瘸的在哐哧呔哧…
气得教练挥鞭吼道： 谁让你们也跛啦？我脚脖子崴了，难道你们是跛子吗？
学员们憋着不敢笑出来的嘴脸，相互挤在一起躲闪着教练挥来的马鞭。
教练： 那杨子荣可是打虎上山直捣匪窝的英雄人物，就你们这幅德行，成吗？
窗台上曲子、大忠和胖坨的笑声引来了教练的吼骂。
教练： 笑什么笑，滚一边玩去。
仨人跳下窗台，学着哐哧呔哧…一跛一瘸地向缝纫机跟前晃去…
突然，大忠叫着‘曲子’，又用手指着前方。
曲子抬头一看，是自己三十一岁的阿姨——尤玉茹，正低头看着手上的唱谱跟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并肩走来。
曲子硬着头皮盯着走来的俩人——那男子一面击掌一面控制着唱腔的节奏、尤玉茹边走边轻声唱着京剧； ‘ 娘子军连歌天天唱，今天唱来格外亲…’
曲子望着尤玉茹竟毫无察觉的从缝纫机旁走过…
曲子吐舌缩脑的向大忠跟胖坨摆手示意——快抬缝纫机走人… …
仨人抬着缝纫机向南院桶子楼走去…
大忠问着： 曲子，刚才一见你阿姨是不是想入地三尺啊？
曲子： 想把眼睛蒙上。
大忠： 那、她要是看见了咋办？
曲子： 我也不知道咋办。
前边抬机子的胖坨砊嗤砊嗤的说。
胖坨： 那还不好办，就说你妈要结婚，你外婆又不在了，只好把老嫁妆再陪一遍呗。
大忠： 你妈跟谁结婚呀？
曲子： 别听死胖坨子放他那杂粮狗屁。 唉、你慢点，别把人楼道的蜂窝煤给撞倒了。
仨人缓慢的在楼道里移动着… …
邱凤芝屋里传出‘咦咦咦……啊啊啊‘’吊嗓子的声音。
仨人抬着缝纫机在屋门口立定，曲子叫着‘妈’… …
胖坨急得说： 你妈正吼嗓子呢，那点声能盖过她吗？听我的。
胖坨一粗喉咙‘妈——’喊完，屋里没声了。
邱凤芝拉开房门吃惊的看着缝纫机跟儿子。
邱凤芝： 唉，曲子，妈不是对你说了，过几天跟你爸商量后再决定拉不拉缝纫机的吗。
曲子： 都过多少天了，还过呢。胖坨，还愣啥，快进屋呀。
邱凤芝只能掀起帘子让缝纫机先进去，一放下机子曲子就想跑。
曲子： 我先走了，妈。
邱凤芝： 哎，你回来，妈还有话问你呢。
邱凤芝追到门口拽着儿子的衣领就往屋里拉，曲子对大忠跟胖坨叫着。
曲子： 你俩等我一会。
屋里邱凤芝问着儿子： 你给妈说说，缝纫机的事，是怎么跟你爸说的？
曲子： 就按你那样说的呗。
邱凤芝： 我哪样说的？
曲子： 你不是说，如果我爸家没人用缝纫机，就让我爸给你搬来，也算是对外婆的一个念想吗。
邱凤芝： 那、你爸是怎么回应的？
曲子扭头望着桌上的食盘。
邱凤芝： 哎呀，你又在哪踅摸什么呢，快说你爸到底是怎么说的。
曲子： 我爸说，那就给你妈搬去吧，反正摆那也没人会用。
邱凤芝：真是这么说的吗？
曲子： 啊，是这么说的，不信你去问我爸。
邱凤芝：那，你阿姨就没说啥吗？
曲子： 我阿姨！说啦。
邱凤芝：你阿姨说啥？
曲子： 阿姨昨天还催我说‘曲子，你爸忙，没时间，你找俩同学，快给你妈把缝纫机搬过去吧’。
邱凤芝：这是你阿姨说的？
曲子： 是她说的啊。
听儿子说完，邱凤芝看着缝纫机自言自语道。
邱凤芝：看来，妈是有点错怪你阿姨了，老想着她会为这事跟你爸起别扭的。
邱凤芝扭脸见儿子正往嘴里塞东西： 唉，那蒜苔是妈上午刚腌的，还没腌透呢。
曲子被生蒜苔辣的是挤眉弄眼哈着气： 啊，啊、真辣，我走啦，妈。
邱凤芝在屋里喊着： 别疯的都忘了暑假作业啦… …
南院桶子楼前，跟大忠在拉弹弓比靶子的胖坨，看见咂着嘴从楼里走出来的曲子，忙收起弹弓对大忠说。
胖坨： 曲子来啦，问他给咱俩带啥吃的东西没。
大忠上前掰着曲子的嘴巴就问： 你嚼什麽呢？有我俩的吗？
曲子一张嘴冲大忠哈着气。
大忠马上捏着鼻子叫道： 啊，真臭，快躲开胖坨，这家伙吃屎了。
曲子： 那你还在我嘴里乱抠？
曲子正乐得看大忠不停地搧着鼻子，忽然，一阵婉约的小提琴声从一楼的窗户里飘出。
（才科夫斯基的交响协奏曲——悲歌柔情）
仨人同时被触动，循声望去……
胖坨带点哭腔味得问道： 啊，哪来这么好听的声音？
大忠： 谁拉的？
曲子： 肯定是茵茵姐。
胖坨： 谁是茵茵姐？
曲子： 刚分来的一个漂亮姐姐。
胖坨： 有三皮他姐漂亮吗？
曲子做着让胖坨住嘴的动作，仨人向窗口靠近… …
屋里， 胡茵茵身穿露膀子的绸纺素花小背心，在跟着电唱机、唱片里的音乐声、一起奏着小提琴…
曲子、大忠跟胖坨抻着脑袋趴在窗户上盯着胡茵茵，往里看，仨人还不停地吸着鼻子闻屋里的气味… …
突然，三皮火急火燎的跑来喊着 ‘曲子，麻雀、麻雀…’
曲子仨人回头向三皮摆手示意，三皮没能明白，跑到跟前还继续喊着‘麻雀、麻雀’…
三皮忽然自己住了嘴，仰脸盯着窗户傻看…
曲子仨人再回头往屋里看时，却发现——
胡茵茵拿着提琴站在窗前和他们正脸贴脸的对望着…
仨人同时‘啊！’的一声掉下窗台。
胡茵茵推开纱窗冲着外边问道： 是你呀，曲子，摔疼了吗？
曲子爬起向胡茵茵摇着头：没事。
胡茵茵： 没事，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爬窗户呢？
曲子吱唔着，看了看边上的伙伴问道： 茵茵姐，你拉的是啥乐曲，我们咋就没听过呢？
胡茵茵: 哦，是才科夫‘斯基’的交响乐。
曲子一听逞能的问： ‘司机？’那三皮他爸也是司机，咋弄不出这么好听的声音呢？
胖坨： 是啊，他爸就会让那‘老嘎’突突突的冒黑烟。
三皮上去捂着胖坨的嘴。
胡茵茵听着新鲜： 三皮他爸，谁是 三皮？
大忠拉着三皮说： 他就是三皮。
胡茵茵问： 你怎么叫三皮呢？
三皮： 我叫——姜波。
曲子： 他把三点水跟皮字离得八丈远，害的老师在课堂上大喊‘谁是姜三皮？’
胡茵茵： 肯定是你们老师的眼睛分了叉，不能怪姜波。 你叫什么？
大忠喊着： 我叫大忠。
胖坨挥手叫着： 我叫——庞拓。
三皮奚落他说： 你个死胖坨，就说你叫胖坨子不就完了吗。
曲子： 又不是在学校，还用给茵茵姐报个大名吗。
大忠又推搡了一把胖坨： 我都忘了你还有个大名呢。
胡茵茵： 唉，曲子，你们还有啥事吗？
被胡茵茵一问，曲子、大忠跟胖坨好像想起了什么，仨人顿时盯着三皮：啊，麻雀！
曲子拉着还在傻看胡茵茵的三皮边走边说。
曲子： 光顾看茵茵姐了，把麻雀都忘啦！
胡茵茵： 你说什么，曲子？
曲子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我说，肉都飞啦！
望着跑远的男孩，胡茵茵拉上纱窗嘟囔着： 什么肉能飞… …
曲子、大忠、胖坨跟三皮四个男孩在大院里疯跑… …
三皮边跑边说： 新来的茵茵姐真漂亮！
胖坨喘着说： 比你姐都漂亮吧？
三皮用脚踢着胖坨。
大忠说： 茵茵姐屋里的气味可真香。
曲子说： 我想跟茵茵姐学小提琴。
大忠、胖坨、三皮一起喊着； 我也要学小提琴！
迎面过来一位谢顶的中年男，脖子下夹着小提琴边走边拉着‘向前进、向前进’的曲调…
听见男孩们叫喊着‘我也要学小提琴！’从他身边跑过，谢顶男停下，扭头望着… …
曲子一行四人猫步轻跑着来到食堂外，悄悄地从窗户往里望去——
里面聚了不少的麻雀正在啄食着地上的残羹剩米…
曲子挥挥手向布阵似的，大忠跟胖坨低头跑向食堂背后，在窗户底下等着集体行动的信号。三皮原地守在窗户下，望着曲子弓身向食堂大门爬去… …
顷刻，只听曲子一声大喊‘冲啊！’猛地奔进食堂反身关上大门——
其余仨人同时跳进食堂关上所有的窗户。里边来不及飞走的麻雀像炸了锅似的四下飞撞… …
四人一边脱下汗杉拿在手中挥舞，一边大声喊着‘奥-哧、奥-哧’的满食堂里驱赶着惊魂失魄的麻雀…
不一会，被惊吓得疲惫不堪的麻雀，纷纷的从房顶上掉落下来，四个人在地上乱扑乱抓… …
一阵骚动过后，四个家伙抱着汗衫靠墙坐在地上喘粗气。
曲子望着仨人问： 唉，你们都抓了几只？
三皮摸着汗衫： 四只。
大忠也摸着： 不到六只。
胖坨在汗衫里边摸边嘟囔着： 明明看见捕了四五只呢，咋就剩一只了。
胖坨抽出手却发现自己拿的是一块被人啃过的剩骨头。
三皮逗着说： 你不会这么快就吃了吧？
大忠： 他吃的是猪蹄子，不是麻雀。
胖坨抖着汗衫还在找麻雀。
曲子拿着自己那六七只麻雀对胖坨说： 别找啦，今天和泥捡柴禾，你全包啦。
胖坨： 凭啥让我包呢？
大忠： 你不想吃肉啦？
胖坨： 我又不是个吃素的。
三皮： 那就别坏了规矩。
胖坨没脾气的跟在哥几个身后出了食堂… …
邱凤芝盯着刚刚调弄好的缝纫机在寻思着什么，忽然，起身向屋外走去… …
后院布景棚里三十九岁的美工——焦耕犁，在画着舞台布景，听见有人喊着‘耕犁、耕犁’，
扭头看是邱凤芝，便放下手中得画刷，向门口走去。
焦耕犁： 有事吗，凤芝？
邱凤芝： 老曲让孩子把缝纫机给我搬来啦。
焦耕犁： 那好啊，这下你可不用再找我们舞美队里的裁缝啦。
邱凤芝: 我来是想问你，要不要我去给老曲打个招呼，说声谢谢呢？
焦耕犁： 嗯，我觉得应该去打个招呼，因为当初离婚时，是你自己什么都不想要的嘛。
邱凤芝： 我那是想跟过去来个了断，省得我一见那些东西，气不打一处来。
焦耕犁： 你现在就能打一处来啦？
邱凤芝： 嗨，这几年过来，心也平缓了，没有了念想，连个恨的心思都飘没了。
焦耕犁; 是啊，这人再不远离颠倒梦想的，可咋往下生活呢。
邱凤芝： 这么说，我还是该去打个招呼？
焦耕犁望着邱凤芝点点头… …
曲进军家门前，尤玉茹在乐师，击掌拍出的节奏下，正一板一眼的练着谱子上的唱腔……
邱凤芝过来低声说了句： 呦，燕青老师也在呢。
乐师抬起头： 是凤芝呀。
乐师起身扶着眼睛又说：院上催得紧，让我们在‘延安文艺座谈会’的纪念日演出，这不，我来给玉茹开个小灶，过几天也好跟大乐队和嘛。
邱凤芝： 那，你们先练吧。
尤玉茹忙站起来问道： 凤芝姐，你有事吗？
邱凤芝： 哦。没啥大事，-就是过来给你跟老曲道声谢的。
尤玉茹不明白得问： 谢什么呀？
邱凤芝： 你不是让曲子把缝纫机给我搬过去了吗？
尤玉茹： 缝纫机，啥时候？
邱凤芝： 就前晌那会，曲子说‘他爸没时间，阿姨催他了几次把缝纫机搬过去，阿姨还说，；老摆那没人用，还是搬你妈那去的好。’
尤玉茹算是听明白了，但只能勉强的支应。
尤玉茹： 哦，搬就搬了吧，反正我也不会用，再说，那东西本来就是你凤芝姐的嘛。
邱凤芝： 我就是为这事来给你跟老曲说声谢的。
尤玉茹： 老曲到文化局听报告去了，回来我会告诉他的。
邱凤芝： 那我就不打扰你跟燕青老师练唱啦，我走了。
邱凤芝走出不远轻声自语： 什么叫，搬就搬啦… …
尤玉茹望着邱凤芝的背影寻思着缝纫机的事… …
乐师提醒道： 玉茹，我看今就到这吧。
尤玉茹忙收回神说： 哎，燕青老师，你连口水都没喝，茶都凉了。
乐师： 不喝啦，我先走了。
送走了乐师，尤玉茹马上进屋揭起那原先盖在缝纫机上的布子——
露出来的竟是一把木椅上面放着曲子的被褥跟一堆的书报杂志。
尤玉茹一脸无奈的表情望着眼前被曲子弄下的摆设，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
大院墙界处的旷草地上，蒲公英在阳光的照射下像大片大片的雪花四散飘扬…
曲子趴在地上吹着身边的蒲公英，大忠仰躺在草地上张嘴接着飘坠下来的蒲公英，三皮在边上喂着小羊吃草，还不停的摸着小羊的肚皮往下看。
胖坨过来扔下怀里的柴禾，一脸劳苦大众的神情坐在地上，冲三皮没好气的说。
胖坨： 你再摸，再看，下面也没奶水，只有尿。
三皮坏坏的笑道： 咋啦，你想用小羊尿来和泥吗？
胖坨： 我想把牠烤着吃了。
三皮： 那得让我爸先把你烤了，你比小羊肉多。
胖坨一摆脸指着大忠叫着： 嗨，这家伙跟小羊一样也吃草呐。
大忠坐了起来： 蒲公英本来就是草药嘛，人吃了还能壮筋骨呢。
三皮一听就说： 难怪小羊还没奶水，原来是没吃壮筋骨的草啊。
三皮满地爬着去拔蒲公英。
胖坨不相信： 别听他瞎说了。
大忠： 谁瞎说了，是我爸告诉我的。
胖坨： 就你爸知道得多，可大字报上为啥说你爸写那‘三下桃花村’的剧本是大毒草呢？三皮撅着屁股回头说： 啊，是毒草，那可不敢喂小羊啦。
曲子： 那就让你爸从写一个能吃的香草剧本，不就行了嘛。
大忠： 我看我爸是写不出来啦。
曲子： 为啥？
大忠： 不知道，反正我爸是整天盯着稿纸老发呆。
曲子： 光发呆，一个字都没写吗？
大忠： 写是写了，可那是我上初一时他写的，今年咱都上初二了，再一看我爸的稿纸，只多了俩字。
曲子： 才多了俩字，那是咋写的？
大忠： 剧本，序；大幕徐徐拉开，月光下的小村庄，显得格外的宁静，远处传来一声狗叫——汪！
曲子： 那，今年又咋写的？
大忠： 今年；大幕徐徐拉开，月光下的小村庄，显得格外的宁静，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汪！汪！汪！
胖坨哈哈大笑…
曲子： 那肯定是村子里又多了两只狗呗。
三皮： 为啥只有狗声没有羊叫声呢？
胖坨： 羊都叫你爸买来生奶水啦。
三皮抓起土块甩给胖坨，胖坨装死，倒地一横。
大忠也仰身躺在地上： 唉，谁知道我爸还会写出多少个汪汪汪呢。
曲子： 越多越多好，让你爸写一个满舞台的狗，追着蒲公英乱吼乱叫的戏那才过瘾呐。
三皮： 为啥非要让狗去追蒲公英呢？
曲子想了想： 也是。诶，大忠，你爸没对你说过没，为啥哪都长有蒲公英呢？
大忠： 说过，因为蒲公英是随风散播的草种。
胖坨： 啥叫随风散播？
大忠： 就是风把它吹到哪里它就生长在哪里。
胖坨： 唉，我要是蒲公英就好了。
曲子： 咋，你想抽风？
胖坨： 我想让风把我吹到天安门，每天都能看见太阳升。
曲子： 好家伙，就你那一嘟噜，什么风才能吹得动呀。
胖坨站起来比划着： 肯定是东风混着西风吹，而且还是那种战鼓擂的风。
三皮喊着： 擂你个腿呀，你和的泥呐？
胖坨也吼道： 我来就是说泥和好的事嘛，可谁让你们偏讲什么蒲公英的屁事呐？
曲子忙说： 赶快走，等麻雀都死了，肉可不新鲜啦。
四个人抱着柴禾、牵着小羊向后奔去… …
曲进军下班回来将自行车停放在厨房门口时，瞥见墙根处的垃圾筐，便嘟囔着。
曲进军： 这小子，昨天的西瓜皮今天还没倒掉。
回到屋里曲进军见尤玉茹独自坐在曲子的单人床边发着呆。
曲进军关心得问： 玉茹，今天没去练唱吗？
尤玉茹带着冷腔冷调的戏味应道： 今倒是练了见识。
曲进军没听出味来的又问： 啥见识？
尤玉茹： 咳，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见识呀。
曲进军： 呦，曲子又怎么啦？难道这小子，继承了他老子身上那股子革命干劲不成？
尤玉茹： 可他继承了你身上那股，先斩后奏的劲呀。
曲进军嬉皮笑脸的： 他还有这本事？
尤玉茹： 少跟我犯贫 ，你自己看看。
望着尤玉茹手指的方向，曲进军调整着眼皮子嚷道。
曲进军： 哎，这缝纫机哪去了？
尤玉茹： 你是真不知道？你儿子事先就没告你一声？
曲进军一脸无措的望着尤玉茹… …
后院围墙处破旧的烧砖窑早已废弃，窑顶那块已成朽木的牌子上——
——‘备战备荒’领袖的语录字迹，还依稀可见。
这座破砖窑已成了曲子他们的烧烤场…
胖坨跟三皮在用窑里的破砖砌成的地炉上燃着了火，俩人被烟熏的不停揉眼睛；
曲子和大忠拌着烂盆里的稀泥，将拴在木棍上鲜活乱蹦的麻雀一只只取下，生生的裹上稀泥，整成了一个大泥坨拿过来放在地炉上架火烧烤。
四个人不停地往火上加柴禾，不停翻转着火上的泥坨…
直到泥坨变干，再出现开裂状，才将泥坨用砖块砸碎…
干燥的泥巴已将麻雀的羽毛和鲜肉彻底的撕裂分开。
四人撕着麻雀肉、蘸着三皮带来的盐、送人口中，相互对着眼谁也不吱声，仔细的咀嚼着… …
曲进军在屋里渡着步。
曲进军： 缝纫机是凤芝他母亲当年陪她的嫁妆，可她出走时就提了只箱子，啥不要。
曲子这样一弄，倒是先将了我一军。
尤玉茹： 就你的脸要面子，我的面子就不是脸啦？
曲进军： … …
尤玉茹： 你没见邱凤芝那一付‘感谢亲人解放军’的表情，真让我尴尬的无地自容。
曲进军： 你先别生气，凤芝肯定是被蒙在鼓里的，曲子这家伙，他…可他还是个孩子嘛。尤玉茹： 可这孩子明摆着没把我放在眼里吗，更不把我当成这家里的主人，他要是给我打 声招呼我能挡他吗？
曲进军： 曲子现在长大了，我得跟他慢慢来谈。
尤玉茹起身向屋里走去： 那你们父子就慢慢的谈吧，别让我这个外人碍了你俩的事。
曲进军： 唉，玉茹，你这是啥话嘛！
尤玉茹摔上门在里屋大声的回着： 实话。
曲进军立在屋中，望着木椅上的被褥和一堆书报杂志… …
砖窑里，地炉的残灰冒着余烟… …
曲子咂着嘴巴： 啊，我再也不想刷牙了，就让这肉味一直留在嘴里吧。
还在泥坨里找肉的胖坨连头都没抬也叫嚷着。
胖坨： 我早就不刷牙了，就从那次我妈带我去吃了一顿羊肉泡馍。
三皮： 难怪你个死胖坨；老忘不了要吃我家的小羊呢。
胖坨低着头在傻乐。
大忠拿着火棍戳着胖坨说： 你还忘不了人三皮他姐吧？
胖坨唱着领袖的诗句： 不须——放屁！
曲子： 还不承认，从那次三皮姐光着上身在院子洗了一次头发后，你就和羊肉一起忘不了。胖坨： 哎呀，三皮，他俩讲的是哪辈子的事呀？
大忠： 而且，你每次上三皮家都问‘姜洋姐，啥时候还洗头呢，我给你打水’。
曲子：人姜洋姐一巴掌搧过说‘去你个小屁孩吧’。
三皮跟胖坨抓起碎泥块向曲子和大忠甩去——‘臭嘴！瞎说！’
曲子跟大忠躲着飞来的泥块跑出砖窑… …
三皮和胖坨追出来却见曲子、大忠蹲在地上指着远处。
胖坨跑过去问： 你俩看什么呐？
曲子： 好像有人在偷三皮的小羊。
三皮也挤过来看着——
夕阳逆射下的旷草地上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嘴里叫着‘咩咩咩’手拽小羊转圈子… …
三皮： 都什么眼珠子，那是米源她小弟，不信你喊一嗓子，试试。
曲子： 看来这小子想接你三皮的班，我来试试。 嗨！前面的人可是李向阳吗？
小男孩回应道： 我不是李向阳。
曲子： 那你是什么的干活？
小男孩挥手叫着： 我是——小铃铛！
曲子四人哈哈大笑的走了过去…
大忠： 前几天院里刚放过‘小铃铛’的电影，他就记住啦。
三皮： 他最近老来跟小羊玩呢。
‘小铃铛’见几个大孩过来便问着： 三皮哥哥，小羊咋不跟我走呢？
胖坨： 那是你没跟小羊对上暗号。
‘小铃铛’： 什么暗号呀？
胖坨趴在小羊面前： 看好啦。
胖坨先是冲小羊‘咩咩’的叫了几声，然后一转身对小羊放了个响屁——小羊惊得向后躲去。‘小铃铛’嘿嘿的笑着。
三皮： 等小羊长出了角，非顶穿你的屁眼不可。
曲子搂着‘小铃铛’指着胖坨说： 小铃铛，他那暗号只有他家人听得懂，你骂他，混蛋！‘小铃铛’望着胖坨不敢吱声。
曲子： 没事，骂他，有我呢。
大忠： 小铃铛，那你敢骂谁？我？他？还是他？
‘小铃铛’看了一圈的人，摇了摇头。
曲子： 嗨，那你还敢叫小铃铛呢。
‘小铃铛’一蹦说道： 我敢骂大字报。
四人一听都来了劲。
曲子： 呵，真勇敢，咱们去大字报哪，骂给他们听听。
大忠、胖坨、三皮也起哄说： 走，去骂大字报，让小羊也听听。
四个家伙牵着小羊，领着‘小铃铛’向院里走去… …
操场上十三岁的米源和伙伴唱着歌谣在跳皮筋：
‘一朵花儿红又红，刘胡兰姐姐是英雄，从小生在旧社会，长大变成女英雄，面对铡刀心不跳，她是毛主席的骄傲，生的伟大死地光荣。花儿朵朵红又红… …’
曲子一行人过了操场来到图书室的墙壁下面，墙上的大字报已被雨水浸的是斑斑驳驳，但依然显示着它的存在。
曲子指着大字报： 小铃铛，现在你可以放开了骂大字报啦。
大忠： 对，使劲的骂，有我们呢。
三皮摸着小羊： 还有小羊呢。
‘小铃铛’看了一眼小羊，面对墙壁仰脖蹦跳着叫嚷道： 大字报，混蛋！大字报，混蛋！… …看着‘小铃铛’的样子，曲子四人笑得是前仰后合。
胖坨还不断的鼓励道： 小铃铛，再骂，还有这一张…
操场上一女孩对米源说： 哎呀，米源，曲子他们给你弟教坏呢。
米源丢下皮筋跑去喊着： 米仓，别听他们的坏话。
‘小铃铛’停下望着跑来的姐姐。
曲子解释着： 我们可没教他坏话，是他自己说他敢骂大字报。
胖坨： 你弟弟还说他叫小铃铛呢。
米源： 别胡说了，我明明看见你在那鼓动我弟弟‘再骂、再骂’的嘛。
曲子： 那也是小铃铛乐意骂的吗，是吧？
‘小铃铛’点着头。
米源： 你在胡说，看我不告你爸去。
曲子一听要告他，看了一眼仨伙伴，便怪声怪气的吼起歌谣：
告我告我你太张狂……
大忠、胖坨、三皮马上接着合吼道： 因为我是李向阳，李向阳不投降，你抓我，我上墙，你开炮，我钻地道，地道有张纸，我就拉泡屎，你来去捡纸，抓了一泡屎…
四个人吼完歌谣一起对米源起着哄。
米源拉过还在乐呵呵的弟弟： 别理他们的坏样，臭狗屎还冒充李向阳呢。
‘小铃铛’： 姐，我不是李向阳，我是小铃铛。
另一女孩说： 米源，你弟啥时候成了小铃铛啦？
曲子大声喊着： 现在明白了 吧，那小铃铛可不是我们给你弟封的。
曲进军老远得喊着 ‘曲子、曲子’走了过来。
大忠惊叫着： 曲子，你爸来啦。
曲子赶紧站直了望着曲进军， 米源一见曲进军马上又领着‘小铃铛’跑了过来。
米源： 曲叔叔，你家曲子教我弟弟骂大字报呢。
曲进军： 奥，还有这事。
曲子指着米源： 别胡说啦，是你弟弟自己要… …
曲进军一把拽住曲子的耳朵： 你小子可真长本事啦，啊，连墙上的大字报都不放在眼里啦？走，跟我回去再说。
大忠、胖坨和三皮望着被父亲拽回去的曲子正在发呆，米源转身对他们说。
米源： 哼，你们三个回家也小心点。
胖坨拖着腔说： 唉，你可真是个是非精。
大忠也指着说： 改天非让你给曲子当媳妇不可。
三皮嘻笑着说： 看你妈还咋唱‘割断了绳索就走啦’。
米源气得骂了句‘臭狗屎吧！’拉着‘小铃铛’向操场走去…….
三皮抱着小羊坐在地上对大忠和胖坨说： 完啦，曲子今算是撞上李向阳了。
大忠跟胖坨望着三皮，忽然，三个人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曲子被父亲揪着耳朵拽进家门，站在屋子当中揉着发烫的耳朵。
曲进军坐在床上吼着： 还愣在那干嘛？
曲子抽了抽不服的气，晃了晃身子跪了下去。
曲进军： 谁让你这么跪了？
曲子起身走到门后拿起搓板放平跪在上边，脸上表情夸张的呲牙咧嘴。
曲进军： 知道为什么惩罚你吗？
曲子看了看原来放缝纫机的地方。
曲进军： 少往哪看，那跟这没关系。
曲子眼睛一亮，盯着父亲。
曲进军指着门外： 刚才进门你看见垃圾筐了吗？
曲子点着头。
曲进军： 里面有啥？
曲子动了动嘴唇： 西瓜皮。
曲进军： 那西瓜皮是啥时候倒进筐里的？
曲子想了想： 昨天。
曲进军： 那为什么不当天倒了呢，你想把苍蝇招进家吗？
曲子： 谁想把苍蝇招家来了。
曲进军拍着腿： 那你为什么没倒掉，难道没对你说过，每天的垃圾不过夜吗？
曲子低头不语。
曲进军挥着手： 去，在垃圾筐里拿块西瓜皮进来。
曲子不解的看着父亲。
曲进军瞪着眼： 听见我说话了吗？
曲子无奈的起身出去。
曲进军在屋里喊着： 快点。
曲子拿着西瓜皮进来，刚想递给父亲。
曲进军指着曲子的头： 给我顶上。
曲子看着西瓜皮的内外。
曲进军： 不分内外，赶快顶上。
曲子头顶瓜皮跪在搓板上。
曲进军：现在好好反省一下，西瓜皮到底应该在哪。
突然，里屋的门被打开，尤玉茹出来，上前打掉曲子头上的西瓜皮，拉起曲子。
尤玉茹： 行了行了，别拿着西瓜说‘冬’瓜了。
曲进军： 唉，你…
尤玉茹对曲子说： 洗洗手，写作业去吧。
曲子看着尤玉茹将搓板放回原处，对曲进军说。
尤玉茹： 几点啦，吃不吃饭了，晚上我还排练呢。
尤玉茹又对曲子说: 今晚油炸馒头片。
说完，尤玉茹出门去了厨房。
曲进军捡起西瓜皮： 今后再敢假传圣旨，谎报军情，看我咋收拾你。
说完做了个要扔西瓜皮的动作——曲子躲闪着没飞过来的西瓜皮。
曲进军又指着曲子说： 整天就会给老子惹事。
曲子扑闪着眼睛望着走出屋去的曲进军… …
戏班大院的夜晚常常是比白天还显得热闹，礼堂和各个排练场的灯光通亮，各种乐器各种唱腔声都从那里飘扬出来……
曲子提着倒空的垃圾筐往家里溜达。
远远看见尤玉茹拿着唱谱匆匆的走出房屋向厨房里喊着： ‘老曲，我去排练啦！’
厨房里传出曲进军的回声； ‘知道啦！’
曲子放下筐子，回到屋里刚给脖子挂上钥匙，曲进军进来便说。
曲进军： 晚上那也不许去，写完作业早点睡。
曲子争着： 哎呀，人家想去看他们来演的样板戏嘛。
曲进军： 看个狗屁，你是导演还是院领导？用得着操哪份闲心吗？
曲子： 那我到会议室里看电视去。
曲进军不容置疑的说： 没门。
曲子： 今晚放的可是朝鲜电影‘看不见的战线’。
曲进军不屑的： 你整得那些个战线就够老子看不见啦，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家里。
曲进军抓起件汗衫出了家门，反手在外面上了把将军锁。
曲子在屋里望着大衣柜镜中的自己，脱掉汗衫甩向床上气的嘟囔着：我成了食堂里的麻雀啦！
大忠一路颠跑，刚到沙果树下就看见曲进军从远处走来，忙躲在一边望着曲进军走远… …
大忠看着曲子家门上的将军锁，又看见屋里亮着的灯，便从窗户往里看去——
只见曲子坐在床上正闻完袜子又闻脚丫子。
大忠轻轻退下，跑去水龙头噙来了一口凉水，绕到后窗户隔着纱网一口喷去——
一股冷水直射曲子的后脖梗子。受到惊吓的曲子扭头望向窗外。
大忠隔着纱窗嬉皮笑脸的说： 你爸让你在家啃猪蹄子呐。
曲子气得随手将袜子丢向窗户： 你狗日的比鬼还吓人。
大忠在外面唾着唾沫： 呸呸呸，这袜子是威虎山土匪穿过的吧，臭死啦！
曲子喊着： 少废话，快给我开门去。
大忠： 门被你爸上锁啦。
曲子取下脖子上的钥匙在手上晃着。
曲子： 我知道，你上门口去，我从门缝递给你。
大忠从门缝抽出钥匙，打开房门，进来就问。
大忠： 你爸今天咋揍你的。
曲子蹦起按着大忠的头说： 我爸一进门就用西瓜皮给我来了个‘天王盖地虎’。
大忠： 那你咋不给你爸来个‘宝塔镇河妖’呢。
曲子坐在床上边穿袜子边学着沙家浜里胡传魁的唱腔说。
曲子： 他是我爸，我不能‘一点面子也不讲‘’。
大忠： 别臭屁了。唉，你穿袜子干嘛呀？
曲子： 找胖坨啊，你忘啦。
大忠： 那你刚才为啥不跳窗户呢？
曲子： 纱窗钉死了，你又想让我挨揍呀。
曲子下床拉着大忠就往外走。
大忠： 那你回来咋办？
曲子： 你再给我锁上呗。
大忠： 我又不是你家看门的，不管。
曲子： 敢不管。
大忠： 凭啥不敢。
曲子锁上房门，抡着房门钥匙奔向大忠，大忠拔腿便跑… …
偏院会议室里十几个男女坐在长排木椅上盯着一只大木箱内、一台十四英寸、吱吱嘎嘎、满是雪花的黑白电视机…
一名满脸汗水的男子在摆弄着天线，寻找着信号…
一位失去耐心的妇女急得嚷道： 哎呀，你还是修理修理它吧。
男子没好气的回道： 我又不是修电视机的，我只管每晚开箱关箱。
坐在前排的三皮伸着懒腰站起： 唉，又看不成啦。
曲子跟大忠在后面叫着： ‘三皮、三皮！’
三皮刚一过来，曲子就问： 刚才电视里放的啥？
三皮： 都没劲，不是西哈努克上长城，就是跟那个歪脖参观中国猿人，反正全是新闻简报。看着三皮歪着脖子表演完，大忠问： 没演‘看不见的战线’？
三皮指着电视机的雪花： 你能看见啥？
曲子望着电视机： 今晚又没戏了，走，等胖坨去，又不是没看过。
曲子、大忠跟三皮在礼堂前的领袖塑像下坐等着。
曲子： 胖坨咋还没出来。
大忠： 可能是家里有人不好出招吧。
三皮： 唉，咱先去歌舞团看芭蕾舞吧。
曲子： 那胖坨来了咋办？
大忠： 来了他会等的。
看着三皮、大忠起身拍着屁股，曲子也只好一起前往… …
排练场里正排练着 《红色娘子军》——‘常青指路’一折戏。
仨人溜进场里坐在墙边看着舞蹈演员不停地劈腿、划腰、旋跳、立脚尖… …
当女演员立起脚尖劈腿亮相，男演员弓步在后手指前方时，曲子低声对大忠和三皮说。
曲子： 那洪常青的警卫员为啥用手，指着吴琼华的裆底下呢？
大忠、三皮低头憋气的在笑。
坐在场中的女导演拍着桌子喊道： 停停停，谁让那几个小孩子进来的？瞎说什么呐？
三人被轰了出来…
三皮埋怨道： 都怪曲子胡说八道来着。
曲子争辩着： 谁胡说八道啦，明明是那男演员，在人吴琼华的裆下乱指的吗，你俩又不是没看见，装。
大忠掐着曲子的脖子： 你咋是个流氓！
曲子 ‘谁是流氓？’ 大忠‘你是流氓！’ 俩人扯闹着… …
三皮拉开俩人问： 哎哎哎，哪个排练场里敲得是啥锣鼓点？
曲子抬头看看： 咳，又是那‘泰山顶上一根葱’的沙家浜呗。
大忠： 不对，早排上京剧‘红色娘子军’啦，还是你阿姨的吴琼华呢。
曲子： 那我才不去呢。
三皮： 那就去礼堂，看北山游击队往山下翻跟头吧。
曲子： 你是说秦腔团的‘红灯记’？
三皮： 啊。
曲子： 那还早着呢，最后一场才翻呐。
大忠： 反正胖坨还没来，咱先在里面待一会嘛。
曲子无奈的被三皮跟大忠又押着膀子去了礼堂… …
三人一进礼堂见舞台上正排演到特务假扮地下联络员冒充卖木梳的在敲李玉和家的门… …曲子得意的说： 看，我没说错吧。
大忠做着让曲子悄声的动作，仨人猫着步溜到台下导演的座椅后盯着舞台。
台上的李奶奶开门问道： 你是？
特务一紧张念道： 我、我是卖密电码的。
台下曲子仨人一听这词说‘水’了，将卖木梳说成了卖密电码。
仨人同时对台上演员的口误发出了忘乎所以的大叫声： 呵，特务也卖密电码啦！
台上的演员自己也乐了，忙向导演说着对不起。
台下的秦腔导演起身先对演员说： 你能不能卖点别的？
又转身呵斥着： 剧务，把这几个碎怂娃都给我撵出去。
没等剧务赶来，仨人知趣的向外跑去… …
刚出礼堂门就见胖坨在领袖像下呼叫着；‘曲子、大忠、三皮’
曲子过去劈头就问： 你怎么才来呀？
胖坨： 唉，我爸不出门，我不敢下手呀。
曲子： 那你现在拿到了吗？
胖坨： 拿到了。
大忠： 是牡丹吧？
胖坨： 不是，是带嘴的凤凰。
三皮： 快让我看看、。
胖坨从裤兜里拿出一只过滤嘴香烟在手上展示。
曲子拿过香烟在鼻子下闻着： 真香。
大忠： 才一只？
胖坨： 你还想要几只，我爸的烟可是有数的，拿多了他会发现的。
曲子： 拿火柴了吗，三皮？
三皮一听梗着脖子： 为啥每次都让我拿火柴，我又不是烧锅炉的。
曲子一听马上拉着胖坨跟大忠就走： 那好，我们三个找火柴去。
三皮马上疲软的： 唉，别不够意思，想跑。
说着三皮边晃着手里的火柴。
胖坨骂着： 羊得个蛋，那你为啥不早说呢。
曲子、大忠、胖坨跟三皮，四个人像做贼似的，溜进了厕所… …
四人在厕所里挨个查看着每个坑挡内是否有人……
查无人迹后，四个人便挤在最后面的坑挡内开始划火柴、点烟、轮流吞雾。
曲子吸了第一口说： ‘香’； 胖坨吸了第二口说：‘真香’；
大忠吸完却嘟囔说： ‘闻着香，吸着咋不香呢？’； 三皮急得说：‘少废话，快给我’。
三皮刚吞了一嘴的烟就听见厕所外有人唱着京剧‘沙家浜’胡传魁的；
‘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向厕所走来，四人吓得屏气挤在坑挡内不敢动静。
那演员进了厕所宽裤蹲下后还在用四声韵找着唱词的音准：
有枪便是草、草——操、曹、糙，我操… …
早都憋不住的三皮被这最后一声‘操’，将满嘴的烟雾全喷到了对面仨人脸上。
与此同时，四人齐吼一声‘啊——！’冲出厕所。
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吼声惊吓得那演员光腚站起，张嘴结舌的望着从昏暗中窜出的四条黑影；‘是.. ..是…是… …人…人…吗… …’
四人冲出厕所，在偏院的葡萄架下歇着喘气。
曲子： 就、就他那点鸡贼胆，还想草头王呢。
大忠： 我估计今年内他都不敢再来蹲大厕所啦。
胖坨： 还问是人、吗，鬼才不拉屎呢。
三皮： 就是可惜那只‘凤凰’了。
胖坨操心的问道： 什么，你把烟丢啦？
三皮： 你们一跑，我就赶快把烟丢坑里了。
胖坨： 哎呀，费那么大工夫才吸了一口就丢了，真是。
大忠听着远处的锣鼓声问道： 现在几点啦？
正在葡萄架边上撒尿的曲子说： 你过来看我这大针指哪，就是几点啦。
大忠：指你自己的头吧，我该回家了。
胖坨一听急了： 我刚给你们送来了密电码，你却要回家呀？
大忠边走边说： 我还有一篇描红没写呢，晚了，我也该挨揍啦。
胖坨挥着手： 真没劲，滚吧。
望着走远的大忠，曲子勒着裤带脸色神秘的对胖坨跟三皮说。
曲子： 那、到我家去吧？
胖坨跟三皮望着月光下曲子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
曲子熄了灯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那长笛、黑管的练奏曲声，渐渐入睡… …
刚睡了一会，就听见屋外的开锁声和曲进军跟尤玉茹的对话。
尤玉茹： 哦，就因为去年冬里韩老师喊了一嗓子‘好大的雪’，就成今年最大的牛鬼蛇神啦？曲进军： 那可是旧戏里林冲在草料场喊的，是对历史戏的翻案。
俩人进屋放着东西。
尤玉茹： 什么翻案，我看那就是诬陷。
曲进军： 你小声点，这可是原则性问题。
尤玉茹： 我不管，反正我的戏里还需要韩老师来教单刀枪的技巧呐。
曲进军： 那就找别人教吧。
尤玉茹： 他可是富连成科班出来的，你说谁比他强？
曲进军： 行啦行啦，演完一场周年献礼，就让B组演员去演吧，你该关照好自己肚子里的胎儿啦。
床上的曲子眨巴了一下眼睛。
尤玉茹： 胎儿还早呢，再说，吴琼华刚参加革命，你说生孩子重要还是革命工作重要？
曲进军： 唉唉，你少拿戏中人物跟家庭婚姻里的血脉传宗，乱上纲上线。
尤玉茹： 谁上纲上线啦，你刚才不是提到了原则性问题吗？
曲进军吸着鼻子：咦！这屋里是什么味啊？
尤玉茹： 还能什么味，是你儿子的脚丫子味呗，臭死啦。
尤玉茹进了里屋，曲进军捡着曲子扔在地上的袜子：这小子，又没洗脚就睡啦。
曲子装得很像，翻了个身又睡去… …
《第三章》
礼堂里秦腔的鼓板声敲得正喧，焦耕犁跟同事在礼堂外的空地上给天幕的纱网贴着布景树…邱凤芝从后台口跑出来对焦耕犁喊着。
邱凤芝： 耕犁，替我盯一会，快到第七场时喊我一声，我去给曲子量个裤腰尺寸。
焦耕犁扭着脸回道： 去吧，上场时我会叫你的。
舞美队里四十多岁的大伟，打诨的说： 不就是那群众演员若干吗，我们谁都能替你串一把。 邱凤芝边走边舞着戏曲云手回应道： 胡说，还有一句半的台词呐。
焦耕犁： 凤芝，你放心去吧，大伟逗你呢。
望着邱凤芝跑着戏曲圆场向家里飘去，大伟有所感慨的说。
大伟： 凤芝真是个慈母啊，孩子判给了老曲，可她却没少给孩子操心。
焦耕犁低着头说： 曲子毕竟是她凤芝身上掉下来到肉嘛。
大伟： 唉，耕犁，你跟凤芝的事也该办了吧。
焦耕犁： 再等等吧。
大伟： 还等什么，等中央给你下个红头文件吗？
焦耕犁： 那倒不至于。 唉，把天网向上拽拽，树都给贴歪了。
舞美队的人员踩着天幕，校正着布景上的‘大树’… …
邱凤芝一进屋就看见曲子正在翻弄着她放在桌上的大布袋。
邱凤芝上前拍着儿子的手呵斥道： 乱翻个啥，那都是给你外婆上坟用的祭品。
曲子： 啊，难怪里面有给鬼烧的纸钱呢。
邱凤芝边往袋子里收拾着蜡烛、纸钱、水果跟一包水晶饼，边对儿子说。
邱凤芝： 你外婆是鬼吗？ 马上就是‘中元节’了，妈要去给你外婆上坟，这东西都是你焦叔叔前几天采购来的，可费了老大劲啦。
曲子： 啥是中元节？
邱凤芝强调着字眼： 就是你说的‘鬼’节嘛。
曲子： 咦，你跟外婆一样的迷信。
邱凤芝： 妈迷信是对你外婆的念想，又没让你这革命的下一代迷信，你激动个啥。
过来，让妈量量你的腰腿尺寸。
曲子望着母亲床上铺开的旧裤子马上叫道。
曲子： 怎么又让我穿女人裤子，我不……
邱凤芝： 什么叫女人裤子，妈改好了，谁也看不出来。
曲子： 唉……
邱凤芝： 这可是‘的确良’的料子，而且还是军绿色的，你不是老想有一条解放军裤子吗。曲子： 可我没说要一条女人的旧裤子嘛。
邱凤芝： 乱说，站好了。就你那像长了钉子一样的屁股，不穿旧裤子谁家养得起你。
快开学了，嫌裤子旧，你给我光着屁股上学去。 站直了！
邱凤芝边量着儿子的裤腰尺寸边在纸上记着…
曲子被母亲摆来摆去的，一会眼睛就又盯上了桌面的大布袋。
曲子： 妈，外婆的坟那麽远，你怎么去呢？
邱凤芝贴着儿子耳朵上低声说： 妈请了假，你焦叔叔骑车带妈去。
曲子指着桌上的布袋： 那一包的水晶饼，外婆一人能吃完吗？
邱凤芝： 你什么意思？
曲子： 没啥意思，就是想，外婆要是吃不完了，那多可惜呀。
邱凤芝看着儿子的馋样： 就知道你惦记着你外婆的水晶饼。
曲子看着母亲傻笑。
邱凤芝： 那你去打开油蔴纸，只许吃一块，听见了吗？
曲子： 行，就一块。
曲子奔去打开油蔴纸，取出一块水晶饼捧在手里咬了一口说。
曲子： 焦叔叔买的这水晶饼真好吃。
邱凤芝低头边在旧衣上画着、量着边问儿子。
邱凤芝： 曲子，妈要是跟你焦叔叔结婚，你赞成不？
曲子马上停止嘴里的咀嚼盯着母亲： 什么，结婚？
邱凤芝看着儿子的表情： 对。妈要嫁给你焦叔叔。
曲子： 那，他没结婚吗？
邱凤芝： 废话，他要是结了婚还能娶我吗。
曲子： 那你跟焦叔叔结了婚我还能来吗？
邱凤芝： 当然能啦，你想啥时候来都行。
曲子： 那焦叔叔，会对我好吗？
邱凤芝： 你焦叔叔呀，从小是被庙里和尚抚养大的孤儿，心地善良，一定会对你好的。
曲子好奇的： 和尚养大的？那他的家就在庙里啦？
邱凤芝： 哪还有庙呀，早拆啦，和尚们也都还俗了，再说，你焦叔叔十六岁就跟着部队当兵去了。
曲子： 哦，那他不会像我阿姨，也给橱柜上锁吧？
邱凤芝：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妈只是想问你对我结婚有啥想法，你倒好，想的全是你自己。
曲子扣着水晶饼里的冰糖： 那就没啥想法了，只要他不给橱柜上锁，你就跟他结婚吧。
邱凤芝： 就这么简单？
曲子嚼着嘴里的食： 嗯，就这么简单。
邱凤芝： 再没点别的想法啦？
曲子想了想： 只是… …
邱凤芝： 只是什么？
曲子： 你俩要是能悄悄的结婚，别让太多的人知道，最好了。
邱凤芝： 为啥？妈结婚又不是小鬼子进村，凭啥就该悄悄的。
曲子： 反正…你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嘛。
邱凤芝： 你说什么，你这词都是在哪里学的啊？
曲子： 你们那戏里面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邱凤芝： 戏里说的，你就拿来给你妈乱用呀？
曲子吱唔着说出了心里话： 其实，我是怕别人笑我。
邱凤芝： 嗨，你妈结婚，你怕别人笑，真是的，小小年纪还挺封建嘛。
曲子低头舔着手掌上的饼渣，忽然，抬头向母亲说道。
曲子： 妈，我能搬来跟你一起住吗？
邱凤芝对儿子的突如其问有点好奇： 为什么？
曲子： 不为什么，就是想跟你一起住嘛。
邱凤芝： 就因为你阿姨锁了橱柜，吃不成油炸馒头啦？
曲子： 不是，阿姨很快就要生弟弟妹妹啦。
邱凤芝： 你怎么知道你阿姨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曲子： 反正不是弟弟就是妹妹，那天晚上她和我爸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邱凤芝低头望着旧裤子，没吱声。
曲子： 我阿姨要是一生弟弟、妹妹我可就… …
邱凤芝： 别说啦，你跟妈一起生活，妈没意见，你爸同意就行。
曲子一听兴奋的蹦坐到床上问： 真的，妈？
邱凤芝： 啥叫真的、假的。
曲子有点得意的诳语道： 妈，那你就给焦叔叔说，外婆不在了，没人给你陪嫁妆了，你就带着我当嫁妆赔给他吧。
邱凤芝： 就你陪着妈妈去改嫁？
曲子： 啊！
邱凤芝： 那你焦叔叔可亏大发喽。
曲子： 他为啥亏呀？
邱凤芝： 你想想，妈要是带着你这个馋嘴猫当陪嫁，他受得了吗。
曲子说着； ‘谁是馋嘴猫啦’，眼睛却又盯向了桌上的水晶饼。
楼道里传来‘凤芝、快上场啦’的呼叫声。
邱凤芝在屋里应着‘来啦！’起身对儿子说；‘妈排戏去啦，这事还得跟你爸商量。’
说完，便匆匆出门。
曲子从床上跳下，临出门时却又忍不住的抓了一块水晶饼塞进嘴里向外跑去… …
昏暗的楼道里曲子鼓着嘴巴嚼着食物，刚到楼梯口，曲子忽然停下脚步——
侧耳听着从楼道尽头，胡茵茵屋里飘出的小提琴练奏声… …
曲子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听着，门被蹭开了一条缝——曲子用鼻子深呼吸着屋里散发出来的香脂气味… …
突然，门被拉开，曲子一惊，见胡茵茵拿着提琴站在里边望着他。
胡茵茵： 你是在听呢，还是在闻呢？
曲子： 先是在听来着，可听着听着就啥也听不见了，只剩下鼻子里的气味了。
胡茵茵： 你可真匪，难怪曲书记说你的歪理多呢，进来吧。
曲子大不咧咧的进了胡茵茵的屋里，看了一眼谱架子上的曲谱问道。
曲子： 茵茵姐，你今天咋没拉哪个‘司机’的音乐呢？
胡茵茵用琴弓子敲了一下曲子的头说。
胡茵茵： 你逞啥能呢，人家可是俄国的大作曲家，不是你说那手握方向盘的司机。
曲子： 哦，俄国人。
胡茵茵： 知道俄国是哪吗？
曲子摇着头。
胡茵茵： 看过列宁在十月吗？
曲子： 嗨，院里都放过好多遍啦。
胡茵茵： 柴可夫斯基就是那个国家的人。
曲子： 那他跟列宁是一个国家的？
胡茵茵： 现在明白了吧。
曲子： 明白了。
曲子望着胡茵茵的小提琴又问道： 茵茵姐，是你爸教你拉小提琴的吧？
胡茵茵： 不是，我爸妈都不会拉琴，可他们都是那种内心非常宁静的人，喜欢在一起听唱片，而我就老爱问唱片里放的是什么，我爸就给我讲了很多音乐人的故事；有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还有柴可夫斯基，我的音乐启蒙，就是小时候我爸讲的那些音乐故事。
曲子坐到胡茵茵的床上晃着双脚： 你爸讲的故事跟我爸给我小时候讲的咋一点都不一样。胡茵茵脱下鞋子也坐到床上，双手抱着两腿好奇的问。
胡茵茵： 你爸都给你讲过些什么故事？
曲子看着胡茵茵漂亮的光脚，漫不经心得说。
曲子： 好像也没讲过几个，反正记得最清的就是那个‘狗屁跟屎撅’的故事。
胡茵茵饶有兴趣的用手推着曲子鼓励道。
胡茵茵： 什么‘狗屁跟屎撅’的，快讲来听听。
曲子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挪了挪屁股，向胡茵茵又靠近了一些，讲起了他爸的故事。
曲子： 你听着，茵茵姐，很早很早以前…不过连我爸也不知道很早到哪个以前…
胡茵茵催着： 诶呀，你就别乱卖关子啦，快接着讲吧。
曲子： 反正是一户人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叫狗屁，一个叫屎撅。
胡茵茵： 这也算名字？
曲子： 听嘛，一天放学，家人发现就屎撅一人回来，没见狗屁。他爸一听狗屁是被老师扣在学校，就对屎撅说；去，告诉老师，先让狗屁回来，吃完饭再去。屎撅跑到学校一见老师就说； 老师，我爸让你放狗屁呢。 老师一听，气得两眼直瞪。
屎撅吓得说； 是我爸让你放狗屁呢，瞪我干嘛，难道要吃屎撅不成。
胡茵茵听完抱着双腿在床上笑得前嗑后仰，白皙的小腿露出裙子，在曲子的脸前晃着… …
三皮急匆匆地跑到曲进军家门口喊着‘曲子、曲子’… …
看门开着，掀起竹帘，见屋里的尤玉茹正对着大衣柜的镜子，一手按着自己的丹田、一手拉着自己的舌头芯子在‘啊啊啊’的练嗓子。
三皮上前叫着： 阿姨，曲子去哪了？阿姨… …
尤玉茹转身弯腰对着三皮，好像在问什么，但还是继续拉着舌头‘啊啊啊’的在练拉舌音。三皮望着尤玉茹的表情吓得掉头跑出屋去… …
曲子看着被自己那并不搞笑的故事把胡茵茵逗得在床上乱笑，倒显得有点惘然了。
胡茵茵停住笑问： 怎么，讲完啦？
曲子： 完啦。
胡茵茵下床去拿毛巾擦着脸： 我还以为老师要吃屎撅呢。
曲子： 不会，老师才不会吃屎撅呢。
忽然，曲子过去对胡茵茵说。
曲子： 茵茵姐，我想跟你学拉琴。
胡茵茵： 你想学琴？
曲子肯定的点头。
胡茵茵： 行啊，可你有琴吗？
曲子： 没有。
胡茵茵： 这就难啦，得先让你爸给你买把小提琴。
曲子： 那小提琴贵吗？
胡茵茵： 有便宜的呀。
曲子： 哪有便宜的？
胡茵茵想着： 嗯… 寄卖所里就有。
曲子： 寄卖所？
胡茵茵‘嗯’着，看向曲子。
外面的三皮在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曲子 、 曲子…’
曲子跑向门口又回头对胡茵茵说： 茵茵姐，等我有了小提琴，再来找你。
曲子又是没等胡茵茵的反应就奔出了屋子… …
曲子快步奔到楼口处冲着外面的三皮问道： 有啥急事，那么大的声吼叫？
三皮拽着曲子边走边说： 没急事，我能让你阿姨像吊死鬼一样吓得乱跑吗。
曲子： 你胡说啥呢。
三皮： 你还不信，你看，你阿姨就这样。
三皮学着尤玉茹的样子，拉着舌头芯子在曲子脸前‘啊啊’的乱叫乱晃。
曲子推着三皮的头催问道： 你就别再装鬼啦，快说啥事吧。
三皮在自己身上蹭着手指头上的口水说。
三皮： 大忠他姑妈，从香港给他们家捎来了泡泡糖，我给他要一块，他说就一块，要等曲子来了四个人分着吃，你说我能不急吗。
曲子一听马上问道： 大忠在哪呢？
三皮急赤白脸的说： 在毛主席那。
曲子停下脚步又问： 你说啥，大忠在哪？
三皮咽着口水纠正道： 跟胖坨在毛主席像那等着呐。
曲子抬腿边走边对三皮说： 你以后千万别再学我阿姨乱拉舌头芯子了。
三皮不服的说： 学了咋啦？
曲子： 本来你放羊的时间就够长了。
三皮： 放羊时间长了又咋啦？
曲子： 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三皮气得抬腿追着曲子踢… …
礼堂前的领袖塑像下靠坐着大忠和胖坨正鼓着嘴巴在学吹泡泡糖… …
曲子跟三皮跑了过来，大忠和胖坨马上收嘴抬头，望着俩人。
曲子看了看俩人的表情大声呵斥道： 你俩是不是把泡泡糖吃啦？
大忠吱唔着： 没有，光嚼着呢。
三皮一听，很丧气的坐在地上骂着： 哎呀，你俩咋是个叛徒呢？
曲子也坐在地上语重心长： 真不够意思，咋一点都不懂得，有糖共吃的道理呢？
胖坨从嘴里掏出泡泡糖，理亏的说： 我俩就先替你俩嚼了嚼嘛。
曲子追着问： 我俩没长牙是吧？
胖坨： 哎，反正这橡皮糖有牙也嚼不烂嘛。
大忠也从嘴里掏出泡泡糖说： 是啊，你俩现在开始嚼，还有甜味呢。
曲子不为诱惑的看着大忠问道： 你姑妈从香港捎来了多少泡泡糖？
大忠： 不知道，我妈就给了我一块，还说有那么多亲戚都等着分呢。
听大忠说完，曲子看了一眼大忠手里的泡泡糖，又看了一眼三皮。
三皮也看了看胖坨手里的泡泡糖.. …
突然，三皮跟曲子同时出手——抓过泡泡糖快速的塞进了自家的嘴里… …
曲子拿着玻璃杯子从屋里出来，跑向水龙头，给杯中注进水，又将嘴里正嚼着的泡泡糖吐入杯中，沾沾自得的返回屋里，把杯子放在桌上，自己写作业去了。
曲进军回来见儿子在写作业很是惊讶。
曲进军： 唉，都说太阳不能从西边出，我看这明明是刚从西边升起的嘛。
曲子望了一眼父亲没吱声，曲进军看了看腕上手表，去抽屉里拿着饭票。
曲进军： 来不及做饭了，我去食堂里打点饭来，你阿姨回来告诉她一声，不要做饭了。
曲子低头应着：知道啦。
曲进军走了一会，尤玉茹拿着刀枪把子回来，看看厨房没人，放下手里家伙，向房子走去。
尤玉茹进屋一愣，问着曲子： 哟，阿姨，没进错门吧？
曲子头都没抬的回着： 没，曲书记上食堂里打饭去了。
尤玉茹陪玩着又问： 那，曲书记还给您留什么话了吗？
曲子： 还说西边升起了红太阳。
尤玉茹向里屋走去： 哦，我看也是。
尤玉茹换了件衬衫出来，拿起桌上的水杯刚喝了一口觉得不对，吐着口水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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