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    人

（ 电 影 文 学 剧 本）

“------几 千 年 来, 人 类 总是 象 蹂躏 自 然 一 样 地 蹂 躏 着 自 己。但 是我 今 天 终 于 相 信 :  人 总 是 先 成 为 人类,  然 后 才 属 于 不 同 的 民 族。"

——费利斯. 巴博

曙 光 初 露。

          一 座 巨 大 的,  镌 有 饕 餮 纹 饰 的 古 钟。

一双 粗 大 的 拳 头 猛 然 击 向 古 钟,  古 钟 发 出 了 沉 重 的 轰 鸣。

 轰 鸣 声 中,  出 现 巴 博 沉 缓 的 画 外 音: “百 多 年 来, 西 方 有 多 少冒 险 家 曾 深 入 中 国 内 地, 窥 探 过 古 中 国 的 历 史 和 中 国 人 的 奥 秘。 然 而 , 尽 管 随 后 的 著 述 就 象 被 运 回的 古 物 一 样  珍 奇 璀 灿 ,  可 我 们 对 这 些 黄 河 子 孙 的 面 貌 却 仍 是 扑 朔 迷 离。"

           字 幕: 1936年

1.  大 漠         黄 昏    

           晚 霞 。

          隐 约 有 狂 热 的 呼 喊 和 马 蹄 声 自 远 方 传 来， 然 而 大 漠 这 边 的 世 界 却 仍 是 平 静 如 故 。

          大 漠 边 际 终 于 出 现 滚 滚 黄 尘 。  

          黄 尘 中 彪 悍 的 马 队 疯 狂 驰 骋。 马 上 持 枪 的 汉 子 们 兴 奋 地 袒 露 着 胸膛 , 间 或 还 有 着 尖 利 的哨 声 快 乐 回 响。

           巴 博 在马 队 前 正 纵 马 狂 奔。她 当 年 看 来 有 二 十 七 八 岁 年 纪 , 通 身 上 下 大 汗 淋 漓 , 尽 管 早 已 精 疲 力 竭 , 但 仍 咬 着 牙 拚 命 向 前。

          马 队 与 巴 博 的 距 离 越 来 越 近 ,  一 光 头 大 汉 突 然 大 笑 着 在 马 上 平 端 起 步 枪。 随 着 一 声 清 脆 的 枪 响 ,  巴 博 与 马 同 时 倒 地。

          凄 厉 的哨 声 再 次 划 过 胭 脂 色 的 天 空。马 队 快 乐 地 蜂 拥 而 上，骑 手 们 在 马 上 纷 纷 打 起 倒 立 , 哄 笑 着 围 着 倒 地 的 巴博 走 马 灯 似 地 旋 转……

           巴 博 倔强 地 爬 起 身 来 , 不 顾 一 切 地 仍 继 续 前 奔。

骑 手 们 再 次 大 笑。

光头大 汉 趁 此 机 会 纵 马 上 前 , 闪 电 般 地 将 巴 博 从 地 上 掣 起 ,  巴 博 嘶 叫 着 在 大 汉 手 中 挣 扎 , 身 后 的 骑 手 们 哄 笑 着 扑 上 来 争 抢 , 队 伍 顷 刻 间 乱 成 一 团。

          猝 然 间 , 那 大 汉 在 人 群 中 快 乐 地 大 吼 一 声 , 随 着 吼 声 只 见 他 猛 地 将 巴 博 在 马 上高 高 地 举 过 了 头 顶。

 众 骑 手 们 惊 诧 地 退 后 了 半 步 , 随 后便 爆发 出 了 一 阵 狂 热 地喝 彩。

          大 汉 憨 声 笑 着 , 黝 黑 的 脸 膛 在 暮 霭 下 闪 着 汗 光。

          马 队 沿 着 血 红 色 的 地 平 线 狂 飙 而 去。

2. 一 座 造 型 奇 特 的 沙 拱       黄 昏

          远 处 地 平 线 上 , 隐 约 可 见 尘 沙 飞 扬。

          沙 拱 上 突 然 露 出 了 一 张 孩 子 的 顽 皮 笑 脸。他 的 脸 很脏 , 嘴 角 还 留有 未 擦 净 的 涎 痕，脖 子 上 则 挂 着 一 块 鲜 红 的 鸡 血 石 。 他 笑 嘻 嘻 地 望 着 自 远 方 飞 驰 而 来 的 马 队 , 过 了 一 会 儿 才 漫 不 经 心 地 从 身 后 拖 出 了一 支 老 长 的 七 九 步 枪。

          马 队 越 来 越 近 , 马 上 骑 手 们 的 笑 闹 声 已 清 晰 可 闻 , 然 而 那 孩 子 却 还 笑 嘻 嘻 地 在 沙 拱 后 稳 坐 不动，直 到 马 队 风 驰 电 掣 般 地 冲 到 了  近 前 , 他 才 笑 容 可 鞠 地 突 然 站 起 来 对 天 鸣 了 一 枪。

          疾 驰 的 马 队 猝 然 止 步 , 整 个 马 群 嘶 鸣 着 腾 空 而 起。 那 孩 子 也 就 在 此 刻 猛 地 一 跃 跳 上 沙 拱 ,  将 手 伸 进 嘴 里  发 出 了 一 个 长 长 的唿 哨。 说 也神奇 , 那 马 队 竟 然 在 顷 刻 间 便 随 着 唿 哨 声 安 静 了 下 来。

远 近 沙 坡 背 后 , 这 时 开 始 纷 纷 出 现 持 枪 汉 子 们 的 身 影。    高

高 的 沙 拱上 , 孩 子 已 不 知 去 向，唯 见 一 位 四 十 开外，眼露 杀 机 的 汉 子 背 对 着 霞 光 站 在 拱 顶 ,  目 光 冷 冷 地注 视 着仍 被 横 放 在 马 背 上 的 巴 博。

          骑 手 们 纷 纷 下 马。

光 头 大 汉 跳 下 马 来 , 小 心 翼 翼地 将 巴 博 从 马 上 托 起 横 放 到 地 上。

           巴 博 在 地 上 睁 开 眼 睛 , 仇 恨 地 环 顾 着 四 周。

          周 围 是 一 双 双 傲 慢 的 眼 睛。

           巴 博 颤 栗  了 一 下 , 下 意 识 地 整 理 了 一 下 凌 乱 的 衣 襟。

          沙 拱 上 的 汉 子 却 仍一 动 不 动。

          在 他 的 背 后 , 那 遥 遥 的 大 漠 边 际 , 有 几 缕 淡 淡 的 炊 烟 升 起 , 正 轻 柔 地 飘 浮 在 暮 霭 中。

           巴 博 努 力 使 自 己 镇 静 下 来。 然 后,  她 一 甩 金 发 , 圆 睁 双 眼，竟 笔 直 地 朝 着 拱 顶 的 汉 子 走 去。

          人 群 中 发 出 了 一 阵 嘘 声。

          那 汉 子 微 微 蹙 眉 , 也 慢 慢 从 沙 拱 上 走 下 来， 站 到 了 高 坡 上。

          所 有 的 目 光 都 集 中 到 巴 博 身 上 ,  空 气 变得 骤 然 紧 张。

          那 个 孩 子－－ 溜 子 , 这 时 又 从 沙 拱 上 滑 稽 地 冒 出 头 来。 他 好 奇 地 注 视 着 巴 博 , 眼 睛 里 忽 闪着 惊 诧。

          巴 博 愈 走愈 近 , 最 后 距 那 汉 子 已 只 有 几 步 之 隔。

          那 汉 子 目 光 阴 冷 , 纹 丝 不 动 地 等 待 着 巴 博 的 到 来。

          巴 博 毫 不 退 缩 地 径 直 走 去。

          就 在 巴 博 几 乎 就 要 走 进 那 汉 子 怀 中 的一 刹 那 ,  汉 子不 禁 猝 然 动 容， 身 不 由 己 地 略 微 侧 了 一 下 身 子 ,   由 着 巴 博 擦 其 鼻 尖 而 过， 掠 过 自己 身 旁。           

          人 群 中 再 次 爆 发 出 一 阵 嘘 声。

          巴 博 没 有 回 头 , 直 朝着远 处 那 飘 动 的 炊 烟 走 去。

           那 汉 子的 脸 扭 曲 了。

          小 溜 子 慌 忙 跳 下 沙 拱 , 急 朝 着 那 汉 子 跑 来。

          然 而 高 坡 上 这 时 却 已 猝 然 响 起 了 两 声 枪 响。人 们 紧 张 地 转 脸 望 去 , 只 见 巴 博 仍 停 留 在 原 地 , 而 一 只 飞 鸿 正哀 鸣着从 胭 脂 色 的 天 空 中 栽 下。

          所 有 的 人 都 出 了 一 口 凉 气。

          汉 子的 枪 口 还 在 冒 着 清 烟。

          巴 博 又 旁 若 无 人 地 朝 前 走 去。

          人 们 怔 住 了。

          飞 鸿 重 重 地 栽 到巴 博 身 后 的 地 上 。在 距 它 不 远 处 , 我 们 发 现 有 两 具 散 卧 着 的 沙 漠 旅 人 尸 体 ,  一 头 被 击 毙 的 驮 马 , 以 及 散 弃 着 的 资 料 , 仪 器 , 书 籍 ......, 书 籍 中 的 一 本 , 题 为 " 中 国 商 代 青 铜 器 上 的 饕 餮 纹 饰 "。

          巴博 的 画 外 音 : "  后 来 我 才 知 道, 他 叫 刘 汉 发,  是 本 地 最 大 的 杆 子 红 风 寨 的 头 领。 据 说 他 老 家 原 在 天 津。 庚 子 那 年 他 九 岁,  由 于 父 亲 领 着队 伍 烧 过 当 地 的 教 堂,  后 来 全 家 都 让 八 国 联 军 和官 府 给 杀了,  只 有 他 和 那 年 也 才 十 六 岁 的 小 姨 娘 随 着 骆 叔 逃 到 了 河 南。而 后, 小 姨 娘 被 当 地 的 族 人 沉 了 潭 ,  骆 叔 才 又 带 着 他 逃 到 了 西 北， 投 了 这 红 风 寨...... "

            远 处 ,  脸 色 阴 郁 的 骆 叔 领 着 队 伍 迎 着 巴 博 走 来。

 天 边 外, 残 阳 如 血。

3.    红 风 寨       夜

          遍 坡 的 火 把 .

          在 被 火 把 围 起 的 高 坡 上 ,  竖 立 着 一 具 巨 大 的 , 用 长 短 两 根 圆 木 草 草 捆 成 的 十 字 架, 巴 博 被 绑 在 了 这 具 歪 歪 斜 斜 的 十 字 架 上。她 周 身 上 下 衣 衫 凌 乱，前 胸 的衣 襟 敞 开 着 , 雪 白 的 胸 脯 在 火 光 下 闪着 晶 亮 的 汗 光, 明 显 看 得 出 有 过 拼 命 撕 打 的 痕 迹。在 她 的 脚 下 , 则 是 大 堆 被 浇 上 了 油 料 的 干 柴。

          十 字 架 周 围 的 暗 影 中 , 闪 动 着 弟 兄 们 一 张 张 黝 黑 ,  粗 糙 的 脸 庞。

          一 个 叫 有 贵 的 新 兵 怯 生 生 地 凑 近 了 一 个 脸 上 有 着 长 条 刀 疤 的 瘦 削 汉 子。

           " 疤 哥 ,  干 嘛 ......非 得 把 她 烧 死 啊 ? "

          疤 脸 用 一 小 节 树 枝 剔 着 牙 缝 , 诡 诘 地眯缝 着 眼 ,  过 了 一 会 儿 才 笑 嘻 嘻 地 道 : " 你 懂 个 什 么 !  咱 刘 爷 家 跟 洋 人 有 世 仇 ,  在 咱 这 道 上 现 在 可 是 见 羊 (洋 ) 就 宰,  甭 管 他 东 洋 还 是 西 洋 。"

          " 可 她，是 个 娘 们 ......"

          疤 脸 变 了 脸 : " 妈 的 , 娘 们 怎 么 啦 ?  娘 们 也 姓 洋 ! "

           有 贵 吓 的 不 言 语 了。

十 字 架 后 的 高 坡 上,  这 时 传 出 了 沉 重 的 鼓 声。在 黑 暗 中 赤 裸 着 上 身 ,  阴 沉 着 脸 奋 力 抡 动 鼓 锤 的 , 是 那 曾射 倒 巴 博 坐 骑 ,  而 后 又 在 拚 抢 中 把 巴 博 高 举 过 头 顶 的 大 汉 黑 头。 

          人 群 中 起 了 一 阵 骚 动 .  这 时 只 听 见 有 人 喊 : "  闪 开，快 闪 开 ! 刘 爷 来 啦 !  闪 开 , 闪 开 ! " 

           人 群 中 闪 出 了 一 条 通 道 .  刘 汉 发 在 人 伴 随 下 骑 马 走 进 人 群。在 他 身 后 紧 跟 着 的 是 小 溜 子。

          刘 汉 发 在 人 前 站 定 , 鼓 声 也 当 即 停 止。 他 先 是 冷 冷 地 端 详 了 一 眼 十 字 架 上 的 巴 博 ,  然 后 才 又 回 头 瞥 了 一 眼 身 后 的 骆  叔。

          骆 叔 脸 上 毫 无 表 情。

          刘 汉 发 蹙 眉, 扬 起右 手 向 下 猛 力 一 劈。

          沉 重 的 鼓 声 再 次 响 起。

 随 着 鼓 声 震 撼, 八 名 手 持 火 把 , 脸 上 画 着 符 咒 的 汉 子 慢 慢 离 队 , 朝 着 高 坡 上 的 巴 博 走 去……

           十 字 架 上 的 巴 博 仍 低 头 闭 眼 , 似 乎 对 这 一 切 毫 无 所 觉。

          刘 汉 发 冷 漠 地 注 视 着 巴 博 ,   似 在 等 待 着 什 么。

           鼓 声 猝 然 变 得 急 促 有 力 ......

          八 名 汉 子 走 近 柴 堆 , 随 着 急 促 有 力 的 鼓 声 , 身 体  开 始 左 右 摆 动 , 嘴 中 亦 开 始 发 出 伊 伊 呜 呜 的 声 响。

          紧 接 着 , 人 群 中 突 然 跳 出 一 位 着 装 古 怪 , 手 持 驱 魂 幡 的 女 巫 师。 她 先 是 念 念 有 词 地 径 直 扑 向 十 字 架 上 的 巴 博 ,  未几 又 紧 闭 双 眼 退 回 原 地。 然 后,  随 着 鼓 声 的 节 奏 , 她 开 始 象 蛇 一 样 地 在 十 字 架 前 起 舞 , 手 中 挂 满 铜 铃 的 魂 幡 也 跟 着 发 出 惊 人 心 魄 的 声 响。

人 群 随 着 巫 师 的 扭 动 , 也 逐 渐 开 始 疯 狂 摆 动 ,  并同 时 亦 发 出 了 低 沉 可 怖 的 声 响。

          整 个 场 面 愈 益 疯 狂。

          刘 汉 发无 言 地 注 视 着 巴 博 的 脸 庞。

          在 场 面 达 到 高 潮 时 , 巫 师 猝 然 两 脚 站 定 , 高 举 魂 幡 发 出 了 " 啊 哈 " 一 声 呼 喊 , 整 个 人 群 顷 刻 安 静 下 来。 

 两 名 壮 汉 自 人 群 中 跃 出 , 猛 地 将 两 桶 掺 着 油 料 的 污 秽 泼 到 了 巴 博 身 上。

          污 秽 在 巴 博 遍 身 流 淌。

          人 群 发 出 了 一 阵 阵 兴 奋 的 惊 嘘。

          巴 博 出 人 意 料 地 猛 然 抬 起 头 来－－

          整 个 人 群霎 时 被 震 住 了,  场 上 一 片 寂 静。   

在 火 光 的 辉 映 下 , 巴 博 的 美 丽 瞬 间 发 出 了 震 摄 人 心 的 光 彩 , 以 至 那 满 身 污 秽 此 刻 也 成 了 她 的 一 种 奇 特 装 饰。

          刘 汉 发 也 呆 住 了－－

           （闪 回） 月 黑 风 高,  咆 哮 着 的 古 潭 旁 几 个 汉 子 恶 狠 狠 地 将 小 姨 娘 绑 上 石 磨， 小 姨 娘 在 最 后 挣 扎 中倔 强 地亦 猛 然 抬 头－－

 刘 汉 发 的 身 体 略 微 战 栗 了 一 下。

          女 巫 这 时 微 闭 双 目 ,  振 振 有 词 地 又 朝 天 痉 挛 地 摇 起 了 魂 幡。

          铃 声 又 一 次 惊 心 动 魄 地 响 起。

铃 声 中 巴 博 微 微 闭 起 双 眼,  缓 缓 地 把 头 靠 到 十 字 架 上,  仿 佛 已 离 开 了 这 个 世 界。

 周 围 的 人 们 都 看 呆了。

刘 汉 发 仍 在 注 视 着 巴 博，目光 开 始变 得 阴 沉。

 铃 声 再 一 次 疯 狂 地 滚 过。但 这 次 铃 声 过 后,  却 没 有 听 见 相 应 的 鼓 声。

          众 皆 惊 诧 地 朝 高 坡 望 去－－只 见 手持 鼓 槌 的 黑 头 此 刻 两 眼 盯 在 巴 博 身 上 , 痴 呆 呆 地 仿 佛 还 在 梦 中。

            一 片 惊 嘘， 场 上 已 有 些 乱 了。

           骆 叔 猝 然 厉 声 喝 道 : " 来 人 !"

          " 慢－－ "

          刘 汉 发 喝 止 了 骆 叔 , 却 没 有 继 续 发 话 ,  而 是 将 目 光 又  移 向 了 巴 博。

          十 字 架 上 的 巴 博 仍 闭 着 眼 睛。

          全 场 再 一 次 变 得 寂 然 无 声。

猛 然 间 , 只 听 溜 子 大 叫 起 来 : " 哎 呀， 你 们 看 那 ! 她 ......  下 泪 啦 ! "

          众 人 抬 头 望 去 , 巴 博 头 靠 十 字 架 , 两 道 泪 水 正  止 不 住 地 从 眼 中 流 下。

          人 群 涌 起 一 阵 骚 动。

          闪 电 突 然 撕 裂 天 空 , 西 方 天 际 响 起 了 一 串 沉 闷 的 雷 声。

          刘 汉 发 的 脸 扭 曲 了。 他 重 重 地 哼 了 一 声 , 突 然 拨 转 马 头 , 径 自 朝 人 群 外 走 去。

          场 上  顿 时 大 乱。 一 头 目 不 解 地 慌 忙 上 前 : " 刘 ......刘 爷 , 这 ...... "

          刘 汉 发 凶 狠 地 回 头 : " 嗯 !? "

          "  哦 ......" 头 目 慌 了 手 脚,  求 救 般 地 把 目 光 移 向 骆 叔。  骆 叔 微 微 闭 眼, 叹 了 口 气，然 后 摆 了 摆 手 道 : "  去,   把 人 放 了 吧。 "

          那 头 目 这 才 如 同 得 了 圣 旨 般 地 急 忙 吼 道 : " 还 都 傻 站 着 干 什 么 ?  还 不 快 去,  去 把 人 放 啦 ! "

           一 些 弟 兄 接 了 命 令 后 忙 着 朝 十 字 袈 跑 去;  而 早 在 十 字 架 前 的 溜 子则 已 抢 先 爬 上 了 柴 堆 ......

          巫 师 和 手 持 火 把 的 汉 子 们 这 时 也 都 慌 了 手 脚.  巫 师 伸 着 两 手 跑 到刘 汉 发 马 前， 惊 慌 地 嚷 道: "  刘，刘 爷,  这 ...... 这 是...... "

 刘 汉 发 鄙 夷 地 嘿 嘿 笑 了。 只 见 他 朝 后 伸 出 手 去,   后 面 有 弟 兄 急 忙 将 大 把 银 元 放 到 了 他 的 手 里。他 接 钱 后 一 把 甩 向 了 空 中， 巫 师 等 即 刻 匍 匐 到 地, 马 前 马 后 地 寻 觅 了 起 来。

          十 字 架 旁 众 人 七 手 八 脚 地 解 下 巴 博。  巴 博 还 不 知 道 发 生 了 什 么 ,  仍 然 在 众 人 手 中 拼 命 地 怒 叫 , 挣 扎 ......

          巴 博 的 喊 叫 声 越 来 越 响 , 已 经 骑 马 来 到 人 群 外 的 刘 汉 发 闻 声 不 禁又 蹙 起 眉 头 , 略 一 思 忖 , 他 回 转 马 头,  叫 道 : " 来 人 ! "

          那 头 目 闻 声 急 忙 上 前。

刘 汉 发  冷 冷 地 道 : " 去 把 那 堆 火 还 给 我 点 起 来; 把 她 的 那 点 儿 零 碎 , 还 有 那 两 个 死 人 , 都 给 我 扔 进 去 烧！"

          头 目 慌 忙 点 头 : " 是 ! "

          鼓 声 又 沉 重 地 响 起 , 不 过 擂 鼓 的 已 不 再 是 黑 头。  鼓 声 中 腾 起 了 熊 熊 大 火。火 光 中 我 们 所 曾 见 过 的 那 些 巴 博 的 书 籍 , 资 料 , 仪 器 , 睡 袋 ......以 及 那 两 具 被 用 麻 布 裹 着 的 尸 体 , 统 统 都 被 扔 进 了 火 中，一 股 股 黑 烟 冲 天 而 起。

  巴 博 象 疯 了 般 地 哭 叫 着 扑 向 火 堆 , 却 被 众 人 拉得紧 紧。

          远 处 的 刘 汉 发 瞇 起 了 眼 睛 , 打 量 着 终 于 变 得 又 哭 又 喊 的 巴 博 , 嘴 角总 算 浮 起 了 一 丝  报 复 性 的 快 意。

          火 光 中 , 巴 博 愤 怒 的 目 光 倏 然 投 向了 高 坡 上 的 刘 汉 发。

          刘 汉 发 若 无 其 事 地 策 马离 去。

          火 光 将 半 边 天 染 得 通 红。

4.  红 风 寨        拂 晓

            晨 曦 初 露.

  朦 胧 中 昨 夜 火 堆 上 的 最 后 一  点火 星 也 已 熄 灭,  唯 有 那 具 面 目 全 非 的 十 字 架 还 在 冒 着 一 缕 残 烟。

 残 烟 袅 袅 上升， 现 出 了坡 顶 塔 楼 上 浸 润 在 晨 辉 中 的 古 钟。

 刘 汉 发 木 桩 般 地 伫 立 钟 旁,  背 对 晨 光, 双 目 微 合……

 整 座 寨 子 还 在 酣 睡.   我 们 这 才 看 清,  这 是 一 座 构 筑 在 红 土 断 原上 的山 寨,  远 近 红 土 崩 坍 处,  其 状 如 洋 房 楼 阁。

  倏 然 间,  刘 汉 发 双 手 出 拳 猛 击 古 钟,  古 钟 发 出 了 震 耳 的 轰 鸣……

 整 座 山 寨 苏 醒 了。

5.  旷 野         日

           阳 光。  

嘹 亮 的 唿 哨 声 中 马 队 欢 腾。  

          刘 汉 发 脸 色 凝 重 地 跃 马 正 中,   心 中 似 有 着 什 么 心 事。  稍 顷 , 他 回 顾 左 右 ,   发 现 不见 了 溜 子;  再 朝 后 望 去 , 见 溜 子 已 被 远 远 地 甩 在了后 面, 他 不由 渐 渐 放 慢 了 速 度。

          溜 子 终 于 汗 流 满 面 地 追 了 上 来 。  可 是 当 他 瞥 了 刘 汉 发 一 眼 之 后,  却 突 然 赌 气 地 不 肯 加 入 队 伍 ,   仍 是 一 股 劲 儿 地 直 往 前 冲。

 刘 汉 发 先 是  一 愣,   但随 即 便 瞇 缝 起 眼 睛 笑 了。 倏 然 间,  只 见 他 饿 虎 扑 羊 般 地 猛 然 纵 马 上 前 , 象 擒 小 鸡 般 地 把 溜 子 掳上 自 己 的 马 背 ,  然 后两 人 一 并 向 前 奔 去。

           弟 兄 们 大 笑。

           马 队 飓 风 般 地 狂 飙 而 去。

6.   旷 野        日

           马 队 飓 风 般 地 狂 飙 而 来……

           钢 刀 闪 亮 ,  一 排 排 木 桩 被 齐刷 刷 地 拦 腰 劈 断……

           与 此 同 时 枪 声 响 起,  成 百 只 盛 满 水 的 羊 尿 泡 被 击 得 粉 碎……

           枪  声 中,  几 十 双 坚 硬 的 肉 掌 劈 向 青 石,  青 石 断 裂。

7.  红 风 寨        黄 昏

           马 队 回 归。

           寨 首 左 侧 的 高 坡 上 , 独 立 着 一 座 斑 驳 的 红 色 土 楼 。 巴 博 神 情 冷 漠 地 站 在 窗 前。

          马 队 走 近 高 坡 , 不 知 是 谁 第 一 眼 瞥 见 了 站 在 窗 口 的 巴 博 , 随 之 几 乎 所 有 的 人 都 把 脸 转 向 了 窗 口。

          唯 独 刘 汉 发 脸 色 阴 郁 地 仍 执 辔 前 行。

           跟 在 他 身 后 的 骆 叔 默 默 地 打 量 着 他,    不 无 懮 虑 地 似已 忖 度 到 什 么。

           巴 博 冷 漠 的 目 光 也 转 向 马 队。

          马 队 渐 隐 没 在 土 坡 后，巴 博 眼 中 的仇恨还 没 有 消 逝。    

"  哦 啊! ...... 啊!  啊! ...... "  这 时 , 附 近 传 来 的 一 阵 又 一 阵 急 促 的 马 蹄 声 和 稚 气未脱 的 吼 声 吸 引 了 巴 博 的 注 意。她 不 由 回 头 , 只 见 在 那 高 坡 下 , 溜 子 此 刻 正 模 仿 着 骑 手 们 在 马 上 的 各 种 动 作 , 象 是 和 谁 赌 气 般 的 正 在 那 大 片 开 阔 地 上 绕 着 圈 子 策 马 飞 奔 , 嘴 里 同 时 还 在 不 住 地 发 出 " 啊 , 啊 " 的 吼 声。  他 的 马 上 动 作 尽 管 勇 猛 , 但 看 上 去 毕 竟 还 嫌 笨 拙 , 以 至 巴 博 的 神 色 在 不 知 不 觉 中 变 得 紧 张 起 来。

           果 然 , 在 马 上 倒 立 中 一 个 不 慎 , 溜子 被 狠 狠 地从马上 摔 了 下 来。

          巴 博 不 由 倒 抽 了 一 口 冷 气。

          然 而 就 在 这 一 瞬 间 , 溜 子 一 骨 碌 地 从 地 上 爬 起 , 一 耸 身 又 翻 上 了 马 背。

          巴 博 松了口 气。 可 是 当 溜 子 俯 身 马 侧 , 旋 风  般 地 又 转 回 来 时 , 却 又 再 一 次 被 重 重 地 摔 到 了 地 上。这 一 次 看 来 摔 得 够 疼 , 他 半 天没 有 爬 起 来。

          巴 博 眼 中再 次 露 出 了 关 切。

          溜 子 的 那 匹 黑 鬃 马 象 是 自 知 做 错 了 什 么 , 慢 慢 地 又 转 回  到 溜 子 身 旁。

          过 了 好 一 会 儿 , 才 见 溜 子 两 手 撑 地 , 试 着 要 站 起 来 , 可 惜 还 没 等 站 稳 , 就 又 栽 了 下 去。

          巴 博 轻 轻 " 哦 " 了 一 声。

          溜 子 躺 在 地 上 , 仍 是 一 动 不 动。

          巴 博 的 神 色 变 得 有 些 焦 灼。

           哪 知 就 在 这 时 , 只 见 溜 子 猝 然 翻 身 , 仰 面 朝 天 地 躺 在 地 上 , 然 后 伸 直 两 腿 , 放 开 喉 咙 大 声 地 唱 了 起 来 :

                             唉 哟 嗨 哟 _____

                             路 边 有 (着 )一 块 石 头 ,

                             就 象 是 俺 (亲 )娘 的 奶 头 ,

                             没 有 娘 奶 (那 个 )不 打 紧 哟 ,

                              只 要 你 爬 下 俺 叔 的 床 头

                             ……

          巴 博 笑 了。

          看 守 巴 博 的 守 卫 , 是 那 个 新 兵 有 贵。 此 刻 他 用 毡 帽 遮 着 脸 , 正 靠 在 门 旁 偷 睡。 听 到 歌 声 他 迷 迷 糊 糊 地 睁 开 眼 , 傻 笑 了 一 下 ,  又 睡 去 了。

          山 坡 下 , 溜 子 总 算 吃 力 地 爬 起 身。 刚 走 了 几 步 , 便 发 现 了 窗 口的 巴 博。

          巴 博 即 刻收 敛 了 笑 容 , 但 目 光 却 没 有 移 开。  两 人 对 视 了 半 晌 ,  溜 子 突 然 笑 嘻 嘻地 开 了 口：    "  喂 ! 我 说 你 瞪 着 我 干 什 么 ? "

          巴 博 扫 了 溜 子 一 眼 ,  没 有 回 话。

          溜 子 笑 得 更 开 心 了。 又 过 了 一 会 儿, 他 索 性 牵 着 马 , 一 瘸 一 拐 地 走 了 上 来。  上 了 高 坡 后 , 一 纵 身 , 很 亲 热 地 趴 到 了 巴 博 的 窗 口 上 : " 喂 ! 我 问 你  那 !  怎 么 啦 ? 你 是 哑 巴 ? "

          巴 博 转 身 , 用 有 些 生 硬 的 中 国 话 突 然 回 道 : " 你 才 是 哑 吧。 "

          溜 子 哈 哈 大 笑 了 ,  干脆 把 头 伸 进 了 窗 子 , 正 要 再 说 点 儿 什 么 ,  忽 然 发 现 在 室 内 窗 下 还 放 着 巴 博 没 有 动 过 的 一 小 木 桶 苞 谷 糊 , 两 块 黄 澄 澄 的 玉 米 馍 和 几 截 新 鲜 的 青 葱 , 他 的 两 眼 于 是 更 笑 成 了 一 条 缝 , 忙 不 迭 地 道 : " 哎 ,  哎, 你 怎 么 不 吃 ?  好 东 西,  你 怎 么 不 吃? "

          巴 博 干 脆 把 脸 转 了 过 去 。

          " 你 不 吃 , 我 吃。 " 溜 子 说 着 笑 嘻 嘻 地 朝 巴 博 伸 出 了 一 只 手  :" 来 ! 把 那 块 馍 给 我。 "

          巴 博 犹 疑 了 一 下 , 但 还 是 把 那 块 馍 递 给 了 溜 子 .

          溜 子 一 接 过 来 ,  便 狠 狠 地 大 咬 了 一口 , 嘴 里 接 着 便 嚷 : " 嗯 ,  好 吃 ! 甜 ,  好 甜 的 馍 ! "

          巴 博 终 于 忍 不 住 笑 了。

          溜 子 发 现 , 忙 放 下 手 里 的 馍 : " 你 笑 什 么 ? "

          巴 博 这 次 没 有 掩 饰,  停 了 一 会 儿 , 故 意 讥 讽 地 道 : " 我 笑 你 ____ 居 然 还 没 有 学 会 骑 马。 "

          " 你 说 什 么 ? " 溜 子 瞇 缝 起 眼 睛 ,  看 来有 些 恼 了。

          巴 博 觉 得 愈 发 好 笑,  不 由 一 字 一 顿 地 重 复 道 : " 我 说 你 还……没…… 有…… 学……会……骑……马 ! "

          " 你 是 说,  说 ...... " 溜 子 的 脸 剎 时 竟 涨 得 通 红 , 半 晌 都 没 说 出 话 来。但 很 快 他 脸 上 又 浮 现 出 一 股 顽 皮 的 笑 容，  只 见 他 努 力 把 头 往 前 凑 了 凑 , 然 后 神 秘 地 道 : " 那 是 说 你 的 马…… 准 是 骑 得 不 赖 啦 ? "

          " 比 你 总 要 好 些。" 巴 博 毫 不 客 气 地 回 答 道。

          " 想 不 想 出 来 试 试 ? " 溜 子 诡 诘 地 嘻 嘻 又 笑。

          巴 博 一 愣 , 但 随 即 眼 睛 不 由 一 亮 ,  有 些 激 动 地 道 , " 你 是 说 ...... 你 敢 放 我 出 去? "

          溜 子 干 脆 地 一 拍 胸 脯 : " 那 还 用 说 ! "

          " 当 真 ? "

          " 废 话 . "

          "  那...... 好 ! "

          " 好 ! "

          两 人 当 即 击 掌 为 定 , 随 后 溜 子 从 窗 口 跳 下 , 悄 悄 地 绕 到 门 前 , 小 心 地 从 还 在 熟 睡 的 有 贵 怀 里 摸 出 了 钥 匙 , 偷 偷 地 打 开 了 土 楼 的 门 .

          巴 博 迫 不 及 待 地 从 土 楼 内 冲 出 ， 但 只 跑 了 几 步 , 便 不 得 不 停 了 下 来。原 来 在 她 的 身 后 , 溜 子 那 管 黑 洞 洞 的 枪 口 . 正 稳 稳 地 指 着 她 的 脑 壳。

          " 你 这 是 干 什 么 ? " 巴 博 没 好 气 地 道。

          溜 子 得 意 地 在 她 身 后晃 动 着 枪 口 : " 小 心 ! 你 小 爷 爷 可 不 是 跟 你 闹 着 玩 的。"

          " 那 ...... 你 就 干 脆 别 让 我 碰 马 ! "

          溜 子 嘻 嘻 地 又 笑 : " 那 可 不 成 !  我 还 非 得 让 你 在 这 儿 溜 上 个 十 圈 八 圈 的 ,  省 得 你 老 是 眼 里 没 人。"        

          " 那好，就 随 你 的 便 吧 ! " 巴 博 无 奈 地 一 屁 股 坐 到 了 地 上。

          溜 子 毫 不 在 意 地 又 笑 开了。 他 随 意 地 拍 了 拍 那 匹 黑 鬃 马的 屁 股 , 那 匹 马 缓 缓 地 走 到 了 巴 博 面 前 .  巴 博 试 着 抓 过 马 缰 , 但 犹 疑 了 片 刻 , 又 松 开 了。

          溜 子 急 了 : " 怎 么 ? 你 不 敢 ? "

          巴 博 轻 蔑 地 "哼 "了 一 声 , 随 后 只 见 说 时 迟 那 时 快 , 还 不 待 溜 子 有 所 反 应 , 她 已 闪 电 般 地 飞 身 上 马 ,然 后 两 腿 用 力 一 夹 , 那 马 早 已 箭 一 般 地 飞 了 出 去。

          溜 子 一 愣 ,  接 着 便 不 由 自 主 地 大 声 叫 起 好 来。  有 贵 被 惊 醒 了 , 见 状 吓 得 魂 飞 天 外 ,  端 起 枪 便 慌 不 择 路 地 冲 了 过 来。

          " 站 住！ 站 住 ! 我 要 开 枪 啦 1 我 ......我 开 枪 啦 !."

          见 有 贵 被 吓 成 这 个 样 子 , 溜 子 早 已 笑 得 前 仰 后 合.  他 扑 上 去 一 把 搂 住 有 贵 的脖子 : " 别 嚷！别 嚷 !  好 戏，  你 等 着 吧，好 戏，好戏 哇 ! 啊，哈……"

          巴 博 这 时 已 如 出 笼 飞 鸟 , 骑 着 马 正 风 驰 电 掣 般 地 绕 场 狂 奔 .  其 精 湛 的 骑 术 使 溜 子 和 有 贵 都 看 得 目 瞪 口 呆。当 她 一 手 扶 鞍 ,  奔 驰 中 在 马 上 单 手 倒 立 时 , 溜 子 和 有 贵 都 不 禁 双 双 撂 枪 于 地 ,  跺 着 脚 拍 起 掌来。

          然 而 就 在 这 时 , 巴 博 瞅 准 空 隙 , 突 然 掣 马 离 开 那 片 开 阔 地 , 疯 了 一 般 地 直 朝 辽 阔 的 远 方 奔 去。 有 贵 一 下 子 吓 得 脸 色 死 白 , 浑 身 颤 抖 着 竟 连 枪 也 忘 了 从 地 上 拾  起 来。

          " 溜……溜 子 !   糟...... 糟 啦! 她 跑 ......跑 啦 ! ! "

          溜 子 这 时 却 反 而  更 开 心 了 , 只 见 他 一 边 打 量 着 远 去 的 巴 博 , 一 边 竟 象 没 事 儿 人 似 的 一 哧 溜 躺 到 了 地 上 , 嘴 里 还 轻 松 地 吹 起了口 哨 来。

          "  溜 子!  你......你 这 是 要 我 命 , 要 我 命 哇 ! " 有 贵 哭 喊 着 从 地 上 拾 起 枪 ,就 在 他 战 战 兢 兢 正 要 举 枪 瞄 准 时 ,  忽 然 一 声 长 长 的 , 响 亮 的唿 哨 声 划 破 了 天 空。

          巴 博 正 纵 马 狂 奔， 然 而 那 黑 鬃 马 在 听 到 唿 哨 声 后 却 蓦 地 腾 空而 起 , 然 后 折 转 身 四 蹄 腾 飞 地 奔 了 回 来。

          巴 博 这 下 才 知 上 当 , 但 无 论 她 再 做 什 么 , 却 都 已 是 无 济 于 事。 而 这 边 溜 子 和 有 贵 看 见 黑 鬃 马 驮 着 巴 博 飞 奔 而 回 , 则 早 已 乐得 跳 脚 蹦 高 , 前 仰 后 合 地 笑 成 了 一 团……

          黑 鬃 马 继 续 载 着 巴 博 呼 啸 而 回。 接 近 高 坡 时， 巴 博 咬 紧 牙 关 , 再 一 次 下 死 力 勒 紧 马 缰 , 黑 鬃 马 也 暴 怒 了 , 先 是 嘶 鸣 着 直 立 而 起 ,  然 后 又 猛 地 俯 首 耸 腰 , 巴 博 冷 然 间 一 个 不 防 , 人 已 被  直 拋 了 出 去 ......

           溜 子 与 有 贵 急 跑 上 前,  见 巴 博 已 被 摔 昏 了 过 去，  额 头 , 手 臂 , 还 有 胸 膛 上 都 有 血 迹.   上 衣 也 被 划 烂 , 在 那 半 裸 的 胸 脯 上 , 一 枚 小 小 的 十 字 架 正 在 闪 着 光 芒。

          溜 子 的 目 光 无 意 中 落 到 巴 博 的 胸 脯 上 , 心 头不 觉 一 热。

          半 晌 , 巴 博 才 困 难 地 睁 开 眼 睛。

          溜 子 露 出 窘 态,   但 仍 得 意 地 : " 哎， 我 说 你...... 还 跑 不 跑 啦 ? "

          巴 博 瞪 着 溜 子 , 带 有 几 分 怪 样 地 笑 了。 她 无 力 地 闭 上 眼 睛 ,  口 中 喃 喃自语 : " We......British ...never...... give up! "

          溜 子听 得一楞。

有 贵 凑 上 来: " 哎 , 她......在 说 什 么 ? "

          溜 子 停 了 停 , 然 后 毫 不 迟 疑 地 答 道 : " 她 说 她 饿 了 , 要 是 吃 饱 了 , 她 准 摔 不 下 来 。"

          有 贵 佩服 地 : " 噢 ? 是吗？...... "

6. 旷 野       夜

          月 晕。 风 起。  星 光 惨 淡。

          急 促 的 马 蹄 声 自 远 处 传 来。

          疤 脸 与 几 个 弟 兄 满 身 血 迹 , 狼 狈 不 堪 地 自 夜 色 中 急 驰 而 来 ,   又 急 驰 而 去。

7.  红 风 寨       夜

几 人 一 冲 进 营 地 ,  疤 脸 便 一 头 从 马 上 栽 了 下 来。

          营 地 内 的 弟 兄 们 蜂 拥 围 上 ; " 疤 哥 , 怎 么 啦 ? 疤 哥……"

          疤 脸 好 不 容 易 睁 开 满 是 血 糊 的 眼 睛 , 气 喘 吁 吁 地 破 口  大 骂 : "  他 妈 ...... 妈 的 !  红枪…… 枪 会 !   咱 们 九 个 ...... 九 个 兄 弟......"  说 着 他 头 一 歪,  又晕了 过 去。

8.   红 风 寨       刘 汉 发 住 地      夜

          刘 汉 发 粗 硬  的 拳 头 凶 狠 地 砸 在 木 桌 上 , 脸 色 铁 青 地 一 言 不 发。

          在 旁 的 骆 叔 沉 吟 了 半 晌 , 上 前 道 :"  发 子,  你 看－－ "

 刘 汉 发 咬 牙 切 齿 :  " 血 洗 葛 家 庄! "

            骆 叔: "  哦...... "

9. 葛 家 庄 村 头       夜

          一 片 火 海。

          疯 狂 的 红 风 寨 马 队 吼 声 震 天 地 从 四 面 八 方 冲 入 庄 内 , 一 柄 柄 闪 光的 红 缨 大 刀 肆 无 忌 惮 的 在 人 群 中 飞 舞 , 哭 声 哀 号 响 彻 云 霄。

          庄 内 毫 无 准 备 的 红 枪 会 员 仓 促 应 战 , 双 方 在 火 光 中 你 死 我 活 地 拚杀 成 一 团……

          一 红 枪 会 员 不 顾 死 活 地 自 屋 内 跳 出 , 持 枪 直 向 骑 马 的 刘 汉 发 刺 来 , 刘 汉 发 闪 身 躲 过 , 然 后 猝 然 夺 过 红 缨 枪 , 反 手 猛 地 将 那 红 枪 会 员 活 活 地 钉 在 了 廊 柱 上。

          红 枪 会 员 惨 叫 , 刘 汉 发 大 笑。

          黑 头 手 持 两 柄 大 刀 , 凶 神 般 地 追 杀 着 一 群 败 退 的 红 枪 会 员。

          大 刀 砍 下 , 十 几 杆 红 缨 枪 同 时 低 住 , 黑 头 怒 目 圆 睁 , 两 臂 猛 一 运 力 , 红 缨 枪 不 支 , 十 几 枝 红 枪 同 时 落 地 , 会 众 徒 手 四 散 奔 逃……

          黑 头 大 笑 , 将 大 刀 横 于 马 上 , 纵 马 上 前 ,  猝 然生 擒 起 两 个 会 众 挟 于 腋 下 , 仅 过 片 刻 , 两 个 会 众 已 被 挟 毙 , 象 木 头 一 样 被 弃 置 于 地……

          有 贵 也 正 慌 乱 地 穿 行 于 火 海 中。 对 于 四 处 正 在 拼 杀 的 人 群 他 显 然 无 从 顾 及 , 只 是 一 味 惶 乱 地 四 处 搜 寻，直 到 发 现 在 街 角 的 一 栋 房屋 也 同 样的 烈 焰 冲 天 时 , 他 才 发 了 疯 般 地 直 冲 过 去。

           一 老 妇 颤 微 微 地 躲 在火 光 熊 熊 的 屋 角暗 影 中;  待 有 贵 近 前,  她 才 忽 地 猛 扑 上 来 抱 住 有 贵 的 腿 发 疯 般 地 撕 咬。

          有 贵 疼得 大 叫 , 慌 忙 拔 刀 正 要 刺 下 , 却 猝 然 失 声大 叫 : " 婶 ?……是 我? 婶 ! !  "

          有 贵 婶 咬 牙 切 齿 地 破 口 大 骂 : "  咬 的 就 是 你! 你 ......你 这 个 遭 天 杀 的 ! 你 ......你 还 敢 回 来 ! 你…… "  说 着 她 又 张 口 狠 狠 地 咬 住 了 有 贵 的 大 腿 , 有 贵 慌 忙 闪 避 , 这 时 溜 子 正 纵 马 从 旁 经 过 , 见 状 上 前 猛 地 将有贵婶 踹 翻 在 地 , 而 有 贵 却 慌 忙 上 前 拦 住 ,  哭 告 着 道 : " 别 , 她……她 是 我……我 婶 !"

          溜 子 一 楞， 就 在 这 时 , 那 披 头 散 发 的 有 贵 婶 从 地 上 拾 起 一枝 红 缨 枪 来 , 爬 起 来 从 后 面 狠 狠 地 刺 穿 了 有 贵 的 胸 膛……

          有 贵 惨 叫 着 栽 下 马 来 , 溜 子 惊 得 脸 色 死 白。

          不 待 溜 子 有 所 反 应 , 有 贵 婶 灿 然 一 笑 ,  自 己 也 纵 身 扑 入 了 火 海。

          溜 子 纵 马 围 着 火 堆 疯 狂 诅 咒 着。

          火 光 中 满 街 一 片 诅 咒 杀 戮 之 声。

12.  庄 内 广 场              夜

          火 光 中，广 场 上 杀 气 腾 腾。刘 汉 发 手 持 红 缨 大 刀 脸 色 阴 沉 地 端 坐 在 广 场 前的 土 台 上 , 其 身 前 身 后 围 满 了 怒 目 圆 睁 的 弟 兄。  数 十 个 被 五 花 大 绑 着 的 红 枪 会 首 与 会 众 跪 在 了 广 场 正 中 , 其 额 头 均 被 用 人 血 打 上 了 印 记。

          刘 汉 发 冷 笑 着 终 于 开 口 道 : " 自 古 道 血 债 血 偿 ! 今 天 你 们 还 有 什 么话 说？"

          跪 着 的 红 枪 会 众 个 个 咬 牙。

刘 汉 发 又 冷 笑 : "  早 就 听 说 你 们 红 枪会 得 玄 玄 大 师 真 传 , 守 五 戒 六 忌 十 不 之 规 , 吞 符 念 咒 后 刀 枪 不 入 , 今 天 我 倒 想 见 识 见 识 , " 说 罢 他 一 摆 手 , 喝 道 , " 来 人 ! 给 我  先 把 那 葛 纪 全 拖 上 来 ,  试 试 我 刘 某 人 的 宝 刀。"

          人 群 一 阵 骚 动。 几 个 弟 兄 虎 狼 般 地 上 前 , 从 那 跪 着 的 人 群 中 倒 拖 出 一 条 膀 阔 腰 圆 的 大 汉。

          那 大 汉 被 拖 到 刘 汉 发 近 前 , 强 按 着 跪 下。

 刘 汉 发 见 他 仍 是 横 眉 怒 目 , 不 禁 手 抚 大 刀 笑 道 : " 看 来 , 你 还 不 服 ? "

          大 汉 猛 地 抬 头 , 怒 目 而 视 地 高 叫 : " 姓 刘 的 , 我 岂 能 服 你 ! 这 次 我 葛 家 庄 开 堂 不 久 , 算 是 让 你 捡 了 便 宜 ,   二 十 年 后 再 来 撕 杀 , 不 杀 你 个 血 流 成 河 , 那 才 算 我 姓 葛 的 不 是 东 西。 "

          刘 汉 发 仰 天 大 笑  : " 看 来 你 倒 也 是 一 条 好 汉 !  那 我 姓 刘 的 今 天 就 先 成 全 了 你 ! "  说 着 他 吩 咐 左 右 递 上 一 大 碗 白 酒，然 后 亲 手 提 刀 持 酒 , 来 到 了 那 大 汉 面 前。

          刘 汉 发 双 手 递 酒 , 一 声 喝 道 : " 喝 酒 ! "

          那 大 汉 二 话 没 说 , 仰 起 脖 来 一 饮 而 尽。

          刘 汉 发 又 摸 他 那 光 滑 , 阔 大 的 头 顶 ,  再 次 笑 道 : " 此 头 不 赖。 "

          大 汉 朗 声 在 下 应 道 : " 好 头 ! "

          刘 汉 发 大 叫 : " 二 十 年 后 又 是 一 个 ! "

          大  汉 : " 金 瓜 铁 葫 芦 !"

          刘 汉 发 厉 声 : " 好 ! "

          大  汉 : " 好 ! ! "

          说 时 迟 那 时 快 , 只 见 话 音 未 了 , 刘 汉 发 已 手 起 刀 落 , 将 那 大 汉 的 一 颗 头 颅 , 象 东 瓜 般 地 砍 飞 了 出 去。

          一 腔 热 血 喷 出 , 场 上 霎 时 爆 发 出 一 阵 狂 热 的 喝 彩。

          刘 汉 发 仰 天 大 笑。

          大 笑 声 中红 枪 会 众 中 爆 发 出 一 片 震 天 动 地 的 呜 咽。

          呜 咽 声 中 弟 兄 们 大 笑。

笑 声 中 红 枪 会 众 的 人 头 一 颗 颗 落 地，惨 叫 声 此 落 彼 起。

          暴 雨 在 撕 裂 人 心 的  叫 声 中 倾 盆 而 下。

          雨 水 , 血 水 汇 聚 成 河 , 沿 着 崎 岖 不 平 的 村 路 滚 滚 而 去。

          闪 电 划 破 长 空 , 一 排 排 闪 亮 的 枪 管 举 起。

          排 枪 轰 鸣。

13.  红 风 寨       大 堂     夜

            天 空 裂 开 了 一 道 云 隙 , 孱 弱 的 弯 月 隐 约 可 见。

          大 堂 内 烛 光 残 留 , 杯 盘 狼 籍， 大 堂 内 外 醉 倒 了 的 弟 兄 们 坐 倚 躺 卧 , 大 多 已 是 酣 声 如 雷。

          沉 重 的 酣 声 也 自 刘 汉 发 的 室 内 传 出 .  只 见 他 此 刻 仰 面 横 躺 在 床 上 , 睡 的 正 是 香 甜 ,  那 柄 尚 留 有 黑 色 血 渍 的 大 刀 , 斜 斜 地 挂 在 对 面 的 墙 上。

          幻 化 :

          大 刀 逐 渐 变 得 金 光 灿 灿 ......

          金 光 灿 灿 的 大 刀 高 悬 于 祭 坛 之 上; 祭 台 上 横 陈 着 葛 纪 全 等 十 数 人的 人 头 , 祭 台 下 无 数 的 红 枪 会 众 及 其 他 杂 色 人 等 赤 裸 着 上 身 俯 伏 于 地 , 口 中 念 念 有 词  ......

          半 空 中 猝 然 发 出 一 声 大 吼 , 随 即 只 见 无 数 条 粗 大 的 皮 鞭 如 蟒 蛇 般地 在 人 群 头 上 飞 舞。

          皮 鞭 雨 点 般 地 落 在 人 们 的 脊 背 上 , 但 由 皮 鞭 留 下 的 道 道 血 痕 却 在 人 们 的 背 上 编 织 成 了 朵 朵 血 色 莲 花。

          无 数 朵 莲 花 腾 空 而 起 , 于 半 空 中 堆 成 一 座 璀 璨 的 莲 山。

          刘 汉 发 手 提 大 刀 , 傲 然 地 高 居 于 莲 山 之 上。

          刘 汉 发 大 笑 , 但 也 即 在 这 一 瞬 间 , 莲 花 又 化 作 血 水。

          刘 汉 发 猝 然 跌 落 水 中。

          刘 汉 发 于 满 浮 着 人 头 的 血 水 中 拚 命 挣 扎……

           挣 扎 中 刘 汉 发 吃 惊 地 又 发 现 了 背 缚 着 石 磨 的 小 姨 娘。她 面 如死 灰,  也 浮 动 于 血 水 中,  脸 上 也 有 着 一 朵 血 色 莲 花……

          刘 汉 发 倏 然 惊 醒 ,  出 了 一 身 冷 汗。 他 有 些 魂 不 守 舍 地 坐 起 来 , 定 了 定 神 , 然 后 才 漫 无 目的 地把 目 光 移 向 窗外－－

          窗 外一片漆 黑, 唯有远 处 高 坡 上 巴 博 土 楼 内 的 灯 光， 在 启 明 星 般 地 朦 胧 闪 烁。

          刘 汉 发 眼 睛 微 微 一 亮 , 但 旋 即 神 色 又 阴 沉 下 来 ,  目 光  也 变 得  晦 暗 而 令 人 难 以 捉 摸。  过 了 一 会 儿,  他 忍 不 住 站 起 身 , 推 开 门 走 了 出去。

14. 土 楼 门 外       夜

          夜 雾 弥 漫。

          黑 头 带 着 巡 哨 的 弟 兄 穿 行 于 浓 雾 中 , 正 从 土 楼 旁 经 过。 黑 头 望 着 土 楼 , 不 自 觉 地 放 慢 了 速 度。

          后 面 弟 兄 奇 怪 : " 哎 , 黑 哥 ...... "

          黑 头 一 扣 马 蹬 , 马 队 在 浓 雾 中 消失。

          疤 脸 自 土 楼 门 旁 的 暗 影 中 钻 出 ,  掏 出 一 支 洋 烟 来 衔 在 了 嘴 上 , 可 是 当 他 摸 出 打 火 石 , 却 无 论 如 何 也 打 不 出 火 来 , 气 得 他 悻 悻 然 骂 起 了 娘。

 一 只 手 突 然 递 过 一 块 打 火 石,  疤 脸 接 过 抬 头: " 哦 , 刘 爷 !  ……是 你 ? "

          刘 汉 发 没 说 二 话 , 伸 手 从 他 腰 里 把 土 楼 钥 匙 扯 了 下 来， 疤 脸 明 白 了 什 么 , 嘻 笑 着 退 到 了 一 边。

          疤 脸 : " 谢 ......谢 刘 爷 ! "

15. 土 楼 内         夜

          桌 上一支 粗 大 的 腊 烛 即 将 燃 尽 , 灯 火 愈 见 孱 弱。

          巴 博 和 衣 斜 靠 在 床 上 , 昏 昏 然 已 经 睡 去。 她 的 两 只 脚 搭 在 床 沿 , 一 只 脚 上 的 鞋 子 落 在 了 地 上。

          刘 汉 发 悄 无 声 响 地 打 开 门 , 脸 色 阴 沉 地 走 进 来。在 室 内 刚 一 站 定 , 他 的 目 光 便 落 在 了 巴 博 那 赤 裸 白 皙 的 脚 面 上。

          巴 博 惊 醒， 猛 地 坐 起 身 : " 谁 ? "

刘 汉 发 一 口 吹 熄 了 灯,  无 声 地 在 暗 影 中 坐 了 下 来。

          巴博 出 人 意 料 地 高 声 命 令 : " 点灯！把 灯 点 起 来 !! "

          刘 汉 发 先 是 一 怔 , 片 刻 后 冷 笑了。 过 了 一 会 儿,  他 摸 到 桌 上 火 柴 ,  点 亮 了 那 枝 蜡 烛。

          灯 亮 了 , 巴 博 霎 时 脸 色 苍 白， 看 着 刘 汉 发 ,  一 句 话 也 说 不 出 来。

           打 量 着 受 惊 的 巴 博, 刘 汉 发 的 眼 光 又 变 得 轻 蔑了。过 了 一 会 儿,  他索 性慢 慢 合 上 了双 眼。

          就 在 这 时 , 巴 博 象 猫 一 般 猛 地 从 床 上 蹿 到 地 上 , 疯 狂 地 向 门 外 冲 去。

           刘 汉 发仍 端 坐 不 动。

巴 博 冲 到 门 口 , 被 疤 脸 挡 住 了 去 路。 疤 脸 猛 地 将 她 推 回 屋 内 , 从 外 面 锁 上 了 房 门。

巴 博 绝 望 地 又 扑 到 门 上 , 但 无 论 她 怎 样 嘶 喊 , 门 外 再 无 声 响。

           刘 汉 发 微 闭 眼 睛 仍 端 坐 桌 旁 ,   听 任 巴 博嘶喊。

            然 而 稍 顷, 巴 博 突 然 疯 狂 地 开 始 用 头 撞 门， 很 快便 有 鲜 血 从 她 额 角 流 下。

          刘 汉 发 睁 开 眼 睛 , 显 然 被 巴 博 的 疯 狂所 激怒，他 的 眼 睛 变 得 血红， 终 于 猛 然 立 起 , 从 后 面 扯 住 巴 博的 衣 领 , 将 她 象 只 口 袋 般 地 摔 到 了 床 上。

          巴 博 翻 过 身大 口 地 喘 息 着 ,  双 眼 死 盯 着 刘 汉 发 , 象 是 要 喷 出 血 来。

刘 汉 发慢 慢 走  近 巴 博 , 巴 博 则 也 毫 不 示弱，仇 恨 地 挺 身 而 起。两 人 怒 目 相 视,  谁  也不 肯 后 退 半 步。

           终 于，刘 汉发 揪 住 巴 博,  一 把 扯 断 了她 胸 前 的 十 字 架。

巴 博 趁 机 狠 狠 地 咬 住 了 刘 汉 发 的 手。

          刘 汉 发 疼得 大 叫 ,  随 手 一 掌 击 到 巴 博 脸 上 , 然 后 又 泄 忿 地 一 脚 将 她 踹 翻 ,  并 随 手 将 那 被 扯 断 的 十 字 架 甩 到 一 旁。

          室 内 变 得 死 一 样 的 沉 寂。

稍 顷 , 巴 博 又 爬 起 来 , 但 这 一 次 她 没 有 喊 叫 ,  只 是 颤 抖 地 摸 索 着 找 到 了 地 上的 那 枚 十 字 架 ,  紧 紧 把 它 攥 到 手 上 ,   然 后 退 到 墙 角 , 慢 慢 跪 下 ......

          刘 汉 发 这 时 已 失 去 理 智, 两 眼 血 红 地 又 猛 然 从 后 面 扑 过 来 ,  抱 起 巴 博, 再 次 把 她 抛 到 床 上。

          巴 博 紧 攥 着 那 枚 十 字 架 ,  咬 牙 闭 上 了 眼 睛 , 好 象 这 个 世 界 与 她 已 不 再发 生 任 何 关 系 ......

          土 楼 外 , 疤 脸 惬 意 地 靠 在 门 旁 墙 角 上 , 笑 嘻 嘻 地 又 点 上 一 支 烟 , 眯 缝 起 眼 睛 , 饶 有 兴 味 地 倾 听 着 土 楼 内 传 出 的 疯 狂 滚 动 声 和 刘 汉 发 那 时 而 发 出 的 低 沉压 抑 的 吼叫.

          但 渐 渐 地 , 由 于 几 乎 听 不 到 巴 博 发 出 什 么 声 响 , 他 开 始 变 得 不 耐 烦 了 : " 妈 的 !  " 他 站 起 来 愤 而 甩 掉 烟 头 , "  这 是 个 什 么 鸡 巴 女 人 ! "

          "  你…… 骂 谁? "  有 人在 疤 脸 身 后 低 沉 地 问。

           疤 脸 一 惊, 急 忙 回 头,  见 是 黑 头 正 阴 郁 地 站 在 自 己 身 后， 他 大 为 诧 异 : "  哎,  你 这 是...... "

           黑 头 已 狠 狠 地 一 拳 打 在 了 他 的 脸上， 疤 脸 一 头 栽 到 了 地 上,  还 没 等 他 反 应 过 来,  黑 头 已 踉 跄 地 走 开了。

           疤 脸 从 地 上 爬 起,   跺 着 脚唾 沫 星 子 乱 飞 地 破 口 大 骂: "你…… 你…… 你 个 混 帐大 王 八 蛋! "

           黑 头 已 经 走 远 了。

土 楼 内 , 刘 汉 发 做 完 了 事 , 气 喘 吁 吁 地 跨 下 床 , 脸 色 阴 沉 地 又 一 屁 股 坐 到 桌 旁， 喘 口 粗 气后, 目 光再度 移 向 巴 博。

          出 乎 他 的 意 料 , 巴 博 这 时 竟 也 寸 步 不 让 地 笔 直 坐 了 起 来 。他 牵 动 了 一 下 嘴 角 , 似 乎 想 要 恶 狠 狠 地 吐 出 些 什 么 , 但 巴 博 视 若 未 见 地 已 起 身 , 到 墙 角 又 默 默 地 跪 了 下 去 ......

          刘 汉 发 要 发 作 , 但 终 归 没 有 发 出 声 响。 最 后 ,  他  抬 手 用 掌 心 一 把 压 灭 烛 光 ,  一 脚 踹 开 门 走 了 出 去。

          楼 外 的 浓 雾 还 未 散 尽 ,  晨 曦 依 稀 可 辨。

          刘 汉 发 走 出 不 远 , 疤 脸 追 上 来 : " 刘 爷 , 你 的……  石 头。 "

          刘 汉 发刚 接 过 打 火 石 , 疤 脸 却 又 叫 :" 刘 爷，你 看 !"

          刘 汉 发 回 头 ,发现 高 坡 上 巴 博 土 楼 内 的 烛 火 又 倔 犟 地 开 始 闪 亮。

          刘 汉 发 望 着 那 闪 烁 的 光 点 ,  咬 着 牙 狠 狠 咽 了 口 唾 沫， 一 甩 手，将那 小 小 的 打火石 摔 向 了 天 边 外。

16.  塔 楼         凌 晨

           曙 光 初 露。

           巨 大 的 古 钟 孤 伶 伶 地 浸 润 在 晨 光 中。

           不 同 以 往，刘 汉 发 今 天 没 有 出 现。

17.  庭 院        日

           炮 竹 猝 然 炸 响.  欢 乐 的 唢呐 锣 鼓声 齐 鸣。

          庭 院 中 天 地 桌 上 高 供 着 盛 满 五 谷 的 板 升 , 五 谷 上 插 着 子 香 , 板 升 前 贴 着 大 红 双 喜 字 , 喜 字 前 整 整 齐 齐 地 排 着 五 摞 打 着 红 印 的 馒 头。

          庭 院 内 人 声 鼎 沸 , 弟 兄 们 大 多 换 了 新 装 , 在 骆 叔 的 指 挥 下 正 喜 气 洋 洋 地 内 外 穿 流 不 息。唯 独 在 骆  叔 自 己 脸 上 , 却 是 不 见 一丝 笑 容。

          又 一 阵 爆 竹  震 响 , 迎 亲 归 来 的 队 伍 在 鼓 乐 声 中 来 到 了 庭 院 门 口 , 院 内 的 人 群 欢 呼 着 朝 门 外 拥 去。

          庭 院 外 , 头 戴 礼 帽 , 披 红 戴 花 的 刘 汉 发 正 从 有 着 护 胸 的 马 上 跨 下 , 人 群 当 即 围 上。

刘 汉 发 勉 强 露 出 微 笑 , 众 人 簇 拥 着 他 朝 庭 院 走 去。 在 他 的 身 后 , 一 抬 披 着 彩 的 八 抬 花 轿 停 在 了 庭 院 门 口。

          鼓 乐 骤 停 , 这 时 有 司 仪 在 院 门 口 高 声 叫 道 : " 铺 红 毡  , 倒 红 毡   , 新 人 下 轿 二 人 搀。"  随 着 喊 声 , 有 男 童 上 前 铺 下 红 毡 , 接 着 两 个 胖 女 人 疾 步 上 前 , 从 两 边 将 头 戴 红 盖 头 的 巴 博 从 轿 中 搀 持 下 来。

          鼓 乐 再 次 奏 响 , 双 手 被 缚 的 巴 博 一 步 一 步 地 被 挟 持 到 天 地 桌 前 , 在 那 大 红 喜 字 前 跪 下。

刘 汉 发 这 才 慢 慢 转 身 , 待 两 个 女人 小 心 地 将 跪 着 的 巴 博 松 开 后 , 方 缓 步 走 上 前 与 其 站 成 一 排 , 神 色 傲 然 地 也 跪 下 来。

           跪 着 的 巴 博 突 然 拚 命 挣 扎 着 要 站 起 来 , 她 身 后 的 两 个 女 人 慌 忙 将 其 按 住 , 顷 刻 间三个人 撕 扭 成 一 团。

          周 围 人 群 一 阵 骚 动 , 站 在 人 群 中 的 溜 子 看 得 发 呆。  自 有 贵 死 后,  他 明 显 比 前 老 成了许多，脸 上 已 不 常 出 现 笑 容。

 站 在 桌 旁 的 骆 叔 不 动 声 色 朝 后 伸 出 手 去 , 身 后 弟 兄 忙 把 一 只 脚 上 缚 着 红 绸 的 大 公 鸡 递 到 了 他 的 手 里。 他 接 鸡 在 手 后 看 也 未 看 便 用 手 中 快 刀 在 那 鸡 颈 上 狠 力 一 抹 , 随之将 那 滴 着 鲜 血 的 公 鸡 横 空 抛 向 了 那 供 桌 前 的 空 地。

          巴 博 在 那 两 个 女 人 手 中继 续 疯 狂 地 撕 咬 , 挣 扎……

          公 鸡 也 在 天 地 桌 前 疯 狂 地 抽 搐 , 挣 扎……

          巴 博 终 于不 支， 渐 渐 瘫 倒 在 天 地 桌 前。

 公 鸡 也 终 于 停 止 了 抽 搐 ,  一 动 不 动 地 躺 到 了 供 桌  底 下。

          周 围 人 群 先 是 一 楞 , 但 随 后便 是 一 阵 喝 彩 .

           整  个 过 程 中 刘 汉 发 都 好 象 置 身 事 外。 直 到一 切 都 平 息 了 , 他 才闭 起 眼 睛独自 朝 那 天 地 桌 拜 了 三 拜。

          爆 竹 再 一 次 炸 响。

18. 内 院       洞 房     日

          洞 房 内 外 装 饰 一 新。门 上 贴 着 红 双 喜 字 , 窗 上贴着用 红 纸 剪 的 鸳 鸯 烛 台。门 两 边 有 两 道 喜 联： " 玉 种 蓝 田 , 诗 题 红 叶 "。横批： " 喜 气 临 门 "。

          快 乐 的 唢 呐 声 自 前 院 传 来。

          巴 博 头 披 红 盖 头 , 手 被 反 绑 着 ,  坐 在 床 沿 上， 全 身还 在 激烈 地 颤 抖。

刘 汉 发 慢 慢 踱 进 来， 打 量 了 巴 博 半 晌 ,  回 手关 上 房门, 拿 起 桌 上 早 已 准 备 好 的 一  杆 秤 , 倏 地 掀 掉 了 巴 博 的 盖 头。

          巴 博 猛 地 站 起,  怒 视 着 刘 汉 发 , 两 眼 似 要 喷 火。

刘 汉 发 上 前 很 随 意 地 解 开 了 巴 博 身 上 的 绳 索。

          巴 博 仇 视 地后 退 了 几 步。

刘 汉 发 掀 开 床 帷 ,  新 床 大 红 被 褥 上 端 端 正 正 摆 着 一套 簇 新 的 婴 儿 裤 褂 和 一 根 长 长 的 红 绳。

          刘 汉 发 冷 冷:"  这  儿 有 两 件 东 西，想 活 想 上 吊 随 你 的 便。 不 过 你 要 是 死 了－－ " 他 说 着 抬 头,  又 冷 笑 了 笑, " 那 你 这 辈 子,  可 就 都 在 中 国 了 ! "

          巴 博 嘴 唇 歙 动 着 , 没 迸 出 一 个 字 来。

          刘 汉 发 转 身 出 门。

巴 博 抓 起 桌 上 那 杆 秤 朝 他甩 去。 秤 杆 撞 到 了 门 框 上 , 发 出 了 很 大 的 声 响。

           刘 汉 发 径 自 走 出 去,   好 象什么都 没 有 听 见。

19. 外 院       堂 屋     日

庭 院 内 的 唢 吶 吹 得 热 烈 欢 快。

          挂 满 红 彩 的 堂 屋 内 已 摆 上 了 丰 盛 的 酒 席。

 刘 汉 发 自 内 院 出 来 ,  被 人 簇 拥 着 入 席 端 坐 正 中 , 待 众 贺 客 纷 纷 落 坐 后 , 他 才 起 身 拱 手 , 笑 道 :" 各 位 ,今 天 是 刘 某 的 好 日 子……"

          话 音 未 落 , 内 院 便 传 出 剧 烈 的 撞 门 声 和 瓷 器 摔 碎  声。

众 来 客 不 由 尽 皆 变 色。

刘 汉 发 若 无 其 事 地 仍 旧 举 杯 , 笑 着 环 顾 左 右 : " 干 ! ".

          众 人 面 面 相 觑。

刘 汉 发 独 自 举 起 酒 杯 ,  一 仰 而 尽。

          疯 狂 的 撞 击 声 再 一 次 传 来。

 刘 汉 发 笑 着 又 斟 满 一 杯 酒 : "  各 位 , 怎 么 都 不 喝 ? "

          众 人 无 奈 , 只 好都 端 起酒 杯。

          一 直 站 在 刘 汉 发 身 后 的 溜 子 忍 不 住 了, 趁 刘 汉 发 不 注 意 的 当 口 儿 , 悄悄 溜 了 出 去。

          " 干 ! "  刘 汉 发 一 仰 脖 子 , 又 是 一  饮 而 尽 .

20. 内 院       洞 房     日

          溜 子 来 到 巴 博 窗 前 , 屋 内 刚 刚 变 得 安 静。他犹 豫 了 一 下 , 用 手 指 蘸 一 下 吐 沫 , 小 心 地 将 窗 纸 捅 了 一 个 洞 , 然 后 颇 为 紧张 地 朝 里 望 去。

          屋 内 凡 是 可 以 被 砸 碎 的 都 已 经 砸 碎 了 , 满 地 都 是 瓷 器 的 碎 片。巴 博 斜 倚 着 床 框 , 微 闭 着 眼 睛 ,  手 中 紧 攥 着 那 根 红 绳, 正 大 口 地 喘 着 粗 气。过 了 一 会 儿 , 她 剧 烈 地 呕 吐 起 来 , 那 张 美 丽 的 脸 庞 也 因 之 急 剧 地 扭 歪 了。

          一 位 挎 一 只 盛 满 板 栗 , 红 枣 , 花 生 的 彩 篮 , 着 一 身 新 装 ,  脸 上却 如 皴 树 皮 般 的 妇 人,  被人 蹒 跚 地 领 进 了新 房。 她 对 室 内 的 一 切 视 而 未 见 , 只 是 如 木 偶 般 先 向 巴 博 鞠 了 一 躬 , 然 后 脱 下 鞋 子 , 慢 慢 爬 上 巴 博 的 新 床,   边 塞 红 枣 板 栗 边 嗓 音 嘶 哑 地 唱 道:

                             一 把 栗 子 一 把 枣 , 又 养 姑 娘 又 养 小 !

                             被 边 压 被 边 , 养 活 小 子 好 做 官 !

                             被 头 压 被 头 , 生 下 丫 头 坐 高 楼 !

                             ……

          随 着 老  妇 嘶 哑 的 歌 声 , 那 新 鲜 的 板 栗 , 红 枣 , 花 生 等 一 把 把 地 被 塞 进 了 被 褥 中。巴 博 攥 着 红 绳 慢 慢 地 自 床 边 滑 到 了 地 上 ,  大 颗 的泪 珠 顺 着 她 的 脸 颊 流下。

          溜 子 看 得 呆 了 , 不 知 怎 么 鼻 子 一 酸 , 眼 睛 也 变 得 湿 湿 的。

21. 外 院       堂 屋     日

          酒 席 宴 上 酒 势 正 酣 , 众 人 一 齐 向 刘 汉 发 劝 酒。 刘 汉 发 喝 得 两 眼 血 红 , 仍 是 来 者 不 拒, 博 得 周 围 一 阵 阵 喝 彩。

          骆 叔 站 在 门 旁 ,  阴 郁 地 不 时 将 目 光 投 向 刘 汉 发。

门 外 忽 然 响 起 一 阵 喧 哗,  喝 得  烂 醉 的 黑 头 手 捧 一 个 陶 盆 般 的 大 碗, 跌 跌 撞 撞 地 闯 进 门 来,  直 向 酒 桌 旁 的 刘 汉 发 扑 去。

          " 刘 爷!  来…… 来 让 我 也 敬…… 敬 你 一 杯 ! "  黑 头  一 边 说 着 一 边 先将 自 己 大 碗 中 的 残酒 喝 尽,  然 后 放 肆 地 直 把 那 大 碗 抵 到 了 刘 汉 发 的 眼 前。

刘 汉 发 不 由 皱 起 了 眉 头。

 黑 头 呵 呵 大 笑 : "  刘 爷 ! 你……不 敢 啦?  哈…… 你 怎 么 敢 睡 ……洋 女 人…… 就 不 敢 和黑 头……喝 酒 ? 你……  你…… " 

 刘 汉 发 霎 时 脸 色 涨 得 通 红。

周 围 的 人都 为 黑 头 捏 了 一 把 汗。

 黑 头似 乎 毫 无 所 觉， 摇 晃 着 又 从 桌 下 拖 出 了 一  大 坛 酒 ,  拆 开 封,  咕 嘟 咕 嘟 地 把 酒 倒 向 了 那 只 大 碗。

          刘 汉 发 突 然 一 步 抢 前, 劈 手 夺 下 了 黑 头 手 中 的 酒 坛,  不 容  黑 头 上 来 争 抢,  他 已仰 头 高 举 酒 坛 ,   象喝 凉 水 般 地 狂 饮 起 来。

           人们 惊 呆 了。

 连 黑 头 也 茫 茫 然 怔 住。人 们 正 在 惶 然 不 知 所 措,  忽 听 "咣 铛"  一 声 震 响,  那 只 陶 盆 大 碗竟 被人 用 力 掼 碎 在 大 门 前。

           刘 汉 发 一 怔,   放 下 酒 坛 .   待 他 发 现 掼 碗 的 是 骆 叔 时,   身 子 晃 了 几晃 ,  一 头 栽到 了 地 上。

          众 人 惊 叫 : " 刘 爷 ! "

          庭 院 内 的 唢吶又 热 烈 地 吹 响。

           黑 头 一 屁 股 坐 到 地 上,  突 然 放 声 大 哭 起 来。

          骆 叔 转 身 ,  走 开 了。

22.  红 风 寨       夜

          一 声凄 厉 的 惨 叫 声 划 破  夜 空。

          孩 子 落 地 , 响起 了 肆 无 忌 惮 的 哭 声。

23.  红 风 寨         室 内           夜

          风 雨 交 加。

          屋 内 , 巴 博 紧 闭 双 眼 , 脸 色 苍 白 地 躺 在 炕 上。 紧 裹 着 的 孩 子 被 站 在 一 旁 的 产 婆 抱 在 怀 里。周 围 的 人 均 小 心 翼 翼 , 除 了 孩 子 的 哭 声 外 , 没有 其 它 声 响。

          片 刻 , 巴 博 吃 力 地 睁 开 了 眼 睛 ,  她 的 目 光 一 触 到 产 婆 手 中 的 孩 子 ,  情 绪 顷 刻 间又 变得 冲 动起来， 嘴 唇 翕 动 , 努 力 要 坐 起 身 子。 就 在 这 时 , 一 头 雨 水 的 刘 汉 发 脸 无 表 情 , 悄 无 声 息 地 走 了 进 来。

          室 内 的 人 一 起 陪 上 笑 脸。

 产 婆 抱 着 孩 子 , 更 是 满 脸 堆 笑 :"恭 喜 刘 爷 ! 刘 爷 大 福 大 贵 , 喜 得 龙 子……"

          刘 汉 发 脸 上 出 现 了 些 许 笑 意。

巴 博 突 然 挣 扎 着 从 炕 上 一 跃 而 起 , 猛 地 从 产 婆 手中 夺 下 孩 子 高 举 着 朝 地 上 摔 去。

周 围 的 人 们 一 声 惊 呼， 齐 扑 上 前 ,  四 五 双 手 一 起 紧 紧 地 将她 抱 住 , 产 婆 则 忙 从 她 手 中 夺 回 孩 子。

巴 博 仍 不 顾 一 切 地疯 狂 挣 扎, 孩 子 也 放 声大 哭 起 来……

 笑 意 在 刘 汉 发 脸 上 迅 即 消 失， 但 他 始 终 象 根 木桩 般 站在 门口 , 直 到 巴 博 的 喊 叫 声 略 略 平 息 了 , 才 脸 色 铁 青 地上 前。

          周 围 的 人 们 屏 住 了 呼 吸。

巴 博 气 喘 吁 吁 地 怒 视 着 刘 汉 发 , 待 刘 汉 发 缓 步 走 近 孩 子 时 , 她 又 挣 扎 着 跃 起 朝 产 婆 手 中 的 孩 子 扑去。

人 们 慌 了手 脚 , 又 乱 成 一团。

这时，只 听刘 汉 发 猝 然  低 沉 地 喝 道 : " 都 给 我 滚 ! " 

          屋 内顿 时 一 片 寂 静。

刘 汉 发 缓 缓 走 到 巴 博 炕 边 , 打 量 了 她 半 晌 , 又 回 身 打 量 产 婆 怀 中 的 婴 儿。猝然，他 从 产 婆 手 中 夺 过 孩 子 , 单 手 递 到 巴 博 面 前。

          所 有 的 人 都 怔 住 了。

巴 博 尤 为 刘 汉 发 这 突 如 其 来 的 举 动 所 震 慑 , 懵 然 间 竟 忘 记 去 接 过 孩 子。就 在 巴 博 尚 未 反 应 过 来 之 际 , 刘 汉 发 已沉 着 脸，倏 地 象 扔 包 裹 般地 将 孩 子 横 空 拋 起 , 随 后 只 听 一 声 枪 响 , 在 巴 博的 惊 叫 声 中 , 孩 子 带 着 哭 声 从 空 中 骤 然 落 下 , 尽 管 产 婆 仓惶 地 扑 上 前 接 住 , 孩 子 却 是 已 经 没 了 声 息。

          巴 博 的 脸 色 顷 刻 间 惨 白 ,  坐 在 床 上 木 呆 呆 地 望 着 刘 汉 发 ,  一 句 话 也 说 不 出 来。

 周 围 的 人均 目 瞪 口 呆。

 刘汉 发却目 光 冷 冷 地 从 背 后 拖 过 一 把 椅 子 , 一 边 坐 下 , 一 边又 若 无 其 事 地 命 那 产 婆 将 那 已 没 了 声 息 的 孩 子象挂 箩 筐 一 样 再 挂 到 对 面 门 后 的 长 楔 上。

吓破了胆的 产 婆 战 战 兢 兢 地 刚 将 孩 子 挂 上 长 楔 ,  刘 汉 发 已 自 怀 中 掏 出 号 称 小 片 子 的 飞 刀 ,  惊 呼 声 未 落 , 飞 刀 已 从 刘 汉 发 手 中箭 一 般 飞 出 , 牢 牢 地 钉 在 了 孩 子 头 侧 的 门 板 上。

          屋 内 一 片 死 寂。唯 有 孩 子 因 受 惊 终 又 放 声 大 哭。

巴 博双 眼 一 眨 不 眨 地 死 盯着 刘 汉 发 , 额 头开始 沁 出 汗 珠。

刘 汉 发 目 光 冰 冷地 又 从 腰 里 抽 出 第 二 把 飞 刀 , 就 在 他 再 次 操 刀 在 手 的剎 那 间 , 巴 博才 终 如 换 了 个 人 般 地 猛然大 哭 着 从 床 上 跳 下，咬 牙 切 齿 地 扑 到 了 刘 汉 发 身 上。

直到 这 时 刘 汉 发 才 猝 然 暴 怒 , 象 狂 狮 一 样 怒 吼 着 命 人 把 巴 博 拖 开。

巴 博 死 死 地 用 身 体 护 住 婴 儿。

刘 汉 发 狂 暴 地 从 他 人 手 上 夺 过 马 鞭 狠 狠 抽打 巴 博。

巴 博大 哭 着 将 孩 子 紧 搂 在 怀 中。

溜 子 这 时 仓 惶 进 门 , 死 命 上 前 拖 住 刘 汉 发 的 手。

刘 汉发 大 叫 着 命 人 夺 过 孩 子  并 将 巴 博 赶 出 房 去 , 巴 博 不 待 人 拖 已 大 哭 着冲 入 了 门 外的 风 雨 之 中……

人 们 欲 追 巴 博 , 均 被 刘 汉 发 厉 声 喝 阻 , 只 有 溜 子 不 顾 一 切 地 迎 着 风 雨 追 出 门 去…….

          孩 子 又 放 声 大 哭 起 来……

24. 野 外       夜

          狂 风 霹 雳，电 闪 雷 鸣。

 巴 博 在 风 雨 中 栽 倒 在 地。

          霹 雳 声 中， 巴 博 自 泥 水 中 醒 来 , 睁 开 眼 睛 见 淋 得 透 湿 的 溜 子 正 呆 呆地 跪 在 自 己 身 旁 , 眼 中 似 乎 还 有 泪 水 , 她 心 中 不 由 又 是 一 阵 酸 楚 , 情 不 自 禁 将 溜 子 搂 进 怀 中。

 溜 子 也 顺 势 紧 紧 抱 住 了 巴搏。但 很 快地 ,  巴 博 就 发 现 溜 子 在 自 己 怀 中 变得 慌 乱 起 来 , 随 后 只 见 溜 子 突 然 猛 地 推 开 巴 博 , 脸 色 苍 白 地 在 开 始 在 泥 水 中 一 点 一 点 的 朝 后 挪 去。

巴 博 起 初 不 禁 一 怔 , 但 随 即 便 完 全 明 白 了－－

幻 化 :

          从 溜 子 的 脸 上 叠 印 出 刘 汉 发 痛 苦 , 暴 怒 的 脸 庞……

          刘 汉 发 那 几 欲 喷 血 的 眼 睛……

          一 股 复 仇 的 愿 望 使 巴 博 猝 然 变得 象 头 受 了 伤 的 母狼 般 凶 狠 起 来 , 她不 顾 一 切 地 将 溜 子 拖 进 了 自 己 怀中……

被 吓 坏 了 的 溜 子 在 巴 博 怀 中 拚 命 挣 扎 , 然 而 最 后 他 终 是 无 法 抗 拒 那 极 为 原 始 的 欲 望 , 在 滂 沱 大 雨 中 两人 滚 作 一 团……

25.  红 风 寨       屋 内     破 晓

          刘 汉 发 精 疲 力 竭 , 神 情 沮 丧 地 和 衣 躺 在 床 上 , 已 经 睡 熟。

他 身 旁 那 已 被 放 进 摇 篮里 的 孩 子 又 哭 起 来。他 睁 开 眼 睛 , 爬 起 来 伏 到 摇 篮 边 上 , 半 晌 后 苦 笑 了 笑 , 又 横 躺 下 闭 起 了 眼 睛 , 同 时  抬 起 一 只 赤 裸 的 大 脚 , 轻 轻 地 推 动 起 摇 篮……

           孩 子在摇晃中 睡 熟 了。

26. 野 外       黎 明

          雨 停 了 .  巴 博 和 溜 子 恢 复 了 平 静 .  溜 子 呆 呆 地 坐 在 泥 泞 里 , 剎 那 间 似 乎 成 了 个 大 人。 过 了 半 晌 , 他 忽 然 捶 胸 顿 足 大 哭 起 来。

          巴 博 毫 无 所 动 , 疲 惫 地 慢 慢从 地 上 爬 起来 , 步 履 蹒 跚 地 朝 来 路 走 去。

          溜 子 在 她 身 后 哭 喊 : "  干 爹…… 他 正 等 你 !  他 让 你……回 去 ! 还 有……孩 子……."

          巴 博 好 象 没 有 听 见。

27. 营 地     屋 外       黎 明

       巴 博 和 溜 子 回 到 营 地， 周 围 已 变 得 异 样 宁 静。 巴 博 拖 着 脚 步 走 到 窗 前 , 踮 起 脚 尖 朝 里 望 去－－

       屋 内 刘 汉 发 和 孩 子 都 已 睡 熟。孩 子 已 被 放 到 刘 汉 发 的 胸 口 上 , 整 个 身 体 正 随 着 刘 汉 发 的 呼 吸 在 均 匀地 上 下 起 伏。 刘 汉 发 的 一 只 脚 , 依 然 搭 在 业 已 空 空 的 摇 篮 上。

       巴 博 在 窗 外 看 着 , 泪 如 雨 下。

       溜  子 走 来 了。他 也 呆 呆 地 看 着 刘 汉 发 和 孩 子 , 但 眼 神 却 如 木 石。

28. 大 路       日

       响 起 抑 郁 沙 哑 的 日 本 军 歌 .  军 歌 声 中 ,日 本 军 队 的 坦 克 和 皮 靴 踏 入 了 中 国 腹 地。

       叠 化 :

       1900年 , 八 国 联 军 的 队 伍 在 中 国 的 土 地 上 行 进 , 一 座 座 房 屋 起 火 燃 烧……

           阴 霾 的 天 空 下 , 逃 难 的 队 伍 络 绎 不 绝 ,  人 群 中 屡 屡 可 见 满 身 尘 土 , 疲 惫 不 堪 , 但 仍 背 着 孩 子 吃 力 前 行 的 中 国 女 人。 刘 汉 发 的 队 伍 迎 着逃 难 的 人 群 开 来。  队 伍 已 接 受 了 改 编 , 但 就 服 装 而 言 , 除 了 部 分 士 兵 戴 着 缀 有 军 徽 的 军 帽 外 , 整 个 队 伍 还 是 一 个 五 色 杂 陈 的 大 杂烩。   

巴 博 的 画 外 音 :

"  对 日 战 争 爆 发 后,  刘 汉 发 也 把 队 伍 拉 上

 了 前 线。 名 义 上 接 受 了 当 地 抗 日  部 队 的 改 编。

据 说 改 编 他 们 的 是 有 共 产 党 背 景 的 五 一 支 队。 

当 时 很 多 人 都 曾 庆 幸 这 支 队 伍 终 于 有 了 名 号，

 然 而 可惜 的 是...... "

          刘 汉 发 骑 在 马 上 , 也 在 队 伍 之 中 ,  他 那 阴 沉 的 目 光 不 时 地 停 留 在 路 旁 那 些 身 背 孩 子 , 步 履 艰 难 的 女 人 们 身 上。

           幻 化:

脸 色 苍 白,  满 头 汗 水 的 小 姨 娘 背 着 孩 子,   步 履 蹒 跚 地 也 在 队 伍 之 中。那 个 孩 子 的 脖 颈 上,  挂 着 一 块 鲜 红 的 鸡 血 石……

刘 汉 发 抬 眼 望 天,  脸 上渐 渐 透 出 一 股 骇 人 的 杀 气。

           他身 后 不 远 处 ,  跟 着 一 辆 由 黑 头 等 护 卫 着 的 宽 蓬 马 车。 蓬 车里 巴 博 也 在 默 默 地 注 视 着 从 身 旁 经 过 的 逃 难 队 伍。  那 些 中 国 母 亲 的 疲 惫 身 影 看 来 也 触 动 了 她 , 她 下 意 识 地将 视 线 移 到 了 在 自 己 身 旁 熟 睡 的 孩 子 身 上，一 股 无 奈, 但 多 少 又 有 些 宽 慰 的 神 情 涌 上 了 眉 稍。

          车 外 忽 然 响 起 一 阵 喧哗。

巴 博 向 窗 外 望 去 , 只 见 不 远 处 一 个背 着 孩 子 的 女 人 口 吐 白 沫 栽 倒 在 地 上 , 她 背 上 的 孩 子 失 声大 哭 , 两 旁的 人先是 惊 叫 着 围 上 , 旋 即 又 渐 渐 散 开 , 无 奈 地 仍 走 起 自 己 的 路。

巴 博 心 中 一 阵 发 紧 , 正 要 吆 喝 驭手 停 车 , 忽 听 前 面 传 来 刘 汉 发 震 怒 的 吼 声 , 接着 只 见 散 去 的一些 人 们又 惊 慌 失 措 地 呼 叫 着 逃 了 回 来。

巴 博 朝 前 望 去 , 见 刘 汉 发 此 刻 暴 怒 地 挥 动 着 皮 鞭 , 驱 赶 着 那 刚 刚 散 去 的 人 们 重 新 回 到 那 女 人 的 身 旁。

巴 博 心 中 一 惊 , 正 要 喊 些 什 么 ,  刘 汉发 已 猛 然 收 住 马 缰 , 发 狠 地 将 身 旁 的 一 个 弟 兄 拖 下 马 来 , 随 之 在 那 空 马 的 臀 上 猛 踢 一 脚 , 驱 马 朝 女 人和 那 哭 着 的 孩 子 的 方 向 奔 去。

          巴 博 看 得 呆 了 ,  这 时 , 她 身 边 的 孩 子 醒 了 , 也 同 样 大 哭 起 来。

·      刘 汉 发 听 到 哭 声 倏 然 回 头 , 正与 巴 博 的 目 光 相 遇 , 两 人 无 声 地对 视 片 刻 , 然 后 又 都 沉 下 脸 , 陌 生 人 般 地 扭 过 头 去。

          只 是 过 了 片 刻 , 巴 博 又 将 目 光 移向 刘 汉 发。 车 后 的 黑 头 不 知 是 否 有 意 , 驱 马 上 前 ,  用宽 大 的 身 躯 遮 蔽 了 巴 博 的 视线。

       巴 博 放 下 了 车 帘。

       那 个 倒 地 的 女 人 被 扶 上 了 马 背， 路 旁 逐 渐 恢 复 平 静，  绵 延 不 绝 的 队 伍 又 开 始 向 前 移 动……

29. 村 庄       黄 昏

          夕 阳 下 , 黑 压 压 的一片 队 伍 在 村 前 广 场 上 听 刘 汉 发 训 话。 远 处 不 时 有 隐 约 的 炮 声 传 来。 在 他 的 脚 下 摆 着 四 十 多 坛 尚 未 开 封 的 土 烧 , 旁 边 的 木 架 上 吊 着 两爿 刚 杀好 的 肥 猪。

          刘 汉 发 脸 色 阴 沉 : " 大 家 都 听 见 啦 , 小 鬼 子 已 经 到 了 咱 们 家 门 口 , 要 再 不 给 他 点 儿 颜 色 瞧 瞧 , 他 就 要 把 屎 拉到 咱 们 炕 头 上 了 !  " 说 着 他 一 挥 手 , " 就 在 这 一 两 天 , 咱 们 的 大 刀片 就 要 开 荤 , 上 边 今 儿 个 送 来 了 酒 和 肉 ,  大 家 就 都 给 我 放 开 来 吃 , 吃 死 喝 死 的 拉 倒 , 死 不 了 的 到 时 候 别 给 我 装 孬…… "

          人 群 里 爆 发 出 一 阵 笑 声。

停 了 一 会 儿 , 刘 汉 发 又 接 着 道 : " 还 有 , 咱 们 尧 话 也 说 在 头 背 , 要 是 有 谁 敢 开 小 差 和 放 谣 言 蛊 惑 军 心 的 , 也 别 怪 我 刘 汉 发 到 时 候 手 黑 不 认 得 人 ! " 说 着 他 脸 色 又 是 一 沉 ,  随 手 抽 出 短 絮 , 猛 地 掼 到 了 一 旁 那 雪 白 的 肥 猪 身 上。

30. 村 庄       夜

          村 内 灯 火 通 明 , 劝 酒 划 拳 之 声 不 绝 于 耳 , 有 许 多 弟 兄 已 是 烂 醉 如 泥。

          黄 瘦 憔 悴 , 眼 神 中 已 失 去 顽 皮 光 泽 的 溜 子 自 暗 影 中 走 出 来 ,  他 谨 慎 地 打 量 了 一 下 周 围 , 转 身 朝 村 内 的 一 幢 瓦 房 走去。

          瓦 房 内 陈 设 讲 究 , 看 得 出 原 属 一 大 户 人 家。  巴 博 枯 坐 灯 前 , 正 想 着 什 么 心  事。 孩 子 被 放 在 炕 梢 ,  早 已经 睡 熟。 听 到 敲 门 声 , 她 犹 疑 了 一 下 , 上 前 开 门。      

          溜 子 走 进 来。巴 博 在 他 身 后 迅 速 掩 上 房 门 , 然 后 转 过 脸 , 认 真 打 量 了 他 片 刻 后 , 才 迟 疑 地 道 : " 怎 么 ......有 事 ? "

          溜 子 抑 郁 地 望 着 巴 博 , 过 了 一 会 儿 , 才 点 点 头。

          巴博：" 什 么 事 ? "

          溜 子 又 停 了 片 刻 , 突 然 倔犟地 道 :" 你 今 天 晚 上－－从 这 儿 走 ! "

          巴 博 吃 惊 : " 你 说 什 么 ? "

          溜 子的 目 光 移 向 别 处 :" 马 和 干 粮 都 准 备 好 了 , 门 岗 也 都 打 了 招 呼。 "

          巴 博 猝 然 明 白 了 :" 你 是 说 ......要 我 今 晚 逃 离 队 伍 ? "

           溜子 紧 咬 着 嘴 唇 点 了 点 头。

          巴 博 被 这 突 如 其 来 的 决 定 震 摄 了 : "  那...... ? "

          溜 子 回 头 : " 怎 么 ? 你 不 敢 了 ? "

          巴 博 冷 笑 了 : " 什 么 时 候 出 发 ? "

          " 二 遍 岗 后 . "

          " 这 么 快 ? "

          " 嗯 ! "

          " 你……真 的 都 准 备 好 了 ? "

          " 准 备 好 了 ! "

          " 好…… " 巴 博 望 着 溜 子 , 兴 奋得 一 时 不 知 该 说 什 么 ,  她 忍 不 住 又 拉 过 溜 子, 在 他 额 头 上 亲 了 一  下,  手 无 意 中又 触 到 了溜 子 胸 前 那 块 红 红 的 鸡 血 石。

           巴 博 笑 着 又 摸 了 一 下 血 石: "  你 这 块 石 头 真 不 错!   可你 还  从 来 没 告 诉 过 我,   是 在 哪 儿 得 的? "

           溜 子 推 开 了 巴 博 ,  过 了 一 会 儿 才 转 过 脸 漠 然  地 道 : "  是 干 爹送 我......  挡 枪 子 儿 的. "

           巴 博 还 处 在 兴 奋 之 中,  没 有 注 意 到 溜 子 的 神 情： " 那 好 , 我 这 就 去开 始 收 拾 ! "

          可 不 待 她 转 身 , 溜 子 又 叫 住 她 :" 不 ， 你 等 等 ! "

          巴 博 惶 惑 : " 怎 么了 ? "

          溜 子 的 脸 色 突 变 , 直 直 地 盯 着 她 , 嘴 唇 翕 动 了 几 下 , 话 却 没 有 出 口。

          这 时， 窗 外 传 来 弟 兄 们 醉 酒 后 唱 起 的 歌 声，歌 声 快 乐 而 猥 亵。

          溜 子 终 于 什 么 都 没 说 , 推 门 走 了。

          巴 博 起 先 不 由 一 怔 ,但 很 快 便 又 恢 复 兴 奋 , 手 忙 脚 乱 地 收 拾 起 衣物 来。

31. 巷 口       夜

 午 夜 , 村 内 的 喧 闹 声 仍 方 兴 未 艾。

          瓦 房 门 旁 暗 处 , 沉 着 脸 的 溜 子 将 大 把 银 元 塞 到 守 门 弟 兄 的 手  里 , 弟 兄 笑 得 眼 睛眯 成 了 缝 , 诺 诺 连 声。

          溜 子 领 着 抱 着 孩 子 的 巴 博 悄 悄 出 门 , 转 出 巷 口 , 匿 入 了 夜 色 中。

32. 树 林     苇 丛       夜

          村 外 杂 树 林  里 ,  疤 脸 正 涎 着 脸 与 一 女人 厮 混。 他 猛 地 扑 到 了 女 人 身 上 ,  撕 扯 起 女 人 衣 裤 , 女 人 煞 有 介 事 地 躲 闪 着 , 却 又 " 咯 咯 " 地 笑 个 不 止……

          溜 子 与 巴 博 来 到 了 村 口 苇 丛 边， 溜 子 发 出 了 一 声 尖 利 的 唿 哨 , 黑 鬃 马 闻 声 自 苇 丛 中 跃 出。

          巴 博 见 马 心 中 一 热 , 忍 不 住 又 一 次 紧 紧 搂 住 了 溜 子。.

          溜 子 目 光 阴 郁, 在 巴 博 怀 中 毫 无 所 动。

          苇 丛 旁 响 起 的 口 哨 声 使 与 女 人 正 干 着 好 事 的 疤 脸 感 到 奇 怪 , 他 仰 脸 朝 前 望 去 , 眼 前 所 看 到 的 先 是 吓 得 他 瞠 目 结 舌 , 但 随 后 便 猛 拍 大 腿 , 喜 出 望 外 地 在 女 人 耳 边 嘀 咕 了 几 句 , 然 后 提 着 裤 子 , 慌 不 择 路 地 朝 村 内 跑 去 , 裤 带 也 丢 在 了 女 人 身 边。

          苇 丛 附 近 , 溜 子 挣 开 了 巴 博 的 拥 抱 , 接 过 巴 博 手 中 的 孩 子 ，无 言 地 扶 巴 博 爬 上 马背。

巴 博 上 马 后 长 舒 了 一 口 气 , 然 后俯 身 欲 从 溜 子 手 中要 过 孩 子。 这 时 , 她 目 瞪 口 呆 地 发 现 , 她 所 面 对 的， 竟 是 一 管 漆 黑 的 枪 口。

          巴 博: " 溜 子 ? !   "

          溜 子 倏 然 脸 色 苍 白，声 音 凶 狠 : " 我 ......要 杀 了 你 ! "

          巴 博一 阵 晕 眩 : "  哦 ?"

33. 村 内       夜

          喝 得 烂 醉 的 黑 头 跌 跌 撞 撞 地 自 一 酒 家 中走 出 , 周 围 有 弟 兄 要 扶 他 , 但 都 被 他 粗 野 地 推 开 了。

          黑 头 摇 摇 晃 晃 地 走 在 大 街 上，一 阵 冷 风 吹 来 , 他 打 了 一 个 寒 噤 ,  " 哇 "  的 一 口 吐 了个 满 地 满 身。

          疤 脸 急 如 星 火 地 一 溜 烟 跑 进 村 , 恰 与 两 眼 吐得 发 白 的 黑 头 撞了 个 对 脸 , 疤 脸 自 认 晦 气 地 边 跑 边 捂 起 鼻 子 , 但 却 听 黑 头 蓦 地 自 背 后 叫 道 :" 妈……妈 的 , 你 跑……跑 什 么 ? "

          疤 脸 回 头 挤 着 脸 怪 笑 了 一 下 , 然 后 又 忙 不 迭 地 朝 前 跑 去。

          黑 头 冒 了 火 : " 回 ......回 来 ! 老 子 宰 ......宰 了 你 ! " 说 着 , 他 竟 真 的 掏 出 短 枪 , "�� 哒 " 一 声 在 后 面 掰 开 了 机 头。

          疤 脸 只 好 停 下 , 苦 着 脸 回 头 : " 黑 哥 , 兄 弟…… 兄 弟 实 在 是 有 事 ! "

          黑 头 摇 摇 晃 晃 地 走 近 来 , 喷 着 酒气 道 ; " 妈 的 , 有…… 什 么 鸟 事 ? "

          疤 脸 支 唔 了 半 晌 : " 是……是 刘 爷 的 事 ! "

          黑 头 猝 然 又 火 了 : " 刘 爷？……刘 爷怎 么 啦 ? " 他 索 性 揪 住 了 疤 脸 的 衣 领， " 怎 么着 ? 想 …… 想 吓 唬 老 子 !"

          疤 脸 故 做 为 难 地 陪 着 笑 , 口气 带 着 威 胁： " 黑 哥 ! 你 可 知 道 刘 爷 的 脾 气 , 这 可 不 能 ...... "

          " 说 ! ! " 黑 头 瞪 圆 了 眼 睛 , 大 吼 着 把 枪 口 塞 进 了 疤 脸 的 嘴 里。

          疤 脸 吓 得 尿 了 裤 子 , 只 好一 叠 声 地 道 : " 好 , 好 , 我 说 , 我 说 …… " 说 着 他 只 好 嘴 凑 到 黑 头 耳 边 , 如 此 这 般 地 描 述 了 一 番。

          黑 头酒 劲 一 下 子 醒 了 大 半 . 他 猛 地 一 把 推 开 疤 脸 , 抢 过 一 个 过 路 寻 哨 弟 兄 的 马 匹 , 翻 身 跳 上 去， 并 顺 手 夺 下 了 那 弟 兄 的 长 鞭 ,  然 后 怒 气 冲 天 地 大 叫 着 朝 村 外 奔 去。

          疤 脸 叫 苦 连 天 , 一 个 劲 地 在 后 跺 脚 骂 街。

34. 苇 丛       夜

          巴 博 仍 心 有 不 甘 : " 溜 子 ! 我 有 话 要 ...... "

          溜 子 咬 着 牙 ：" 不 要 说 啦 ! " 说 着 便 拉 开 了 枪 栓。

          巴 博 终 于 横 下 心 ,  拉 开 衣 领： " 那 好 ......你 就 开 枪 吧 ! "

          枪 口 在 溜 子 手 中 抖 动 着 , 迟 迟 没 有 声 响。

巴 博 冷 笑 : " 怎 么……你 不 敢 了 ?"

          溜 子 的 脸 涨 红 了， 两 手 抖得 愈 加 厉 害。

          巴 博 沉 默 地 注 视 了 溜 子 片 刻 ,  然 后 慢 慢 翻 身 下 马 , 直 逼 着 溜 子 走 来。

          溜 子 急 了 : " 别……别 动！ "

          巴 博 叫 道：" 把 孩 子 还 给 我 ! "

          " 不 ! 这 是 干 爹 的…… "

          巴 博 猛 扑 上 去：" 给 我 !  "

忽然 , 一 声 清 脆 的 枪 响 划 破 了 夜 空。

          两 人 不 约 而 同 地 转 过 头 去－－ 远 处 黑 头 骑 着 快 马 , 发 疯 似 地 直 扑 过 来。

          溜 子 顷 刻 间 又 变 得 镇 静了，他 猛 地 将 枪 口 再 次 对 准 巴 博 的 额 头 , 高 叫 着 : " 快 上 马 !"

          巴 博 还 在 犹 豫 , 溜 子 在 后 猛 推 一 掌 , 巴 博 踉 跄 上 了 马 背， 刚 一 落 鞍 , 溜 子 口 中 一 声 唿 哨 , 黑 鬃 马 飞 驰 而 去。

          黑 头 风 驰 电 掣 般 地 直 冲 过 来 , 溜 子 抬 起 枪 口 , 但 被 长 鞭 抽 落 在 地 , 黑 头 就 势 用 鞭 柄 在 溜 子 头 上狠 然 一 击 .  溜 子 倒 地 , 怀 中 孩子 落 地 大 哭 , 黑 头不 管 不 顾， 纵 马 直 追 巴 博 而 去。

35. 旷 野       夜

          巴 博 纵 马 在 前 飞 奔 , 黑 头 在 后 紧 追……

          至 一 山 坡 处 , 黑 头 渐 渐 逼 近 巴 博 , 冷 不 防 间 , 黑 头 大 吼 一 声 , 将 巴 博 从 马 上 挟 持 过 来。

          巴 博 在 黑 头 怀 里 拼 命 挣 扎 , 最 后 狠 狠 地 咬 住 了 黑 头 的 手 腕 , 黑 头 疼 得 大 叫 一 声 , 将 巴 博 甩 下 山 坡。

          巴 博滚 下 山 坡 , 昏 了 过 去。

31. 村 内       夜

          酒 席 宴 上 , 刘 汉 发 喝 得 酩 酊 大 醉。 有 弟 兄 上 前 , 伏 到 他 耳 边 低 语 了 几 句 , 他 醉 眼 朦 胧 地 把 目 光 移 向 了 门 口－－

          疤 脸 小 心 地 站 在 门 口 , 脸 上 挂 着 谄 媚 , 诡 谲 的 微 笑。

          刘 汉 发 : " 嗯 ?……"

36. 山 坡       夜

          黑 头 下 马 来 到 被 甩 昏 的 巴 博 跟前。

          月 光 下 . 巴 博 安 静 地 躺 着 ,  显 得 惊 人 的 美 丽。

          黑 头 看 得 呆了。渐 渐 地，  他 跪 下 , 两 手 抱 起 巴 博 , 慢 慢 地 将 她 举 过 头 顶。

          山 坡 上 , 黑 头 高 举 着 巴 博, 缓 缓 走 着……

37. 苇 丛       夜

          溜 子 醒 来。 身 边 的 孩 子 已 经 哭 得 嘶 哑 .  溜 子 吃 力 地 爬 过 去 ,  抱 住 孩 子……

38. 山 坡       夜

          黑 头 轻 轻 把 巴 博 放 到 山 坡 上 , 自 己 跪 到 巴 博 身 旁， 那 木 然 的 眼 神 ,  直 盯 住 巴 博 的 胸 脯……

          终 于 , 他 痉 孪 地 伸 出 了 他 那 黝 黑 , 蒲 扇 般 的 大 手 , 结 结 实 实 地 压 到 了 巴 博 丰 满 的 胸 脯 上。

          巴 博 慢 慢 地 睁 开 眼 睛 , 但 却 出 人 意 料 地 没 有 反 抗。 她 先 是 冷 漠 无 言 地 听 认 黑 头 的 大 手 在 自 己 胸 前 贪 婪 地 抚 摸 着 , 然 后 才 慢 慢 地 试 着 爬 起 身 来。

          黑 头 懵 懂 地 陷 于 痴 迷 之 中 , 直 到 一 旁 的 黑 鬃 马 发 出 凄 厉 的 长 鸣 , 他 才 大 梦 初 醒 般 跌 坐 到 地 上。

          巴 博 却 凄 切 地 微 笑 了 , 她 站 起 身 , 没 有 后 退 , 反 而 走 近 黑 头 , 伸 出 手 去 , 在 黑 头 惊 鄂 地 注 视 下 , 轻 轻 抚 摸 起 他 那 巨 大 的 , 在 夜 色 中 闪 闪 发 亮 的 头 颅。

          黑 头 惶 然 不 知 所 措， 过 了 很 久 , 他 才 突 然 象 座 山 样 地 跪 倒 在 巴 博 脚 下 , 孩 子 般 地 哭 泣 了。

          巴 博 脸 色 平 静 , 停 了 一 下 , 渐 渐 脱 开 黑 头 的 手 , 缓 缓 朝 一 旁 的 黑 鬃 马 退 去。直 到 她 退 到 了 马 的 身 旁 , 黑 头 才有所 惊 醒 , 也 怔 怔 地 站 了 起 来。

          巴 博 翻 身 上 了 马 背 , 没 有 即 刻 离 去 , 而 是 注 视 着 如 金 刚 般 呆 立 的 黑 头 , 惨 然 地 又 是 一 笑。

          黑 头 憨 然 地 也 半 张 开 了 嘴 , 也 就 在 这 时 , 巴 博 猛 地 勒 转 马 头 , 飞 一 般 地 消 失 在 黑 暗 中 .

          黑 头半 张 嘴 楞 着 , 过 了 半 晌 , 才 大 叫 一 声 , 劈 手 一 鞭 , 将 身 旁 一 排 树 枝 齐 刷 刷 拦 腰 截 断 , 然 后 翻 身 上 马 , 嚎 啕 大 哭 地 朝 相 反 的 方 向 狂 奔 而 去。

39. 室 内       夜

          一 座 巨 大 的 瓷 瓶 在 巴 博 曾 住 过 的 房 内 被 摔 得 粉 碎。 刘 汉 发 两 眼 血红 , 疯 狂 地 在 室 内 发 泄 着。

 疤 脸毕 恭 毕 敬 站 在 门 口 , 嘴 角 却 又 不 时 会 滑 出 一 丝 幸 灾 乐 祸。

          终 于 , 刘 汉 发 精 疲 力 竭 地 躺 倒 在 地。 室 外 弟 兄 们 的 喧 闹 声 又 隐 约 传 来。

          疤 脸 趁 机 想 要 溜 走 ,陪 着 笑 上 前 一 步 : " 刘 爷 , 我 ...... "

          刘 汉 发 忽 然 想 到 什 么 , 目 光 移 向 疤 脸 , 狞 笑 起 来。

 疤 脸 不 知 所 措。

 刘 汉 发 招 呼 他 到 自 己 身 旁。

 疤 脸 受 宠 若 惊， 急 忙 凑 近 , 就 在 他 来 到 刘 汉 发 身 边 的 那 一 剎 那 , 一 把 短 刀 刺 进 他 的 胸 膛。

          不 知 过 了 多 久 , 室 外 传 来 了 溜 子 沙 哑 的 声 音 : " 干 爹 , 我 ……回 来 了 ! "

          室 内 ,  黑 暗 中 仍 躺 在 地 上 的 刘 汉 发 闻 声 猛 然 坐 起 , 但 很 快 又 闭 眼 躺 了 下 去。

           幻 化: 

 面 色 苍 白 的小 姨 娘沉 默 地 坐 在 屋 内,  脖 子 上 的  一块 鸡 血

石 闪 着幽 幽的 红 光。

          室 外 , 抱 着 孩 子 的 溜 子 仍 执 拗 地 不 肯 离 去， 脖 子 上 的 那 块 鸡 血 石 也 在 闪着红 光。

40. 旷 野       清 晨

          朝 霞 血 红。

          黑 头 纵 马 在 旷 野 上 狂 奔。远 处 响 起 隆 隆 的 炮 声。他 收 住 马 缰 , 回 首 望 去 , 只 听 炮 声 又 一 次 如 滚 雷 般 隐 隐 传 来 , 远 处 天 空 红 一 片 紫 一 片 , 连 周 围 大 地 亦 开 始 为 之 震 动。

          黑 头 策 转 马 头 , 狂 呼 回 身 ,  迎 着 炮 声 飞 奔 而 去。

41. 村 庄       清 晨

          绚 丽 的 天 边 一 亮 一 亮 地 闪 着 红 光。

          村 内 响 起 嘟 嘟 的 号 角。

各 路 弟 兄 闻 声 纷 纷 骑 着 马 带 着 武 器,  络 绎 不 绝 地 从 四 面 八 方 汇 聚 到 村 前 广 场。

          刘 汉 发 两 眼 血 红 地 站 在 广 场 前 土 台 上 ,  一 言 不 发。

          队 伍 集 合 完 毕 , 刘 汉 发 正 要 开 口 , 骆 叔 从 村 内急 切 纵 马 而 来。

          骆 叔 在 土 台 前 下 马 , 急 步 走 到 刘 汉 发 面 前 , 但 过 了 良 久 才 逼 视 着 刘 汉 发 , 一 字 一 缓 地 道 : " 发 子 , 上 边 ......给 队 伍 下 过 命 令 了 吗 ?"

          刘 汉 发 好 象 没 有 听 见 ,  目 光 阴 沉 地仍 注 视 着 眼 前 黑 压 压 的 队 伍。

          骆 叔 的 嗓 音 终 于 变 了 , 厉 声 喝 道 :" 发 子 ! "

          刘 汉 发 目 露  凶 光 , 猛 然 回 头 , 嘴 角 露 出 一 丝 残 酷 的 冷 笑 : " 打 鬼 子 , 操 鬼 子 他 娘 , 难 道还 要 命 令 吗 ? "

          队 伍 中 爆 发 出 一 阵 哄 笑。

          骆 叔 的 脸 色 变 白 了 :"  你 这 是……拿弟兄们的命…… "

          刘 汉 发 猛 一 挥 手 , 大 喝 一 声 : " 出 发 ! "

          队 伍 又 爆 发 出 一 阵 笑 声。 马 队 欢 腾 雀 跃 地 随 着 刘 汉 发 迎 着 那闪 着 红 光 的 远 方 奔 去 , 直 到 走 出 了 很 远 , 还 可 以 听 见 队 伍 中 有 人 在吹 着 清 脆 愉 悦的 响 笛。

 站 在 土 台 前 的 骆 叔 似 乎 也 渐 渐 恢 复 了 平 静 , 他 的 脸 色 变 得 阴 森 肃 然 ,   微 微 合 上 了 眼 睛。

42. 战 地       晨

          排 炮 声 震 耳 欲 聋 地 轰 响 着 , 山 头 上 腾 起 了 无 数 巨 大 的 烟 球 , 烟 火 中 翻 飞 着 血 淋 淋 的 衣 帽 和 四 肢。

          日 军 在 坦 克 的 掩 护 下 又 发 起 了 冲 锋 , 日 军 士 兵 疯 狂 喊 叫 着 直 冲 上守 军 阵 地。 就 在 这 时 , 其 身 后 忽 然 阵 脚 大 乱 , 日 兵 回 头 望 去 , 只 见 刘 汉 发的 部 下 身 着 五 色 杂 服 骑 着 马 漫 山 遍 野 直扑 而 来 , 无  数 把 大 刀 在 刺 刀 丛 中 闪 闪 发 光。

          刘 汉 发 两 眼 血 红 地 冲 杀 在 前 , 丧 失 理 智 般 地 在 敌 群 中 疯 狂 砍杀 , 周 围 敌 兵 纷 纷 倒 地 , 余 下 的 慌忙 退 去。

这 时 日军 坦 克 出 现 , 喷 出 的 炮 火 在 刘 汉 发 的 队 伍 中 不 断 开 花 , 刘 汉 发 四 周 的 弟 兄 们 纷 纷 落 马。

刘 汉 发 怒 目 圆 睁 , 一 面 喝 令 周 围 的 弟 兄 靠 后 , 一 面自 己 却 飞 马 向 前 , 迎 面 直 扑 向 敌 人 的 坦 克。 坦 克 上 一 日 兵 钻 出 来 架 平 了 高 射 机 枪 朝 他 疯 狂 扫 射 , 刘 汉 发 躲 过 射 击 后 暴 怒 地 纵 身 跳 上 坦 克 , 挥 起 大 刀 削 去 了 日 兵 头 颅。 这 时 坦 克 盖 骤 然 关 紧 , 周 围 日 军 嗷 嗷 怪叫 着 围 上 , 刘 汉 发 身 上 已 中 两 弹 , 就 在 这 千 钧 一 发 之 际 , 身 后 的 日 军 忽 然 惊 叫 着 纷 纷 退 后 , 刘 汉 发 回 头 望 去 , 只 见 远 处 黑 头 双 手 举 刀 大 吼 着 纵 马 跃 入 敌 群 , 顷 刻 间 日 军 头 颅 在 他 大 刀 下 纷 纷 滚 落。

坦 克 这时 掉 转 头 径 直 向黑头 冲 去 , 黑 头 大 笑， 甩 去 上 身 衣

褂 , 纵 马 迎 上 用 大 刀 猛 劈 坦 克 钢 板。

刘 汉 发 在坦 克上 狂 吼 着 要 他 离 去 , 黑 头 非 但 不 听 , 反 而 也 纵 身 跃 上 坦 克 ,  并顺 势 将 刘 汉 发 推 上 自 己的 马 背 , 战 马 载 着 刘 汉 发 跳 出 圈 外 , 同 时 坦 克 炮 塔 转 动 将 黑 头 打 翻 , 黑 头 从 地 上 站 起 身 再 次 仰 天 大 笑 , 笑 声 中 一 团 炫 烂 的 炮 火 无 声 地 将 其 全 然 吞 没 , 唯 有 笑 声 在 血 光 中仍 震 荡 山 谷……

43. 英 国 领 事 馆       上 海     日

          一 年 轻 的 英 国 领 事 手 持 公 文 袋 匆 匆 上 楼 , 走 进 会 客 室 , 心 事 重 重 的 巴 博 正 在 室 内 等 他。

          领 事 : " 对 不 起 ,  巴 博 小 姐 , 让 你 久 等了。 "

          巴 博 不 置 可 否 地 笑 笑 , 没 有 说 话 , 眼 睛 一 直 盯 在 他 的 脸 上。

          领 事 坐 下 来 , 沉 吟 了 片 刻 道 : " 说 实 话 , 如 果 可 能 , 我 还 真 希 望 能 让 你 多 等 一 会 儿。 "

          巴 博 警 觉 地 : " 你 是 说－－"

          领 事 收 敛 起 笑 容 : " 是 的 !  消 息 不 太 好 , 根 据 我 们 多 方 面 的 了 解 , 那 支 刘 汉 发 部 队 已 经 被 日 本 人 打 散 了 , 刘 汉 发 本 人 也 不 知 下落……"

          巴 博 急 切 地 : " 那 孩 子……"

          领 事 望 着 巴 博 , 苦 笑 了 笑 , 无 可 奈 何 地 耸 了 耸 肩 膀。

          巴 博 不 再 言 语 ,  默 然 坐了 下 来。

44.  酒 吧       夜

          这 是 一 间 租 界 内 外 国 人 专 用 的 高 级 酒 吧 ,  吧 内 灯 光 柔 和 , 装 饰 考 究 , 舞 池 中 有 几 对 舞 伴 旁 若 无 人 地 跳 着 舞 , 乐 池 中 有 歌 手 在 唱 着 宾 克 拉 西 比 的 歌 曲。

          巴 博 独 自 一 人 坐 在 酒 台 旁 , 目 光 抑 郁。 她 身 后 不 远 处 有 几 个 外 国 人 在 议 论 着 战 局 , 时 而 有 谈 话 声 会 传 到 耳 边：

 "……这 真 是 一 场 奇 妙 的 战 争 , 一 个 不 会 打 仗 也 不 愿 打 仗 的 民 族 竟 然 可 以 支 持 到 今 天 , 不 能 不 说 已 经 是 一 个 奇 绩…… "

          "……可 是 我 担 心 中 国 人 不 会 再 打 下 去 了 , 中 国 的 领 袖 们 应 该 很 明 白 , 中 国 民 族 的 习 惯 是 不 能 被 人 打 倒 , 一 但 打 倒 了 他 就 很 难 再 爬 起 来 或 者 不 想 再 爬 起 来 了…… "

          " 早 知 道 这 样 , 当 年 英 国 如 果 出 兵 , 那 么 不 但 今 天 满 洲 和 上 海 的 上 空 飘 扬 的 不 会 再 是 太 阳 旗 , 就 是 西 藏……"

          巴 博 皱 了 皱 眉 头 , 将 面 前 的 一 杯 苏 格 兰 威 士 忌 一 饮 而 尽。

          这 时 乐 队 奏 起 了 快 速 的 爵 士 音 乐 , 吧 内 的 气 氛 变得 欢 快 而 热 烈。  

          巴 博 推 开 酒 杯 , 准 备 起 身 走 了。

          一 个 侍 应 生 微 笑 着 将 又 一 杯 苏 格 兰 威 士 忌 送 到 她 的 面 前 , 巴 博 奇 怪， 正 要 问 什 么 , 侍 应 生 笑 着 向 左 前 方 努 了 努 嘴。

          一 位 衣 着 笔 挺 的 年 轻 绅 士 正 向 她 微 笑。

巴 博 出 于 无 奈 , 也 只 好 勉 强 朝 他 笑 笑。

          年 轻 绅 士 走 过 来 : " 我 们 好 象 在 哪 里 见 过 ? "

          " 不 太 可 能 ."

          " 你 太 绝 对 了 , 也 许 某 一 天 早 上 你 会 想 起 来 的－－ 我 叫 彼 得 森 ." 说 着 他 向 巴 博 伸 出 了 手。

          巴 博 也 只 好 伸 出 手 去 : " 我 叫 巴 博。"

          彼 得 森 把 巴 博 的 手 放 到 唇 边 轻 轻 吻 了 一 下 : " 很 高 兴 认 识 您。 "

          巴 博 :" 不 是 好 象 已 经 在 哪里 见 过 了 吗 ? "

          " 哦 , 那是 战 争 又 使 人 陌 生 了。 "

          巴 博 望 着 彼 得 森 , 终 于 露 出 微 笑 : " 你 很 会 说 话。 "

          " 谢 谢 ! "

          巴 博 端 起 酒 杯 轻 轻 呷 了 一 口 , 然 后 忽 然 正 色 道 : " 那 你 一 定 也 可 以 谈 谈 战 争。"

          " 哦 , 这 个…… " 彼 得 森 笑 着 也 坐 下 来 , " 跟 小 姐 最 好 还 是 不 要 谈 论 战 争。"

          巴 博 却 不 放 松 地 ;'' 可 是 战 争 却 在 敲 着 每 一 个 人 的 门。"

          " 噢 , 那 当 然－－ " 彼 得 森 也 端 起 酒 杯 , 仍 然 笑 着 , " 其 实 战 争 也 并 不 象 人 们 想 象 的 那 样 复 杂 ,  譬如 眼 下 的 这 场 战 争 , 我 相 信 中 国 人 就 已 经 支 持不 了 多 久 了。"

          " 为 什 么 ? "

          " 中 国 人 不 是 一 个 善 于 战 斗 的 民 族 , 他 们 缺 乏 勇 气 , 正 如 当 年 戈 登 将 军 所 说 的 那 样 , 这 个 种 族 总 的 说 来 , 特 别 是 他 们 的 领 袖 们 , 缺 乏 一 个战 斗 的 种 族 所 特 有 的 那 些 道 德 本 质 和 狂 战 本 能…… "

          巴 博响 亮 地 笑 起 来 , 惊 动 了 四 邻。

          彼 得 森 有 些 不 知 所 措 : " 哦 , 你 这 是 ...... "

          巴 博 将 杯 中 酒 又 一 饮 而 尽 , 然 后 放 下 酒 杯 : " 你 到 中 国 有 多 久 了 ? "

          " 有……两 个 月 了。 "

          " 到 过 中 国 内 地 吗 ?"

          " 哦……没 有 , 不 过 听 到 的 可 是 太 多 了。"

          " 都 听 到 了 什 么 ? "

          " 唔……这 很 难 说,  譬 如 ……中 国 有 很 多 地 方 很 贫 穷 , 年 轻 女 人 都 穿 不 上裤 子，  很 多 地 方 很 荒 凉 , 十 年 中 有 九 年 都 不   见 雨 水， 还 有 ......"  彼 得 森 忽 然 想 到 了 什 么 , 脸 上 又 浮 起 了 开 心 的 笑 容 , "  哦 ,  对 了, 还 有 前 几 天 在 报 上 看 到 的 , 说 是 在 中 国 甘 肃 省 有 一 个 村 庄 , 三 年 当 中 共 溺 死 过 六 十 三 个 女 婴……"

          巴 博 保 持 着 微 笑 , 眼 光 却从 彼 得 森 身 上 移 开 了。

 彼 得 森 不 免 有 些 尴 尬 地 站 起 来 招 呼 侍 应 生 : " 唉 , 小 姐 , 请 再 来 两 杯 酒 ,  要 比 若 . 瑙 亚…… "

          侍 应 生 把 酒 送 了上 来 , 巴 博 的 位 子已 经 空 了。

45. 办 公 室       日

          " 这 太 危 险 了 , 你……简 直 是 在 发 疯 ! " 坐 在 办 公 桌 后 的 年 轻 领 事 涨 红 了 脸 , 几 乎 是 语 无 伦 次 地 在 与 巴 博 争 辩 着。

          巴 博 冷 静 地 : " 你 知 道 我 没 有 发 疯 也 不 会 发 疯 , 我 已 经 决 定 了。 我 现 在 只 希 望 你 能 够 通 过 外 交 渠 道 为 我 联 系 当 地 的 日 本 当 局。 "

          " 可 是 我 们 要 为 每 一 位 英 国 公 民 的 安 全 负 责 , 你 知 道 我 们 已 经 为 你 安 排 了 返 回 伦 敦 的 机 票 , 这 在 今 天 可并 不 是 一 件 象 喝 咖 啡 一 样 容 易 的 事 情。 "

          巴 博 也 激 动 了 : " 可 是 作 母 亲 的 难 道 就 不 应 该 为 她 的 孩 子 负 责 , 不 应 该 和 她 刚 满 周 岁 的 儿 子 在 一 起 吗 ? "

          " 可 是 ...... " 年 轻 领 事 语 塞 了 , 他 难 以 至 信 地 打 量 着 巴 博 , 半 天 说 不 出 话 来。

46. 火 车       黄 昏

          列 车 疾 速 地 在 远 接 天 际 的 昏 黄 中 穿 行。

巴 博 沉 默 地 坐 在 窗 旁 , 凝 望 着 窗 外 飞 驶 而 过 的 , 被 战 火 毁 弃 的 农 田 , 集 镇 和 村 庄……

           巴 博 的 画 外 音 :

" 从 后 来 的 交 涉 中 得 知 , 刘 汉 发 被 俘 了 , 可 是

           还 活 着。直 到 今 天 我 也 很 难 说 清 当 初 我 为 什 么 还

 要 再 见 他 的 动 机 , 好 象 除了 孩 子 ,  也 的 确 还 有 着

别 的 一 些 什 么 , 也 许 这 也 属 于 一 种 报 复 , 或 者...... 怜

悯?"

47. 日 军 司 令 部       日     阴

          日 军 大 佐 铃 木 的 办 公 室。 室 内 布 置 雅 致 , 墙 上 除 挂 有 军 刀 手 枪 等 物 外 , 还 有 着 几 幅 尚 见 功 力 的 书 法 字 画。

          铃 木 坐 在 桌 旁 , 听 到 敲 门 声 , 他 微 笑 着 站 起 来 : " 请 进 ! "

          巴 博 在 副 官 的 带 领 下 走 进 来 , 铃 木 迎 上 前 去 , 笑 着 与 巴 博 握 手 : " 你 好 ! 在 这 里 可 以 见 到 象 您 这 样 漂 亮 的 英 国 小 姐 , 实 在 是 我 的 荣幸。"

          巴 博 淡 淡 笑 着 : " 不 用 客 气。"

          铃 木 礼 貌 地 请 巴 博  坐 到 一 旁 的 椅 子 上 , 自 己 也 随 着 坐 下 来 : " 听 说 巴 博 小 姐 还 是 一 位 有 成 就 的 汉 学 家 , 一 位 学者…… "

          巴 博 坐 直 了 身 子：" 铃 木 先 生 , 我 想 我 们 还 是 谈 正 题 吧 ! "

          铃 木 略 为 停 了 一 下 , 然 后 大 笑 : " 巴 博 小 姐 , 看 来 你 好 象 很 不 喜 欢 我 们 日 本 人。"

          巴 博 淡 然 地 : " 不 !  我 只 是 不 喜 欢 一 切 坏 人 , 譬 如 那 些 在 别 国 的 领 土上 进 行 着 战 争 , 还 要 说 成 是 在 拯 救 别 人 的 人。"

          后 若 无 其 事 地 继 续 微 笑 着：" 噢 , 如 果 是 这 样 ,  我 倒 也 有 一 个 问题，那 你 现 在 的 丈 夫 又 是 什 么 人 ? "      

          巴 博 转 过 脸 : " 对 不 起 , 我 没 有 丈 夫 ! "

          铃 木 把 目 光 移 向 了 窗 外 : " 好 吧 , 如 果 他 不 是 你 的 丈 夫 , 那 么 他 就 是 一 个 野 蛮 的 劫 持 者 , 一 个 匪 徒 , 一 个 同 样 的坏 人。 "

          巴 博 : " 你 当 然 可 以 这 样 认 为。"

          " 铃 木 站 起 身 , 走 近 巴 博：" 这 就 很 有 意 思 了, 那 也 就 是 说, 你 现 在 是 要  通 过 一 个 坏 人 的 手  , 去 满 足 和 另 外 一 个 坏 人  重 聚 的 愿 望。"

          " 我 要 救 出 我 的 孩 子 ! "

          " 一 位 英 国 小 姐 和 一 个 中 国 土 匪 的 孩 子？ "

          " 在 上 帝 和 母 亲 的 眼 里 , 孩 子 与 孩 子 并 没 有 分 别。 "

          铃木：" 不 ! 有。" 他 脸 上 的 笑 容 突 然 消 失 了 , 眼 中 随 之 闪 现 出 一 道 冷 冷 的 寒 光 , 他 又 坐 下 来 , " 在 你 们 许 多 西 方 人 的 眼 里 , 上 帝 的 子 女 实 际 上 是 不 同 的 , 东 方 的 黄 种 人 好 象 不 过 是 上 帝 的 弃 儿 , 他 们 只配 为 你 们 修铁 路 和 擦 皮 鞋！ "

          " 可 是 今 天 在 中 国 的 土 地 上 肆 无 忌 惮 杀 人 的 却 是 日 本 人 而 不是 西方 人 , 正 是 你 们 在 毫 不 留 情 地 把 千 千 万 万 的 中 国 人 推 入 苦 海 和 战 争！…… "

          铃 木 打 断 了 巴 博：" 哈 哈 哈 哈…… 是 的 , 你 的 话 没 有 说 错 ! 我 们 是 正 在 毫 不 留 情 地 痛 击 着 中 国 人 , 而 且 要 直 打 到 他 们 爬 不 起 来 时 为 止 ! 然 而 我 们 却 从 不 轻 视 他 们 , 因 为 没 有 谁 会 比 我 们更 清 楚 , 一 个 四万 万 五 千 万 人口的 古 老 民 族 行 动 起 来 会 比 一 个 四 千 万 五 百 万人口 的 民 族 需要 更 多 的 时 间 ,  可 是 一旦…… "

          巴博：“所 以 你 们 就 要 抢 在 他 们 的 前 面 ,  在 他 们 站 起 来 之 前 先 把 他 们 打 倒, 然后 再 让 他 们 跪 在你 们 的 脚  下？！ "

          铃木："  不,  你 错 了! 不 是 跪 在 我  们的 脚  下 而 是 站 在 我 们 的 马 前。这 的 确 是一 个 伟 大 的 梦 想。 我 相 信 除 了 日 本 人 之 外 ，世 界 上 将 没 有 任 何 人 可能 实 现 这 个 梦 想。 "

          巴 博 冷 冷 地 鼓 起 掌 来： " 你 的 演 讲 真 精 彩 , 你 不 象 是 一 个 军 人 ,   你 是 一 个 演 说 家。"

          铃木：" 谢 谢 你 的 夸 奖.  我 为 能 够 得 到 你 的 理 解 而 再 一 次 感 到 荣 幸。 而 且,  为 了 你 的 这 一 理 解,  我 也 愿 意 满 足 你 那 善 良 的 愿 望。"

           巴 博 不 由 一  怔: "  你 是 说…… 你 会 允 许 我 去见 他? "

          铃 木：" 不,  是 允 许  你 带  他  一 起  出 去。你 高 兴 吗? "

          巴 博 为 这 突  如 其 来 的 慷 慨 而 震 惊 了,  过 了 片 刻 才略 为 恢 复 了 平 静, " 当 然…… 不 过,  我 想 你 是 有 条 件 的！ "

          铃  木  又大 笑 ：  " 不,  没 有 条 件,  完 全 没 有 条 件。不 要 忘 记, 我 们日 本 人 也 是 尊 敬 英 雄 的。"

          巴 博 又 冷 笑：" 那 些 被 你 们 打 残 废 了 的 英 雄? "

          铃 木：" 那 要 看 是 在 什 么 人 的 眼 里。 "

          巴 博 站 了 起 来：" 好  吧, 那 我 应 该 说…… 谢 谢  你 的 好 意! 我 该 走 了! "

          铃 木 叫 住 巴 博,  从 墙 上 取 下 那 把 日 本 军 刀,  微 笑 着 走 到 巴 博 面 前："  既 然 我 愿 意 和 你 交 朋 友,  就  应 该 送 你 一 点 礼 物。 这 把 刀 你 拿 去,  如 果 你 仍 然 愿 意和 你 的 英 雄 在 一 起,,  它 可 以 帮助 你 们 在 我 管 辖 的 地 区 内  顺 利 通  行﹔当 然﹐如 果 你 已 经 不 再 喜 欢 你 的 英 雄，" 他 顿 了 一 顿,  又 微 笑 着, "  它 也 可 以 帮 助 你 立 即 结 束 他 的 生 命。"

           巴 博 注 视 着 铃 木,  半 天 没 有 说 话, 但 最 后 还 是  接 过 军 刀,  在 副 官 的 陪 伴 下 走 了  出 去。

          稍 顷,  副 官 返 回 办 公 室,  见 铃 木 仍 站 在 窗 前,  他 犹 疑 了 片 刻,  正 要 退出 去,  铃 木 忽 然 叫 住 他: "  你 等 一 下。 告 诉 我 , 你 在 战 前 作 什 么 工 作 ? "

           副 官 立 正: "  化 学 实 验 室 试 验 员。" 

          "  噢,  我 记 得 你 曾 经 对我 说 过， " 铃 木 转 过 身 来，微 笑 着,  "  我 们 现 在 也 正 在 做 着 一 个 试 验;  只 不 过...... 它 不 是 化 学 的! "

           副 官再 次 立 正: "  是! "

48.  监 房        日

           巴 博 在 狱 卒 的 陪 伴 下 走 进 监 房。 一 进 门,  她 便 不 由 得  浑 身 战  栗。 眼 前 的 刘 汉 发 已 被 折磨 得 形 同 骷 髅, 骨 瘦 如 柴， 躯 体 上 满 布 着屎 尿,   骯 脏 的 头 发 足 有 半 尺 多 长。此 刻,  面 对 着 阴 暗 的 墙 角,  他 幽灵 般 端 坐 着.  听 到 有 人 进 来 的 声 响,  眼 皮 都 没 有 眨 动 一 下。

           半 晌，巴 博 终 于 以 平 静 的 口 气: "  刘 汉 发,  是 我...... 来 了。"

           刘 汉 发 端 坐 不 动。 当 他 意 识 到 身 后 是 巴 博 发 出 的 声 音 时,  尽 管 仍 保 持 沉 默,  但 脸 却 突 然 可 怕 地 痉 挛 了。

           巴 博 走 近 刘 汉 发,  并 把 手 放 到 他 的 肩 上, 再 一 次 以 平 静 的 口 气: "  刘 汉 发,  是 我…… "

          刘 汉 发 猛 地 打 落 了 巴 博 的 手 掌, 象 魔 鬼 般 扭 过 脸,   对 着 巴 博 倏 然 发 出 了 一 声 恶 狠 狠 的 ,  撕 裂 人 心 的 吼 叫。

           巴 博 脸 色 吓 得 发 白。  她 这 才 发 现,  刘 汉 发 的 那 两 只 原 本 虎 虎 有 杀 机 的 眼 睛,  此 刻 已 变 成 了 两 个 阴 森 可 怖 的 黑 洞。

49.  日 本 军 营        傍 晚

           巴 博 手持 军 刀,  在 一 些 日 本 军 人 远 远 伴 随 下,  陪 着 步 履 蹒 跚的 刘 汉 发 慢 慢 走 出 军 营 大 门。

           到 了 门 口,  刘 汉 发 停 下 来,  仰 天 吐 出 了 一 口 长 气。

巴 博 似 乎 要 说 什 么,  却 欲 言 又 止。

来 接 刘 汉 发 的 人 们 远 远 望 着 他 们,  过 了 好  一 刻 才 一 拥 而 上 把 刘 汉 发 团 团 围 住。

刘 汉 发一言不 发,  径 自 拖 着 脚 步 在 众 人 陪 伴 下 慢 慢 向 前 走 去。

周 围 的 人 跟 随 着 他,  虔 敬之 情 尤 如 在 簇 奉 着 一 尊 神 明。

           刘 汉发 在 众 人 搀 扶 下 爬 上 一 匹 瘦 马。直 到 这 时 巴 博 才 上 前 抓 住马 缰: "  刘 汉 发,  我 是 来 找 你…… 要 我 的 孩 子 的。 "

           刘 汉 发 好 象 没 有 听 见,  轻 轻 地 抖 动 了 一 下 缰 绳,  瘦 马 便 徐 徐 向 前 走 去,   众 人 也 都 陆 续 相 随 而 去, 只 剩 下 巴 博 一 人 一 动 不  动留 在 原 地……

           巴 博 望 着 刘 汉 发 一 行 人 消 失 于 地 平 线 上,  其 眼 神 又 变 得 固 执而 倔 强。

          此 时，身后的日 本 军 营 内, 传 出 了 日 本 军 人 抑 郁 的 思 乡 歌 声,  遥 遥 听 去,  苑 若 哭 泣。

50.  村 庄        凌 晨

           晨 雾 缭 绕。

 宁 静 安 祥 的 小 村 内,  传 出 了 孩 子 清 脆 的 哭 声。

 公 鸡 在 哭 声 带 动 下竟 相 发 出 了 晨 啼.   啼 声 哭 声 此 起 彼 落,  在 晨 雾 中 相 随 不 已。

           屋 内 摇 篮 旁,  溜 子和 衣 睡 熟 了,  孩 子 的 哭 声 没 能 使 他 苏 醒。

 摇 篮 内 的孩 子 识 趣 地 停 止 了 哭 泣,  并 开 始 好 奇 地 摆 弄起 身 旁 那 些 画 满 了各 种 图 画 的,  煮 熟 了 的 彩 色 鸡 蛋 来,  玩 着 玩 着,   他 破 涕 为 笑 了。

           这 时 有 人 嘶 声 在 村 外 大 叫: "  喂! …… 刘 爷 回 来 啦!  快 起 呀 ，是 刘 爷回 来 了! "

           溜 子 从 睡 梦 中 惊 醒,  先 是 一 怔,   随 之 便 狂 喜 地 从 床 上 一 骨 碌 爬 起 来 直 向 门 外 扑 去, 刚 到 门 口,  他 又 止 住 了 脚 步。

           村 口,   神 色 肃 穆 的刘 汉 发 在 众 人 簇 拥 下 沿 着 村 路 走 来 。他 身 后 的 人 越 聚 越 多,  蔚 然 形 成 一 条 长 龙。

           村 外 高 坡 上,   疲 惫 的巴 博 和 向 导 驻 马 坡 顶,  眼 神 中 似 乎 流 露 出 一 丝 欣 慰。

          屋 内,  溜 子已 不 在 孩 子 身 旁,   唯 有 刘 汉 发 和 孩 子 的 日 常 用 物,  被 整 整 齐 齐 地 摆 在 了 摇 篮 边 上。

51.  灵 堂        晨

           灵 堂 内 香 烟 缭 绕,  灵 台 上 供 奉 着 十 五 把 血 污 斑 斑 的 大 刀。正 中 那 柄 刀 口 残 缺 不 全,  正 是 黑 头 用 的 巨 型 砍 刀。

           神 情 黯 然 的 刘 汉 发 率 众 在 灵 台 前 长 跪 不 起。

           村 外,  溜 子 依 依 不 舍 地 最 后 瞥 了 一 眼 村 庄,  然 后 策 马 怅 然 而去。

52. 正 房        晨

           刚 刚 祭 祀 完 毕 的 刘 汉 发 端 坐 正 中,  微 闭双 眼.   周 围 人 均 小 心 翼 翼, 不 敢 上 前。

           稍 顷,  骆 叔 终 于 开 口 : "  你 累 了,  回 房 去 歇 息 吧. "

           刘 汉 发 仍 一 动 不 动。

           骆 叔 见 状,  知 他 有 话 要 说,  遂 用 眼 神 暗 示 左 右 退 下,  待 屋 内 只 剩 下 他 们 二 人,  才 又 道 : "  人 都 去 了,  说 吧 ! "

           刘 汉 发 仍 闭 着 眼 睛,  又 过 了 片 刻,  才 低 沉 地 道 : "  弟 兄 们 活 着 回 来 的,  还 有 多 少 ? "

           "  去 的 时 候 九 百 七 十 二,   回 来 的 有……六 十 八 . "

           刘 汉 发 脸 色 猝 变, 仰 起 脸,  喃 喃 道 : "  不 该 死 的...... 都 死 啦...... "

           骆 叔 默 然 地 点 点 头。

          "  可 是 不 该 活 的......  他 却 还 活 着 ! "  他 提 高 了 声 音,  脸 色 又 变 得 铁 青。

           骆 叔 的 嘴 角 剧 烈 地 抽 搐 了 一 下.  过 了片 刻,  默 默 而 去。

          没 有 多 久,   屋 外  忽 然 传 来 了  孩 子 的 哭 声。

刘 汉 发 不 由 一 怔。

           骆 叔 带 了 人 把 孩 子 抱 上 堂 来 ,   又 亲 手 把 孩 子 放 到 刘 汉 发 的 怀 里。可 是 这 孩 子 在 刘 汉 发 怀 中 仍 是 大 哭 不 止。

 刘 汉 发 只 好 把 孩 子 得 紧 紧。孩 子 停 止 了 哭 闹， 开 始 好 奇 地 用双 手摸 起 刘 汉 发 那 疤 痕 累 累,  凸 凹 不 平 的 脸 庞。刘 汉 发 先 是 毫 无 表 情 地 任 孩 子 抚 摸,  可  当 孩 子 摸 到 他那 深 陷 的 眼 窝 时,   他 的 神 色 不由骤 变， 猛 然 间,  他 两 手 将 孩 子 举  起 ,  众 人 一 齐 惊 叫。

 有 人 要 扑上 前, 孩子 在 空 中 却  发 出 响 亮 的 开 心 的 笑 声。

           刘 汉 发 的 两 臂 停 滞了。 把 孩 子 慢 慢 放 下 来, 又 抱 到 怀中。

           众 人 松  了 一 口 气 ,  刘 汉 发 的 脸 色 也稍 稍 和 缓 了 些。

骆 叔趁 机上 前 : " 还 有...... 五 一 支 队,  又 派 了 人 来。 "

           刘 汉 发 凄 切 地 淡 然一 笑,  没 有 言 语。

           骆 叔 也 不 再 言 语 了。

 这 时,  一 弟 兄 从 门外 闯 进 来 大 嚷 : "  刘 爷……刘 爷……"

           骆 叔 上 前 拦 住 : "   什 么 事 ? "

          来人结结巴巴："  溜...... 溜 子......他...... 他 跑 啦 ! "

           骆 叔 忽 然 厉 声 : "   不 准 胡 说 ! "

           来 人 仍 急 切 地 道 : "  是 真 的 !  有 人 看 见 他 出 了 村 口,  还 带 着 枪,  溜 子 还 让 人 传 话 给 刘 爷,  说…… 说…… "

          "  说 什 么 ? "

           "  说 他 对......对 不 住 刘 爷...... "

          "咣铛"  一 声,   骆 叔 身 后 的 刘 汉 发 重 重 一 掌 拍 碎 了 桌 上 的 茶 具。

 屋 内 霎 时 一 片 静 寂。

 过 了 半 晌, 刘 汉 发 摇 摇 晃 晃 地 站 起 来 : "  来 人...... 备 马 ! "

           骆 叔 欲 拦 阻,  刘 汉 发 已 将 雪 亮 的 小 片 子 用 力 拍 到 桌 上。

           骆 叔长 叹 了 一  声 ,   转 身 吩 咐 : "  去 吧,   多  去 几 个弟 兄;  死 的 活 的,  都 把 人 找 回 来 ! "

           "  是 ! "

           身 后 有 人 发 出 惊 叫 .  众 急 回 头,  见 刘 汉 发 已 栽 倒 在 地。

53.  村 路        傍 晚

           落 日 余 辉。

           巴 博 等 一 行 人 骑 着 马,  沿 村 路 匆 匆 进 入 村 子。

           村 内 异 常 冷 清。 偶 尔 有 村 民出 现，但 在 街 上 看 见 巴 博 等 人,   也 大 都 慌 乱 地 躲 进 屋 去。

           巴  博大 感 诧 异, 发 现 前 边 有 一 老 人 坐 在 门 首,   听 到 马 蹄 声 未 及 躲 开,  忙 遣 人叫 住: " 喂,  这 村 里...... 是 怎 么 啦? "

           老 人 嗫 嚅 了 半 晌 : "  今 晚 上,  刘 爷 在 祠 堂 要 行 家 法,  又 ……要 死 人 啦 ! "

           巴 博 : "  哦 ? "

54.  厢 房        傍 晚

            室 内 没 有 点 灯。刘 汉 发 脸 色 阴 沉,  独 自 一 人 在 炕 上 木 雕 般 盘 腿 端 坐,  正 在 等 待 着 什 么。

           有 弟 兄欲 闯 入,  被 守 门 的 弟 兄 拦 住：   " 慌 什 么 ? " 

 来 人 急 了,    伏 到 守 门 弟 兄 耳 旁 低 语 了 几 句,  守 门 弟 兄 无 奈,   只 好 开 门 让 他 进 去。

            屋内,  刘 汉 发 仍 闭 着 眼 睛一 动 不 动.   来 人 不 知 该 如 何 开 口。

 犹 疑间,  刘 汉 发 却 突 然 缓 缓 开 口 : "  有 事 吗 ? "

           "  是 !  刘……刘 爷…… "

 " 说 。 "

" 哦,  刘 爷,  您……"

 来 人 正苦 于 出 口, 刘 汉 发 却 忽 然 仰 起 脸, 提 高 了 嗓 音 :

" 是 她...... 又 回 来 了吗 ? "

来 人 一 震：" 啊 !  是…… 是 的,  是 她......又 回 来 啦 ! "

刘 汉 发 出 人 意 料 地 没 有 再 问 下 去,  但 看 得 出 他 的 身 体 在微 微 颤 栗,  直 到 最 后 才 似 乎 下 了 决 心， 从 腰 里 抽 出 雪 亮 的 小 片 子, 用 姆 指 在 锋 刃 上 小 心 地 擦 拭 着。

 来 人 又 是 一 惊 : "  刘 爷,  您 这 是...... "

刘 汉 发低 沉 地 : " 去,  叫 骆 叔 来 ! "

 来 人 : " ……是 ! "

55.  祠 堂        傍 晚

           古 旧,  阴 森 的 祠 堂 内,  点 起 了 松 明 灯。 或 明 或 暗 的 灯 光 辉 映 着 祠 堂 内 外 沉 默 的 弟 兄,   到 处 弥 漫 着 一 片 杀 气。

           溜 子 被 绑 在 门 首 的 廊 柱 上,  浑 身 上 下 血 迹 斑 斑。

56.  祠 堂 门 外        傍 晚

            祠 堂 门 外 大 树 旁, 巴 博 等 在 焦 灼 地 等 待 着， 最 后 终 于 耐 不 住 上 前: "  怎 么...... 里 边 还 没 有 消 息 ? "

           把 门 弟 兄 木 桩 般 地 伫 立,  好 象 什 么 都 没 有 听 见。

57.  祠 堂        傍 晚

           祠 堂 内响 起沉 重 的 鼓 声。

 鼓 声 中,  骆 叔 步 履 缓 慢 地 出 现 在大 堂， 脸 色 苍 白,  以 致 让人 们 第 一 次 感 觉 到 他 是 如 此 苍 老。他 先 瞥 了 一 眼 溜 子,  然 后慢 慢 走 近 他 ,  冷 然 打 量 了 半 晌,  忽 然 扬 起 手,  狠 狠 打了他一 个 耳 光。

           溜 子 睁 开 眼 睛,   猝 然 大 哭 : "  骆 叔!  你 杀 了 我 吧……我 不 想 见 干 爹 !  你 让 我 死……让 我 死 ! "

           骆 叔 望 着 他,  重 重 叹了 一 口 气,  摸 摸 他 的 头,  走 开 了。

           又 一 阵 鼓 声 响 起,  刘 汉 发 在 众 人 陪 同 下 由 后 堂 出 来,  端 坐 到 了 正 中 的 大 椅 上，大 堂 内 霎 时 鸦 雀 无 声。

           溜 子 睁 大 眼 睛,  盯 盯 地 望 着 刘 汉 发。 待 他 发 现 了 刘 汉 发 已 双 眼 失 明, 顷 刻 间 热 泪 滚 滚。

           刘 汉 发 沉 默 了 片 刻,  然 后 发 话 : "  来 人,  去 把 她…… 给 我 带 上 来。 "

           巴 博 在几 个 弟 兄 的 跟 随 下 走 进 大 堂。当 发 现 被 绑 在 廊 柱 上 的 溜 子 时,  她 惊 呆 了,  一 种 不 祥 的 预 感 迅 即 涌 上 心 头, 初 进 门 来 时 的 那 种 急 切 与 执 拗,  转 瞬 间 便 从 脸 上 消 失 了。

           溜 子 也 发 现 了 巴 博,  眼 神 中 充 满 了 怨 愤 与 悔 恨。

           巴 博 避 开 了 溜 子 的 目 光。

           刘 汉 发 冷 冷 发 话  道 : "  我 知 道 你 会 跟 我 来的。 "  他 停 了 停, " 怎 么 样 ?  还 认 得 溜 子 吗 ? "

           巴 博 没 有 回 答。

           刘 汉 发 冷 笑 : "  我 已 经 想 过 了,  你 要 的,  我 可 以 给 你 ! "  说 着 他 微 微 点 头,   面 无 表 情 的 骆 叔 吩 咐 左 右 将 熟 睡 的 孩子 抱 上 大 堂。

          稍 顷,  左 右 抱 出 孩 子,  骆 叔 接 过,  抱 到 自 己 怀 里,  站 到 了 刘 汉 发 身 后.   巴 博 见 到 孩 子,  忍 不 住 要 冲 上 前,  却 被 左 右 弟 兄 拦 住。

           刘 汉 发 又 冷 笑 : "  不 过,  你 也 要 答 应 我 一 个 条 件。 "

           巴 博 : "  什 么 条 件 ? "

          刘 汉 发：" 杀 一 个 人 .。"

巴 博：" 谁 ! ? "

刘 汉 发：" 我， 或 者 她 ! " 说 着 他 猛 地 从 腰 间 拔 出 小 片 子, " 啪 "  的  一 声 拍 到 桌 上。

           溜 子 猝 然 失 声 大 叫 : "  干 爹 ! …… "

           巴 博 一 切 都 明  白 了,  她 的 脸 色 变得 惨白。

           刘 汉 发 脸 色 阴 沉 地 慢 慢 站 起 来 , 对 大 堂 内 外 道 : "  大 家 都 听 见 啦,  这 是 我 刘 汉 发 的 主 意,  如 果我 姓 刘 的 死 了,   那是 我 命 里 该 得,  谁 也不 能 碰 她 一 根 毫 毛;  要 是 有 谁 不 听 的 话……"   他  顿 了 顿,  然 后 把 头 转 向 骆 叔 : "  骆 叔,  那 你 知 道 该 怎 么 办 啦 ? "

           骆 叔 面 无 表 情 地 点 了 点 头。

           刘 汉 发 又 把 脸 转 向 众 人 : "   那大 家…… 也都明白啦 ? "

           弟 兄 们 一 齐 低 下 头,  大 堂 上 下 无 一 人 应 声。

           刘 汉 发 等 了 片 刻 : "  怎 么没 有 人 说 话 ? "

           大 堂 内 外 仍 无 声 响。

           刘 汉 发 脸 色 陡 变,  再 次 厉 声: "  骆 叔,  你 都 明 白  啦 ? "

           骆 叔 停 了 片 刻 : "  是 的 ! "

           刘 汉 发 又 转 向 大 家 : "  那 大 家 那? "

           众  人 抬 头,  目 光 一 齐 投 向 骆 叔。

 骆 叔 抬 起 眼 来 望 着 堂 顶,   终 于 点 了 点 头。

           众 人 一 齐 跪 了 下 来。

           溜 子 泪 如 泉 涌......

           刘 汉 发 长 出了 一 口 气, 转 向 巴 博 : "  你－－ 也明 白 啦 ?  "

           巴 博 紧 咬 嘴 唇,  仍 是 不 言 一 声。

           刘 汉 发 又 笑 起 来,  拿 起 了 桌 上 的 小 片 子: "  看 样 子,  你 大 概 是  不乐意 这 玩 意 儿,  那 好 吧。 "   他 说 着 朝 身 后 的 弟 兄 伸 出 一 只 手, "  拿 我 的 枪 来 ! "

           一 位 弟 兄 只 好 把 一 把崭 新 的 勃 壳 枪 递 到刘 汉 发 手 里。

刘 汉 发 接 枪 在 手,  轻 轻 用 袖 口拭 拭 瓦 蓝 的 枪 身,  然 后 打 开 大 小 机 头,  把 枪 放 到 桌 上 : "   那 你 就 用 这 家 伙， 在我 们 两 个 里 头 好 好 挑 上 一 个, 然 后听 我 数 九 个 数,  要 是 九 个 数 以 后 枪 还 不 响,  那就 别 怪 我……"

          巴 博 爆 发 了："  不 !  这 不 可 能...... 我 不 听! ! "    她 疯 了 似 地 大 叫 着 朝刘 汉 发 扑 去,  却 再 次 被 左 右 弟 兄 紧 紧 拦 住。

刘 汉 发 脸 色 也 猝 然 变 得 阴 森 可 怕,  脸 色 铁 青 地 操 起 桌 上 雪 亮 的 小 片 子,   猛 然将 刀 尖 逼 到 了 背 后 孩 子 身 上,  厉 声 吼 道 : "  你 听还 是 不 听 ? "

           孩 子 受 到 惊 吓,  大 哭 起 来。

           " 我 ? …… "  巴 博 的 声 音 颤 抖 了。

           刘 汉  发继 续 用 刀 紧逼 着 孩 子 : "  你 要 是 不 听,  我 就 让 你 的 儿 子……先 回 你 的 老 家 ! "  又 咬 紧 牙 道 : " 然 后 再 让 溜 子…… 也 跟 上 ! "

           孩 子 哭 得 越 来 越 响。

          "  你 不 要 忘 了,  他…… 他 们…… 也 是 你 的 儿 子 ! "   巴 博 两 腿 发 软,  晃 了 晃,  差点 栽 倒 在 地 上。

           刘 汉 发 突 然 大 笑，大 笑 间,  把 枪甩 到 了 巴 博 面 前 的 地 上。

           大 堂 上 下 再 一 次 鸦 雀 无 声,  甚 至 连 孩 子 也 止 住 了 哭 声。

           终 于,  巴 博 弯 下 腰,  慢 慢 从 地 上 拾 起 了 枪。 又 过 了 一 刻,   她 脚 步 沉 重 地 朝 刘 汉 发 走去。

大 堂 里 所 有 的 人 都 屏 住 了 气 息,  目 不 转 睛 地 盯 着 她。

           巴 博 走 到 刘 汉 发 面 前,  两 人 贴 近 到 甚 至 可 以 感 觉 到 对 方 的 呼 吸。

巴 博 对 着 刘 汉 发 举 起 枪 来,  大 堂 上 下顿 时一 阵 慌 乱。

刘 汉 发 毫 不 动 容地 冷 冷 等 待 着。

可 是,  倏 然 间 巴 博 却 猛 地 转 身 把 枪 口 对 准 了 溜 子,  大 堂 上 下 不 由 爆 发 出 一 阵 惊 呼。

           巴 博 对 着 刘 汉 发 大 叫 道 : "  你 听 着－－ 我…… 要 先 杀 了 你 的 儿 子 ! "

           大 堂 上 下  死 一 般 的 寂 静。

           刘 汉 发 没 有 言 声,  脸 色 逐 渐 苍 白。

           巴 博 颤 抖 着 声 音 又 大 声 : "  你…… 听 见 了 没 有 ? "

           刘 汉 发 仍 然 没 有 回 答,  但 手 已 在 微 微 战 栗。

           巴 博 的 枪 口 也同 样 在 战 栗 着……

           溜 子 却 突 然 对 着 枪 口 笑 了。

           就 在 这 时, 巴 博 忽 又 转 身 将 枪  口 重 新 顶 到 了 刘 汉 发 的  头 上,    并 猝 然 大 哭 着 叫 道: "  你 告 诉 我－－ 你 刚 才 为 什 么 不 数 ?  你 为 什 么 不 数 ?  你 说……  你 数 ! ! …… "

             大 堂 上 下 一 片 混 乱。 这 时，人 们 才 清 晰 地 听 到 了刘 汉 发  低 沉 的的 声 音 : "  一，  二，  三…… "

           巴 博 紧 紧 地 闭 上 了 眼 睛。

" 四，  五…… "  

           泪 水自巴 博 的 眼 中 流 出。

" 六， 七，八…… " 

          巴 博 猛 地 甩 下 枪,  转 身大 哭 着 踉 跄 朝 门外 走 去。

 刘 汉 发 出 人 意 料 地 忽 然 起 身 : "  你 站 住 ! "

             巴 博停 住 了 脚 步。

           刘 汉 发 : " 你…… 要 到 哪 里 去 ? "

           巴 博 略 停 了 停 : "   离 开 你 们 的 国 家 ! "

 刘 汉 发 狠 声 : " 不 要 你 的 儿 子 了 ? "

           巴 博 没 有 回 答。

 一 阵 沉 默 后, 刘 汉 发 脸 色 阴 沉 地: "  如 果, 你 还 想 再 见 你 的 儿 子, 那 你 就......留 下 一 句 话 来 ! "

           巴 博 回 身: "   什 么 话 ? "

 刘 汉 发 略 停,  突 然转 脸 : " 你 到 底……算 不 算 是 我 的 婆 娘 ? "

           全 场 霎 时 怔 住。

 巴 博 呆 呆 地 也 怔 了 片 刻,   然 后泪 光 晶 莹 地 继 续 朝 门 外 走 去。

 刘 汉 发 趋 前 一 步 : "  你 怎 么…… 还 不 说 话 ? "

 巴 博 在 门 口 停 下,  仍 然 没 有 回 答。

  在 刘 汉 发 身 后 的骆 叔 暗 抹 去 眼 角 泪 水,  看 也 不  看 巴 博 一 眼， 上 前 伏 到 刘 汉 发  耳 旁,  轻 声 地 道 : "  她…… 点 头 啦 ! "

"  嗯 ?!…… "  刘 汉 发 先 是 怔 了 怔, 停 了 片 刻，忽 然 咧 开 嘴,  当 即象 孩 子 一 样 地 开 怀 大 笑 了。

 巴 博 微 微 摇 摇 头,  步 履 维 艰 地 继 续 朝 门 外 走 去；也 就 在 这 时,  忽 听 刘 汉 发 在 身 后 大 叫  一 声,  她 急 忙 回 头 看,  见 刘 汉 发 已 躺 倒 在 大 椅 上,  那 把 雪 亮 的 小 片 子 插 在胸 口,  笑 意 在 嘴 角 却 还 未  消 失。

 全 场 一 片 惊 呼。

 巴 博 也 惊 叫 着 回 身上 前。

 骆 叔 等 已 将 刘 汉 发 团 团 围 住。

 痛 苦 中 挣 扎 的 刘 汉 发 推 开 众 人,  努 力 将 一 只 枯 柴 似 的 手 伸 向 巴 博；而 溜 子 恰 在 这 时 猛 扑 到 刘 汉 发 身 上,  放 声 大 哭 : "  干 爹,  你 不 能 死!  溜 子 对 不 起 你…… 溜 子 愿 死!  溜 子 愿 替 干 爹 去 死! 干 爹…… "

 刘 汉 发 喘 息 着 闭 上 了 眼 睛。 过 了 一 会 儿,  他 才 又 睁 开 眼 睛,  凶 狠 地  猛 然用 手 抬 起 溜 子 的 脸,  喃 喃 地 骂 道 : "  妈 的 ! 臭 小 子 !  ……叫 老 子…… 爹 ! "

" 爹 !"  溜 子 怔 住 了,  周 围 的 人 也 都 怔 住 了。 溜 子 抬 头 望着 骆 叔,  骆 叔 擦 了 一 把 眼泪,  恨 恨 地 扭 过 头 去。

           巴 博 及 所 有 的 人 都 惊 呆 了。巴 博 倒 退 了 数 步,  随 之 便 摇 摇 晃 晃 地 离 开 了 人 群。

 "爹 !! ……"   溜 子 悲 痛 欲 绝 地 再 次 扑 到 刘 汉 发 身 上。刘 汉 发 已 不 能 言 语,  但 那 只 伸 向 巴 博 的 手 却 还 在微 微 颤 动。

          "  刘 爷 ! …… "  大 堂 内 外 所 有 的 人 都 跪了 下 来,  唯 有 巴 博 一 人 仍 呆 呆 伫 立 着。

           刘 汉 发 那 只 微 微 颤 动 的 手 终 于 无 力 地 垂 下,  大 堂 内 外 响 起 一 片 哭 声。

巴 博 的 泪 珠也 在 无 声 地 落 下,  但 直 到 满 堂 呜 咽 泣 不 成 声 时,  她 才 慢 慢 朝 大 堂 正 中 的 刘 汉 发 遗 体 走 去。

然 而 这 时, 原 来 跪 倒 的 人 群 却 一 排 排 无 声 地 站 了 起 来,   沉 默 地在 巴 博 面 前 树 起了 一 道 冷 漠 的 人 墙。

           骆 叔 抱 着 被 包 裹 得 严 严 实 实,  又 已 经 睡 熟 了 的 孩 子 走 出 人 群。 他 无 声 地 把 孩 子 交 到 巴 博 手 里。

巴 博 接 过 孩 子, 却 没 有 离 去。

           骆 叔 : "  你 走 吧,  刘 爷 有 话…… 让 你 走 !  孩 子……你 也 带 走 !  不 过……"  说 着 他 扭 过 脸 去,  恨 恨 地 道，"  你 走 了 之 后 就 不 要 回 来－－永 远 不 要 回 来 ! "

           身 后 传 来 了 溜  子 悲 痛 欲 绝 的 哭 声。

           巴 博 背 起 孩 子,  慢 慢 朝 门 外 走 去……

58.     祠 堂 外      傍晚

 夕 阳 残 照,  天 边 外 尚 余 最 后一抹 绛 紫 色 的 晚 霞。

 巴 博 出 门 不 远, 身 后 响 起 了 溜 子  痛 心 疾 首 的 喊 声: "  你 ……给 我 站 住 ! "

  巴 博 回 头,  见 溜 子 站 在 门 口,  正 战 栗 地 向 她 举 起 长 枪。

 巴 博 抱 紧 了 孩 子,  静 静 等 待 着 枪 响。

 然 而 过 了 很 久,  不 见 溜 子 扣 动 板 机.   巴 博 这 才 惨 淡 地 朝 溜 子 一 笑,   然 后 象 中 国 农 村 旧 式 妇  女 一 样 地 背 起 孩 子,   再 向 那 血 红 的 天 边 外 走 去。

 巴 博 背 着 孩 子 的 身 影 越 走 越 远,  最 终 消 失 于 残 阳 中。

 这 时,  她 身 后 终 于 响 起 了 沉 闷 的 枪 声,  溜 子 的 身 影 在 枪 声 中 慢慢 倒 地……

 巴 博 蓦 然 回 首, 眼 前出 现 一 片 海 市 蜃 楼 似 的 幻 景 :   一 片 血 光 之 中,  千 万 匹 不 具 鞍 辔 的 骏 马 从 一 片 昏 黄 无 垠 的 土 地 上 腾 空 而 起,  其 势 尤 如 大 江 奔 涌……

 巴 博 的 画 外 音 : “我 就 这 样 地 离 开 了 中 国, 而 且 就

真 的 再 也 没 有 回 去。可 是 我 整 个 的 生 命,  却 再 也 没

有离 开 过 那 片 古 老 的 黄 色。几 千 年 来,  人 类 就 象 蹂

 躏 着 自 然 一 样 地 蹂 躏 着 自 己。然 而 我 今 天 终 于 相

信 :  人  总 是 先 成 为 人 类,  然 后 才 属 于 不 同 的 民 族。"

           画 外 音 中,  沉 重 的 钟 声 再 次 响 起,  其 轰 鸣 震 撼天 地。

尾    声

           伦  敦。二 十 八 年 后。

           大 厅 正 面,   是一 幅 巨 大 的, 骏 马 翘 首 奔 腾 的 浮 雕。

           大 厅 内 正 在 举 行 隆 重 的 学 位 授 与典 礼。 二 十 八 岁 的 约 翰. 刘 沉 稳 地 走 上 前,  微 笑 着 从 主 持 人 手 中 接 过 学 位 证 书……

           台 下 坐 着 已 是 满 头 白 发 的 巴 博,  她 热 泪 盈 眶 地 凝 视 着 约 翰－－ 这 大 地 与 血 光 的 儿 子 。

___ 剧 终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