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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原创小品剧本创作大赛
代写公司年会小品剧本
剧本名:南诏归唐
【原创剧本网】作者:赖俊熙
专业代写小品、相声、快板、三句半、音乐剧、情景剧、哑剧、二人转剧本。电话:13979226936 联系QQ:652117037
年会剧本
 

南诏归唐

 

【片头.苍山洱海.大理下关.鹤顶峰麓太和城.日】

    蓝天,白云。

 大理苍山十九峰白雪皑皑。

 洱海形如弯月,波光粼粼。

 三弦叮叮咚伴奏,大本曲说唱《天宝之战》声音苍凉:

 大唐王朝与南诏,

 恩怨情仇两厮绞,

 开元还是一家亲,

 天宝起兵刀。    

 风流天子玄宗帝,

 耽于安乐不上朝,

 笙歌美女日夜醉,

 奸臣当了道。    

        

 姚州都督张虔陀,

 百般诡计灭南诏,

 重捐勒索辱王妃,

 诏王怒火烧。    

 为诉曲直上表章,

 连奏朝廷求公道,

 天子听信国舅言,

 发兵来征讨。

 

    大军压境鼙鼓响,

 南国将倾江山摇,

 诏王无奈附吐蕃,

 保土背唐朝。

 一战二战唐落败,

 如山尸骨南疆抛, 

        元帅李宓逞愚勇,

 命丧玉关桥。

 

 战后收尸万人冢,

 不使唐魂为异魈,

 率领军民来祭奠,

 洱河香烟绕。

 又建李宓将军祠,

 亲书挽联照天烧,

 痛诉兄弟成仇敌,

 未语泪滔滔。

 ……

 说唱声中,画面和主创、主演字幕切换:

 金戈铁马,天昏地暗,血肉横飞,唐朝兵马与南诏兵马激烈厮杀。

 硝烟袅袅,阴云四合,群鸦哀鸣,西洱河畔尸横遍野,南诏将兵、百姓收集着唐军尸体。

 西洱河南岸和旧铺,巨大的万人坑,南诏将兵、百姓抬着唐军尸体扔进坑内。

 苍山斜阳峰麓,唐朝远征主帅、南诏王阁罗凤的好友李宓将军及其长子、副总兵李贞元墓旁,木匠们立起祠堂屋架。

 西洱河南岸和旧铺,万人冢落成,“大唐天宝战士冢”石碑耸立。

 苍山斜阳峰麓,“李将军祠”竣工。

 南诏王宫,阁罗凤悲沧挥毫,书写对联,“父忠子孝留下英魂警后世  节义两全磷火万点洱河咽”字迹从笔端流出。

 李将军祠,阁罗凤、元贞夫人与李宓的孙女巧珠肃穆祭奠敌军统帅与老友李宓夫子。阁罗凤亲自致祭词,礼毕,将对联交给巧珠。巧珠点燃对联,火苗吞噬着字迹。

 

    【1.太和城闹市茶坊.日】

南诏首都太和城闹市茶坊里,茶客满座,汉人、乌蛮人、白蛮人、金齿人(1)都有。

正中一张方桌旁,苍山老倌继续弹着三弦演唱大本曲《天宝之战》:

        三战巂州会同郡,

        西泸县令戴镣铐,

        诏王义释留郑回,

        亲手披锦袍。

        拜为王室西宾师,

        传授儒家仁义道,       

        献策诏王统云南,

        英名家家晓。

  ……

 厥爽(2)郎中杜坚听到这里,问对面的幕爽(3)郎中赵观成:“呃,赵兄!听说诏王特派段将军带着人去中原相州接郑先生的妻儿老小,可曾归来?”

 赵观成摇头:“没有。中原安禄山造反,正兵荒马乱,哪那么顺当?”

 

………………………………………………………………………………………………………

注(1):古代西南土著土著居民。乌蛮即今称的黑彝,统治者。白蛮即白彝,被统治者。金齿,因以金镂片裹其齿得名,主要系傣族先民。

    注(2):厥爽,南诏国掌管工程建设的机关,相当于唐朝的工部。

    注(3):幕爽,南诏国掌管军事的机关,相当于唐朝的兵部。

 杜坚点头:“那是。别说相州那么远,便是成都,走一趟也不容

易。我半月前就派人去请西川著名的石雕大师柳一刀,至今也还没见归来。”

 赵观成:“请柳一刀?又有啥要紧工程?”

 杜坚:“刻碑!——诏王采纳郑大人计谋,趁安史之乱,大唐无暇顾及边疆,抓紧伐木通道,造舟为梁,西开寻传,巩固滇东,建制设城,完成了统一云南的不朽功业,要立碑纪事。”

 赵观成:“这我知道。文章就由郑大人亲自执笔。”

 

【2.太和城九重宫文渊馆——郑回的书斋.日】

 郑回挥毫疾书《德化碑文》。

 阿瑶公主为他牵着纸。

    笔力遒劲的文字一个个从笔下诞生。

画外音:“王乃仰天叹曰:‘嗟我无事,上苍可鉴。九重天子,难承咫尺之颜;万里忠臣,岂受奸邪之害。’即差军将杨罗颠等连表控告。岂谓天高听远,蝇点成瑕,虽布腹心,不蒙矜察。……”

阿瑶公主含情脉脉、无限仰慕地望着郑回。

 

【3.南诏王宫御园.日】

 御花园曲径通幽,繁花似锦。

 南诏王阁逻凤搀着10来岁的孙子异牟寻与元贞娘娘在花间漫步。

 阁逻凤:“异牟寻!你阿瑶姑姑今天到哪儿去了?”

 异牟寻天真地:“姑姑不让说!”

 元贞娘娘笑:“还能去哪?——文渊馆呗!给她师傅研墨去了!”

 阁逻凤也笑:“郑先生有书童?用得着她这千金公主给研墨!”

 

【4.文渊馆书斋.日】

     一张张书就的碑文排列在案。

 郑回文思泉涌,还在书写,笔随文意,有些滞沉。

 画外音:“……于是具牲牢,设坛墠,叩首流血曰:‘我自古及今,为汉不侵不叛之臣。今节度背好贪功,欲致无上无君之讨。敢昭告于皇天后土。’史祝尽词,东北稽首。举国痛切,山川黯然。至诚感神,风雨震霈。……”

 阿瑶公主凝神静气,沉浸文意,情绪也非常沉重。

 

【5.王宫御园.日】

 元贞娘娘带着神秘的微笑:“诏王难道还没看出来?”

 阁逻凤狐疑:“你是说阿瑶……?”

 元贞娘娘点头:“姑娘大了……”

 

【6.文渊馆书斋.日】

 郑回停笔思考,头上已沁出汗水。

 阿瑶公主从侍女捧着的盘中拿起湿面巾,给郑回擦拭。

 郑回一惊,惶恐地:“公主……”

 阿瑶公主含情脉脉:“先生……”

 

【7.御园.日】

 阁逻凤:“郑先生是有家室的,那怎么行!我已经派人往中原,接他的妻儿老小去了!”

 元贞娘娘叹息:“唉!如今中原兵荒马乱,不知郑先生的家室……?”

 

【8.闹市茶坊.日】

马蹄声笃笃,大军将(4)段忠国率领一队腰悬宝剑的兵士风尘仆仆地骑马从茶坊前经过。

 赵观成发现:“瞧!段将军回来了!”

 杜坚奇怪地,“咦!咋个不见马车、轿子,莫非没接到郑大人的家眷?”

 

【9.文渊馆书斋.日】

     郑回文思复顺,又埋头继续书写。

 画外音:“……于是犀象珍奇,贡献毕至。东西南北,烟尘不飞。

遐迩无剽掠之虞,黔首有鼓击之泰,乃能骧首邛南,平眸海表。……”

 

………………………………………………………………………………………………………      注(4):大军将,南诏国最高武官。

 

    【10.宫门.日】

 段忠国下马,步行入宫。

 

【11.文渊馆书斋.日】

 郑回写完碑文,搁下笔,长舒口气。

 阿瑶公主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杯捧给他,无限爱怜地:“渴了吧?喝口茶!”

 郑回接过:“公主辛苦了!”

 阿瑶公主妩媚嫣然地笑:“不苦!能亲眼目睹先生洋洋洒洒、收放自如、句句珠玑行文,鸾翔凤翥、铁划银钩书法,是弟子的福气!”

 郑回笑:“哟,学会奉承了!就不怕我责以戒尺,罚你言过其实?”

 阿瑶公主:“本来嘛!”

 

【12.御园.日】

 段忠国匆匆走来,跪拜:“臣叩见诏王!”

 阁逻凤欣喜:“啊!郑先生的家小接来啦?”

 段忠国:“禀诏王,没有接到。”

 阁逻凤惊异:“没接到?”

段忠国颓丧地:“郑先生一家已于安禄山起兵之初就满门遇害了。”

阁逻凤大惊:“啊!”

元贞娘娘震骇:“满门遇害?你、你打听清楚没有?”

 段忠国:“臣不敢谎奏!大唐长期以来朝野上下耽于安乐,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将骄兵惰,安禄山起兵,自幽州南下,各关隘守军闻风丧胆,不战自溃。郑先生的父亲郑太公不忍国破,效仿常山太守颜杲卿、平原太守颜真卿兄弟,组织义军抵抗。相州城陷,太公、太夫人和郑大人的夫人都被安禄山之子安庆绪杀害,只公子求学在外得以幸免。”

 元贞娘娘急问:“那,郑公子呢,找到没有?”

 段忠国摇头:“人海茫茫,兵荒马乱,臣等寻遍附近州县,均无音讯。”

 阁逻凤心情无比沉重。

 元贞娘娘望着阁逻凤:“诏王,要不要告诉郑先生?”

 阁逻凤沉默一会:“别!他正在写《德化碑文》,不可分心。”

 元贞娘娘:“可这么大的事……”

 阁逻凤想想,命段忠国:“你去慈爽(5)传我口谕,命爽长即刻前往佛顶峰设祭坛,元(6)与娘娘要亲往遥祭。”

段忠国:“臣遵旨!”

阁逻凤转向当值羽仪长蒙宜达:“蒙宜达!你去文渊馆,看郑先生写好没有?若已写好,宣他上佛顶峰。”

当值羽仪长:“臣遵旨!”

 

………………………………………………………………………………………………………      注(5):慈爽,南诏国掌管礼仪衙门,相当于唐朝的礼部。

    注(6):元,南诏王自称,如中原皇帝自称朕。

 

   【13.佛顶峰画亭.日】

几案上,“忠义郑老太公”、“忠义郑老夫人”、 “忠义郑夫人”

的灵牌罗列,香烟缭绕,祭品、酒水齐备。

阁罗凤与元贞娘娘对着牌位捻香,向北遥祭。

郑回在羽仪长蒙宜达的搀扶下,踉跄而来。

阿瑶公主紧随。

郑回见诏王亲自拜祭,痛苦、感激交织,“噗咚”跪倒:“父亲!母亲!孩儿不孝……”

 

【14.闹市酒肆雅间.日】

杜坚喝着茶等候好友赵观成。

赵观成匆匆走来,抱拳致谦:“来迟了,来迟了,有事事耽搁!哎,杜兄不是在监工德化碑雕刻么,咋有空约我喝酒?”

杜坚挥手示意堂倌上酒菜:“柳大师亲自动手,只要拓上去的字没错就行,何用我不错眼珠子地盯着?我记得赵兄今天并不当值,咋也抽不开身?”

赵观成:“是不当值,但因郑先生的公子千里寻亲而来,找到幕爽衙门,爽长命我送他去文渊馆。”

杜坚:“啊!郑先生的公子来了?”

赵观成万分同情地:“来了。唉,才十四五岁,从中原相州到巂州的西泸县,又来南诏,孤身一人辗转千万里,小小年纪……”

杜坚:“难得!难得!”

赵观成:“可不是!连诏王也称赞不已,传旨于望海楼设宴,与元贞娘娘亲自携阿瑶公主和异牟寻小王子出席,为他接风,庆贺他们父子团圆。”

酒菜上来。

杜坚笑着举杯:“来来,我们也祝郑大人父子团圆!”

 

【15.望海楼.日】

 望海楼上,正面四席,阁罗凤与其孙异牟寻居中,元贞娘娘、阿瑶公主分列两侧,对面两席是郑回父子,左、右侧是作陪的段忠国等清平官和大军将,席间是歌舞厅。

 歌女敬献三道茶后,舞女们退场,宴席开始。

 阁罗凤吩咐孙子异牟寻:“异牟寻,郑公子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我们南诏,今天你做主人,先给公子敬酒接风!”

郑回、郑炎(郑回之子)慌忙站起:“不敢当!不敢当!”

异牟寻听话地举杯,却不知怎样称呼郑炎。

阿瑶公主附耳教导。

异牟寻听罢,举杯向郑炎:“郑炎哥哥,给你接风!”

郑回吃惊。

郑炎惶恐:“王子殿下不可如此称呼,折煞小民了!”

阁罗凤笑道:“有何不可!他是你父亲的学生,跟你算得师兄弟,叫你哥哥应该!”

郑炎方才摆脱惊恐,举起杯来:“如此,殿下请!”

突然传来海上打鱼人凄凄艾艾的歌声:

     妹伤心!

         点苍山上花凋零,

朵朵瓣瓣飘海滨,

像人失娘亲!

眼观落花想自身,

泪水婆娑湿衣襟,

眼泪进碗下饭吃,

越吃越伤心!

歌声触动郑回父子,郑炎举杯的手一颤,郑回眼里泪光盈盈。

阁罗凤的兴致被破坏,不禁恼怒,命令羽仪长(7)蒙宜达:“去!看谁在鸡叫鹅叫?把他给赶走!”

阿瑶公主急忙止住蒙宜达,劝阻阁罗凤:“父王!人家不晓得我们在这,不知者不为罪,父王命羽仪长去赶还不把人给吓个半死?让我回以歌声,劝劝那唱歌人就是了!”

阁罗凤欣喜地望着元贞娘娘:“瞧我们阿瑶多会体贴人!”

元贞娘娘:“女儿说得在理!”

阁罗凤向阿瑶:“那你去吧!” 

阿瑶公主意味深长地望郑回一眼,走向楼杆边,对着洱海唱:

哥情深!

今年苍山花凋零,

………………………………………………………………………………………………………  

    注(7):羽仪长,南诏国禁卫军首领。

来年又是花缤纷,

还有第二春!

……

元贞娘娘听出阿瑶的弦外之音,望望郑回。

郑回听音审情,似有察觉,但仍正襟危坐,形不露色。

阁罗凤也似乎听出点名堂,望着郑回微微地笑。

阿瑶公主的歌声继续:

洱海岸边搭长亭,

长亭两旁茶花生,

人间何处无知己?

劝哥莫伤心!

    元贞娘娘意味深长地接过,望着郑回:“对对,今年花凋零,来年又一春,人间何处无知己!郑大人,喝酒,喝酒!”

郑回举杯,情感复杂地望一眼阿瑶。

 

【16.王宫元贞苑.夜】

 阁罗凤侧卧床上,望着女官为元贞娘娘卸妆,心中还回荡着阿瑶公主意味深长的歌声:

哥情深!

今年苍山花凋零,

来年又是花缤纷,

还有第二春!

 

        洱海岸边搭长亭,

长亭两旁茶花生,

人间何处无知己?

劝哥莫伤心!

 女官卸毕,躬身退出。

 元贞娘娘款款朝床边走来,问:“诏王还在想啥?”

 阁罗凤回过神来:“啊!我在想阿瑶白天唱的歌。”

 元贞娘娘嫣然一笑:“阿瑶已满十六,该出阁了!”

 阁罗凤叹气:“唉,谁说不是!可近两年那么多人来求亲,她却一个都看不上。昨日又有剑川节度使派使者来,我担心她还是……”

 元贞娘娘灵机一动:“你明天就叫她自己给拿个准主意吧!”

 阁罗凤:“好吧!”

 化出。

 

【17.王宫元贞苑.日】

化入——

阁罗凤盯着阿瑶:“你给父王说,要啥样的你才看得上眼?”

阿瑶撒娇:“不告诉你!”

元贞娘娘劝说:“阿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已经不小了!……”

阿瑶:“我没说要在宫中当老女呀,母妃!”

阁罗凤一脸的无奈:“那你咋这也看不上,那也不中意?”

 阿瑶望着元贞娘娘:“想要把我嫁出去,除非父王答应我一件事!”

 元贞娘娘:“啥事?”

 阿瑶转向阁罗凤:“父王!我要骑牛择婿!”

阁罗凤意想不到:“骑牛择婿?”

阿瑶:“对!牛走进哪家,我就当哪家的媳妇!”

元贞娘娘哭笑不得:“这、这……堂堂公主骑牛择婿,荒唐!”

阿瑶目不转睛、意志坚定地盯着阁罗凤:“父王不答应,我就不嫁,一辈子在宫中当老女!”

元贞娘娘叹息:“唉!我咋养了你这个比牛还犟的女儿!”

阁罗凤猜出女儿有了心上人:“好吧,就依你!”笑,“哈哈!骑牛择婿,我云南王的公主骑牛择婿!……”

 

 【18.宫门.日】

 鼓乐喧天,丝管盈耳。

 盛装华服、头带花冠的阿瑶公主骑着毛光铮亮、披红戴花、金鞍在背的大青牛走出宫门,后面尾随着吹打乐队和宫中侍卫。

 

【19.大街.日】

 阿瑶公主骑牛择婿轰动王城,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涌街塞巷,争相观看。

 青年、孩童欢呼雀跃,呼喊着:
 “公主骑牛择婿罗!”

  “公主骑牛择婿罗!”

  “看哪家有福气啊!”

  ……

骑牛择婿队伍在人们的前呼后拥下,浩浩荡荡行进。

 

【20.文渊馆书斋.日】

 郑回在专心地手绘《南诏国地图》。

 郑炎兴奋、好奇地匆匆跑来:“父亲!阿瑶公主骑牛择婿,全城都轰动了!”

郑回抬头,诧异:“骑牛择婿?公主骑牛择婿?”

 

【21.五华楼前.日】

 骑牛择婿队伍浩浩荡荡走来。

 阿瑶公主双手抓着牛鼻绳,驾驭着青牛。

 万千人凝神屏息,关注福降何门?花落谁家?

 青牛向五华楼文渊馆走去。

 人群中有人明白,高声欢呼:“文渊馆——郑先生!”

 欢呼声变成万千人的山呼海啸:

     “郑先生——阿瑶公主!”

     “阿瑶公主——郑先生!”

     “郎才女貌!天赐姻缘!”

    苍山老倌拨响三弦。

 一个姑娘领头,若干姑娘跟上,唱了起来:

阿哥呀!

青牛来到文渊馆,啊依哟,啊依哟!

彩球落到哥面前。啊依哟,啊依哟!

仙女求亲到尘凡,啊依哟,啊依哟!

郎才女貌好姻缘。啊依哟  啊依哟!

    人们踏着歌声,为这段天造地合的夷汉姻缘手舞足蹈,尽情狂欢。

 

【22.文渊馆.五华楼.德化门.王宫.大街.日】

 歌舞中——

 鼓乐喧天,鞭炮雷鸣。

文渊馆、五华楼、德化门、王宫张灯结彩。

德化门侧,巍然矗立的《南诏德化碑》披红戴花。

王宫内,郑回、阿瑶公主披红戴花拜天地,拜父王、母后、母妃。

大街上,龙灯、狮灯穿街过市,男女老少追随着龙灯、狮灯,手舞彩帕、扇子、霸王鞭,跳着花灯,尽情欢乐,庆祝南诏国公主成亲、德化碑矗立双喜同日。

化出。

 

【23.阳苴咩城.夜】

化入——

南诏新都城——阳苴咩城灯火辉煌。

城市上空礼花绽放。

    字幕:

 12年后。阳苴咩城。

唐大历十三年(公元778年),南诏第五代王阁逻凤卒, 因其子凤伽异早逝,其孙异牟寻继位,为第六代王。

异牟寻登基后,迁都阳苴咩城,拜郑回为清平官(8)。

同年,大唐王朝代宗驾崩,德宗继位。

 

【24.王宫金殿.日】

 早朝议政时间,文武大臣分列殿前。

 主管幕爽的大军将段忠国捧着奏折和厚厚的阵亡将士名册:“禀诏王:此番川西一战,我阵亡将士共58979人,已具册在此。”

 异牟寻吃惊,心痛:“啊,我6万将士啊!出师10之众,归来不足半数……”

 段忠国:“除少数战死,大多为唐军所迫,落入大渡河中,被波涛卷走。还有被俘、叛逃者,不在其数。加上这些,我足足损兵七成。”

 异牟寻苦楚:“唉……”转向万爽(9)长,“万爽据册上名单,尽快对家眷厚加抚恤。”

 万爽长捧着奏折出班:“臣遵旨!臣有本启奏!”

………………………………………………………………………………………………………

    注(8):清平官,南诏国官职,相当于唐朝的宰相。

    注(9):万爽,南诏国主管财政机构,如唐朝的户部。

 

异牟寻:“讲!”

万爽长:“去年以来,含这回出兵西川,吐蕃赞普共向我南诏调

兵三次,征粮饷五次,如今又要抚恤近6万阵亡将士家眷,国库实难

支撑……”

异牟寻心烦地制止:“别说了!”转向首席清平官郑回:“国师,你看……?”

郑回出班:“万爽长所奏不差,国库历经多年征战李唐边境之消耗,确已空虚,无力再拿出这笔巨资。然阵亡将士家眷又不得不厚加抚恤,故臣以为,可令幕爽(10)会同万爽,将阵亡将士按籍贯划分造册,下发给阵亡将士所属地,令地方财政解决,为国分忧。”

异牟寻点头:“好,就按国师之意办。”

段忠国、万爽长:“臣遵旨!”退回。

当值羽仪长匆匆走进跪报:“禀诏王,吐蕃特使——约茹(11)元帅求见!”

异牟寻眉头紧皱:“宣!”

约茹元帅未宣自到,倨傲地率领捧着印信盒的侍从官走进:“日东王接旨!”

异牟寻对此称呼莫明所以,疑惑吃惊。

化出。

 

………………………………………………………………………………………………………

注(10):幕爽,南诏国主管军事机构,如唐朝的兵部。

     注(11):以雅砻河谷为中心的江南之地大军事区和行政区]

 

【25.御书房.日】

化入——

异牟寻气愤不已地指着御案上的金印:“当初,我南诏初投他吐蕃,被其封为赞普钟南国大诏,与他吐蕃系兄弟之国。现在,却封元为‘日东王’,视我南诏为其属国,毫不体恤我刚刚损兵7万,又要强令我征募兵士,助他再取西川。简直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郑回:“诏王所言不差。其实,自我南诏不得已脱离大唐依附吐蕃,人家便没真正将我南诏看作兄弟之国,只视为畴壤沃饶、物产丰富之属地。对此,神武王当初便心知肚明,常拿其与大唐对比。”

异牟寻:“是的。元听神武祖王多次讲过,说中国乃礼义之邦,对邻国少求索而多赐予,结好求安,不似吐蕃蛮横狡猾,贪得无厌,每兴兵犯唐必令我为前锋,首挡箭矢。可那是开元年间之事,自天宝以来,杨国忠专权,奸臣当道,压榨诬陷,蛮横征伐,陷害忠良,那李唐王朝便变得与吐蕃无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否则,神武祖王当初也不至于弃唐附蕃。”

 郑回:“正是。可彼一时此一时也!如今,经历了安史之乱,杨氏受诛,李唐皇帝也痛定思痛,对边疆政策有所改变。近日,臣派往长安的细作有密信来报,道当今德宗皇帝已召回山中宰相李泌问计国策。李泌进言,提出‘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令吐蕃自困’之策,德宗采纳,已着手遴选能员,更换和番不力的西北官员。”

异牟寻:“啊!是吗?”

 

【26.中原凤翔府左金吾卫将军韦皋官邸.日】

韦皋阅罢好友郭晞自长安的来信,击节叫好:“妙!这才是巩固边防之良策!”

隶事参军、韦皋的堂弟韦弇:“郭中丞书中如何说?”

韦皋将书信递给韦弇:“你看吧!”

韦弇看罢,问:“兄长有何打算?”

韦皋:“前些日子,韦晋四哥从西川黎州来书,说他从投诚的南诏将士口中得知,南诏小朝廷因不满吐蕃强征暴敛,已对吐蕃暗生怨恨,起有二心。下面将士更对吐蕃不满,即使强被征调犯我边境,也不愿为其卖命,毫无斗志,与我军一触即退,掷戈投诚者不在少数。”

韦弇:“人心向背如此,促使南诏弃蕃归唐的时机已然成熟。”

韦皋点头:“正是。外,南诏对吐蕃已生怨恨,将兵百姓均有回归之意;内,我大唐新主重请山中宰相李长源出山,并纳其治边策;现唯缺沟通内外之桥梁。故我意谋出剑南西川,为朝廷架设与南诏沟通之桥梁,促使南诏弃蕃归唐。你觉得如何?”

韦弇:“以兄长之才,必能成就!”弹弹书信,“只是,还得请这位御史中丞玉成,烦他父亲汾阳郡王助你一臂之力。”

韦皋笑,吆喝书童:“心儿研墨!”

 

【27.南诏阳苴咩城王宫御书房.日】

    郑回劝说异牟寻:“当今唐天子既然已露悔改之意,调整边疆政策,我莫若趁此良机弃蕃归唐,以脱吐蕃强征暴敛、重税劳师之苦。不知诏王意下如何?”

 异牟寻心存顾虑:“归唐固然好。但那李泌之策是‘南通云南’,通者多义,既可讨伐使通,也可结好使通。我南诏不似大食、天竺,本为大唐属国,今叛而复归,万一德宗不允,又举兵讨伐,吐蕃得知我生异心,必兴师问罪。如此两面夹攻,我南诏危矣!”

 郑回点头:“诏王所虑不无道理。”

 异牟寻:“恩师有何策教我?”

 郑回:“诏王若有意归唐,须先探明大唐对我之态度,方可决断。”

 

【28.中原凤翔府韦皋官邸.日】

     韦皋搁笔,将书信递给韦弇。

 韦弇捧读:“‘北和回纥,西结大食、天竺,乃困悍虎于池沼,南通云南则是断其右臂。云南自汉以来隶属中国,昔因姚州太守张虔陀无理欺压、国贼杨国忠好大喜功,听信谗言,兴师征讨,逼其叛唐,转附吐蕃。弟近得前哨黎州刺史韦晋家书,知南诏现苦于吐蕃赋税沉重、调兵频繁,已思复为唐臣。故以弟之见,若示以善意,宽宥其叛,招之以归,应属可行,是为上策。’”

 韦皋问:“若何?”

 韦弇:“有理有据!”复读,“‘兄若以为弟之见解尚可,请援之以手,于伯父汾阳郡王处为弟美言,使弟出任西川,弟自信,定不负皇恩,令南王重伏丹墀,复为唐臣。’——妙!寥寥数语,意思全明!”

 韦皋递上函封:“那就速送长安汾阳王府!”

 韦弇:“我这就差人!”又建议,“兄长可再给韦晋四哥修书一封,让他密切关注南诏方面动静。”

 韦皋点头。

 

【29.南诏王宫御书房.日】

 异牟寻:“那好,我就派使者赴唐。恩师你看,何人堪当大任?”

 郑回:“臣以为不宜直接遣使,那太张扬,被吐蕃使馆得知,上报赞普,可就不妙!宜密派属下部落酋长先往一试。”

 异牟寻点头:“唔,如此甚好!可派谁前往?如何试探?”

 郑回:“可让东爨(12)的骠旁、苴梦冲、苴乌星以部落酋名义,私下进贡、暗通朝廷为由,试其有无和善接纳我南诏回归之意。”

异牟寻略一思索,向外召唤:“蒙宜达!”

羽仪长蒙宜达应声而至:“臣在!”

异牟寻:“速派人前往东爨,宣骠旁、苴梦冲、苴乌星速来晋见!”

蒙宜达:“臣遵旨!”

 

【30.长安金光门(西门正门).日】

………………………………………………………………………………………………

    注(12):爨,读音cuàn,烧火做饭之意。东爨, 古族名,分布于今云南、四川南部、贵州西部一带,以乌蛮为主,向与南诏通婚姻。其种族分为七部落。  

 

传旨钦差的仪仗队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出城……

 

【31.长安安化门(南门西侧门).日】

   苴梦冲、骠旁、苴乌星率领驮载土贡的马帮入城……

 

【32.中原府韦皋官邸.日】

韦皋匍伏在地接旨。

钦差宣旨:“陇右节度使、左金吾卫将军迁大将军韦皋,诏敕:剑南西川,邻吐蕃而接云南,为国之西南屏障,位置显要,当有文武全才能臣治理。韦皋节度陇州,有勇有谋,才当大用,着出剑南西川,领节度使兼成都尹,经略云南,固我边陲,以安朕心。钦此。”

韦皋跪接诏书、官服,谢恩:“臣韦皋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33.南诏王宫御书房.日】

郑回手捧信函走进:“诏王!成都友人来信,朝廷擢升金吾卫大将军韦皋接替张延为剑南西川节度使,经略云南。”

异牟寻:“啊!韦皋?恩师可知其人?”

郑回:“此人字城武,一作武臣,京兆万年人,早年习军事,大历元年以建陵挽郎调补华州参军,授使府监察御史,建中元年为陇右节度使府营田判官,权知陇州行营留后事。唐建中四年十月,泾原节度使朱泚谋反,自称大秦皇帝,德宗仓皇逃往奉天,朱泚遣使诱韦皋同反,韦皋佯装趋附,迎接来使,接受伪诏,设宴款待,席间暗伏刀斧手斩杀来使,率军固守陇州,叛乱平定,受德宗嘉奖,擢升左金吾卫将军,迁大将军。”

异牟寻:“啊!是个颇有谋略之人!”

 郑回:“正是。此人幼有神慧,相传,生下才一月,便有胡僧谓其为诸葛武侯之后身,将为蜀门帅,现在竟然应验了。”

 

【34.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日】

衙门里排开华筵,为韦皋接风。

黎州刺史韦晋喝得兴起,举杯站起:“诸君可知,家兄奉旨略蜀,其实乃前生注定。”

判官崔佐时:“啊!何谓‘前生注定’?愿闻其详!”

节度副使刘辟(字太初)附和:“对,说来听听!”

韦晋:“家兄字城武,生方满月,叔父为求其平安,设素斋款待和尚,一胡僧不请自至,冲乳母怀中之家兄恭敬一揖,道‘城武!别久无恙乎?’众人惊诧。胡僧曰:‘此子乃诸葛武侯之后身耳,今降生于世,将为蜀门帅。’如今果然奉旨出任西川节度使,岂不是‘蜀门帅’?”

刘辟趁机拍马屁,高声向韦皋:“韦大人天降大任,必建丰功伟绩,比肩诸葛,成当代武侯!”

韦皋知韦晋又在传自己襁褓时奇遇,忙站起分辩:“荒谬!荒谬!长安市井流言,何足为信?太初兄,你休听他胡言乱语!诸君,休听韦黎州胡言乱语,还是欣赏歌舞,欣赏歌舞!”

场中乐伎应声,缓拨瑶琴。

一位豆寇年华女乐伎轻摇团扇,踏着琴声,亮开珠圆玉润嗓子,边歌边舞,演唱《忆玉箫》:

黄雀衔来已数春,

别时留解赠佳人。

长江不见鱼书至,

为遣相思梦入秦。

刘辟、韦晋和已升别驾(又称上佐)的韦弇知是韦皋的诗作,高声叫好。

琴曲又响,换舒曼婉转为激烈铿锵。

少女合着乐曲,演唱韦皋的另一首诗《赠何遐》:

腰间宝剑七星文,

掌上弯弓挂六钧。

箭发云中双雁落,

始知秦地有将军。

韦晋、韦弇又鼓掌叫好。

众官醒悟,也跟着叫好。

韦皋见那女伎不止花容月貌,且气质不凡,问崔佐时:“此女何人?”

崔佐时答:“姓薛名涛,字洪度。”

讨击副使段忠义(南诏大军将段忠国同宗堂弟)补充:“长安人氏,前罹罪成都刺史薛勋之遗孤,名满芙蓉城的女诗人。”

韦皋惊疑:“啊!看她小小年纪,就名满芙蓉城?”

崔佐时:“此女才思敏捷,有‘女相如’之称。大人不信,可以一试。”

韦皋召唤薛涛近前:“听说你才比相如?”

薛涛落落大方地回答:“民女不敢!也是市井流言,大人何足为信?”

韦皋摇头:“不然。无风不起浪,想必总有些过人之处。”

薛涛:“不过粗通诗文。这在卖笑一行就属罕见,故被人夸大其词。”

韦皋:“岂止粗通诗文!人言你才思敏捷。”

薛涛:“还不算迟钝。”

韦皋:“可否即席赋诗?”

薛涛:“请大人命题!”

韦皋想想:“听说你是长安人?”

薛涛:“流落蜀中,常思故乡。”

韦皋:“便以这《乡思》为题,如何?”

薛涛颔首,略略思考,吟道:

峨嵋山下水如油,

怜我心同不系舟。

何日片帆离锦浦,

棹声齐唱发中流。

    韦皋击掌:“果然才思敏捷!——可否留于墨宝?”

薛涛:“脂粉笔墨,恐大人见笑。”

韦皋吩咐韦弇:“取笔墨!”

薛涛:“不用!民女有自制诗笺!”

教坊官员早于场中备有书案、笔墨和薛涛自创的红笺。

薛涛走去,绾袖,提笔,濡墨,行云流水般一挥而就。

教坊官员取了呈上。

韦皋接过一览,惊叹:“诗好,字更了得!——笔法精致,美仑美奂,可比羲之。字形清秀平和、娴雅婉丽,宛若出自羲之师傅卫夫人之手。”

薛涛谦逊:“大人谬奖!”

韦皋指诗,吩咐:“歌此新诗!”

薛涛:“是!大人!”

韦皋制止,指乐伎们:“让她们唱!薛洪度,你本官宦人家出身,又与本官同是长安人,有同乡之谊,请坐。”吩咐,“给薛小姐设座!”

薛涛受宠若惊:“大人!薛涛不敢!薛涛乃歌舞贱人,岂能……”

韦晋打断:“大人命你坐你就坐!”

薛涛施礼:“谢大人错爱!”坐下。

乐伎弹唱薛涛新诗《乡思》:

峨嵋山下水如油,

怜我心同不系舟。

何日片帆离锦浦,

棹声齐唱发中流。

……

 

【35.南诏王宫.日

西川乐伎演唱的薛涛新诗化作南诏王宫女乐伎与东爨部落首领骠旁、苴梦冲、苴乌星对唱的夷中歌曲《敬酒歌》——

女伎甲、乙、丙捧着镶金嵌银的酒具边走边唱,分别走向骠旁、苴梦冲、苴乌星:

金杯银壶敬郎来,

情郎高坐麒麟台,

阿妹把酒筛!

骠旁、苴乌星开怀大笑,端起金杯一饮而尽。

色迷迷的苴梦冲举杯未饮,两眼盯着漂亮的女伎乙,回唱挑逗:

     郎坐东边姐坐西,

别人看来象夫妻,

却是相好的!

女伎乙婉词反驳:

郎是苍山岭上松,

妹是洱海小莲蓬,

相差万千重!

苴梦冲:

青松喜欢小莲蓬,

管它千重和万重,

扯来坐怀中!

唱着,强拉女伎乙坐在自己膝上。

骠旁、苴乌星哈哈大笑。

女伎乙无奈地望着异牟寻:“大王!……”

蒙宜达喝斥:“苴梦冲!这是诏王宫中人,你不得无礼!”

全场惊骇,顿时鸦雀无声。

苴梦冲从震骇中醒转,却不惧怕,反而恼怒:“诏王宫中人咋个?我苴梦冲也是王,是大唐天子亲口御封的怀化王!这诏王知道的,有大印为证。”

异牟寻见苴梦冲竟这等张狂,一惊,怒形于色,但旋即就恢复平静。

大军将段忠国恼怒,愤而站起,手按宝剑,怒视着苴梦冲:“唔——苴梦冲,你说啥?”

苴梦冲毫不畏惧,指着骠旁、苴乌星:“不信你们问他两个!他两个也是大唐天子封的和义王、顺政王!”

异牟寻示意蒙宜达、段忠国退下。

苴梦冲拉着女伎乙偏偏倒倒地来到异牟寻席前:“诏、诏王,我就喜欢这姑娘!请诏王把、把她赏给我!”

段忠国望着异牟寻。

郑回望着异牟寻。

骠旁、苴乌星望着异牟寻。

异牟寻平静地望着苴梦冲,突然大笑:“好!好!怀化王英雄爱美人!既然怀化王喜欢,就赏给你吧!”

骠旁趁机为苴梦冲解围:“好福气啊,苴梦冲!还不快谢恩!”

苴乌星附和:“对对,快谢诏王恩赏!”

苴梦冲离席跪倒:“谢诏王!”

 

【36.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议事厅.夜】

韦皋召刘辟、崔佐时、韦弇茶话闲谈,邀薛涛相陪。

话题扯到吐蕃犯境。

刘辟:“吐蕃近日又兴兵进犯泾州、陇州、宁州等地,唉,这离《清水和盟》签订还不到四年!”

韦弇笑:“‘和盟’?这已是第五次了!我敢说,再签五次也和不了!” 

崔佐时:“便是如此,当今才采纳李泌‘北和回纥,西结大食、天竺,南通云南,困悍虎于池沼之策’。”

韦皋:“昨日京报上说,南诏东爨部落酋长骠旁、苴梦冲、苴乌星入京进贡,皇上于德麟殿设宴款待,厚赏三酋长,封其为王。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崔佐时:“在下以为,南诏背唐附蕃多年,今突然有三个部落酋长赴京进献土贡,这应不是三个部落酋长私自妄为,而是南诏王异牟寻已生归附之心,特派三人投石问路。”

刘辟赞同:“佐时兄所言极是。南诏背唐投蕃,算算已40余年,今突然有三个酋长入京进贡,定是受南诏王指使,意在试探。而皇上破例厚待,重赏封王,足以可见朝廷招抚南诏归附之决心已定。”

韦皋又征求薛涛意见:“洪度!我等均官场中人,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知你有何高见?”

薛涛推辞:“贱婢下九流之人,何敢妄议国是?”

韦皋鼓励:“但说无妨!”

薛涛告罪“那民女斗胆了!刘大人、崔大人慧眼,民女赞同二位大人见解,却觉得其中还有玄机。”

韦皋:“啊!有何玄机?”

薛涛:“玄机有二。其一在南诏方面,似乎虽有回归之意,但碍于两难,尚还举棋不定。”

韦皋:“愿闻其详!”

薛涛:“吐蕃屡屡犯我大唐,每出征必令南诏为前锋,而我大唐于安史之乱平定后,国势渐渐稳定,军队更不似当年毫无战力,一触即溃,因之,迎战吐蕃胜多而败少。尤是数年前李晟将军率领神策军大渡水一战,令南诏十万将兵损失七成,已令南诏为之忌惮。”

刘辟对韦皋:“段忠义便是在那一役率所属将士反正投诚。”

韦皋对刘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示意薛涛继续说。

薛涛:“而今,吐蕃元气大伤,已现颓势,远不如从前强悍。南诏则因常被吐蕃驱使,迎箭矢于前,损兵折将更甚,从而暗中含恨,萌生弃蕃归唐之意应属必然。但犹恐当今天子还记前嫌,仍以武力征服,更怕吐蕃察觉其意,趁火打劫,与我大唐两下夹击于它,因之才遣所属部落酋长前往长安试探。”

韦皋:“有道理。其二呢?”

薛涛:“其二在我大唐。民女以为,当今皇上破例接待三个小小乌蛮部落酋长,可看作朝廷有期望南诏回归之意,但其回归方式则不一定是单一取和,降恩招抚,若南诏王不情愿归附,则不排除武力征服。”

崔佐时:“何以见得?”

薛涛:“从皇上封三酋长为王看出。试想,云南王是王,部落王也是王,王多争雄,必起内乱,趁乱征讨,事半功倍,岂不妙哉!”

韦皋点头赞同:“啊!想不到薛洪度不光能吟诗作赋,还胸藏经国济世之才!”

薛涛颇得意,却故作谦虚:“大人谬奖!薛涛不过顺着大人们的思路说说,班门弄斧,惹大人们见笑了!”

韦皋:“见笑谈不上,只是还有点补充。皋认为皇上封三部落酋长为王,其实也是在试探,看南诏王作何反应?”

崔佐时赞同:“对,是恩威并用,意在向南诏王传递信号。”

 

【37.南诏王宫御书房.夜】

异牟寻与郑回也正在分析德宗封三酋长为王之事。

郑回提醒:“唐天子也封三首领为王,意图明显,是一石二鸟,既暗示欢迎诏王你臣服回归,又有威胁之意。”

异牟寻:“这我也有察觉,他企图先造成我南诏诸王之乱,然后才对我动手,武力收复。”

郑回点头:“正是。如今,其态度已明,诏王切不可再犹豫。若错过良机,酿成内乱,那时就不好收拾了!”

异牟寻:“那,依恩师看,我当如何处置?”

 

【38.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议事厅.夜】

崔佐时望着韦皋:“那,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韦皋已计谋在胸:“咱替皇上再加一把火!”

崔佐时不解:“加把火?”

韦皋转向薛涛:“对!这把火还要请薛洪度相助!”

薛涛吃惊:“我?”

韦皋:“你!借洪度大笔,以本官的名义,给南诏王去书一封。”

薛涛疑惑:“做伪书?大人是儿戏吧?”

韦皋正色:“并非儿戏!以本官的名义和口气去书,褒奖南诏王深明大义,审时度势,决意回归大唐,道本官已将其意转奏圣上,言本官初到西川便蒙他如此体恤厚爱,实在感激不尽……如此等等。然后,让这封书信落入吐蕃赞普之手。”

崔佐时已会其意,佩服地点头:“反间计!断其后路,,逼其就范。高!”

薛涛也明白了,笑道:“狡黠者韦西川韦大人也!”

韦皋也笑:“知我者薛涛薛洪度也!”半真半假地宣布,“洪度大才,岂可再埋没于教坊之地?自今日始,便做节度使府女校书!”

薛涛也半真半假致谢:“谢韦大人栽培!”

刘辟还没明白韦皋的用意:“韦大人,这样的书信,大人自己不动笔亲书,却令她……恐不甚妥?”

韦皋神秘地:“这你以后就明白了!”吩咐韦弇,“你连夜去银匠作坊,命人打制个精美的银盒子,做函封,盛这封‘伪书’!”

韦弇:“是!”

崔佐时:“大人!这书信,你打算派何人为信使?”

韦皋轻描淡写地:“一名小卒。”

崔佐时吃惊:“一名小卒?”

韦皋诡谲地笑:“对,一名小卒为信使,明日就出发,走嘉州捷径,由苴梦冲的勿邓部入滇。”

 

【39.勿邓(13)山道.日】

韦皋派遣的西川信使纵马奔驰。

部落夷兵隐于林间

 

【40.勿邓酋长居所.日】

…………………………………………………………………………………………

    注(13):勿邓,今四川凉山。

火塘里柴火熊熊,火苗舔着热气腾腾的吊锅。

火塘边,放着烤羊、匕首和华丽的髹漆酒具。

南诏王赏赐给苴梦冲的女伎躺在苴梦冲怀里,嘻笑着用牛角酒杯往苴梦冲嘴里倒酒。

苴梦冲喝得高兴,片下块肉,连同匕首喂给女伎。

女伎巧妙地咬下刀上的肉。

苴梦冲哈哈大笑。

 

【41.勿邓山道隘口.日】

蹄声得得。

在树上了望的乌蛮夷兵发现西川信使从山湾转出,发出口哨。

躺在草丛中的乌蛮夷兵听见口哨,急忙爬起,握住绊马索的绳头,两眼紧盯着山道。

信使纵马驰来。

绊马索弹地而起。

信使人仰马翻,被从林中跳出的乌蛮夷兵们团团围住。

 

【42.勿邓酋长居所.日】

乌蛮夷兵头目手持精美银盒闯进,跪呈:“禀大王,抓住个西川汉兵,从他身上搜出来这个!”

苴梦冲扔掉匕首,抓过银盒,惊奇地:“哟,银子打的!”

夷兵头目:“那汉兵说,里面装着西川最高汉官给诏王的信!”

苴梦冲惊喜:“啊!”召唤,“师爷!”

汉人夷装的师爷应声而入:“大王!”

苴梦冲将银盒扔给他:“打开!读给本王听!”

 

【43.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日】

韦弇阅罢牒报,向韦皋禀报:“戎州(14)牒报,我们派出的信使被勿邓苴梦冲抓住了!”

韦皋欣喜击案:“好!”抽出令箭交给韦弇,“立刻派人传我帅令,命嘉州(15)刺史出兵勿邓,务必要生擒夷酋苴梦冲!”

韦弇:“遵命!”

韦皋转身朝外:“来人!”

一衙役应声而至:“大人!”

韦皋:“去讨击副使府,宣段将军来见!”

衙役应声走出。

 

【44.阳苴咩城吐蕃驻南诏使馆.日】

苴梦冲的乌蛮夷兵头目匆匆走来。

吐蕃门卫架刀拦住:“哪里来的?”

乌蛮夷兵头目:“勿邓部。我家大王有密信呈送使节大人!”

吐蕃门卫收刀放行。

………………………………………………………………………………………………

注(14):戎州,今四川宜宾。

注(15):嘉州,今四川乐山。

 

乌蛮夷兵头目走进。

 

【45.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日】

段忠义走来,参见韦皋:“大人有何差遣?”

韦皋:“听崔大人介绍,将军本南诏鸡足山白尼(16)人,与南诏大军将段忠国是本家,还曾是其帐下将佐,此事可真?”

段忠义生疑:“是。不过,自5年前南诏兵败大渡水(17),末将率部下弃暗投明便与其断了联系,大人莫非对卑职……?”

韦皋:“将军休要误会,兄弟各事其主,古来有之,本官不是那意思。你归大唐后忠心耿耿,战功卓著,本官也清楚,不然就不会上奏朝廷,授你讨击副使之职。”

段忠义困惑:“那……?”

韦皋:“目前春节临近,我听说你们白尼人风俗与汉人相差无几,也过春节,一年一度正月初一至十五还有个‘朝鸡节’,上鸡足山拜佛,八方客商也趁机云集,买卖贸易,煞是热闹。”

段忠义:“是的。大人才学渊博,连这都知道!”

韦皋笑:“治理一方,岂可不知一方乡俗!将军自率队归顺大唐后,便未曾回乡,想不想走一趟?”

段忠义意想不到:“自然想。可目前吐蕃与南诏又起兵犯境,卑职刚蒙大人提携,岂能擅离职守!”

………………………………………………………………………………………………

注(16):白尼,今白族。古代西南土著居民为乌 蛮和白蛮,白蛮是白尼的先民。

注(17):大渡水,即大渡河。

 

韦皋:“正是为了说服南诏不要再助桀为虐,这才派你回乡。” 

段忠义:“卑职听凭大人差遣!”

韦皋拿出一封信、一轴字:“此信是本官致南诏王的,这轴字是送给南诏首席清平官郑回的,你换上你们白尼人的衣装,绕道戎州过江,沿石门道(18)前往南诏国都。”

段忠义不解:“何要绕道?卑职就走嘉州捷径,勿邓苴梦冲他拦不住我!”

韦皋笑:“我不担心苴梦冲拦阻,是担心他派去告密的人还没到南诏王城。这事待会儿我才对你细说。你只要在朝鸡节前安全赶到,通过你那堂兄段忠国大军将,把这两件东西面交南诏王、郑清平官就行。办得到吗?”

段忠义:“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韦皋:“好!你坐下,我告诉你具体该怎么做。……”

 

【46.南诏鸡足山麓.日】

宽阔空旷的演武场临时改作结棚为市的“朝鸡街”,各式各样的商铺正在搭建。处处可见一队队王城禁军在往来巡逻。

阿瑶公主临时出任“朝鸡节会使”,骑着骏马,率领“使佐”——厥爽郎中杜坚、幕爽郎中赵观成和一队宫中侍卫,沿街巡视。

回环有序的“朝鸡街”,按物种划分,形形色色的招牌已陆续挂出,“江南丝绸”、“蜀锦”、“越绣”、“苏绣”、“墨绣”、“突厥毛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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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8):石门道,古代自四川宜宾通向云贵高原的重要道路。 

“剑南烧春”、 “那雄黄酒”、“老春黄酒”、 “丹阳黄酒”、 “房陵黄酒”、“蒙顶石花”、“ 庐山云雾”、“ 普洱团茶”、“鹿苑毛尖 ”、“越

窑磁器”、“邢窑磁器”、“唐三彩”、“河南医药”、“吐蕃虫草”、“陇右大云”、“北鞨鹿茸”、“新罗人参”、“真腊豆蔻”,以及“天竺熬糖”、“林邑象牙”、“波斯地毯”……等等等等,历历在目。

夷中音乐悠扬婉转。

阿瑶公主一行走出街市,越过场地空旷、拴马桩成排的赛马场,来到节日广场。

广场上正在排练《天南滇越俗歌》的鼓舞和孔雀舞。滇越(19)艾冒(20)挎着象脚鼓,舞姿奔放,鼓声激烈。滇越依少(21)跳着孔雀舞,身段秀美,舞姿曼妙。

阿瑶公主一行走来,勒马驻足观看。

艾冒、依少们发现公主,停止舞蹈,伏地跪倒,齐呼:“拜见公主殿下!”

阿瑶公主挥手:“不用多礼!继续排!继续排!”

艾冒、依少们谢恩:“谢公主殿下!”

 

【47.阳苴咩城吐蕃驻南诏使馆.日】

庞大的吐蕃“朝鸡节观光团”浩浩荡荡骑马而至。

吐蕃驻南诏使节率领捧着哈达的使馆人员列队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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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9):滇越,云南少数民族族称,即今傣族。

注(20):艾冒,傣族小伙子。

注(21):依少,傣族姑娘傣族。

 

【48.南诏王宫御花园.日】

    凉亭内,异牟寻、郑回君臣二人边下围棋边商议吐蕃又欲调兵合攻剑南西川之事。

郑回分析:“战则有胜有败,俗话说‘杀人三千自损八百’,抛开我南诏伤亡不计,他吐蕃因长期以来连连犯唐,也已兵力大减,财力日衰,渐现颓势。而李唐则经安史之乱,吸取教训,注意整军,一去原来耽于安乐、马放南山积习,战力大增;还由于政局稳定,生产也得以恢复,国库又日渐丰盈。此消彼长,故两相比较,如今。吐蕃与我无论战力、国力均已弱于对方,何况又有颇具韬略的韦皋接替张延入主西川,这一战,勿须交兵,胜败已明。以臣之见,吐蕃欲取西川设为东都,只能是梦中花、水中月,纯属痴心妄想。我更不可为之垫背,空自牺牲。”

异牟寻为难:“可盟约尚在,若其使者持赞普金箭前来调兵,我如何应对?”

羽仪长蒙宜达走来禀报:“禀诏王,吐蕃朝鸡节观光团到,已入住使馆。”

异牟寻吃惊:“啊!多少人?”

羽仪长蒙宜达:“300余人。”

郑回警惕:“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观光为名,监视我是真。这下,我阳苴咩城的城里城外都遍布其耳目了!”

异牟寻也苦笑:“看来不出兵不行!”

郑回思索一会,有了主意:“兵可出,但不宜多,不宜战。”

异牟寻:“恩师之意……?”

郑回:“发兵二万,只屯于泸水(22)之北。如何?”

异牟寻点头:“对,屯兵不进!”

 

【49.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日】

韦皋阅罢边报大喜:“南诏屯兵泸水之北不进,好!”

韦弇:“他这是应付吐蕃,可见南诏王已有归附之意。”

韦皋:“正是。此时招抚,正当其时。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不知段忠义抵达南诏王城没有?”

 

【50.南诏阳苴咩城段忠国官邸.日】

段忠义与堂兄段忠国久别重逢,拥抱在一起:“兄长!想死小弟了!”

段忠国:“为兄也一样,每奉旨出征大唐,总害怕与你照面,犹恐兄弟手足相残!而当班师回国,又常梦见与你相聚……”

侍从进见:“大人!家宴备好了!”

段忠国这才松手:“走!兄弟,边吃边谈!”

 

【51.王宫勤政殿.日】

异牟寻将几本批阅过的奏折交给郑回,特别交待:“这几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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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2):泸水,金沙江古称。

能缓!”

郑回:“臣遵旨!臣即交待有司速办!”

羽仪长走进跪禀:“禀诏王,段大军将求见!”

异牟寻:“宣!”

羽仪长朝外:“宣段大军将进见!”

段忠国手拿字轴,领着身穿唐朝讨击副使官服的段忠义走进:“臣段忠国拜见诏王!”

异牟寻见段忠义,疑惑地:“这位是……?”

段忠国:“段忠义——臣的堂弟!”

段忠义拿出韦皋密信,敬呈异牟寻:“大唐讨击副使段忠义,奉西川节度使韦大人之命,参见诏王,面呈书信!”

异牟寻:“啊!段、段……段将军请起!”

郑回从段忠义手中接过书信,转呈异牟寻。

段忠义站起,从段忠国手中拿过字轴,敬献郑回:“郑大人!韦西川久仰大人文采,特命末将带来墨宝向大人求教!”

郑回接过:“谢韦西川抬爱!何言‘求教’?不敢当!不敢当!”

 

【52.宫门.日】

吐蕃特使——约茹(23)副帅手擎赞普金箭威风八面走向宫门。

宫门禁军阻拦:“大人,容小的通禀……”

约茹副帅扬扬金箭:“眼睛瞎啦?闪开!”

………………………………………………………………………………………………………

注(23):约茹,吐蕃以雅砻河谷为中心的江南之地大军事区和行政区。

宫门禁军惶惶退让。

约茹副帅扬长而入。

 

【53.王宫勤政殿.日】

异牟寻阅读书信,表情凝重。

郑回神态悠然,欣赏着字轴。

字轴特写——上面李白的七言绝句《春夜洛城闻笛》字体雄峻,宛若游龙。

异牟寻阅罢书信,递给郑回,转向段忠义,歉意地:“将军为大唐使者,又系段大军将手足,是我南诏贵宾,理应盛情款待,但日前吐蕃朝鸡节观光团刚到,耳目遍布全城,因此难免怠慢,只有烦段大军将替本王代劳,还望将军鉴谅!”

段忠义:“不妨不妨!但请诏王早作决断,回书韦大人,让末将早返西川复命。”

异牟寻:“一定一定!”

羽仪长蒙宜达神色惊慌地匆匆走进:“诏王!吐蕃特使——约茹副帅求、求见!”

异牟寻大惊,望着郑回:“这……这……”

郑回将韦皋密信奉还异牟寻:“诏王别慌!可命他往栗信宫等候!”

异牟寻方镇静,转向蒙宜达:“宣他在……”

话未完,约茹副帅已不宣自进,傲慢地高擎金箭边走边喊:“日东王接令!”

异牟寻愣怔:“特使你……”

约茹副帅认出段忠义:“咦!这不是西川唐将段忠义么!”

异牟寻惊骇。

段忠义镇静地招呼:“副帅别来无恙!”

约茹副帅不理,怒目直视异牟寻,质问:“日东王,你与唐汉暗通,意欲何为?”

郑回挺身而出:“副帅何出此言?说我诏王与唐汉暗通,有何凭据?”

约茹副帅指着段忠义:“唐汉来使在此,还要什么凭据?”

郑回:“段将军是唐将不假,但非汉人,是白尼人、我段大军将之弟,今回乡探亲,参加朝鸡节,顺便随其兄前来拜见诏王,难道不可以吗?”

约茹副帅不信:“顺便拜见?”

段忠义:“确实如此!”

约茹副帅掏出薛涛所书密信拍在郑回手上:“哼!还‘确实如此’?郑大清平官,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郑回匆匆一览,递给异牟寻,暗示:“诏王请看!西川节度使韦皋写给你的书信,怎么未入你手,竟会在约茹副帅手中?”

异牟寻领会其意,瞄了一眼,质问约茹副帅:“无稽之谈!此书何来?”

约茹副帅不愿道出苴梦冲:“这……”

段忠国追问:“是呀,副帅此书何来?是谁要无端加害诏王?”

约茹副帅指着书信:“白纸黑字!瞧——那韦皋称赞日东王‘深明大义,审时度势,决意回归大唐’,称已向唐汉皇帝转呈日东王《负罪请归表》,并感谢日东王送给他大功劳、大礼物!这还是‘无端加害’?”

段忠义站出:“啊!有这事?我身在西川都督府为讨击副使,咋不知道?”向异牟寻,“诏王,可否将书信借我一看!”

约茹副帅以为铁证如山,颐指气使地冲异牟寻:“你给他看!”

段忠义接过书信看过,佯装吃惊,仔细辨认,后朗声大笑:“哈哈!一封伪书!副帅,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封伪书?”

约茹副帅不信:“伪书?”

段忠义转向郑回:“郑大人,请展开韦西川送你的字轴,与这封伪书作一比较。”

郑回已觉察其中玄机,展开字轴。

段忠义将密信与字轴对比,要约茹副帅看:“副帅请看——这封书信,字形清秀平和、娴雅婉丽,透着脂粉气息;而我韦大人送给郑大人的这幅墨宝却字体雄峻,豪放阳刚。两相比较,真伪自明嘛!”

约茹副帅反复端详、比较密信与字轴,语塞:“这……”

段忠义向段忠国投去眼色。

段忠国意会,讥笑约茹副帅:“副帅,请原谅忠国放肆!你欲加害我诏王,也该找个男人来写,何用一女流!难道你偌大约茹,数万军民,连个会写汉字的男人都没有?”

约茹副帅情急:“哪是我?狗日的苴梦冲,竟敢……”突觉失口,刹住。

异牟寻吃惊:“苴梦冲?”

 

【54.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日】

嘉州信差跪报:“禀大人:勿邓部已攻破,逆酋苴梦冲受擒。嘉州太守杨大人请大人示下,如何处置?”

韦皋问身边的韦弇:“今日是何日?”

韦弇:“腊月二十三。段忠义想必已到南诏王城了。”

韦皋:“留他已无用。”向嘉州信差,“告诉杨太守:就地立斩!悬首关门示众!”

嘉州信差:“遵命!”

 

【55.南诏王宫勤政殿.日】

异牟寻疑惑不解地望着郑回:“那封伪书真是苴梦冲图谋不轨所为?”

郑回摇头:“苴梦冲野心勃勃,背着诏王你暗通吐蕃应属不假,但他不过一粗鲁莽汉,哪有这等智慧!”

异牟寻:“那依恩师之见……?”

郑回:“蜀郡成都有一乐伎薛洪度,出身官宦人家,文才出众,书法有东晋大家、王羲之之师卫夫人的风范。市井间流传,道韦皋出任西川节度使,对其十分赏识,聘其为女校书。臣刚才仔细揣摩,觉得约茹副帅那封书信,可能出自此女之手。”

异牟寻:“啊!此是韦皋指使那女伎伪造?”

郑回:“兵者诡道也!韦西川幼学军事,惯施诡计,建中四年诈降朱泚即可见一斑。”

异牟寻依然困惑:“他既派遣段忠义为使送书劝我弃蕃归唐,何必又……?”

郑回:“其意明显,是反间之计,断我后路,促诏王归唐。”

异牟寻沉默不语,犹自举棋不定。

郑回苦劝:“诏王!昨日幕爽收到会川(24)都督府牒报,道约茹副帅回去后即派兵两万屯于会川,把住我通往西川的捷径,显然已对我生疑。情势紧迫,不容迟疑,诏王还是早作决断为好!”

异牟寻说出自己的顾虑:“非是我不想归唐,只是,那韦皋不过一方权臣,毕竟不是大唐皇帝。”

郑回:“唐德宗封我属下三部落首领为王与韦皋编造伪书离间我与吐蕃,都意在促我早下决心归唐。诏王不可再犹豫,当尽快遣正式使臣,携《归唐请表》和贡品,持韦西川来书,往长安续进朝贡,以免德宗皇帝久等,丧失耐心,下旨征讨。若那样,吐蕃再趁火打劫,两下里夹攻,我南诏可就危在旦夕了!”

异牟寻:“可如今城中处处是吐蕃耳目,会川更有约茹二万军队屯驻,我遣使入唐,若被其截获,兴兵问罪,而大唐尚不知我意,不

………………………………………………………………………………………………………

注(24):会川,今四川会理。

明就里,也挥师南下,岂不也一样?”

郑回:“诏王所虑不无道理。为防被约茹吐蕃军截获,可拆韦西川来书为三,《归唐请表》和贡品也一式三份,派使者三人,各带一份,分出戎州、黔州、安南,到成都会合。”

异牟寻点头:“如此甚好,总有一路能够到达!但我背唐已遥遥四十余年,大唐天子会不会误以为我使诈,不肯相信呢?”

郑回:“这便要看派谁为使,进呈啥样贡品了!臣以为,三路使臣都应是清平官或王室成员,以示慎重。另外,贡品当为当归、生金、朱砂,《归唐请表》当用丝绢书写。”

异牟寻不解:“此为何意?”

郑回:“生金寓回归之志如金石坚定,朱砂寓永远忠心不二,以绢写表寓我南诏君臣百姓原本性格柔顺,一心向往教化,当初神武王背唐附蕃系为张虞陀、杨国忠等奸臣所,不得已而为之。那张奸早被神武王诛杀,杨氏巨奸已被朝廷处死,当今天子又仁德,着韦西川经略西南,致书相劝,本不真心反叛的我南诏当然来归,绝非欺诈!”

异牟寻的顾虑方解除:“好!这可谓情真意切,何患大唐天子不信!”

郑回:“另外,韦西川遣段忠义送书相劝,我方使臣经成都赴长安,还要请他附折美言,也不可不向韦西川表示谢意。”

异牟寻赞同:“对,他主西川,为我近邻,也应亲和!可怎样谢他,才见我之诚心呢?”

郑回:“大唐自玄宗起便十分重视音乐,恰诏王姑姑为朝鸡节排出《天南滇越俗歌》,臣之意,可派她于朝鸡节后率领原班人马,以去东、南城市巡回演出为借口,避开吐蕃耳目,绕道成都,一谢韦西川美意,二告知西川百官,我南诏愿与大唐重修旧好,以防西川官员中有如当年张虔陀那样的小人暗中诬陷,又生事端。”

异牟寻:“恩师想得周到!只是……”

 

【56.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外.日】

嘉州信差从衙门内走出,扳鞍上马飞驰而去。

黎州刺史韦晋带着侍从纵马走来,偏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侍从,匆匆进衙。

 

【57.南诏王宫勤政殿.日】

郑回:“怎么?诏王觉得不妥?”

异牟寻摇头:“不不,是担心王姑身体!这段时间为筹办朝鸡节、排练歌舞,王姑已受累不轻,节后又再远行,连续操劳,恐身体承受不了。”

 

【58.郑回官邸.日】

阿瑶公主放下手中的薛涛诗集《锦江集》,对郑回朗笑:“哈哈!操劳啥?王侄他多虑了,我正寻思如何得以往成都走一趟,这正遂我意!”

 

【59.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日】

韦晋怒气冲天,大步跨进。

韦皋吃惊:“四哥,吐蕃犯境,你不在黎州御敌,何故来蓉?”

韦晋怒冲冲地:“正是为了御敌之事!我的大帅、城武六弟!吐蕃以数万之众围我黎州,愚兄寡不敌众,据城坚守,伤亡惨重,连发三函向帅弟告急,你何故均不回应?”

韦皋大惊:“啊!”恼怒地向韦弇,“如此紧急军情,你何不报我?”

韦弇摸不着头脑:“何来的急报?”问韦晋,“四哥,你发的是官报,还是给六哥的私函?”

韦晋:“放着自家兄长做主官,我为何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发啥官报?”

韦弇方松口气:“这便怪不着我了!六哥的私人函件不归我收,归薛校书。”

韦皋勃然大怒:“薛、薛涛呢?”

韦弇:“近半月都没见踪影,未来府衙。”

韦皋命韦弇:“快着人去寻!”

韦弇:“是!”

 

【60.郑回官邸.日】

郑回问阿瑶公主:“你咋想起要往成都?”

阿瑶公主拿起《锦江集》:“为这!”

郑回接过诗集,翻看:“啊,薛洪度的诗!何处得来?”

阿瑶公主:“几日前在朝鸡街,从一位蜀中客商处得来。写得真好,首首诗构思新颖纤巧,情意绵绵,亲切感人。如那一首《牡丹》——‘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化牡丹为情人,细腻而传神,拈来楚襄王梦中幽会巫山神女、武陵渔人刘晨、阮肇发现桃源仙境得遇仙女典故,巧妙捏合,书离别、期盼、重逢的喜悦和喜悦之时的担忧,曲折而复杂,妙不可言!”

郑回:“谁说妙不可言?你已经把这首七言绝句解读得透透彻彻,令我也刮目相看了!”

阿瑶公主得意:“师高弟子强呗!你这么高明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还能差了!”

郑回:“瞧把你得意的!言归正传,你那《天南滇越俗歌》排得如何了?”

阿瑶公主:“早已排好,只待朝鸡节首演。”

郑回:“那就好。我已为你整理好西川要员、社会名流及成都风物等资料,在你书房,你抽时间细看,预作准备。”

阿瑶公主深情地:“你真是阿瑶的好师傅!——我们何时启程?”

郑回:“段忠义明日带着诏王复信返回成都,韦西川还要上奏长安请德宗皇帝下诏,再怎么快也得在朝鸡节之后。”

阿瑶公主急不可耐:“我真恨不得插翅飞往成都,一睹那蜀中女才子的风采!”

 

【61.成都郊外百花潭东薛涛红笺店铺.日】

茂林荫幽,修竹摇曳。

店铺儒雅,“薛涛红笺”四个字串联成的招牌吊在檐前。

铺内,黑漆条桌上摆放着新制成的梅、兰、竹、菊花纹红笺样品。

薛涛一张张细心地审看。

作坊管事、店铺掌柜站立她的对面。

薛涛看毕,征求作坊管事、店铺掌柜意见:“你们觉得如何?”

作坊管事:“这嘉州纸不错,韧而能润,光而不滑,洁白稠密,纹理纯净,搓折无损,润墨性强,丝毫不输于徽纸、宣纸。”

店铺掌柜:“且运输途程短,成本低。老朽算过,每一令要比徽纸、宣纸省十一文。”

作坊管事:“供货也及时,可随要随取,不似徽纸、宣纸需提前预订。”

店铺掌柜:“对,使用嘉州纸,就免除了因预订数量不准确而导致的停工待料。” 

薛涛吩咐店铺掌柜:“那就请老伯拟好契约,派人带上我的印章,与嘉州纸商签约。”

店铺掌柜:“小姐是老板,不亲自出面恐为不妥。”

薛涛信任地:“老伯办事,有甚不妥!小女子因这次前去嘉州看纸,上凌云山瞧工匠们雕凿大弥勒石像,已半月之久没到节度使衙门听差,恐韦大人责怪。”

作坊管事笑:“小姐这校书郎中不过是韦大人信口一说,一没授官牒,二不领朝廷俸禄,韦大人还好责怪?”

突然传来急切的喊声:“薛校书!薛校书!”

薛涛回头——

衙役气喘吁吁地奔来:“薛校书快走!韦大人正八方派人寻你!”

薛涛吃惊:“寻我?”

化出。

 

【62.节度使衙门.日】

化入。

韦皋沉着脸:“对!寻得你好苦!说,这些天你都到哪儿去了,干啥去了?”

薛涛:“去了嘉州,看纸,看雕刻大弥勒佛像。”

韦皋:“看纸,看雕大佛,就招呼都不打?”

薛涛嘟着嘴嗫嚅:“大人抬爱,口赐民女校书郎中,但民女还是民女,并没……”

韦皋大怒,一拍书案:“放肆!还满腹牢骚了!可知道你误了多大的事?”

薛涛见韦皋真动怒了,低下头:“薛涛不知,请大人明示。”

韦皋吩咐韦弇:“韦弇,你告诉她!”

韦弇:“薛校书,黎州被围,连发三封求援急报,因你不在给耽误了。”

薛涛一听祸闯大了,扑地跪倒:“小的该死!民女该死!”

韦皋:“贻误军情,你知道该当何罪?”

薛涛:“律当斩首!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韦皋恻隐,叹口气:“唉——念你毕竟未入官籍,仍是一乐伎,就免你死罪。”

薛涛叩头:“谢大人!谢大人不杀之恩!”

韦皋:“起来吧!”

薛涛战战兢兢站起。

韦皋:“死罪可免,然活罪难逃。”高声吆喝,“来人!”

两个衙役应声而至:“大人!”

韦皋冷着脸:“着乐伎薛涛赴松州(25)前线,与营中乐伎一同慰军。”

薛涛惊骇,哀哀地看着韦皋:“大人……”

衙役不敢相信,也看着韦皋:“大人……”

韦皋别过脸,挥挥手。

衙役无奈,对薛涛:“薛校书,走吧!”

 

【63.拓东(26)至戎州石门道驿路.日】

……………………………………………………………………………………………………

   注(25):松州,今四川松潘 。      注(26):今云南昆明一带。     

拓东至戎州石门道驿路在山腰蜿蜒。

青石路面马蹄杂沓。

路旁,一侧丹霞峭壁如火如荼,悬棺历历,另一旁碧波粼粼的朱提江在绿荫森森、杂花生树的峡谷里蜿蜒。

南诏左路入唐朝贡队伍浩浩荡荡沿石门道北上。

段忠义与左路使臣骑在马上,兴致盎然,指指划划,欣赏议论着丹霞峭壁、神秘悬棺。

 

【64.楗尾堰(27)河畔.日】

马蹄得得,车轮颠簸。

两个公人骑马,监押着乘坐油壁车流放松州的薛涛,溯楗尾堰北上。

夕阳西下。导江县[注:四川灌县,今都江堰市]城廓在望。

年老公人对薛涛:“薛校书!导江县到了!”

薛涛向身边的侍女:“锦儿,取镜子!”

锦儿掀开行李箱,拿出梳妆盒,打开,捧向薛涛。

镜面蒙着层灰,薛涛的面容模糊不清。

薛涛拿起绒布擦拭,擦着擦着,一首诗从心底涌出,吟道:

铸泻黄金镜始开,

初生三五月徘徊。

为遭无限尘蒙蔽,

 ……………………………………………………………………………………………………

      注(27):楗尾堰,今都江堰。 

不得华堂上玉台。

吟诵转为歌声,犹如薛涛倾诉苦楚:

    曾为长安千金女,

    随父仕宦走西川,

    孰料平地灾祸起,

        清廉刺史入牢监。

        遗下孤女如飘萍,

        卖笑赋诗制红笺。

        忽遇明主封校书,

        无牒女官笑开颜。

        陡然晴空响霹雳,

        流放道上车马颠。

        漫漫长路无尽头,

        谁再助我泪自咽。

 

【65.拓东于矢部(27)日】

薛涛忧怨的心声化为恢谐撩人的黔州山歌,从密林中飞出:

    隔山隔水哩马铃哩响,

    驮货驮人嘛马帮哟来。

    打声吆喝问赶马的哥:

…………………………………………………………………………………………………

注(27):拓东于矢部,今贵州盘县一带)。

注(28):黔州,今贵州。

    

    绣花腰带还在不哩在?

山歌声中,南诏中路入唐朝贡马队在飞瀑流泉的山间穿行。

 

【66.西川岷江畔.日】

马蹄杂沓。

车轮转动发出的声音单调刺耳。

两个骑马公人一前一后夹着中间的油璧车逆岷江而上。

江流曲折。

山路坎坷。

岷山云起云飞,峰峦雾岚迷朦。

寂寂空山了无人烟,公人在马上摇摇晃晃,恍然入梦。

雪耳红毛马拉着油璧车来到一条小溪旁。

薛涛忽来灵感,叫车夫:“停车!停车!”

锦儿知道小姐又要做诗,麻利地打开行箱,取出墨盒、毛笔、红笺、方毡,将方毡铺在行箱上,红笺放在方毡上。

薛涛提笔,濡墨,落毫,娴雅婉丽的行书字徐徐出现在红笺上:

雪耳红毛浅碧蹄,

追风曾到日东西。

为惊玉貌郎君坠,

不得华轩更一嘶。

            马离厩  流放松州偶得

书毕,目光忧郁地望着漫漫前路。

锦儿收拾纸笔。

年老公人提醒:“小姐,写完了就上车吧!”

薛涛、锦儿上车,公人上马,又登旅途。

 

【67.南诏鸡足山麓.日】

“朝鸡街”人流潮涌,各种民族服装混杂,恍如一幅五彩斑斓的流动的织锦。

节日广场中央,《天南滇越俗歌》正在首演,滇越艾冒敲着象脚鼓跳着象脚鼓舞,滇越依少和着鼓声跳着孔雀舞,一圈滇越依少手提小桶站成圆圈,挥舞柏枝,把水洒向舞者,水花晶亮如雨,“水!水!水!”的喊声响彻云天。围观者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突然,有人高呼:“赛马了!赛马了!”

喜爱刺激的人们呼喊着折身跑向赛马场。

赛马场,个个骑手挥舞鞭子,匹匹滇马争先恐后,马蹄翻飞。

呐喊加油声此起彼伏,如雷鸣海啸。

骏马相争,冲向终点。

夺冠者的亲友欣喜若狂,把手中鲜花抛向天空。

 

【68.西川松州草原.日】

满天飞花化为广阔无垠草原上缤纷的百花、成群的牛羊。

 薛涛与两位公人来到松州大草原,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一路上的沮丧顿然消逝,兴奋地跳下车,放眼眺望——

 放牧的康巴汉子背着猎枪,架着猎鹰,牵着骏马,悠然地朝牛羊走去,边走边唱着歌。

 歌声悠长,宽广,自由。

 薛涛沉醉在壮丽的美景、动人的歌声中。

 歌声消失。

 薛涛从陶醉中苏醒,问年轻的公人:“大哥,你听得懂么?”

 年轻公人摇头,指着年老公人:“他懂!他全懂!”

 薛涛向年老公人请教:“老伯!那汉子唱的什么?”

 年老公人:“是首情歌,翻成汉话是‘山顶是否积雪?座座山峰明白。姑娘有啥心事?没有一人晓得。’”说完,打趣薛涛,“就像在说小姐你,一路上心事重重,但究竟想些啥子?老伯我不明白。”

 薛涛难言,脸红不语。

 一个姑娘的歌声又起。

 薛涛趁机岔开:“老伯你仔细听,又唱的什么?”

 老公人听完,翻译:“ 姑娘说‘花开时节已过,蜂儿并未心伤。和他缘分尽时 我也不必悲伤。’”

 薛涛被触动:“啊!”

 老公人其实体会得到她的心情,以康巴人打比喻,委婉地劝薛涛:“康巴人无论男女,对儿女私情都看得开,过了就过了,很叫人佩服!”

 薛涛不语,望着远处沉思。

 康巴汉子肩上的猎鹰发现猎物,展翅而起。

 年轻公人发现,手指:“看!”

 猎鹰在天空盘旋。

 薛涛的心事又被触动,仰望猎鹰,黯然神伤,忧怨的诗句从心中流出(画外音):

爪利如锋眼似铃,

平原捉兔称高情。

无端窜向青云外,

不得君王臂上擎。

 

【69.西川节度使官邸庭院.日】

 薛涛的吟诗声落入修竹竿竿的西川节度使官邸庭院。

 竹下一张竹桌,上面放着酒菜和几张薛涛诗笺。

 韦皋手捧一张诗笺阅览。在他的对面,韦弇也手捧一纸,读过了在默默地品味。

 韦皋阅过,心中五味杂陈,将诗笺放到桌上,端起酒杯。

 韦弇看完,无限感慨,将诗笺递给韦皋:“六哥!你再读这两首!”

 韦皋没接没看,愧悔地望着韦弇:“韦弇!你说,愚兄对薛洪度的惩罚是不是有点儿过份?”

 韦弇:“什么‘有点儿’?是十分!你封人家校书,那只是口头上的……”

 韦皋辩解:“我也想上奏吏部,可碍于她那身份……”

 韦弇抓住,替薛涛抱不平:“对罗!人家不是名正言顺的校书郎中,还是个乐伎,而你却按朝廷命官论处,你说,这应不应该?公不公平?”

 韦皋被问得哑口无言。

 韦弇不留情面:“你明白错不在她而在自己,可为了一方诸侯的面子,恼火她当面顶撞,有损你的官威,便一挥手就把人发配到那边远军营!”

 韦皋尴尬强笑:“是吗?我为了一方诸侯的面子?”

 韦弇:“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替薛涛求情,真诚相劝,“算了,六哥!气已出了,就得饶人处且饶人,把人家召回算了,也免得你自己不时相思!”

 韦皋红着脸掩饰:“说什么呐!我还‘相思’?”

 韦弇:“脸都红了,还说没有?哈哈……!”

 

【70.南诏郑回官邸.日】

 阿瑶公主开心大笑:“哈哈!终于可以启程了!”

 郑回:“瞧把你高兴的!记住我的话……”

 阿瑶公主不耐烦地打断:“记住了!——瞒天过海!宁可脚累,不可冒险!”

 郑回:“还有呢?”

 阿瑶公主:“注意饮食起居,注意身体!”

 郑回:“别不耐烦!你早已不是小姑娘了……”

 阿瑶公主反问:“我成老太啦?”

 郑回调笑:“还不老?都一千岁了!”

 阿瑶公主“噗哧”笑出声来:“那我宁肯不当公主殿下,就做清平官的半老徐娘夫人!”

 郑回:“好啦,不闹了!一应所需都准备好没有?”

 阿瑶公主:“早准备停当,只等下令!”

 郑回突然正色:“那好,公主接旨!”

 阿瑶公主一惊,跪下:“臣接旨!”

 郑回宣诏王口谕:“诏王口传诏敕:委王姑名为宣慰特使,实系亲和特使,率《天南滇越俗歌》择日启程,以代本王巡视开南、威远、建水宣扬政令安抚百姓为名,择机前往成都,谢西川韦大人,亲近和合西川官民。望谨慎从事,不负王命。”

 阿瑶公主:“臣谢恩!”

 郑回扶起妻子:“好了!你打算何日启程?”

 阿瑶公主:“就明天!”

 

【71.阳苴咩城南门大街至南门.日】

 南门大街上,“宣慰特使”仪仗开道,侍卫、侍女簇拥,阿瑶公主率领《天南滇越俗歌》剧组俊男靓女们浩浩荡荡出发。

 沿街两边观者如云,内中有厥爽郎中杜坚、幕爽郎中赵观成和吐蕃男女。

 队伍招招摇摇,朝南门走去。

 赵观成故意大着嗓门问身边的杜坚:“杜兄,公主他们是要去哪儿宣慰?”

 吐蕃男女警觉,竖起耳朵聆听。

 杜坚故意高声回答:“先往开南城!完了还要去威远、建水、安宁、拓东!”

 赵观成:“哟!那得转好久!”

 队伍来到南门。

 

【72.马湖江(29)边.日】

 落日衔山。

 夕阳斜照下,马湖江面金波涟涟,江边停靠一排渡船。

 对岸的戎州城廓遥遥可见。

 南诏左路入唐朝贡队伍来到江边。

 左路使臣长出口气:“这下平安无事了!”

 段忠义:“我们这一路临近有两万吐蕃军马屯住的会川都没事,那两路应该更平安。”

 左路使臣:“郑大人办事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段忠义:“走,过江,到戎州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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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9):马湖江,金沙江末段。

 

【73.南诏阳苴咩城南札杜江畔.日】

    《天南滇越俗歌》队伍顺江而下,接近岔路口。

 阿瑶公主指着往东的道路,令一侍卫:“去!叫前面的过河向东,去安宁!然后你快马先行,赶到安宁,传我口谕,命馆驿准备接待!”

 侍卫遵命,打马跑去。

 羽仪长蒙宜达疑惑地望着阿瑶公主:“公主殿下!不是说去开南吗?”

 阿瑶公主笑:“不去了!出城时向南,现在折而往东。这是郑大人的瞒天过海之计。叫大家脚步快点,到安宁喝酒!”

 蒙宜达高呼:“大家快点,到安宁城喝酒!”

 俊男靓女们欢呼:“啊!到安宁城喝酒!”

 

【74.成都锦江万里桥边酒家.日】

锦江粼粼碧波倒映着万里拱桥,沿江两岸柳树婆娑,修竹摇曳。

江边酒家敞窗明净,桌椅几案典雅,桌上摆着精致菜肴、考究酒具,几案上架着瑶琴。

韦皋设私宴为从松州返回的薛涛洗尘,自罚一杯向对座的薛涛致歉:“自你走后,我虽未‘玉箸垂朝镜’却也每每面对饭菜懒举玉箸。今以这杯酒相敬,看能否浇你胸中块垒?”

薛涛端起杯来一饮而尽,但仍有怨气,放下酒杯,话中有话地说:“不敢当!错在民女,大人未取薛涛项上人头已是高天厚土般恩德,薛涛衔环结草尚不能回报万一,岂敢不知好歹,心怀不平?”

韦皋笑着站起:“哟哟!罚酒尚不解气?我再自罚,为校书抚琴一曲,如何?”

薛涛佯作惶恐,欠身:“这更不敢当!抚琴侑酒是薛涛的本份,怎可颠倒过来?还是薛涛为大人……”

韦皋按她坐下:“咱今儿就颠倒一回!”说罢,走到竹几前坐下,手指一扫划过琴面,琴声悠扬而起,边弹边歌薛涛《春望词四首》:

        花开不同赏,

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

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

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

春鸟复哀吟。

薛涛见此心软,也站起。

于是,韦皋抚琴,薛涛歌唱:

风花日将老,

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

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

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

春风知不知?

    唱至此,薛涛已是伤心、委屈的珠泪滚滚而下,泪眼望定韦皋,反复不停吟唱:

玉箸垂朝镜,

春风知不知?

玉箸垂朝镜,

春风知不知?

春风知不知?

春风知不知?

韦皋住手站起,笑着插科打诨:“知了!知了!我的薛校书大人,你别象‘知了’一样折磨下官的耳朵了!”

薛涛这才破啼为笑。

韦弇乐嗬荷地屏风后转出,打趣薛涛:“美人一笑,喜事便到!”

韦皋:“喜从何来?”

韦弇:“讨击副使段忠义于戎州差人来报:南诏王派出的三路赴长安使臣和率领《天南滇越俗歌》敬献兄长、敬献西川百官的亲和特使,为避吐蕃拦截,绕道入川,已先后抵达戎州,共二百余人,请兄长做好接待准备。”

韦皋惊喜:“啊!四路使者,浩浩荡荡!”

韦弇:“你们猜,那亲和特使是谁?”

韦皋:“谁?”

韦弇:“南诏王的王姑阿瑶公主。”

韦皋开怀大笑:“哈哈哈哈!看来,南诏王是铁心要回归了!”

韦弇:“那三路赴长安使节也是王室成员、清平官,足见南诏王诚意。兄长这下心里该踏实了!”

韦皋:“那是。我大唐又多了个盟友少了个敌人,岂止西南,整个西部边境的安全都指日可期了!郑和——郑大人,你心在南夷心在汉,功不可没啊!”

薛涛:“听说那南诏首席清平官郑大人曾是我大唐汉官?”

韦皋:“不错!乃中原相州人,天宝十二载进士,时年19岁,便出知嶲州西泸县。孰料上任不几天,就跟他的百姓一道做了南诏军队的俘虏,被押往云南做奴隶。云南王阁逻凤得知他是开元进士、西泸县令,怜惜人才,亲解绳索,说服他留在南诏,聘为王室西宾。安史之乱中,他父母妻子遇害,又被阁逻凤招为驸马,授他相当于我朝宰相的清平官。阁逻凤去世,其孙异牟寻继位,又升他为内算官——即代诏王判押处置文书的首席清平官。”

韦弇:“听段忠义讲,阁逻凤的女儿阿瑶公主本是郑回的弟子,爱上郑回,得知其丧妻,要南诏王允许她骑牛择婿,选上郑回。”

薛涛觉得新奇:“骑牛择婿?颇浪漫啊!”

 韦弇:“这浪漫公主便是此番的南诏特使。”

 薛涛:“是吗?到了成都,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位浪漫王姑!”

 韦皋灵机一动:“不止看看,本官也委你为陪同特使,自始至终让你陪同!”

 薛涛故作受宠若惊,讥讽:“哎哟!‘陪同特使’!体面得很啊!虽然还是嘴皮子封的‘官’,民女还是要感谢韦大人提拔!”

 韦皋笑指:“又让你逮着机会泄愤了!”

 三人大笑。

 

【75.西川戎州驿馆.日】

 笑声朗朗。

 三路赴唐使和亲和特使阿瑶公主的队伍在戎州会合。

 欢迎宴席进入酒酣耳热时候。

 段忠义高举酒杯向阿瑶公主:“公主殿下!卑职欲借杨戎州之酒遥敬郑大人,请公主殿下代饮,不知可肯赏脸?”

 阿瑶公主爽然举杯:“段将军请讲,敬他什么?只要讲得有理,我便代饮!”

 段忠义:“郑公犹当年诸葛武侯,巧计瞒天过海,让四路使者避开吐蕃耳目,顺利出境。公主殿下,这理由如何?”

 杨太守为首的戎州官员们齐声叫好:“好!这理由再恰当不过!”

 阿瑶公主开心大笑:“哈哈哈哈!那阿瑶我就成了诸葛亮那黑肤黄发的夫人黄月英了,我可没有人家那样的才华!”

 段忠义告罪:“卑职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卑职该死!”

 阿瑶公主:“哪里哪里,段将军是抬举我!——请!”

 二人干杯。

 阿瑶公主招呼候在一旁的滇越小伙、姑娘:“来来来,你们也代表南诏各族百姓,敬段将军、杨大人和戎州众位大人!”

 顿时,小伙吹着葫芦笙,姑娘们手捧酒具,唱着祝酒歌,舞蹈着向各位唐朝官员走去……

 

【76.成都锦江畔.日】

 韦皋、韦弇穿花拂柳朝衙门走来,边走边说着话。

 韦弇:“兄长刚才又是玩笑,不会真让薛涛做‘陪同特使’吧?”

 韦皋:“怎么,不可以吗?”

 韦弇:“不管如何,人家毕竟是南诏蕃王公主,贵称千岁,而薛涛虽被你空口白牙委为校书郎中,其实还是乐伎,让个贱为乐伎者陪同千岁公主,恐有辱人身份之嫌,怕不甚妥。”

 韦皋:“你之所虑不无道理。但愚兄以为这阿瑶公主不是一般蕃王公主,未必觉得受辱,说不定还以为荣哩。”

 韦弇:“为啥?是因为你于南诏有相劝之恩,便任你怎么安排都觉得荣幸?”

 韦皋:“非也!你想想那阿瑶公主骑牛择婿故事。”

 韦弇:“这与那故事何干?”

 韦皋:“咋不相干?她一个贵为蕃王公主的妙龄少女,竟看上一个小小七品降蕃汉臣,而且是年长许多、有过妻子儿女的汉臣,你想想,这是何故?”

 韦弇:“因为那郑回是其师,又得云南王器重呗!”

 韦皋:“此仅其一。重要的是郑回才华出众。你不是也看过人从南诏抄来的《德化碑文》吗?”

 韦弇:“那是。文章洋洋洒洒三千余言,行云流水,气势雄浑,辞令工巧,文字高洁,跌宕生姿,词藻斐然,名章隽句处处可见。”

 韦皋:“不错!文章结构严密,张弛有度,起伏得当,记述流畅,有条不紊,说理条分缕析,在理有据,句式寓骈于散,骈散交替,灵活自如,读来铿锵上口,委婉动听,丝毫不觉冗长,颇有大家风范。何况南疆一隅的蕃王公主,便是中原王公贵胄的金枝玉叶,对这样才华横溢之人也会憬仰爱慕。”

 韦弇:“可惜生逢奸臣当道之时,非凡才华没于荒草,只当了个边陲小吏,还成了南蛮的俘虏。所幸得遇还算慧眼识才的云南王阁逻凤父女!”

 韦皋笑:“这阿瑶公主,真称得上是女伯乐!这下,你明白我何以要安排薛涛做她的‘陪同特使’了吧?”

 韦弇醒悟:“啊!你是说,那阿瑶公主重才华而轻出身?”

 韦皋:“应该如此!说不定那当今南诏王的姑姑一见薛洪度,便如当初见到郑回,憬仰崇拜得五体投地,才不管啥乐伎不乐伎哩!”

 韦弇:“但愿如此!”

 韦皋:“等着看吧!”

 韦弇:“兄长打算如何接待南诏四路使者,尤其是这位公主?”

 韦皋:“当然是隆重热烈,而且要大张旗鼓!”

 

【77.成都散花楼.日】

 警卫森严的散花楼张灯结彩,鼓乐列阵。

 韦皋率西川官员和社会名流等候楼前。

 韦弇充当接待事务总管,薛涛充当阿瑶公主的陪同特使,站在一侧。

 报信差役甲、乙、丙相继飞马而来:

 “报——南诏使团已过石经寺!”

 “报——南诏使团已过龙泉驿!”

 “报——南诏使团已过九眼桥!”

韦弇下令:“奏乐!”

 刹时,鼓乐齐鸣。

 段忠义陪着阿瑶公主、三位赴长安使臣走在头里,蒙宜达率领的南诏侍卫紧随,其后是已换上华丽服饰、捎带乐器、准备演出的滇越俊男靓女们。

 韦皋率领西川官员和社会贤达降阶迎接:“欢迎!欢迎!韦皋率西川官民欢迎南诏贵宾!”

 阿瑶公主代表众使臣回礼:“回归来迟,还望大人鉴谅!”

 韦皋指着刘辟、崔佐时、韦弇向南诏使者们介绍:“这位是节度副使刘辟刘大人。这位是节度判官崔佐时崔大人。这是成都别驾韦弇,诸位在锦官城期间的接待便由他负责。”

 众人一一见礼。

 阿瑶公主礼毕,发现站在一边的薛涛,问韦弇:“韦别驾!这位小姐是……?”

 韦弇:“她是蜀中才女、节度使府校书郎中薛涛。”

 阿瑶公主一惊,急步上前,紧紧握住薛涛之手,左端右详:“薛小姐!薛洪度!啊哟哟,才追蔡文姬,人称女相如!南诏阿瑶仰慕已久,今得一睹风采,幸甚!”

 薛涛:“公主殿下过奖!令民女无地自容!”

 韦皋向阿瑶公主征求意见:“公主殿下在成都期间,就由薛洪度陪同,如何?”

 阿瑶公主受宠若惊,欣然接受:“啊哟!那岂不委曲了西川女相如!”

 薛涛:“能有幸陪侍公主殿下,是民女天赐之福!”

 阿瑶公主亲呢地:“哎,这话说反了,能与校书亲近,是上天赐福阿瑶!”

 韦皋得意地望望韦弇。

 韦弇佩服地点头。

 薛涛欲声名:“公主殿下,薛涛并非……”

 韦皋急忙打断,邀请阿瑶公主登楼:“公主殿下,请!”

 

【78.散花楼上.日】

欢迎宴席环置,正面主宾席是韦皋、刘辟、崔佐时、阿瑶公主和三位南诏使节,两侧分别为西川官员和社会名流,韦弇、薛涛在其中。主宾席对面为乐池。中央为表演区。

宴席开始。

韦皋举杯致词:“今天乃大喜之日,南诏阔别中土四十余载,而今终于决意回归,遣使入朝。诏王还派王姑阿瑶公主殿下为亲和特使,携《天南滇越俗歌》莅临锦官城,示好西川官民。为此,皋提议:为预祝大唐、南诏重新修好,为夷汉永远和睦、友爱相处,为边境自此安宁、华夏一统,大家共饮此杯!”

全场响应:“为夷汉和睦、友爱相处,为边境安宁、华夏一统,共饮!”

阿瑶公主代表南诏客人站起,举酒致答词:“蒙氏女阿瑶代表诏王、代表在座使节、代表南诏各族官民,谢韦大人良言劝和,谢西川百官宽仁厚爱,谢西川百姓数十年不离不弃,仍视南诏为邻里亲朋,友好往来,互通有无。蒙氏女不善饮,然今日也破例,借花献佛,干此一杯,以表南诏归唐诚心,期望自此华夏各民族和睦相处,亲如一家!”

全场鼓掌,干杯。

阿瑶公主招手呼唤:“敬献歌舞!”

葫芦笙主奏的乐曲应声而起,缠绵婉转,优雅亲切。

滇越少女腰肢婀娜,跳着孔雀舞,翩翩舞上。

 

【79.节度使官邸外.日】

晨雾朦朦。

韦弇乘轿来到,走进官邸,小声问管家:“大人起来了吗?”

管家指书房窗口的灯光,悄声回答:“通宵未眠。大人,请在客厅等候!”

 

【80.书房.日】

明烛高照。

韦皋还在奋笔疾书。

韦皋的话外音:“……臣赴任伊始即得《南诏德化碑文》抄件,读后方知:当年云南别驾张虔陀倒行逆施、为掩劣行而诬陷,杨逆国忠听信谗言、好大喜功、发兵张扬淫威,致南诏被迫脱唐附蕃,均应属实。尤是文中‘夫至忠不可以无主,至孝不可以无家’及所引云南王阁逻凤‘我自古及今,为汉不侵不叛之臣’等语,及阁逻凤收我阵亡将士厚葬祭奠等记述,言真意切,动臣心扉,从而察其向往教化,期待云开翳散、回归大唐之心并未灭,故斗胆设计离间,并遣人持书往招……”

 

【81.龙泉馆驿外.日】

 随行衙役手持“节度副使刘”、“南诏朝贡使”和“肃静”、“回避”等仪仗牌,身着唐装的护卫军将挎刀牵马,南诏役仆们拉着披红戴花、驮载贡品的马匹,依次排列在大道上,赴京城长安的队伍整装待发。

 刘辟、崔佐时、韦弇、段忠义站在馆驿外,焦急地朝节度使官邸方向张望,等待韦皋。

 阿瑶公主、薛涛和南诏三使节说说笑笑从馆驿内走出。

 刘辟看见,更为焦急: “这韦大人,咋还不见人影?咋还不见人影?”

 段忠义惊喜地手指前方:“来了来了!”

 刘辟、崔佐时望去——

 两乘官轿一前一后,飞奔而来。

 刘辟松了口气迎上。

 韦弇、韦皋下轿。

 韦皋将《为南诏请归贺圣表》递给刘辟:笑:“刘大人,有劳你鞍马劳顿了!”

 刘辟望着韦皋彤红的眼睛,阿谀:“又是一宿未眠吧?大人为国家民族殚精竭虑,下官不过旅途奔波,何言辛劳?”

 韦皋叮嘱:“边境情况你知道,南诏回归,与我大唐复交,犹断吐蕃右臂,事关重大,途中万不可耽误!”

 刘辟:“下官明白,定不负大人重托!”

 韦皋:“好,出发吧!”走向南诏三使节,拱手致歉,“姗姗来迟,有劳久等了!”

 南诏三使节:“哪里哪里!还劳韦大人辛苦,惭愧!惭愧!”

 韦皋:“勿须客气,请登程吧!”

 双方拱手告别。

 锣声堂堂。

 队伍起行。

 阿瑶公主待队伍远去,转向韦皋:“韦大人!那日宴后,大人曾提出改《天南滇越俗歌》为《南诏奉圣乐》,愿意推荐入京,敬献皇上,该不会忙得来忘了此事吧?”

 韦皋:“没忘没忘,一直搁在心头哩!只是,手边还有些要事,待处理完毕,即让韦弇来请公主殿下!”

 阿瑶公主:“那好,我在洪度府上待命!”

 韦皋奇怪:“洪度府上?公主殿下你……?”

 薛涛接过,解释:“公主殿下不嫌薛涛身份卑微,屈尊万里桥边。”

 韦皋望着韦弇笑:“哈哈!如何?”

 薛涛疑问:“怎么?你们……?”

 韦皋掩饰:“没事没事!正好,你可以陪同公主殿下游游锦官城各处名胜!”

 

【82.南诏郑回官邸.夜】

 郑回读着阿瑶公主派人送来的书信。

 小女儿郑璧忍不住地问:“阿爹!我阿妈几时回来?”

 郑回笑:“早着哩!咋,就想她啦?”

 郑璧:“不是说只演几场就回来吗?”

 郑回:“原来是这么打算的,但到了成都,韦大人看了觉得很好,建议进京敬献给大唐皇上,就回不来了。”

 郑璧:“敬献大唐皇上?去长安?几时走?我也要去!”

 郑回宠爱地:“行!行!等过完观音节,我派人送你去成都,让你阿妈带你去!”

 郑璧撒娇:“阿爹你骗人!过完观音节,阿妈他们早都走了!”

 郑回:“走不了!你阿妈排的那台歌舞要在成都大动干戈,改名《南诏奉圣乐》,没一两个月完不成!”

 郑璧:“真的?”

 郑回:“真的!阿爹啥时编过璧儿?”

 

【83.浣花溪畔薛涛庭院里枇杷亭.日】

韦弇嗅着茶香:“蒙山明前雀舌新茶!洪度,我没说错吧?”

薛涛点头:“不错!一位雅州客商前日送来的。”

韦皋:“品蒙山名茶,议云南天籁之音,定出佳作!韦弇,先说说你的高见!”

韦弇:“那好,我就先来抛砖引玉。那日看过公主殿下亲自指挥排练的《天南滇越俗歌》,城武兄便赞不绝口,称美不胜收,异域风情别致……”

韦皋打断:“公主殿下并非俗人,阿谀之词就别说了,进入正题!”

韦弇伸伸舌头,向阿瑶公主:“公主殿下!那我就直抒胸臆了?”

阿瑶公主:“请赐教!”

韦弇:“以后城武兄与我曾有过几次议论,觉得整台歌舞南疆风情浓郁,质朴清新,服饰美艳,器乐别致,不将其送入长安进奉皇上实为可惜。但若进献,又存两大遗憾,还须认真弥补,加工修改,方能使皇上观后龙颜大悦,因此建议公主殿下将《天南滇越俗歌》更名为《南诏奉圣乐》。”

薛涛笑着批评:“又绕弯子了!你就直接入题,谈那‘两大遗憾’便是!”

韦弇反驳:“这如同行文,得讲究起承转合嘛!”

阿瑶公主笑:“已经‘起’了,快‘承’吧!我洗耳恭听韦大人的高见!”

韦弇:“那我便简而言之——遗憾之一在主旨,进献皇上,仅乐舞愉悦以示修好不够,应该通过乐舞体现‘悦归皇化,世为唐臣’之意方才妥当。二是包容性应广,光滇越一族不够,南诏疆域内夷人种族众多,均为诏王属民,乐舞特色各异,都该纳入,方能体现南诏夷人尽皆向化,盼望回归。”

阿瑶公主点头赞同:“对对!诏王派我带《天南滇越俗歌》来西川,便是表达‘悦归皇化’之意,但歌舞仅停于民风民俗,并没把这层意思体现出来。大人点拨得是,就按大人之意改!”

韦皋接过:“可搞成象《龟兹乐》、《西凉乐》那样磅礴大器、可载入史册的乐舞。”

薛涛笑:“如此,好固然好,可得脱胎换骨、大动干戈了!”

阿瑶公主:“大动干戈不怕!只是,我听人说起过,《龟兹乐》、《西凉乐》均有汉族乐器、甚至宫廷乐器加入。”

韦皋:“这无妨!我命成都教坊调度钟、磬、笙、筝、箜篌等所有汉乐乐器并乐工加入,派乐舞教习指导,公主殿下只须再遴选调集其他黑、白夷音声人、舞人(30),带上本族独特乐器前来补充就行!”

阿瑶公主:“这不成问题!”

韦皋:“这一改动,正如薛洪度所说,差不多是脱胎换骨、大动干戈,因此,须重新谋划、谱曲编舞,按主旨要求新写歌词,还须将夷歌译为汉语。故我派韦弇、薛涛权作《南诏奉圣乐》副使,做公主殿下们这正使的助手。望你三人同心协力,拿出部跟《龟兹乐》、《西凉乐》较得高下的佳作。”

韦弇、薛涛:“遵命!”

韦皋转向阿瑶公主:“遴选调集其他黑、白夷音声人、舞人的事,请公主殿下抓紧,这边的谋划文案和新词、新曲、新舞编出,就要派上用场了!”

阿瑶公主:“我明日就派人快马加鞭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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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0):音声人,歌唱演员。舞人,舞蹈演员。

韦皋:“那再好不过!”

阿瑶公主:“大人,阿瑶有一事请问。”

韦皋:“公主殿下请讲!”

阿瑶公主:“刘大人和我们的使臣要何时才能回来?”

韦皋:“算日子,应该快到长安了,但是否一到就能被皇上召见便不得而知。怎么,着急啦?”

阿瑶公主笑:“我是既盼他们快回,又怕他们回来快了!”

韦皋不解其意:“这是为何?”

阿瑶公主:“盼早闻圣上旨意,让诏王安心;又担忧圣上的旨意来得快,我们这《奉圣乐》还没排出来,进不了京。”

韦皋也笑,宽慰:“公主殿下勿忧!南诏脱离中土数十年,今决意回归,圣上喜之不尽,怎会不允,诏王尽可放心。然这毕竟是国之大事,马虎不得,须慎重处理,故不可能一蹴而就,时间来得及。”

阿瑶公主这才放心:“那就好!”

韦皋:“《奉圣乐》的谋划文案和新曲、新舞,我已吩咐韦弇同教坊的乐舞教习先在心中思考酝酿。——韦弇在长安时看得多,又喜欢这一行,很有点天份。公主殿下就让薛洪度相陪,四处走走,看看锦官城的风光名胜,顺便同洪度构思新词,等他们的谋划成形,新曲、新舞编好,你们的新词出来,大家一齐合力投入排练,相信很快就可完成。”

阿瑶公主:“那好!”

 

【84.成都合江亭.日】

郫江、检江(31)交汇处,江边,无数舟楫停泊,岸上,八角、十柱、琉璃瓦飞檐的连体双亭已接近竣工,与散花楼遥遥相望,匠作们还在油漆廊柱。

薛涛陪着阿瑶公主看过双亭,指着河边:“杜工部那首脍炙人口的绝句中‘门泊东吴万里船’指的就是这里。”

阿瑶公主:“那时你多大了?”

薛涛:“那时我还在娘肚子里。杜工部离开成都三年后我才出生。”

阿瑶公主取笑:“遗憾!”

薛涛:“遗憾什么?”

阿瑶公主笑:“你该早生二十年!……”

薛涛领会,也笑:“早生二十年,我也象公主,骑着青牛直奔浣花溪草堂,择杜工部为婿?”

阿瑶公主:“好你个薛洪度,拿我开心!”突然正色,“哎,我问你件事!”

薛涛:“公主殿下请讲!”

阿瑶公主:“你们大唐汉人怎么看我家郑郎?是不是觉得他没有汉苏武那样的气节,是个汉奸?”

薛涛一笑:“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在薛涛眼里,郑大人堪称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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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1):郫江即府河,检江即南河,今合称府南河。

阿瑶公主:“哪种人?”

薛涛卖关子:“我说了,公主殿下可不准生气,向韦西川告薛涛的状。”

阿瑶公主:“你说!我不生气,更不会告状,我不是那样的小人!”

薛涛看看阿瑶公主的侍女。

阿瑶公主挥手:“你们退远点!”

薛涛也向自己的丫环挥手:“你也退下!”

侍女、丫环们退后。

阿瑶公主:“说吧,哪种人?”

薛涛这才压低嗓音,逗趣:“登徒子!被公主殿下的美貌给迷住了!”

阿瑶公主急了,伸手捉住薛涛胳肢:“好你个薛洪度!看我怎么收拾你!”

薛涛笑得气喘,求饶:“公、公主殿下饶命!王、王姑饶、饶命!”

阿瑶公主这才住手:“那你老老实实说!”

薛涛:“遵命!”

阿瑶公主扬着手指威胁:“不准戏弄我!更不准说假话!不然我还要……”

薛涛起誓:“上有天,下有地,这回绝对是真话!在薛涛眼里,郑大人不止是一种,称得上是两种人!”

阿瑶公主气恼,又要胳肢:“一种不算,还两种?”

薛涛格格笑着躲闪:“你不听算了!” 

阿瑶公主住手:“好,你说!哪两种?”

薛涛正色:“一,文章大家;二,民族和睦使者。”

阿瑶公主开心:“又阿谀奉承,拣好听的说!”

薛涛正色:“有丁点儿假,天打雷劈!”

阿瑶公主:“你真这样看?”

薛涛诚实地:“以前并不,也认为郑大人缺少气节。后来得到他的大作《南诏德化碑文》抄件,有幸拜读,反复揣摩,又听段大人讲他在促使南诏归唐中的重要作用,便不这么看,觉得此人颇不简单,颇值得人敬仰,不仅文堪称大家,更志存高远,不象那些只以一个简简单单的‘忠’字博得千古气节的人物,而是以所谓‘甘作叛逆、牺牲气节’作代价,忍辱负重,教导你们南诏王室子弟,默默传播中原文化,于潜移默化中化干戈为玉帛,促进夷汉和睦、国家统一的伟大使者。其城府之深,心胸之广,岂是汉之苏武可及!”

阿瑶公主越听越激动,待薛涛话完,便按捺不住,一把揽住薛涛:“洪度,好妹妹!你是我家郑郎的知音、姐姐我的好妹妹!”

薛涛:“不敢当!不敢当!公主殿下尊贵之躯,薛涛不敢高攀!”

阿瑶公主真诚地责怪:“瞧你,又拿身份说话了!”

薛涛这才顽皮地:“薛涛该死!”

阿瑶公主戏谑:“知道该死,还不悔改?快叫声姐姐!”

薛涛被她的真诚打动:“姐姐——王姐!”

阿瑶公主乐嗬嗬地应:“哎!”拉着薛涛,眺望南方,“郑郎!你知道不?你在西川竟有知音!你更不会想到,这知音就是大名鼎鼎的万里桥边女校书!”

薛涛逗趣:“想郑大人啦?”

阿瑶公主笑:“不止想他,还想我的璧儿!——怎么还叫‘郑大人’?得叫姐夫!”

薛涛也笑:“是!叫‘姐夫’!”

 

【85.南诏郑府.日】

郑回看罢信,笑:“有意思!还给我认下个名满天下的小姨子!”

郑璧跑跑跳跳地闯来:“阿爹!我阿妈来信啦?”

郑回:“来了!来了!”

郑璧:“是不是叫我去成都?”

郑回故意摇头:“没有,只给你认了个姨娘。”

郑璧跺脚扭腰生气:“我不要认姨娘,要去成都!不要认姨娘,要去成都!”

郑回:“不要姨娘,去成都谁陪你玩?”

聪明的郑璧听懂了,惊喜:“那,阿妈让我去成都啦?”

郑回点头:“嗯!阿妈派人回来,要调好多叔叔、嬢嬢去唱歌跳舞,叫你跟他们一道去看姨娘。你不要姨娘,还去干啥?”

郑璧立即改口:“那我要姨娘!要姨娘!”

郑回大笑。

 

【86.西川节度衙门.夜】

韦皋指着阿瑶公主,对韦弇哈哈大笑:“哈哈……瞧把公主殿下给急的!”

阿瑶公主急切地:“刘大人他们真的回来啦?朝廷真肯宽肴,接纳我南诏回归啦?”

崔佐时:“没错!刘大人差五百里快马回报,今上准南诏请归,赐予诏书嘉勉南诏王。”

段忠义补充:“圣上为怕诏王悬心,特下御牒命韦大人代朝廷先遣使者持牒往宣,加以慰抚。”

韦皋指崔佐时、段忠义:“这使者便是崔大人!段将军护送随往,为使佐。”

阿瑶公主兴奋不已:“那我立刻派人赶回阳苴咩报喜!”

韦皋:“不急在一时!我深夜请公主殿下前来,一是报喜,二是关于崔大人、段大人在南诏境内的安全,要与公主殿下商议。”

阿瑶公主:“这诏王早有安排,于我离王城时就赐我金牌一块,要各部、府、郡、州见牌如见诏王,勿须请示节度上官,直接遵旨听令。”

韦皋:“那好!公主殿下如何安排?”

阿瑶公主:“临行前,我夫君有过嘱咐,说要紧的是吐蕃在我会川强驻军队二万,应严加防范。故此,我拟派羽仪长蒙宜达持金牌前去,令拓东沿江各部严密封锁马湖江渡口,不使吐蕃一兵一卒从会川过江。然后,于石门关迎候钦差。”

韦皋:“好!诏书、御牒最早也得四五天才到得了成都,到了后我让崔大人过两天再出发。这样,你那边也就都布防妥当了。还有,为防万一,我已向崔大人交待,路途上务实不务虚,把钦差的那套礼仪排场给免了。”

阿瑶公主:“谢大人体谅!明天,我就叫蒙宜达出发!”

韦弇提醒:“还有去你们王城报信的人!”

阿瑶公主笑:“对对,我今晚便修书给诏王!”

 

【87.南诏王宫勤政殿.日】

异牟寻看罢书信喜忧参半地地望着郑回:“大唐天子准许回归,我这颗心终于落下,但没想到这么快就……”

郑回明白他的顾虑:“诏王是担心吐蕃‘朝鸡节观光团’尚未离开,接待钦差多有不便?”

异牟寻叹气:“唉!几百号人呐,满城都是耳目……”

郑回决然地:“以臣之见,当断则断,反正是要与吐蕃割席绝交的,莫若围而诛之,以免……”

异牟寻摇头:“不可!里边不少妇孺老幼!”

郑回见他下不了决心,只好道:“那就派一稳妥精明之人带上王城禁军先去弄栋城(32)整治馆驿,迎接钦差住下。然后,臣轻车简从前往,与之磋商归唐结盟事宜。”

异牟寻点头:“能请大唐钦差谅解,换服入宫,一路上避开吐蕃耳目上苍山举行结盟仪式为好。”

………………………………………………………………………………………………

注(32):弄栋城,今云南姚安县。

郑回:“臣竭力争取。”

异牟寻:“往弄栋迎接钦差,派段忠国去,恩师以为如何?”

郑回:“甚好。其堂弟段忠义此番又为使佐,兄弟间沟通容易。”

异牟寻命殿前太监,“传旨,宣段大军将进宫!”

 

【88.五尺道石门关.日】

大山重峦叠嶂。

千仞绝壁层层叠叠。

阳光照着刀劈斧削般的丹霞绝壁,斑斓辉煌。

五尺道,一边壁立千仞,一边乱石嶙峋,其间的石头路面经历数百年的人踩马踏,坑坑洼洼。

马蹄声碎,惊动鹰鹞,朴楞楞飞起,在深山峡谷盘旋。

雄伟的石砌关城锁住通道。

关门紧闭。

关楼上,南诏守军持戈拄矛守卫,蒙宜达手搭凉棚向北张望。

使佐段忠义全副戎装,在前开道,护卫骑兵前后簇拥着斜背黄绫包袱的宣旨钦差崔佐时,一行人转过山弯。

蒙宜达发现,命身边士兵:“来了!快通报下一站!”

一士兵:“是!”转身跑走。

蒙宜达急步下楼。

崔佐时一行来到关前。

关门“吱嘎嘎”打开。

蒙宜达走出,拱手施礼:“崔大人!段大人!蒙宜达恭候多时了!”

 

【89.弄栋城.日】

警戒森严的弄栋城。

段忠国站在城楼上,手搭凉棚,向远处了望。

探马飞驰而来,在城下仰面禀报:“禀大人!唐朝钦差到盐井了!”

段忠国吩咐探子:“快去王城,禀报郑大人!”

探子:“是!”勒缰控马调头,脚下一磕,如飞而去。

 

【90.成都节度使官邸.夜】

节度衙门差役骑马飞驰而来,到官邸前,偏腿下马,大步流星走进。

 

【91.官邸内花厅.夜】

灯烛辉煌。

一摞文稿松松地堆在条案上。

韦皋阅罢最后一页,放下,满意地笑:“不错不错!有总体构思、场景阐述,乐谱、舞图、唱词尽有。乐分龟兹、大鼓、胡部、军乐四部,夷人乐器主领,汉家乐器烘托陪衬。舞以群体字舞为核心,舞‘南’字唱《圣主无为化》,舞‘诏’字歌《海宇修文化》,舞‘奉’字唱《雨露覃无外》,舞‘乐’字歌《辟士丁零塞》。群舞毕,独舞《亿万寿》,歌《云南夷俗》四章。主旨鲜明,结构严谨,气势恢宏,可以想见,推出后定然雅俗共赏,既能撼人心魄,又能撩人心弦,毫不逊色于《龟兹乐》、《西凉乐》。皇上看了,定会龙颜大悦。这是谁的奇思妙想?”

阿瑶公主指韦弇、薛涛:“他们俩,还有教坊的乐工教习和歌舞教习。”

韦弇手指划一包圆:“不不,是大家!包括定主旨的城武兄、翻译夷歌、讲解夷人乐器、夷舞的公主殿下!”

韦皋:“我仅出了个题目,给了个主意,不算,不能邀功!”

薛涛:“你那题目是魂,主意是魄,没有魂魄,哪来这《南诏奉圣乐》?”

韦皋笑:“哈哈!一向清高的薛洪度也学会溜须拍马了!”

薛涛:“本来嘛!”

韦皋:“我看韦弇说得对,大家的!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何况我们是四个,还都不是臭皮匠。公主殿下,是不是就这么定了?你这《南诏奉圣乐》正使来拍板!”

阿瑶公主笑:“啥‘正使’?我也是臭皮匠!”

韦皋长舒口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公主殿下,只等你的大队人马一到,就可以投排了!”

话落,衙门差役走进禀报:“禀大人,南诏夷男夷女们到,已安排在教坊住下。”

韦皋:“瞧,说曹操曹操就到!”向阿瑶公主、薛涛、韦弇,“走,看看去!”

几人起身走出花厅。

 

【92.南诏弄栋馆驿.夜】

崔佐时、段忠义、郑回、段忠国四人走进花厅。

郑回向崔佐时:“对《盟约》,崔大人还有何看法?”

崔佐时:“我对照过你们《请归表》的抄件,一条一款都无差错。《请归表》是皇上认可的,我这下臣还有啥可说!”

郑回:“那,对《盟辞》呢?”

崔佐时极口称赞:“也无异议。言简意赅,字字珠玑;寥寥二十四字,字字千钧!都说首席清平官郑大人堪称南疆相如、滇中韩愈,果然名实相符!”

郑回:“大人谬奖!既大人首肯,郑某就带回王城,命匠作镌刻了?”

崔佐时:“用何材质镌刻?”

郑回:“金。为让山水天地、冥冥神灵见证,诏王已命宫中匠作提前打制好金契四方镌刻盟辞,一存苍山,一投洱海,另两方一留王宫,一送西川,双方存照。”

崔佐时:“好!那,郑大人,我们何时入宫,与诏王举行结盟仪式?”

郑回:“这正是郑某要与大人商议的。”

崔佐时:“啊!诏王还有顾虑吗?”

郑回:“不是有顾虑,是因吐蕃‘朝鸡节观光团’还在使馆,大有不参加完三月三观音节不肯离去的意思,城中遍布其耳目,诏王担心对大人们的安全不利。”

崔佐时笑:“还顾忌吐蕃在会川屯驻的两万人马吧?”

郑回辩解:“并非如此!那两万人马,诏王已暗中调兵布署,只要这边一结盟,那边立即围而歼之。除此而外,诏王还命大军将段全葛领兵五千为先锋,将随后亲统大军三万,讨伐吐蕃,收复神川、昆明(33)。”

崔佐时:“既然如此,何以对吐蕃使馆、观光团区区数百人畏若虎狼?”

郑回:“这……”

段忠国站出:“以郑大人之意,是要趁机斩草除根的,但诏王不忍,欲请崔大人屈尊,换我南诏服装入宫,上苍山……”

崔佐时插断:“换服入宫?”

郑回:“是的,换服入宫,待上苍山再换唐装,举行仪式。”

崔佐时断然拒绝:“万万不能!”

段忠义:“皇上给韦使君的圣旨中有言,西川所派者代表朝廷,这是断不可能的!”

崔佐时:“是的,崔某、段某换装就是辱没圣上、辱没大唐,就是欺君之罪!郑大人,烦你相劝诏王:吐蕃屯驻会川两万之众都可围而歼

 

………………………………………………………………………………………………

注(33):神川,今云南迪庆州和丽江地区。昆明,今四川盐源一带,并非今云南昆明市,今云南昆明市当时仅为南诏一防范滇南的军事要塞。

之,何况这区区数百吐蕃男女,万不可因小而失大。还请转告崔某的意思:诏王既已决意回归,就莫藕断丝连,结盟之日即是与吐蕃

彻底断绝关系之时,当去吐蕃封号,复原来王号,上缴吐蕃印信,关闭驱逐吐蕃使馆,以证归唐志坚。否则,崔某只有携带诏书原路返回了!”

郑回起身:“复王号、缴印信自是应当。关闭驱逐吐蕃使馆及二位大人着装之事,郑某这就赶回,请诏王示下。”

崔佐时、段忠义起身相送:“我们静候佳音!”

一行人走出馆驿。

郑回上马,与崔佐时、段忠义拱手告别,带着侍卫催马而去。

 

【93.浣花溪畔薛涛住所.夜】

一辆油璧车、两匹马载着阿瑶公主、薛涛和韦皋、韦弇来到住所前。

韦皋脚不离蹬,向阿瑶公主、薛涛挥手:“二位早休息,明日投排!”

阿瑶公主、薛涛拱手:“明日投排!”

 

【94.南诏王宫.夜】

异牟寻背对郑回,仰首面壁,心里矛盾。

郑回:“……不然,崔大人就要携带诏书原路返回了!”

异牟寻终于下了决心,猛地转身,向殿前太监:“传我口谕:着大军将湊罗栋带领禁军,立即……”

 

【95.吐蕃使馆.夜】

千百火把仿佛游龙。

大军将湊罗栋带领禁军手持火把旋风般而来,将使馆团团围困。

数十赤膊军士抬着圆木,合力撞开大门。

湊罗栋挥着刀,带领士卒杀入,顿时,使馆内鬼哭狼嚎,惨叫声、哀号声、格斗声交织……

 

【96.成都教坊.日】

阳苴咩吐蕃使馆内的惨叫声、哀号声、格斗声化为象脚鼓、木鼓、铜鼓、皮鼓等夷汉大鼓混杂奏出的犹如雷鸣的声音。

教坊里正在排练《南诏奉圣乐》的军乐部乐曲——

皮鼓、木鼓、铜鼓鼓锤翻飞,象脚鼓指打、掌打、拳打、肘打、脚打、头打,唢呐、长号你呼我应,配合默契,起伏有序,节奏紧凑,仿佛千军万马在奔突,在厮拚……

铜锣、铜钹同时发出金石裂帛般巨响,皮鼓、木鼓、铜鼓息声,稍倾,毕、巴乌、芦笙、长笛、短笛合奏出人欢马叫,百鸟争鸣……

继之,玎、三弦、月琴在筝、胡琴、箜篌、钟的配合下奏出山泉叮咚、流水欢歌,野花烂漫,蝴蝶翻飞……。

突然,铓锣闷响,乐曲变得富丽堂皇、庄重肃穆……

 

【97.南诏王宫.日】

富丽堂皇、庄重肃穆的音乐在南诏王宫缭绕。

异牟寻带领王室子弟列于阶下迎接大唐使节。

唐钦差仪仗队,开路牌、职牌金碧辉煌,绣旗飘扬。

郑回、段忠国陪同钦差崔佐时、使佐段忠义走来。

段忠义高呼:“云南王异牟寻接旨!”

崔佐时展开诏书宣读:“嘉勉云南王异牟寻诏:南诏之王,异牟寻者,深明大义,虽其祖辈,因故背唐,然不忘皇恩,常思归顺……”

 

【98.成都散花楼.日】

《南诏奉圣乐》首演开幕。

百余身着青、白、赤、黑、黄五色南夷华丽服饰的男女舞人队形变化,演出主体部份《字舞》,同时,男女对唱、合唱《大本调.圣主无为化》:

        彩云之南天地宽,

崇山峻岭海子广,

六诏并立不相服,

各自称为王。

 

           蒙嶲诏王最贤明,

           依附大唐统六诏,

           天子降旨赐金印,

           封为云南王。

 

        潜移默化圣主恩,

       世代相传刻心上,

       权奸诬陷又迫害,

       铭记未能忘。

 

【99.洱海.苍山.神祠.日】

洱海泱泱,苍山巍巍,神祠庄严。

异牟寻与崔佐时并肩,手捧金契,面对神祠,同声盟誓。

崔佐时身后是段忠义。

异牟寻身后是王子寻梦湊和郑回等清平官。

郑回与段忠义也各捧金契一块。

崔佐时                      大唐

      :“天地为凭,山水作证,   重修旧好,和睦相处,永不背盟!”  

异牟寻                      南诏                

泱泱洱海、巍巍苍山回荡着:“和睦相处,永不背盟!和睦相处,永不背盟!和睦相处,永不背盟!……”

《大本调.圣主无为化》继之又起

   坎坷岁月终过去,

   圣主又现天重光,

   苍山结盟复修好,
      史册写新章。

 

   山水作证天地凭, 

       和睦相处不背盟,

       民族团结万年长,

       从古唱到今。

 

【尾声】

     成都散花楼,《南诏奉圣乐》主体部份“字舞”结束,台上,身着南夷华丽服饰的男女舞人分别青、白、赤、黑、黄五色服饰组成南诏奉圣乐五字。随之,又一队身着南夷华丽服饰的男女舞人上场,跳集体舞《辟四门》,一身材曼妙的女舞人向四周鞠躬后,跳起独舞《亿万寿》,音声人歌唱《天南滇越俗》民歌四章。

    在上述演出声画中,迭现或横或纵交替转换的组合画面——

     A组1.马铃叮咚,马帮驮着贡品、南诏使臣段南逻、赵伽宽各背着黄绫包裹的云南地图长轴、镶金嵌玉漆盒盛着的吐蕃册封阁罗凤“赞普钟南国大诏”、册封异牟寻“日东王”金印,随崔佐时、段忠义北上入朝,渡过金沙江。

字幕:

贞元九年(793)十月,南诏派段南逻、赵伽宽随崔佐时入朝,献云南地图、土贡,缴吐蕃册封阁罗凤 “赞普钟南国大诏”、册封异牟寻“日东王”金印。

A组2.钦差仪仗鸣锣开道,威风凛凛。唐朝使者袁滋背负镶金嵌玉漆盒盛着的“贞元册南诏印”,率领使团南下。在石门关,袁滋挥毫于绝壁上题字。

字幕:

贞元十年(794)十月二十七日唐使袁滋到大理,赐南诏国王异牟寻贞元册南诏印

B组1.《南诏奉圣乐》在成都散花楼公演,观众人山人海。

B组2.洱海画亭。郑回激动万分,挥动大斗笔疾书“南诏回归”四字,书罢举起,热泪盈眶、心潮澎湃地遥向北方。

B组3.《南诏奉圣乐》在长安演出,观者如云,空前绝后。

B组4.乐谱收入宫庭音乐,与《霓裳羽衣曲》、《龟兹乐》、《西凉乐》、《秦王破阵乐》等并列。

字幕:

贞元十六年(800)正月,《南诏奉圣乐》因韦皋以进到长安表演,德宗阅于麟德殿。 演出结束,曲目被留宫中由太常工人传习演奏成为唐朝14部国乐之一。

C组1.“南诏回归”冉冉升起,郑回、韦皋、阿瑶公主等主要人物如幅石雕群像也随之冉冉升起。

C组2.点苍山最高峰白雪皑皑、耸入云霄。

C组3.石雕群像升起,立于点苍山最高峰,立于天地之间。

《大本调.圣主无为化》歌声重复:

    山水作证天地凭, 

        和睦相处不背盟,

        民族团结万年长,

        从古唱到今。

“剧终”两字在歌声中徐徐推出,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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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级别:独家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电影剧本-历史电影剧本   会员:赖俊熙先生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19/11/8 15:43:54     最新修改:2019/11/9 8:50:53     来源:中国国际剧本网www.juben108.com 
电视剧本名:《南诏归唐》
【原创剧本网】作者:赖俊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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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归唐

 

【片头.苍山洱海.大理下关.鹤顶峰麓太和城.日】

    蓝天,白云。

 大理苍山十九峰白雪皑皑。

 洱海形如弯月,波光粼粼。

 三弦叮叮咚伴奏,大本曲说唱《天宝之战》声音苍凉:

 大唐王朝与南诏,

 恩怨情仇两厮绞,

 开元还是一家亲,

 天宝起兵刀。    

 风流天子玄宗帝,

 耽于安乐不上朝,

 笙歌美女日夜醉,

 奸臣当了道。    

        

 姚州都督张虔陀,

 百般诡计灭南诏,

 重捐勒索辱王妃,

 诏王怒火烧。    

 为诉曲直上表章,

 连奏朝廷求公道,

 天子听信国舅言,

 发兵来征讨。

 

    大军压境鼙鼓响,

 南国将倾江山摇,

 诏王无奈附吐蕃,

 保土背唐朝。

 一战二战唐落败,

 如山尸骨南疆抛, 

        元帅李宓逞愚勇,

 命丧玉关桥。

 

 战后收尸万人冢,

 不使唐魂为异魈,

 率领军民来祭奠,

 洱河香烟绕。

 又建李宓将军祠,

 亲书挽联照天烧,

 痛诉兄弟成仇敌,

 未语泪滔滔。

 ……

 说唱声中,画面和主创、主演字幕切换:

 金戈铁马,天昏地暗,血肉横飞,唐朝兵马与南诏兵马激烈厮杀。

 硝烟袅袅,阴云四合,群鸦哀鸣,西洱河畔尸横遍野,南诏将兵、百姓收集着唐军尸体。

 西洱河南岸和旧铺,巨大的万人坑,南诏将兵、百姓抬着唐军尸体扔进坑内。

 苍山斜阳峰麓,唐朝远征主帅、南诏王阁罗凤的好友李宓将军及其长子、副总兵李贞元墓旁,木匠们立起祠堂屋架。

 西洱河南岸和旧铺,万人冢落成,“大唐天宝战士冢”石碑耸立。

 苍山斜阳峰麓,“李将军祠”竣工。

 南诏王宫,阁罗凤悲沧挥毫,书写对联,“父忠子孝留下英魂警后世  节义两全磷火万点洱河咽”字迹从笔端流出。

 李将军祠,阁罗凤、元贞夫人与李宓的孙女巧珠肃穆祭奠敌军统帅与老友李宓夫子。阁罗凤亲自致祭词,礼毕,将对联交给巧珠。巧珠点燃对联,火苗吞噬着字迹。

 

    【1.太和城闹市茶坊.日】

南诏首都太和城闹市茶坊里,茶客满座,汉人、乌蛮人、白蛮人、金齿人(1)都有。

正中一张方桌旁,苍山老倌继续弹着三弦演唱大本曲《天宝之战》:

        三战巂州会同郡,

        西泸县令戴镣铐,

        诏王义释留郑回,

        亲手披锦袍。

        拜为王室西宾师,

        传授儒家仁义道,       

        献策诏王统云南,

        英名家家晓。

  ……

 厥爽(2)郎中杜坚听到这里,问对面的幕爽(3)郎中赵观成:“呃,赵兄!听说诏王特派段将军带着人去中原相州接郑先生的妻儿老小,可曾归来?”

 赵观成摇头:“没有。中原安禄山造反,正兵荒马乱,哪那么顺当?”

 

………………………………………………………………………………………………………

注(1):古代西南土著土著居民。乌蛮即今称的黑彝,统治者。白蛮即白彝,被统治者。金齿,因以金镂片裹其齿得名,主要系傣族先民。

    注(2):厥爽,南诏国掌管工程建设的机关,相当于唐朝的工部。

    注(3):幕爽,南诏国掌管军事的机关,相当于唐朝的兵部。

 杜坚点头:“那是。别说相州那么远,便是成都,走一趟也不容

易。我半月前就派人去请西川著名的石雕大师柳一刀,至今也还没见归来。”

 赵观成:“请柳一刀?又有啥要紧工程?”

 杜坚:“刻碑!——诏王采纳郑大人计谋,趁安史之乱,大唐无暇顾及边疆,抓紧伐木通道,造舟为梁,西开寻传,巩固滇东,建制设城,完成了统一云南的不朽功业,要立碑纪事。”

 赵观成:“这我知道。文章就由郑大人亲自执笔。”

 

【2.太和城九重宫文渊馆——郑回的书斋.日】

 郑回挥毫疾书《德化碑文》。

 阿瑶公主为他牵着纸。

    笔力遒劲的文字一个个从笔下诞生。

画外音:“王乃仰天叹曰:‘嗟我无事,上苍可鉴。九重天子,难承咫尺之颜;万里忠臣,岂受奸邪之害。’即差军将杨罗颠等连表控告。岂谓天高听远,蝇点成瑕,虽布腹心,不蒙矜察。……”

阿瑶公主含情脉脉、无限仰慕地望着郑回。

 

【3.南诏王宫御园.日】

 御花园曲径通幽,繁花似锦。

 南诏王阁逻凤搀着10来岁的孙子异牟寻与元贞娘娘在花间漫步。

 阁逻凤:“异牟寻!你阿瑶姑姑今天到哪儿去了?”

 异牟寻天真地:“姑姑不让说!”

 元贞娘娘笑:“还能去哪?——文渊馆呗!给她师傅研墨去了!”

 阁逻凤也笑:“郑先生有书童?用得着她这千金公主给研墨!”

 

【4.文渊馆书斋.日】

     一张张书就的碑文排列在案。

 郑回文思泉涌,还在书写,笔随文意,有些滞沉。

 画外音:“……于是具牲牢,设坛墠,叩首流血曰:‘我自古及今,为汉不侵不叛之臣。今节度背好贪功,欲致无上无君之讨。敢昭告于皇天后土。’史祝尽词,东北稽首。举国痛切,山川黯然。至诚感神,风雨震霈。……”

 阿瑶公主凝神静气,沉浸文意,情绪也非常沉重。

 

【5.王宫御园.日】

 元贞娘娘带着神秘的微笑:“诏王难道还没看出来?”

 阁逻凤狐疑:“你是说阿瑶……?”

 元贞娘娘点头:“姑娘大了……”

 

【6.文渊馆书斋.日】

 郑回停笔思考,头上已沁出汗水。

 阿瑶公主从侍女捧着的盘中拿起湿面巾,给郑回擦拭。

 郑回一惊,惶恐地:“公主……”

 阿瑶公主含情脉脉:“先生……”

 

【7.御园.日】

 阁逻凤:“郑先生是有家室的,那怎么行!我已经派人往中原,接他的妻儿老小去了!”

 元贞娘娘叹息:“唉!如今中原兵荒马乱,不知郑先生的家室……?”

 

【8.闹市茶坊.日】

马蹄声笃笃,大军将(4)段忠国率领一队腰悬宝剑的兵士风尘仆仆地骑马从茶坊前经过。

 赵观成发现:“瞧!段将军回来了!”

 杜坚奇怪地,“咦!咋个不见马车、轿子,莫非没接到郑大人的家眷?”

 

【9.文渊馆书斋.日】

     郑回文思复顺,又埋头继续书写。

 画外音:“……于是犀象珍奇,贡献毕至。东西南北,烟尘不飞。

遐迩无剽掠之虞,黔首有鼓击之泰,乃能骧首邛南,平眸海表。……”

 

………………………………………………………………………………………………………      注(4):大军将,南诏国最高武官。

 

    【10.宫门.日】

 段忠国下马,步行入宫。

 

【11.文渊馆书斋.日】

 郑回写完碑文,搁下笔,长舒口气。

 阿瑶公主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杯捧给他,无限爱怜地:“渴了吧?喝口茶!”

 郑回接过:“公主辛苦了!”

 阿瑶公主妩媚嫣然地笑:“不苦!能亲眼目睹先生洋洋洒洒、收放自如、句句珠玑行文,鸾翔凤翥、铁划银钩书法,是弟子的福气!”

 郑回笑:“哟,学会奉承了!就不怕我责以戒尺,罚你言过其实?”

 阿瑶公主:“本来嘛!”

 

【12.御园.日】

 段忠国匆匆走来,跪拜:“臣叩见诏王!”

 阁逻凤欣喜:“啊!郑先生的家小接来啦?”

 段忠国:“禀诏王,没有接到。”

 阁逻凤惊异:“没接到?”

段忠国颓丧地:“郑先生一家已于安禄山起兵之初就满门遇害了。”

阁逻凤大惊:“啊!”

元贞娘娘震骇:“满门遇害?你、你打听清楚没有?”

 段忠国:“臣不敢谎奏!大唐长期以来朝野上下耽于安乐,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将骄兵惰,安禄山起兵,自幽州南下,各关隘守军闻风丧胆,不战自溃。郑先生的父亲郑太公不忍国破,效仿常山太守颜杲卿、平原太守颜真卿兄弟,组织义军抵抗。相州城陷,太公、太夫人和郑大人的夫人都被安禄山之子安庆绪杀害,只公子求学在外得以幸免。”

 元贞娘娘急问:“那,郑公子呢,找到没有?”

 段忠国摇头:“人海茫茫,兵荒马乱,臣等寻遍附近州县,均无音讯。”

 阁逻凤心情无比沉重。

 元贞娘娘望着阁逻凤:“诏王,要不要告诉郑先生?”

 阁逻凤沉默一会:“别!他正在写《德化碑文》,不可分心。”

 元贞娘娘:“可这么大的事……”

 阁逻凤想想,命段忠国:“你去慈爽(5)传我口谕,命爽长即刻前往佛顶峰设祭坛,元(6)与娘娘要亲往遥祭。”

段忠国:“臣遵旨!”

阁逻凤转向当值羽仪长蒙宜达:“蒙宜达!你去文渊馆,看郑先生写好没有?若已写好,宣他上佛顶峰。”

当值羽仪长:“臣遵旨!”

 

………………………………………………………………………………………………………      注(5):慈爽,南诏国掌管礼仪衙门,相当于唐朝的礼部。

    注(6):元,南诏王自称,如中原皇帝自称朕。

 

   【13.佛顶峰画亭.日】

几案上,“忠义郑老太公”、“忠义郑老夫人”、 “忠义郑夫人”

的灵牌罗列,香烟缭绕,祭品、酒水齐备。

阁罗凤与元贞娘娘对着牌位捻香,向北遥祭。

郑回在羽仪长蒙宜达的搀扶下,踉跄而来。

阿瑶公主紧随。

郑回见诏王亲自拜祭,痛苦、感激交织,“噗咚”跪倒:“父亲!母亲!孩儿不孝……”

 

【14.闹市酒肆雅间.日】

杜坚喝着茶等候好友赵观成。

赵观成匆匆走来,抱拳致谦:“来迟了,来迟了,有事事耽搁!哎,杜兄不是在监工德化碑雕刻么,咋有空约我喝酒?”

杜坚挥手示意堂倌上酒菜:“柳大师亲自动手,只要拓上去的字没错就行,何用我不错眼珠子地盯着?我记得赵兄今天并不当值,咋也抽不开身?”

赵观成:“是不当值,但因郑先生的公子千里寻亲而来,找到幕爽衙门,爽长命我送他去文渊馆。”

杜坚:“啊!郑先生的公子来了?”

赵观成万分同情地:“来了。唉,才十四五岁,从中原相州到巂州的西泸县,又来南诏,孤身一人辗转千万里,小小年纪……”

杜坚:“难得!难得!”

赵观成:“可不是!连诏王也称赞不已,传旨于望海楼设宴,与元贞娘娘亲自携阿瑶公主和异牟寻小王子出席,为他接风,庆贺他们父子团圆。”

酒菜上来。

杜坚笑着举杯:“来来,我们也祝郑大人父子团圆!”

 

【15.望海楼.日】

 望海楼上,正面四席,阁罗凤与其孙异牟寻居中,元贞娘娘、阿瑶公主分列两侧,对面两席是郑回父子,左、右侧是作陪的段忠国等清平官和大军将,席间是歌舞厅。

 歌女敬献三道茶后,舞女们退场,宴席开始。

 阁罗凤吩咐孙子异牟寻:“异牟寻,郑公子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我们南诏,今天你做主人,先给公子敬酒接风!”

郑回、郑炎(郑回之子)慌忙站起:“不敢当!不敢当!”

异牟寻听话地举杯,却不知怎样称呼郑炎。

阿瑶公主附耳教导。

异牟寻听罢,举杯向郑炎:“郑炎哥哥,给你接风!”

郑回吃惊。

郑炎惶恐:“王子殿下不可如此称呼,折煞小民了!”

阁罗凤笑道:“有何不可!他是你父亲的学生,跟你算得师兄弟,叫你哥哥应该!”

郑炎方才摆脱惊恐,举起杯来:“如此,殿下请!”

突然传来海上打鱼人凄凄艾艾的歌声:

     妹伤心!

         点苍山上花凋零,

朵朵瓣瓣飘海滨,

像人失娘亲!

眼观落花想自身,

泪水婆娑湿衣襟,

眼泪进碗下饭吃,

越吃越伤心!

歌声触动郑回父子,郑炎举杯的手一颤,郑回眼里泪光盈盈。

阁罗凤的兴致被破坏,不禁恼怒,命令羽仪长(7)蒙宜达:“去!看谁在鸡叫鹅叫?把他给赶走!”

阿瑶公主急忙止住蒙宜达,劝阻阁罗凤:“父王!人家不晓得我们在这,不知者不为罪,父王命羽仪长去赶还不把人给吓个半死?让我回以歌声,劝劝那唱歌人就是了!”

阁罗凤欣喜地望着元贞娘娘:“瞧我们阿瑶多会体贴人!”

元贞娘娘:“女儿说得在理!”

阁罗凤向阿瑶:“那你去吧!” 

阿瑶公主意味深长地望郑回一眼,走向楼杆边,对着洱海唱:

哥情深!

今年苍山花凋零,

………………………………………………………………………………………………………  

    注(7):羽仪长,南诏国禁卫军首领。

来年又是花缤纷,

还有第二春!

……

元贞娘娘听出阿瑶的弦外之音,望望郑回。

郑回听音审情,似有察觉,但仍正襟危坐,形不露色。

阁罗凤也似乎听出点名堂,望着郑回微微地笑。

阿瑶公主的歌声继续:

洱海岸边搭长亭,

长亭两旁茶花生,

人间何处无知己?

劝哥莫伤心!

    元贞娘娘意味深长地接过,望着郑回:“对对,今年花凋零,来年又一春,人间何处无知己!郑大人,喝酒,喝酒!”

郑回举杯,情感复杂地望一眼阿瑶。

 

【16.王宫元贞苑.夜】

 阁罗凤侧卧床上,望着女官为元贞娘娘卸妆,心中还回荡着阿瑶公主意味深长的歌声:

哥情深!

今年苍山花凋零,

来年又是花缤纷,

还有第二春!

 

        洱海岸边搭长亭,

长亭两旁茶花生,

人间何处无知己?

劝哥莫伤心!

 女官卸毕,躬身退出。

 元贞娘娘款款朝床边走来,问:“诏王还在想啥?”

 阁罗凤回过神来:“啊!我在想阿瑶白天唱的歌。”

 元贞娘娘嫣然一笑:“阿瑶已满十六,该出阁了!”

 阁罗凤叹气:“唉,谁说不是!可近两年那么多人来求亲,她却一个都看不上。昨日又有剑川节度使派使者来,我担心她还是……”

 元贞娘娘灵机一动:“你明天就叫她自己给拿个准主意吧!”

 阁罗凤:“好吧!”

 化出。

 

【17.王宫元贞苑.日】

化入——

阁罗凤盯着阿瑶:“你给父王说,要啥样的你才看得上眼?”

阿瑶撒娇:“不告诉你!”

元贞娘娘劝说:“阿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已经不小了!……”

阿瑶:“我没说要在宫中当老女呀,母妃!”

阁罗凤一脸的无奈:“那你咋这也看不上,那也不中意?”

 阿瑶望着元贞娘娘:“想要把我嫁出去,除非父王答应我一件事!”

 元贞娘娘:“啥事?”

 阿瑶转向阁罗凤:“父王!我要骑牛择婿!”

阁罗凤意想不到:“骑牛择婿?”

阿瑶:“对!牛走进哪家,我就当哪家的媳妇!”

元贞娘娘哭笑不得:“这、这……堂堂公主骑牛择婿,荒唐!”

阿瑶目不转睛、意志坚定地盯着阁罗凤:“父王不答应,我就不嫁,一辈子在宫中当老女!”

元贞娘娘叹息:“唉!我咋养了你这个比牛还犟的女儿!”

阁罗凤猜出女儿有了心上人:“好吧,就依你!”笑,“哈哈!骑牛择婿,我云南王的公主骑牛择婿!……”

 

 【18.宫门.日】

 鼓乐喧天,丝管盈耳。

 盛装华服、头带花冠的阿瑶公主骑着毛光铮亮、披红戴花、金鞍在背的大青牛走出宫门,后面尾随着吹打乐队和宫中侍卫。

 

【19.大街.日】

 阿瑶公主骑牛择婿轰动王城,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涌街塞巷,争相观看。

 青年、孩童欢呼雀跃,呼喊着:
 “公主骑牛择婿罗!”

  “公主骑牛择婿罗!”

  “看哪家有福气啊!”

  ……

骑牛择婿队伍在人们的前呼后拥下,浩浩荡荡行进。

 

【20.文渊馆书斋.日】

 郑回在专心地手绘《南诏国地图》。

 郑炎兴奋、好奇地匆匆跑来:“父亲!阿瑶公主骑牛择婿,全城都轰动了!”

郑回抬头,诧异:“骑牛择婿?公主骑牛择婿?”

 

【21.五华楼前.日】

 骑牛择婿队伍浩浩荡荡走来。

 阿瑶公主双手抓着牛鼻绳,驾驭着青牛。

 万千人凝神屏息,关注福降何门?花落谁家?

 青牛向五华楼文渊馆走去。

 人群中有人明白,高声欢呼:“文渊馆——郑先生!”

 欢呼声变成万千人的山呼海啸:

     “郑先生——阿瑶公主!”

     “阿瑶公主——郑先生!”

     “郎才女貌!天赐姻缘!”

    苍山老倌拨响三弦。

 一个姑娘领头,若干姑娘跟上,唱了起来:

阿哥呀!

青牛来到文渊馆,啊依哟,啊依哟!

彩球落到哥面前。啊依哟,啊依哟!

仙女求亲到尘凡,啊依哟,啊依哟!

郎才女貌好姻缘。啊依哟  啊依哟!

    人们踏着歌声,为这段天造地合的夷汉姻缘手舞足蹈,尽情狂欢。

 

【22.文渊馆.五华楼.德化门.王宫.大街.日】

 歌舞中——

 鼓乐喧天,鞭炮雷鸣。

文渊馆、五华楼、德化门、王宫张灯结彩。

德化门侧,巍然矗立的《南诏德化碑》披红戴花。

王宫内,郑回、阿瑶公主披红戴花拜天地,拜父王、母后、母妃。

大街上,龙灯、狮灯穿街过市,男女老少追随着龙灯、狮灯,手舞彩帕、扇子、霸王鞭,跳着花灯,尽情欢乐,庆祝南诏国公主成亲、德化碑矗立双喜同日。

化出。

 

【23.阳苴咩城.夜】

化入——

南诏新都城——阳苴咩城灯火辉煌。

城市上空礼花绽放。

    字幕:

 12年后。阳苴咩城。

唐大历十三年(公元778年),南诏第五代王阁逻凤卒, 因其子凤伽异早逝,其孙异牟寻继位,为第六代王。

异牟寻登基后,迁都阳苴咩城,拜郑回为清平官(8)。

同年,大唐王朝代宗驾崩,德宗继位。

 

【24.王宫金殿.日】

 早朝议政时间,文武大臣分列殿前。

 主管幕爽的大军将段忠国捧着奏折和厚厚的阵亡将士名册:“禀诏王:此番川西一战,我阵亡将士共58979人,已具册在此。”

 异牟寻吃惊,心痛:“啊,我6万将士啊!出师10之众,归来不足半数……”

 段忠国:“除少数战死,大多为唐军所迫,落入大渡河中,被波涛卷走。还有被俘、叛逃者,不在其数。加上这些,我足足损兵七成。”

 异牟寻苦楚:“唉……”转向万爽(9)长,“万爽据册上名单,尽快对家眷厚加抚恤。”

 万爽长捧着奏折出班:“臣遵旨!臣有本启奏!”

………………………………………………………………………………………………………

    注(8):清平官,南诏国官职,相当于唐朝的宰相。

    注(9):万爽,南诏国主管财政机构,如唐朝的户部。

 

异牟寻:“讲!”

万爽长:“去年以来,含这回出兵西川,吐蕃赞普共向我南诏调

兵三次,征粮饷五次,如今又要抚恤近6万阵亡将士家眷,国库实难

支撑……”

异牟寻心烦地制止:“别说了!”转向首席清平官郑回:“国师,你看……?”

郑回出班:“万爽长所奏不差,国库历经多年征战李唐边境之消耗,确已空虚,无力再拿出这笔巨资。然阵亡将士家眷又不得不厚加抚恤,故臣以为,可令幕爽(10)会同万爽,将阵亡将士按籍贯划分造册,下发给阵亡将士所属地,令地方财政解决,为国分忧。”

异牟寻点头:“好,就按国师之意办。”

段忠国、万爽长:“臣遵旨!”退回。

当值羽仪长匆匆走进跪报:“禀诏王,吐蕃特使——约茹(11)元帅求见!”

异牟寻眉头紧皱:“宣!”

约茹元帅未宣自到,倨傲地率领捧着印信盒的侍从官走进:“日东王接旨!”

异牟寻对此称呼莫明所以,疑惑吃惊。

化出。

 

………………………………………………………………………………………………………

注(10):幕爽,南诏国主管军事机构,如唐朝的兵部。

     注(11):以雅砻河谷为中心的江南之地大军事区和行政区]

 

【25.御书房.日】

化入——

异牟寻气愤不已地指着御案上的金印:“当初,我南诏初投他吐蕃,被其封为赞普钟南国大诏,与他吐蕃系兄弟之国。现在,却封元为‘日东王’,视我南诏为其属国,毫不体恤我刚刚损兵7万,又要强令我征募兵士,助他再取西川。简直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郑回:“诏王所言不差。其实,自我南诏不得已脱离大唐依附吐蕃,人家便没真正将我南诏看作兄弟之国,只视为畴壤沃饶、物产丰富之属地。对此,神武王当初便心知肚明,常拿其与大唐对比。”

异牟寻:“是的。元听神武祖王多次讲过,说中国乃礼义之邦,对邻国少求索而多赐予,结好求安,不似吐蕃蛮横狡猾,贪得无厌,每兴兵犯唐必令我为前锋,首挡箭矢。可那是开元年间之事,自天宝以来,杨国忠专权,奸臣当道,压榨诬陷,蛮横征伐,陷害忠良,那李唐王朝便变得与吐蕃无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否则,神武祖王当初也不至于弃唐附蕃。”

 郑回:“正是。可彼一时此一时也!如今,经历了安史之乱,杨氏受诛,李唐皇帝也痛定思痛,对边疆政策有所改变。近日,臣派往长安的细作有密信来报,道当今德宗皇帝已召回山中宰相李泌问计国策。李泌进言,提出‘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令吐蕃自困’之策,德宗采纳,已着手遴选能员,更换和番不力的西北官员。”

异牟寻:“啊!是吗?”

 

【26.中原凤翔府左金吾卫将军韦皋官邸.日】

韦皋阅罢好友郭晞自长安的来信,击节叫好:“妙!这才是巩固边防之良策!”

隶事参军、韦皋的堂弟韦弇:“郭中丞书中如何说?”

韦皋将书信递给韦弇:“你看吧!”

韦弇看罢,问:“兄长有何打算?”

韦皋:“前些日子,韦晋四哥从西川黎州来书,说他从投诚的南诏将士口中得知,南诏小朝廷因不满吐蕃强征暴敛,已对吐蕃暗生怨恨,起有二心。下面将士更对吐蕃不满,即使强被征调犯我边境,也不愿为其卖命,毫无斗志,与我军一触即退,掷戈投诚者不在少数。”

韦弇:“人心向背如此,促使南诏弃蕃归唐的时机已然成熟。”

韦皋点头:“正是。外,南诏对吐蕃已生怨恨,将兵百姓均有回归之意;内,我大唐新主重请山中宰相李长源出山,并纳其治边策;现唯缺沟通内外之桥梁。故我意谋出剑南西川,为朝廷架设与南诏沟通之桥梁,促使南诏弃蕃归唐。你觉得如何?”

韦弇:“以兄长之才,必能成就!”弹弹书信,“只是,还得请这位御史中丞玉成,烦他父亲汾阳郡王助你一臂之力。”

韦皋笑,吆喝书童:“心儿研墨!”

 

【27.南诏阳苴咩城王宫御书房.日】

    郑回劝说异牟寻:“当今唐天子既然已露悔改之意,调整边疆政策,我莫若趁此良机弃蕃归唐,以脱吐蕃强征暴敛、重税劳师之苦。不知诏王意下如何?”

 异牟寻心存顾虑:“归唐固然好。但那李泌之策是‘南通云南’,通者多义,既可讨伐使通,也可结好使通。我南诏不似大食、天竺,本为大唐属国,今叛而复归,万一德宗不允,又举兵讨伐,吐蕃得知我生异心,必兴师问罪。如此两面夹攻,我南诏危矣!”

 郑回点头:“诏王所虑不无道理。”

 异牟寻:“恩师有何策教我?”

 郑回:“诏王若有意归唐,须先探明大唐对我之态度,方可决断。”

 

【28.中原凤翔府韦皋官邸.日】

     韦皋搁笔,将书信递给韦弇。

 韦弇捧读:“‘北和回纥,西结大食、天竺,乃困悍虎于池沼,南通云南则是断其右臂。云南自汉以来隶属中国,昔因姚州太守张虔陀无理欺压、国贼杨国忠好大喜功,听信谗言,兴师征讨,逼其叛唐,转附吐蕃。弟近得前哨黎州刺史韦晋家书,知南诏现苦于吐蕃赋税沉重、调兵频繁,已思复为唐臣。故以弟之见,若示以善意,宽宥其叛,招之以归,应属可行,是为上策。’”

 韦皋问:“若何?”

 韦弇:“有理有据!”复读,“‘兄若以为弟之见解尚可,请援之以手,于伯父汾阳郡王处为弟美言,使弟出任西川,弟自信,定不负皇恩,令南王重伏丹墀,复为唐臣。’——妙!寥寥数语,意思全明!”

 韦皋递上函封:“那就速送长安汾阳王府!”

 韦弇:“我这就差人!”又建议,“兄长可再给韦晋四哥修书一封,让他密切关注南诏方面动静。”

 韦皋点头。

 

【29.南诏王宫御书房.日】

 异牟寻:“那好,我就派使者赴唐。恩师你看,何人堪当大任?”

 郑回:“臣以为不宜直接遣使,那太张扬,被吐蕃使馆得知,上报赞普,可就不妙!宜密派属下部落酋长先往一试。”

 异牟寻点头:“唔,如此甚好!可派谁前往?如何试探?”

 郑回:“可让东爨(12)的骠旁、苴梦冲、苴乌星以部落酋名义,私下进贡、暗通朝廷为由,试其有无和善接纳我南诏回归之意。”

异牟寻略一思索,向外召唤:“蒙宜达!”

羽仪长蒙宜达应声而至:“臣在!”

异牟寻:“速派人前往东爨,宣骠旁、苴梦冲、苴乌星速来晋见!”

蒙宜达:“臣遵旨!”

 

【30.长安金光门(西门正门).日】

………………………………………………………………………………………………

    注(12):爨,读音cuàn,烧火做饭之意。东爨, 古族名,分布于今云南、四川南部、贵州西部一带,以乌蛮为主,向与南诏通婚姻。其种族分为七部落。  

 

传旨钦差的仪仗队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出城……

 

【31.长安安化门(南门西侧门).日】

   苴梦冲、骠旁、苴乌星率领驮载土贡的马帮入城……

 

【32.中原府韦皋官邸.日】

韦皋匍伏在地接旨。

钦差宣旨:“陇右节度使、左金吾卫将军迁大将军韦皋,诏敕:剑南西川,邻吐蕃而接云南,为国之西南屏障,位置显要,当有文武全才能臣治理。韦皋节度陇州,有勇有谋,才当大用,着出剑南西川,领节度使兼成都尹,经略云南,固我边陲,以安朕心。钦此。”

韦皋跪接诏书、官服,谢恩:“臣韦皋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33.南诏王宫御书房.日】

郑回手捧信函走进:“诏王!成都友人来信,朝廷擢升金吾卫大将军韦皋接替张延为剑南西川节度使,经略云南。”

异牟寻:“啊!韦皋?恩师可知其人?”

郑回:“此人字城武,一作武臣,京兆万年人,早年习军事,大历元年以建陵挽郎调补华州参军,授使府监察御史,建中元年为陇右节度使府营田判官,权知陇州行营留后事。唐建中四年十月,泾原节度使朱泚谋反,自称大秦皇帝,德宗仓皇逃往奉天,朱泚遣使诱韦皋同反,韦皋佯装趋附,迎接来使,接受伪诏,设宴款待,席间暗伏刀斧手斩杀来使,率军固守陇州,叛乱平定,受德宗嘉奖,擢升左金吾卫将军,迁大将军。”

异牟寻:“啊!是个颇有谋略之人!”

 郑回:“正是。此人幼有神慧,相传,生下才一月,便有胡僧谓其为诸葛武侯之后身,将为蜀门帅,现在竟然应验了。”

 

【34.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日】

衙门里排开华筵,为韦皋接风。

黎州刺史韦晋喝得兴起,举杯站起:“诸君可知,家兄奉旨略蜀,其实乃前生注定。”

判官崔佐时:“啊!何谓‘前生注定’?愿闻其详!”

节度副使刘辟(字太初)附和:“对,说来听听!”

韦晋:“家兄字城武,生方满月,叔父为求其平安,设素斋款待和尚,一胡僧不请自至,冲乳母怀中之家兄恭敬一揖,道‘城武!别久无恙乎?’众人惊诧。胡僧曰:‘此子乃诸葛武侯之后身耳,今降生于世,将为蜀门帅。’如今果然奉旨出任西川节度使,岂不是‘蜀门帅’?”

刘辟趁机拍马屁,高声向韦皋:“韦大人天降大任,必建丰功伟绩,比肩诸葛,成当代武侯!”

韦皋知韦晋又在传自己襁褓时奇遇,忙站起分辩:“荒谬!荒谬!长安市井流言,何足为信?太初兄,你休听他胡言乱语!诸君,休听韦黎州胡言乱语,还是欣赏歌舞,欣赏歌舞!”

场中乐伎应声,缓拨瑶琴。

一位豆寇年华女乐伎轻摇团扇,踏着琴声,亮开珠圆玉润嗓子,边歌边舞,演唱《忆玉箫》:

黄雀衔来已数春,

别时留解赠佳人。

长江不见鱼书至,

为遣相思梦入秦。

刘辟、韦晋和已升别驾(又称上佐)的韦弇知是韦皋的诗作,高声叫好。

琴曲又响,换舒曼婉转为激烈铿锵。

少女合着乐曲,演唱韦皋的另一首诗《赠何遐》:

腰间宝剑七星文,

掌上弯弓挂六钧。

箭发云中双雁落,

始知秦地有将军。

韦晋、韦弇又鼓掌叫好。

众官醒悟,也跟着叫好。

韦皋见那女伎不止花容月貌,且气质不凡,问崔佐时:“此女何人?”

崔佐时答:“姓薛名涛,字洪度。”

讨击副使段忠义(南诏大军将段忠国同宗堂弟)补充:“长安人氏,前罹罪成都刺史薛勋之遗孤,名满芙蓉城的女诗人。”

韦皋惊疑:“啊!看她小小年纪,就名满芙蓉城?”

崔佐时:“此女才思敏捷,有‘女相如’之称。大人不信,可以一试。”

韦皋召唤薛涛近前:“听说你才比相如?”

薛涛落落大方地回答:“民女不敢!也是市井流言,大人何足为信?”

韦皋摇头:“不然。无风不起浪,想必总有些过人之处。”

薛涛:“不过粗通诗文。这在卖笑一行就属罕见,故被人夸大其词。”

韦皋:“岂止粗通诗文!人言你才思敏捷。”

薛涛:“还不算迟钝。”

韦皋:“可否即席赋诗?”

薛涛:“请大人命题!”

韦皋想想:“听说你是长安人?”

薛涛:“流落蜀中,常思故乡。”

韦皋:“便以这《乡思》为题,如何?”

薛涛颔首,略略思考,吟道:

峨嵋山下水如油,

怜我心同不系舟。

何日片帆离锦浦,

棹声齐唱发中流。

    韦皋击掌:“果然才思敏捷!——可否留于墨宝?”

薛涛:“脂粉笔墨,恐大人见笑。”

韦皋吩咐韦弇:“取笔墨!”

薛涛:“不用!民女有自制诗笺!”

教坊官员早于场中备有书案、笔墨和薛涛自创的红笺。

薛涛走去,绾袖,提笔,濡墨,行云流水般一挥而就。

教坊官员取了呈上。

韦皋接过一览,惊叹:“诗好,字更了得!——笔法精致,美仑美奂,可比羲之。字形清秀平和、娴雅婉丽,宛若出自羲之师傅卫夫人之手。”

薛涛谦逊:“大人谬奖!”

韦皋指诗,吩咐:“歌此新诗!”

薛涛:“是!大人!”

韦皋制止,指乐伎们:“让她们唱!薛洪度,你本官宦人家出身,又与本官同是长安人,有同乡之谊,请坐。”吩咐,“给薛小姐设座!”

薛涛受宠若惊:“大人!薛涛不敢!薛涛乃歌舞贱人,岂能……”

韦晋打断:“大人命你坐你就坐!”

薛涛施礼:“谢大人错爱!”坐下。

乐伎弹唱薛涛新诗《乡思》:

峨嵋山下水如油,

怜我心同不系舟。

何日片帆离锦浦,

棹声齐唱发中流。

……

 

【35.南诏王宫.日

西川乐伎演唱的薛涛新诗化作南诏王宫女乐伎与东爨部落首领骠旁、苴梦冲、苴乌星对唱的夷中歌曲《敬酒歌》——

女伎甲、乙、丙捧着镶金嵌银的酒具边走边唱,分别走向骠旁、苴梦冲、苴乌星:

金杯银壶敬郎来,

情郎高坐麒麟台,

阿妹把酒筛!

骠旁、苴乌星开怀大笑,端起金杯一饮而尽。

色迷迷的苴梦冲举杯未饮,两眼盯着漂亮的女伎乙,回唱挑逗:

     郎坐东边姐坐西,

别人看来象夫妻,

却是相好的!

女伎乙婉词反驳:

郎是苍山岭上松,

妹是洱海小莲蓬,

相差万千重!

苴梦冲:

青松喜欢小莲蓬,

管它千重和万重,

扯来坐怀中!

唱着,强拉女伎乙坐在自己膝上。

骠旁、苴乌星哈哈大笑。

女伎乙无奈地望着异牟寻:“大王!……”

蒙宜达喝斥:“苴梦冲!这是诏王宫中人,你不得无礼!”

全场惊骇,顿时鸦雀无声。

苴梦冲从震骇中醒转,却不惧怕,反而恼怒:“诏王宫中人咋个?我苴梦冲也是王,是大唐天子亲口御封的怀化王!这诏王知道的,有大印为证。”

异牟寻见苴梦冲竟这等张狂,一惊,怒形于色,但旋即就恢复平静。

大军将段忠国恼怒,愤而站起,手按宝剑,怒视着苴梦冲:“唔——苴梦冲,你说啥?”

苴梦冲毫不畏惧,指着骠旁、苴乌星:“不信你们问他两个!他两个也是大唐天子封的和义王、顺政王!”

异牟寻示意蒙宜达、段忠国退下。

苴梦冲拉着女伎乙偏偏倒倒地来到异牟寻席前:“诏、诏王,我就喜欢这姑娘!请诏王把、把她赏给我!”

段忠国望着异牟寻。

郑回望着异牟寻。

骠旁、苴乌星望着异牟寻。

异牟寻平静地望着苴梦冲,突然大笑:“好!好!怀化王英雄爱美人!既然怀化王喜欢,就赏给你吧!”

骠旁趁机为苴梦冲解围:“好福气啊,苴梦冲!还不快谢恩!”

苴乌星附和:“对对,快谢诏王恩赏!”

苴梦冲离席跪倒:“谢诏王!”

 

【36.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议事厅.夜】

韦皋召刘辟、崔佐时、韦弇茶话闲谈,邀薛涛相陪。

话题扯到吐蕃犯境。

刘辟:“吐蕃近日又兴兵进犯泾州、陇州、宁州等地,唉,这离《清水和盟》签订还不到四年!”

韦弇笑:“‘和盟’?这已是第五次了!我敢说,再签五次也和不了!” 

崔佐时:“便是如此,当今才采纳李泌‘北和回纥,西结大食、天竺,南通云南,困悍虎于池沼之策’。”

韦皋:“昨日京报上说,南诏东爨部落酋长骠旁、苴梦冲、苴乌星入京进贡,皇上于德麟殿设宴款待,厚赏三酋长,封其为王。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崔佐时:“在下以为,南诏背唐附蕃多年,今突然有三个部落酋长赴京进献土贡,这应不是三个部落酋长私自妄为,而是南诏王异牟寻已生归附之心,特派三人投石问路。”

刘辟赞同:“佐时兄所言极是。南诏背唐投蕃,算算已40余年,今突然有三个酋长入京进贡,定是受南诏王指使,意在试探。而皇上破例厚待,重赏封王,足以可见朝廷招抚南诏归附之决心已定。”

韦皋又征求薛涛意见:“洪度!我等均官场中人,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知你有何高见?”

薛涛推辞:“贱婢下九流之人,何敢妄议国是?”

韦皋鼓励:“但说无妨!”

薛涛告罪“那民女斗胆了!刘大人、崔大人慧眼,民女赞同二位大人见解,却觉得其中还有玄机。”

韦皋:“啊!有何玄机?”

薛涛:“玄机有二。其一在南诏方面,似乎虽有回归之意,但碍于两难,尚还举棋不定。”

韦皋:“愿闻其详!”

薛涛:“吐蕃屡屡犯我大唐,每出征必令南诏为前锋,而我大唐于安史之乱平定后,国势渐渐稳定,军队更不似当年毫无战力,一触即溃,因之,迎战吐蕃胜多而败少。尤是数年前李晟将军率领神策军大渡水一战,令南诏十万将兵损失七成,已令南诏为之忌惮。”

刘辟对韦皋:“段忠义便是在那一役率所属将士反正投诚。”

韦皋对刘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示意薛涛继续说。

薛涛:“而今,吐蕃元气大伤,已现颓势,远不如从前强悍。南诏则因常被吐蕃驱使,迎箭矢于前,损兵折将更甚,从而暗中含恨,萌生弃蕃归唐之意应属必然。但犹恐当今天子还记前嫌,仍以武力征服,更怕吐蕃察觉其意,趁火打劫,与我大唐两下夹击于它,因之才遣所属部落酋长前往长安试探。”

韦皋:“有道理。其二呢?”

薛涛:“其二在我大唐。民女以为,当今皇上破例接待三个小小乌蛮部落酋长,可看作朝廷有期望南诏回归之意,但其回归方式则不一定是单一取和,降恩招抚,若南诏王不情愿归附,则不排除武力征服。”

崔佐时:“何以见得?”

薛涛:“从皇上封三酋长为王看出。试想,云南王是王,部落王也是王,王多争雄,必起内乱,趁乱征讨,事半功倍,岂不妙哉!”

韦皋点头赞同:“啊!想不到薛洪度不光能吟诗作赋,还胸藏经国济世之才!”

薛涛颇得意,却故作谦虚:“大人谬奖!薛涛不过顺着大人们的思路说说,班门弄斧,惹大人们见笑了!”

韦皋:“见笑谈不上,只是还有点补充。皋认为皇上封三部落酋长为王,其实也是在试探,看南诏王作何反应?”

崔佐时赞同:“对,是恩威并用,意在向南诏王传递信号。”

 

【37.南诏王宫御书房.夜】

异牟寻与郑回也正在分析德宗封三酋长为王之事。

郑回提醒:“唐天子也封三首领为王,意图明显,是一石二鸟,既暗示欢迎诏王你臣服回归,又有威胁之意。”

异牟寻:“这我也有察觉,他企图先造成我南诏诸王之乱,然后才对我动手,武力收复。”

郑回点头:“正是。如今,其态度已明,诏王切不可再犹豫。若错过良机,酿成内乱,那时就不好收拾了!”

异牟寻:“那,依恩师看,我当如何处置?”

 

【38.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议事厅.夜】

崔佐时望着韦皋:“那,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韦皋已计谋在胸:“咱替皇上再加一把火!”

崔佐时不解:“加把火?”

韦皋转向薛涛:“对!这把火还要请薛洪度相助!”

薛涛吃惊:“我?”

韦皋:“你!借洪度大笔,以本官的名义,给南诏王去书一封。”

薛涛疑惑:“做伪书?大人是儿戏吧?”

韦皋正色:“并非儿戏!以本官的名义和口气去书,褒奖南诏王深明大义,审时度势,决意回归大唐,道本官已将其意转奏圣上,言本官初到西川便蒙他如此体恤厚爱,实在感激不尽……如此等等。然后,让这封书信落入吐蕃赞普之手。”

崔佐时已会其意,佩服地点头:“反间计!断其后路,,逼其就范。高!”

薛涛也明白了,笑道:“狡黠者韦西川韦大人也!”

韦皋也笑:“知我者薛涛薛洪度也!”半真半假地宣布,“洪度大才,岂可再埋没于教坊之地?自今日始,便做节度使府女校书!”

薛涛也半真半假致谢:“谢韦大人栽培!”

刘辟还没明白韦皋的用意:“韦大人,这样的书信,大人自己不动笔亲书,却令她……恐不甚妥?”

韦皋神秘地:“这你以后就明白了!”吩咐韦弇,“你连夜去银匠作坊,命人打制个精美的银盒子,做函封,盛这封‘伪书’!”

韦弇:“是!”

崔佐时:“大人!这书信,你打算派何人为信使?”

韦皋轻描淡写地:“一名小卒。”

崔佐时吃惊:“一名小卒?”

韦皋诡谲地笑:“对,一名小卒为信使,明日就出发,走嘉州捷径,由苴梦冲的勿邓部入滇。”

 

【39.勿邓(13)山道.日】

韦皋派遣的西川信使纵马奔驰。

部落夷兵隐于林间

 

【40.勿邓酋长居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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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3):勿邓,今四川凉山。

火塘里柴火熊熊,火苗舔着热气腾腾的吊锅。

火塘边,放着烤羊、匕首和华丽的髹漆酒具。

南诏王赏赐给苴梦冲的女伎躺在苴梦冲怀里,嘻笑着用牛角酒杯往苴梦冲嘴里倒酒。

苴梦冲喝得高兴,片下块肉,连同匕首喂给女伎。

女伎巧妙地咬下刀上的肉。

苴梦冲哈哈大笑。

 

【41.勿邓山道隘口.日】

蹄声得得。

在树上了望的乌蛮夷兵发现西川信使从山湾转出,发出口哨。

躺在草丛中的乌蛮夷兵听见口哨,急忙爬起,握住绊马索的绳头,两眼紧盯着山道。

信使纵马驰来。

绊马索弹地而起。

信使人仰马翻,被从林中跳出的乌蛮夷兵们团团围住。

 

【42.勿邓酋长居所.日】

乌蛮夷兵头目手持精美银盒闯进,跪呈:“禀大王,抓住个西川汉兵,从他身上搜出来这个!”

苴梦冲扔掉匕首,抓过银盒,惊奇地:“哟,银子打的!”

夷兵头目:“那汉兵说,里面装着西川最高汉官给诏王的信!”

苴梦冲惊喜:“啊!”召唤,“师爷!”

汉人夷装的师爷应声而入:“大王!”

苴梦冲将银盒扔给他:“打开!读给本王听!”

 

【43.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日】

韦弇阅罢牒报,向韦皋禀报:“戎州(14)牒报,我们派出的信使被勿邓苴梦冲抓住了!”

韦皋欣喜击案:“好!”抽出令箭交给韦弇,“立刻派人传我帅令,命嘉州(15)刺史出兵勿邓,务必要生擒夷酋苴梦冲!”

韦弇:“遵命!”

韦皋转身朝外:“来人!”

一衙役应声而至:“大人!”

韦皋:“去讨击副使府,宣段将军来见!”

衙役应声走出。

 

【44.阳苴咩城吐蕃驻南诏使馆.日】

苴梦冲的乌蛮夷兵头目匆匆走来。

吐蕃门卫架刀拦住:“哪里来的?”

乌蛮夷兵头目:“勿邓部。我家大王有密信呈送使节大人!”

吐蕃门卫收刀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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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4):戎州,今四川宜宾。

注(15):嘉州,今四川乐山。

 

乌蛮夷兵头目走进。

 

【45.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日】

段忠义走来,参见韦皋:“大人有何差遣?”

韦皋:“听崔大人介绍,将军本南诏鸡足山白尼(16)人,与南诏大军将段忠国是本家,还曾是其帐下将佐,此事可真?”

段忠义生疑:“是。不过,自5年前南诏兵败大渡水(17),末将率部下弃暗投明便与其断了联系,大人莫非对卑职……?”

韦皋:“将军休要误会,兄弟各事其主,古来有之,本官不是那意思。你归大唐后忠心耿耿,战功卓著,本官也清楚,不然就不会上奏朝廷,授你讨击副使之职。”

段忠义困惑:“那……?”

韦皋:“目前春节临近,我听说你们白尼人风俗与汉人相差无几,也过春节,一年一度正月初一至十五还有个‘朝鸡节’,上鸡足山拜佛,八方客商也趁机云集,买卖贸易,煞是热闹。”

段忠义:“是的。大人才学渊博,连这都知道!”

韦皋笑:“治理一方,岂可不知一方乡俗!将军自率队归顺大唐后,便未曾回乡,想不想走一趟?”

段忠义意想不到:“自然想。可目前吐蕃与南诏又起兵犯境,卑职刚蒙大人提携,岂能擅离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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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6):白尼,今白族。古代西南土著居民为乌 蛮和白蛮,白蛮是白尼的先民。

注(17):大渡水,即大渡河。

 

韦皋:“正是为了说服南诏不要再助桀为虐,这才派你回乡。” 

段忠义:“卑职听凭大人差遣!”

韦皋拿出一封信、一轴字:“此信是本官致南诏王的,这轴字是送给南诏首席清平官郑回的,你换上你们白尼人的衣装,绕道戎州过江,沿石门道(18)前往南诏国都。”

段忠义不解:“何要绕道?卑职就走嘉州捷径,勿邓苴梦冲他拦不住我!”

韦皋笑:“我不担心苴梦冲拦阻,是担心他派去告密的人还没到南诏王城。这事待会儿我才对你细说。你只要在朝鸡节前安全赶到,通过你那堂兄段忠国大军将,把这两件东西面交南诏王、郑清平官就行。办得到吗?”

段忠义:“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韦皋:“好!你坐下,我告诉你具体该怎么做。……”

 

【46.南诏鸡足山麓.日】

宽阔空旷的演武场临时改作结棚为市的“朝鸡街”,各式各样的商铺正在搭建。处处可见一队队王城禁军在往来巡逻。

阿瑶公主临时出任“朝鸡节会使”,骑着骏马,率领“使佐”——厥爽郎中杜坚、幕爽郎中赵观成和一队宫中侍卫,沿街巡视。

回环有序的“朝鸡街”,按物种划分,形形色色的招牌已陆续挂出,“江南丝绸”、“蜀锦”、“越绣”、“苏绣”、“墨绣”、“突厥毛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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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8):石门道,古代自四川宜宾通向云贵高原的重要道路。 

“剑南烧春”、 “那雄黄酒”、“老春黄酒”、 “丹阳黄酒”、 “房陵黄酒”、“蒙顶石花”、“ 庐山云雾”、“ 普洱团茶”、“鹿苑毛尖 ”、“越

窑磁器”、“邢窑磁器”、“唐三彩”、“河南医药”、“吐蕃虫草”、“陇右大云”、“北鞨鹿茸”、“新罗人参”、“真腊豆蔻”,以及“天竺熬糖”、“林邑象牙”、“波斯地毯”……等等等等,历历在目。

夷中音乐悠扬婉转。

阿瑶公主一行走出街市,越过场地空旷、拴马桩成排的赛马场,来到节日广场。

广场上正在排练《天南滇越俗歌》的鼓舞和孔雀舞。滇越(19)艾冒(20)挎着象脚鼓,舞姿奔放,鼓声激烈。滇越依少(21)跳着孔雀舞,身段秀美,舞姿曼妙。

阿瑶公主一行走来,勒马驻足观看。

艾冒、依少们发现公主,停止舞蹈,伏地跪倒,齐呼:“拜见公主殿下!”

阿瑶公主挥手:“不用多礼!继续排!继续排!”

艾冒、依少们谢恩:“谢公主殿下!”

 

【47.阳苴咩城吐蕃驻南诏使馆.日】

庞大的吐蕃“朝鸡节观光团”浩浩荡荡骑马而至。

吐蕃驻南诏使节率领捧着哈达的使馆人员列队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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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9):滇越,云南少数民族族称,即今傣族。

注(20):艾冒,傣族小伙子。

注(21):依少,傣族姑娘傣族。

 

【48.南诏王宫御花园.日】

    凉亭内,异牟寻、郑回君臣二人边下围棋边商议吐蕃又欲调兵合攻剑南西川之事。

郑回分析:“战则有胜有败,俗话说‘杀人三千自损八百’,抛开我南诏伤亡不计,他吐蕃因长期以来连连犯唐,也已兵力大减,财力日衰,渐现颓势。而李唐则经安史之乱,吸取教训,注意整军,一去原来耽于安乐、马放南山积习,战力大增;还由于政局稳定,生产也得以恢复,国库又日渐丰盈。此消彼长,故两相比较,如今。吐蕃与我无论战力、国力均已弱于对方,何况又有颇具韬略的韦皋接替张延入主西川,这一战,勿须交兵,胜败已明。以臣之见,吐蕃欲取西川设为东都,只能是梦中花、水中月,纯属痴心妄想。我更不可为之垫背,空自牺牲。”

异牟寻为难:“可盟约尚在,若其使者持赞普金箭前来调兵,我如何应对?”

羽仪长蒙宜达走来禀报:“禀诏王,吐蕃朝鸡节观光团到,已入住使馆。”

异牟寻吃惊:“啊!多少人?”

羽仪长蒙宜达:“300余人。”

郑回警惕:“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观光为名,监视我是真。这下,我阳苴咩城的城里城外都遍布其耳目了!”

异牟寻也苦笑:“看来不出兵不行!”

郑回思索一会,有了主意:“兵可出,但不宜多,不宜战。”

异牟寻:“恩师之意……?”

郑回:“发兵二万,只屯于泸水(22)之北。如何?”

异牟寻点头:“对,屯兵不进!”

 

【49.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日】

韦皋阅罢边报大喜:“南诏屯兵泸水之北不进,好!”

韦弇:“他这是应付吐蕃,可见南诏王已有归附之意。”

韦皋:“正是。此时招抚,正当其时。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不知段忠义抵达南诏王城没有?”

 

【50.南诏阳苴咩城段忠国官邸.日】

段忠义与堂兄段忠国久别重逢,拥抱在一起:“兄长!想死小弟了!”

段忠国:“为兄也一样,每奉旨出征大唐,总害怕与你照面,犹恐兄弟手足相残!而当班师回国,又常梦见与你相聚……”

侍从进见:“大人!家宴备好了!”

段忠国这才松手:“走!兄弟,边吃边谈!”

 

【51.王宫勤政殿.日】

异牟寻将几本批阅过的奏折交给郑回,特别交待:“这几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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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2):泸水,金沙江古称。

能缓!”

郑回:“臣遵旨!臣即交待有司速办!”

羽仪长走进跪禀:“禀诏王,段大军将求见!”

异牟寻:“宣!”

羽仪长朝外:“宣段大军将进见!”

段忠国手拿字轴,领着身穿唐朝讨击副使官服的段忠义走进:“臣段忠国拜见诏王!”

异牟寻见段忠义,疑惑地:“这位是……?”

段忠国:“段忠义——臣的堂弟!”

段忠义拿出韦皋密信,敬呈异牟寻:“大唐讨击副使段忠义,奉西川节度使韦大人之命,参见诏王,面呈书信!”

异牟寻:“啊!段、段……段将军请起!”

郑回从段忠义手中接过书信,转呈异牟寻。

段忠义站起,从段忠国手中拿过字轴,敬献郑回:“郑大人!韦西川久仰大人文采,特命末将带来墨宝向大人求教!”

郑回接过:“谢韦西川抬爱!何言‘求教’?不敢当!不敢当!”

 

【52.宫门.日】

吐蕃特使——约茹(23)副帅手擎赞普金箭威风八面走向宫门。

宫门禁军阻拦:“大人,容小的通禀……”

约茹副帅扬扬金箭:“眼睛瞎啦?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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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3):约茹,吐蕃以雅砻河谷为中心的江南之地大军事区和行政区。

宫门禁军惶惶退让。

约茹副帅扬长而入。

 

【53.王宫勤政殿.日】

异牟寻阅读书信,表情凝重。

郑回神态悠然,欣赏着字轴。

字轴特写——上面李白的七言绝句《春夜洛城闻笛》字体雄峻,宛若游龙。

异牟寻阅罢书信,递给郑回,转向段忠义,歉意地:“将军为大唐使者,又系段大军将手足,是我南诏贵宾,理应盛情款待,但日前吐蕃朝鸡节观光团刚到,耳目遍布全城,因此难免怠慢,只有烦段大军将替本王代劳,还望将军鉴谅!”

段忠义:“不妨不妨!但请诏王早作决断,回书韦大人,让末将早返西川复命。”

异牟寻:“一定一定!”

羽仪长蒙宜达神色惊慌地匆匆走进:“诏王!吐蕃特使——约茹副帅求、求见!”

异牟寻大惊,望着郑回:“这……这……”

郑回将韦皋密信奉还异牟寻:“诏王别慌!可命他往栗信宫等候!”

异牟寻方镇静,转向蒙宜达:“宣他在……”

话未完,约茹副帅已不宣自进,傲慢地高擎金箭边走边喊:“日东王接令!”

异牟寻愣怔:“特使你……”

约茹副帅认出段忠义:“咦!这不是西川唐将段忠义么!”

异牟寻惊骇。

段忠义镇静地招呼:“副帅别来无恙!”

约茹副帅不理,怒目直视异牟寻,质问:“日东王,你与唐汉暗通,意欲何为?”

郑回挺身而出:“副帅何出此言?说我诏王与唐汉暗通,有何凭据?”

约茹副帅指着段忠义:“唐汉来使在此,还要什么凭据?”

郑回:“段将军是唐将不假,但非汉人,是白尼人、我段大军将之弟,今回乡探亲,参加朝鸡节,顺便随其兄前来拜见诏王,难道不可以吗?”

约茹副帅不信:“顺便拜见?”

段忠义:“确实如此!”

约茹副帅掏出薛涛所书密信拍在郑回手上:“哼!还‘确实如此’?郑大清平官,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郑回匆匆一览,递给异牟寻,暗示:“诏王请看!西川节度使韦皋写给你的书信,怎么未入你手,竟会在约茹副帅手中?”

异牟寻领会其意,瞄了一眼,质问约茹副帅:“无稽之谈!此书何来?”

约茹副帅不愿道出苴梦冲:“这……”

段忠国追问:“是呀,副帅此书何来?是谁要无端加害诏王?”

约茹副帅指着书信:“白纸黑字!瞧——那韦皋称赞日东王‘深明大义,审时度势,决意回归大唐’,称已向唐汉皇帝转呈日东王《负罪请归表》,并感谢日东王送给他大功劳、大礼物!这还是‘无端加害’?”

段忠义站出:“啊!有这事?我身在西川都督府为讨击副使,咋不知道?”向异牟寻,“诏王,可否将书信借我一看!”

约茹副帅以为铁证如山,颐指气使地冲异牟寻:“你给他看!”

段忠义接过书信看过,佯装吃惊,仔细辨认,后朗声大笑:“哈哈!一封伪书!副帅,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封伪书?”

约茹副帅不信:“伪书?”

段忠义转向郑回:“郑大人,请展开韦西川送你的字轴,与这封伪书作一比较。”

郑回已觉察其中玄机,展开字轴。

段忠义将密信与字轴对比,要约茹副帅看:“副帅请看——这封书信,字形清秀平和、娴雅婉丽,透着脂粉气息;而我韦大人送给郑大人的这幅墨宝却字体雄峻,豪放阳刚。两相比较,真伪自明嘛!”

约茹副帅反复端详、比较密信与字轴,语塞:“这……”

段忠义向段忠国投去眼色。

段忠国意会,讥笑约茹副帅:“副帅,请原谅忠国放肆!你欲加害我诏王,也该找个男人来写,何用一女流!难道你偌大约茹,数万军民,连个会写汉字的男人都没有?”

约茹副帅情急:“哪是我?狗日的苴梦冲,竟敢……”突觉失口,刹住。

异牟寻吃惊:“苴梦冲?”

 

【54.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日】

嘉州信差跪报:“禀大人:勿邓部已攻破,逆酋苴梦冲受擒。嘉州太守杨大人请大人示下,如何处置?”

韦皋问身边的韦弇:“今日是何日?”

韦弇:“腊月二十三。段忠义想必已到南诏王城了。”

韦皋:“留他已无用。”向嘉州信差,“告诉杨太守:就地立斩!悬首关门示众!”

嘉州信差:“遵命!”

 

【55.南诏王宫勤政殿.日】

异牟寻疑惑不解地望着郑回:“那封伪书真是苴梦冲图谋不轨所为?”

郑回摇头:“苴梦冲野心勃勃,背着诏王你暗通吐蕃应属不假,但他不过一粗鲁莽汉,哪有这等智慧!”

异牟寻:“那依恩师之见……?”

郑回:“蜀郡成都有一乐伎薛洪度,出身官宦人家,文才出众,书法有东晋大家、王羲之之师卫夫人的风范。市井间流传,道韦皋出任西川节度使,对其十分赏识,聘其为女校书。臣刚才仔细揣摩,觉得约茹副帅那封书信,可能出自此女之手。”

异牟寻:“啊!此是韦皋指使那女伎伪造?”

郑回:“兵者诡道也!韦西川幼学军事,惯施诡计,建中四年诈降朱泚即可见一斑。”

异牟寻依然困惑:“他既派遣段忠义为使送书劝我弃蕃归唐,何必又……?”

郑回:“其意明显,是反间之计,断我后路,促诏王归唐。”

异牟寻沉默不语,犹自举棋不定。

郑回苦劝:“诏王!昨日幕爽收到会川(24)都督府牒报,道约茹副帅回去后即派兵两万屯于会川,把住我通往西川的捷径,显然已对我生疑。情势紧迫,不容迟疑,诏王还是早作决断为好!”

异牟寻说出自己的顾虑:“非是我不想归唐,只是,那韦皋不过一方权臣,毕竟不是大唐皇帝。”

郑回:“唐德宗封我属下三部落首领为王与韦皋编造伪书离间我与吐蕃,都意在促我早下决心归唐。诏王不可再犹豫,当尽快遣正式使臣,携《归唐请表》和贡品,持韦西川来书,往长安续进朝贡,以免德宗皇帝久等,丧失耐心,下旨征讨。若那样,吐蕃再趁火打劫,两下里夹攻,我南诏可就危在旦夕了!”

异牟寻:“可如今城中处处是吐蕃耳目,会川更有约茹二万军队屯驻,我遣使入唐,若被其截获,兴兵问罪,而大唐尚不知我意,不

………………………………………………………………………………………………………

注(24):会川,今四川会理。

明就里,也挥师南下,岂不也一样?”

郑回:“诏王所虑不无道理。为防被约茹吐蕃军截获,可拆韦西川来书为三,《归唐请表》和贡品也一式三份,派使者三人,各带一份,分出戎州、黔州、安南,到成都会合。”

异牟寻点头:“如此甚好,总有一路能够到达!但我背唐已遥遥四十余年,大唐天子会不会误以为我使诈,不肯相信呢?”

郑回:“这便要看派谁为使,进呈啥样贡品了!臣以为,三路使臣都应是清平官或王室成员,以示慎重。另外,贡品当为当归、生金、朱砂,《归唐请表》当用丝绢书写。”

异牟寻不解:“此为何意?”

郑回:“生金寓回归之志如金石坚定,朱砂寓永远忠心不二,以绢写表寓我南诏君臣百姓原本性格柔顺,一心向往教化,当初神武王背唐附蕃系为张虞陀、杨国忠等奸臣所,不得已而为之。那张奸早被神武王诛杀,杨氏巨奸已被朝廷处死,当今天子又仁德,着韦西川经略西南,致书相劝,本不真心反叛的我南诏当然来归,绝非欺诈!”

异牟寻的顾虑方解除:“好!这可谓情真意切,何患大唐天子不信!”

郑回:“另外,韦西川遣段忠义送书相劝,我方使臣经成都赴长安,还要请他附折美言,也不可不向韦西川表示谢意。”

异牟寻赞同:“对,他主西川,为我近邻,也应亲和!可怎样谢他,才见我之诚心呢?”

郑回:“大唐自玄宗起便十分重视音乐,恰诏王姑姑为朝鸡节排出《天南滇越俗歌》,臣之意,可派她于朝鸡节后率领原班人马,以去东、南城市巡回演出为借口,避开吐蕃耳目,绕道成都,一谢韦西川美意,二告知西川百官,我南诏愿与大唐重修旧好,以防西川官员中有如当年张虔陀那样的小人暗中诬陷,又生事端。”

异牟寻:“恩师想得周到!只是……”

 

【56.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外.日】

嘉州信差从衙门内走出,扳鞍上马飞驰而去。

黎州刺史韦晋带着侍从纵马走来,偏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侍从,匆匆进衙。

 

【57.南诏王宫勤政殿.日】

郑回:“怎么?诏王觉得不妥?”

异牟寻摇头:“不不,是担心王姑身体!这段时间为筹办朝鸡节、排练歌舞,王姑已受累不轻,节后又再远行,连续操劳,恐身体承受不了。”

 

【58.郑回官邸.日】

阿瑶公主放下手中的薛涛诗集《锦江集》,对郑回朗笑:“哈哈!操劳啥?王侄他多虑了,我正寻思如何得以往成都走一趟,这正遂我意!”

 

【59.成都剑南西川节度使衙门.日】

韦晋怒气冲天,大步跨进。

韦皋吃惊:“四哥,吐蕃犯境,你不在黎州御敌,何故来蓉?”

韦晋怒冲冲地:“正是为了御敌之事!我的大帅、城武六弟!吐蕃以数万之众围我黎州,愚兄寡不敌众,据城坚守,伤亡惨重,连发三函向帅弟告急,你何故均不回应?”

韦皋大惊:“啊!”恼怒地向韦弇,“如此紧急军情,你何不报我?”

韦弇摸不着头脑:“何来的急报?”问韦晋,“四哥,你发的是官报,还是给六哥的私函?”

韦晋:“放着自家兄长做主官,我为何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发啥官报?”

韦弇方松口气:“这便怪不着我了!六哥的私人函件不归我收,归薛校书。”

韦皋勃然大怒:“薛、薛涛呢?”

韦弇:“近半月都没见踪影,未来府衙。”

韦皋命韦弇:“快着人去寻!”

韦弇:“是!”

 

【60.郑回官邸.日】

郑回问阿瑶公主:“你咋想起要往成都?”

阿瑶公主拿起《锦江集》:“为这!”

郑回接过诗集,翻看:“啊,薛洪度的诗!何处得来?”

阿瑶公主:“几日前在朝鸡街,从一位蜀中客商处得来。写得真好,首首诗构思新颖纤巧,情意绵绵,亲切感人。如那一首《牡丹》——‘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化牡丹为情人,细腻而传神,拈来楚襄王梦中幽会巫山神女、武陵渔人刘晨、阮肇发现桃源仙境得遇仙女典故,巧妙捏合,书离别、期盼、重逢的喜悦和喜悦之时的担忧,曲折而复杂,妙不可言!”

郑回:“谁说妙不可言?你已经把这首七言绝句解读得透透彻彻,令我也刮目相看了!”

阿瑶公主得意:“师高弟子强呗!你这么高明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还能差了!”

郑回:“瞧把你得意的!言归正传,你那《天南滇越俗歌》排得如何了?”

阿瑶公主:“早已排好,只待朝鸡节首演。”

郑回:“那就好。我已为你整理好西川要员、社会名流及成都风物等资料,在你书房,你抽时间细看,预作准备。”

阿瑶公主深情地:“你真是阿瑶的好师傅!——我们何时启程?”

郑回:“段忠义明日带着诏王复信返回成都,韦西川还要上奏长安请德宗皇帝下诏,再怎么快也得在朝鸡节之后。”

阿瑶公主急不可耐:“我真恨不得插翅飞往成都,一睹那蜀中女才子的风采!”

 

【61.成都郊外百花潭东薛涛红笺店铺.日】

茂林荫幽,修竹摇曳。

店铺儒雅,“薛涛红笺”四个字串联成的招牌吊在檐前。

铺内,黑漆条桌上摆放着新制成的梅、兰、竹、菊花纹红笺样品。

薛涛一张张细心地审看。

作坊管事、店铺掌柜站立她的对面。

薛涛看毕,征求作坊管事、店铺掌柜意见:“你们觉得如何?”

作坊管事:“这嘉州纸不错,韧而能润,光而不滑,洁白稠密,纹理纯净,搓折无损,润墨性强,丝毫不输于徽纸、宣纸。”

店铺掌柜:“且运输途程短,成本低。老朽算过,每一令要比徽纸、宣纸省十一文。”

作坊管事:“供货也及时,可随要随取,不似徽纸、宣纸需提前预订。”

店铺掌柜:“对,使用嘉州纸,就免除了因预订数量不准确而导致的停工待料。” 

薛涛吩咐店铺掌柜:“那就请老伯拟好契约,派人带上我的印章,与嘉州纸商签约。”

店铺掌柜:“小姐是老板,不亲自出面恐为不妥。”

薛涛信任地:“老伯办事,有甚不妥!小女子因这次前去嘉州看纸,上凌云山瞧工匠们雕凿大弥勒石像,已半月之久没到节度使衙门听差,恐韦大人责怪。”

作坊管事笑:“小姐这校书郎中不过是韦大人信口一说,一没授官牒,二不领朝廷俸禄,韦大人还好责怪?”

突然传来急切的喊声:“薛校书!薛校书!”

薛涛回头——

衙役气喘吁吁地奔来:“薛校书快走!韦大人正八方派人寻你!”

薛涛吃惊:“寻我?”

化出。

 

【62.节度使衙门.日】

化入。

韦皋沉着脸:“对!寻得你好苦!说,这些天你都到哪儿去了,干啥去了?”

薛涛:“去了嘉州,看纸,看雕刻大弥勒佛像。”

韦皋:“看纸,看雕大佛,就招呼都不打?”

薛涛嘟着嘴嗫嚅:“大人抬爱,口赐民女校书郎中,但民女还是民女,并没……”

韦皋大怒,一拍书案:“放肆!还满腹牢骚了!可知道你误了多大的事?”

薛涛见韦皋真动怒了,低下头:“薛涛不知,请大人明示。”

韦皋吩咐韦弇:“韦弇,你告诉她!”

韦弇:“薛校书,黎州被围,连发三封求援急报,因你不在给耽误了。”

薛涛一听祸闯大了,扑地跪倒:“小的该死!民女该死!”

韦皋:“贻误军情,你知道该当何罪?”

薛涛:“律当斩首!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韦皋恻隐,叹口气:“唉——念你毕竟未入官籍,仍是一乐伎,就免你死罪。”

薛涛叩头:“谢大人!谢大人不杀之恩!”

韦皋:“起来吧!”

薛涛战战兢兢站起。

韦皋:“死罪可免,然活罪难逃。”高声吆喝,“来人!”

两个衙役应声而至:“大人!”

韦皋冷着脸:“着乐伎薛涛赴松州(25)前线,与营中乐伎一同慰军。”

薛涛惊骇,哀哀地看着韦皋:“大人……”

衙役不敢相信,也看着韦皋:“大人……”

韦皋别过脸,挥挥手。

衙役无奈,对薛涛:“薛校书,走吧!”

 

【63.拓东(26)至戎州石门道驿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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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25):松州,今四川松潘 。      注(26):今云南昆明一带。     

拓东至戎州石门道驿路在山腰蜿蜒。

青石路面马蹄杂沓。

路旁,一侧丹霞峭壁如火如荼,悬棺历历,另一旁碧波粼粼的朱提江在绿荫森森、杂花生树的峡谷里蜿蜒。

南诏左路入唐朝贡队伍浩浩荡荡沿石门道北上。

段忠义与左路使臣骑在马上,兴致盎然,指指划划,欣赏议论着丹霞峭壁、神秘悬棺。

 

【64.楗尾堰(27)河畔.日】

马蹄得得,车轮颠簸。

两个公人骑马,监押着乘坐油壁车流放松州的薛涛,溯楗尾堰北上。

夕阳西下。导江县[注:四川灌县,今都江堰市]城廓在望。

年老公人对薛涛:“薛校书!导江县到了!”

薛涛向身边的侍女:“锦儿,取镜子!”

锦儿掀开行李箱,拿出梳妆盒,打开,捧向薛涛。

镜面蒙着层灰,薛涛的面容模糊不清。

薛涛拿起绒布擦拭,擦着擦着,一首诗从心底涌出,吟道:

铸泻黄金镜始开,

初生三五月徘徊。

为遭无限尘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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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27):楗尾堰,今都江堰。 

不得华堂上玉台。

吟诵转为歌声,犹如薛涛倾诉苦楚:

    曾为长安千金女,

    随父仕宦走西川,

    孰料平地灾祸起,

        清廉刺史入牢监。

        遗下孤女如飘萍,

        卖笑赋诗制红笺。

        忽遇明主封校书,

        无牒女官笑开颜。

        陡然晴空响霹雳,

        流放道上车马颠。

        漫漫长路无尽头,

        谁再助我泪自咽。

 

【65.拓东于矢部(27)日】

薛涛忧怨的心声化为恢谐撩人的黔州山歌,从密林中飞出:

    隔山隔水哩马铃哩响,

    驮货驮人嘛马帮哟来。

    打声吆喝问赶马的哥:

…………………………………………………………………………………………………

注(27):拓东于矢部,今贵州盘县一带)。

注(28):黔州,今贵州。

    

    绣花腰带还在不哩在?

山歌声中,南诏中路入唐朝贡马队在飞瀑流泉的山间穿行。

 

【66.西川岷江畔.日】

马蹄杂沓。

车轮转动发出的声音单调刺耳。

两个骑马公人一前一后夹着中间的油璧车逆岷江而上。

江流曲折。

山路坎坷。

岷山云起云飞,峰峦雾岚迷朦。

寂寂空山了无人烟,公人在马上摇摇晃晃,恍然入梦。

雪耳红毛马拉着油璧车来到一条小溪旁。

薛涛忽来灵感,叫车夫:“停车!停车!”

锦儿知道小姐又要做诗,麻利地打开行箱,取出墨盒、毛笔、红笺、方毡,将方毡铺在行箱上,红笺放在方毡上。

薛涛提笔,濡墨,落毫,娴雅婉丽的行书字徐徐出现在红笺上:

雪耳红毛浅碧蹄,

追风曾到日东西。

为惊玉貌郎君坠,

不得华轩更一嘶。

            马离厩  流放松州偶得

书毕,目光忧郁地望着漫漫前路。

锦儿收拾纸笔。

年老公人提醒:“小姐,写完了就上车吧!”

薛涛、锦儿上车,公人上马,又登旅途。

 

【67.南诏鸡足山麓.日】

“朝鸡街”人流潮涌,各种民族服装混杂,恍如一幅五彩斑斓的流动的织锦。

节日广场中央,《天南滇越俗歌》正在首演,滇越艾冒敲着象脚鼓跳着象脚鼓舞,滇越依少和着鼓声跳着孔雀舞,一圈滇越依少手提小桶站成圆圈,挥舞柏枝,把水洒向舞者,水花晶亮如雨,“水!水!水!”的喊声响彻云天。围观者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突然,有人高呼:“赛马了!赛马了!”

喜爱刺激的人们呼喊着折身跑向赛马场。

赛马场,个个骑手挥舞鞭子,匹匹滇马争先恐后,马蹄翻飞。

呐喊加油声此起彼伏,如雷鸣海啸。

骏马相争,冲向终点。

夺冠者的亲友欣喜若狂,把手中鲜花抛向天空。

 

【68.西川松州草原.日】

满天飞花化为广阔无垠草原上缤纷的百花、成群的牛羊。

 薛涛与两位公人来到松州大草原,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一路上的沮丧顿然消逝,兴奋地跳下车,放眼眺望——

 放牧的康巴汉子背着猎枪,架着猎鹰,牵着骏马,悠然地朝牛羊走去,边走边唱着歌。

 歌声悠长,宽广,自由。

 薛涛沉醉在壮丽的美景、动人的歌声中。

 歌声消失。

 薛涛从陶醉中苏醒,问年轻的公人:“大哥,你听得懂么?”

 年轻公人摇头,指着年老公人:“他懂!他全懂!”

 薛涛向年老公人请教:“老伯!那汉子唱的什么?”

 年老公人:“是首情歌,翻成汉话是‘山顶是否积雪?座座山峰明白。姑娘有啥心事?没有一人晓得。’”说完,打趣薛涛,“就像在说小姐你,一路上心事重重,但究竟想些啥子?老伯我不明白。”

 薛涛难言,脸红不语。

 一个姑娘的歌声又起。

 薛涛趁机岔开:“老伯你仔细听,又唱的什么?”

 老公人听完,翻译:“ 姑娘说‘花开时节已过,蜂儿并未心伤。和他缘分尽时 我也不必悲伤。’”

 薛涛被触动:“啊!”

 老公人其实体会得到她的心情,以康巴人打比喻,委婉地劝薛涛:“康巴人无论男女,对儿女私情都看得开,过了就过了,很叫人佩服!”

 薛涛不语,望着远处沉思。

 康巴汉子肩上的猎鹰发现猎物,展翅而起。

 年轻公人发现,手指:“看!”

 猎鹰在天空盘旋。

 薛涛的心事又被触动,仰望猎鹰,黯然神伤,忧怨的诗句从心中流出(画外音):

爪利如锋眼似铃,

平原捉兔称高情。

无端窜向青云外,

不得君王臂上擎。

 

【69.西川节度使官邸庭院.日】

 薛涛的吟诗声落入修竹竿竿的西川节度使官邸庭院。

 竹下一张竹桌,上面放着酒菜和几张薛涛诗笺。

 韦皋手捧一张诗笺阅览。在他的对面,韦弇也手捧一纸,读过了在默默地品味。

 韦皋阅过,心中五味杂陈,将诗笺放到桌上,端起酒杯。

 韦弇看完,无限感慨,将诗笺递给韦皋:“六哥!你再读这两首!”

 韦皋没接没看,愧悔地望着韦弇:“韦弇!你说,愚兄对薛洪度的惩罚是不是有点儿过份?”

 韦弇:“什么‘有点儿’?是十分!你封人家校书,那只是口头上的……”

 韦皋辩解:“我也想上奏吏部,可碍于她那身份……”

 韦弇抓住,替薛涛抱不平:“对罗!人家不是名正言顺的校书郎中,还是个乐伎,而你却按朝廷命官论处,你说,这应不应该?公不公平?”

 韦皋被问得哑口无言。

 韦弇不留情面:“你明白错不在她而在自己,可为了一方诸侯的面子,恼火她当面顶撞,有损你的官威,便一挥手就把人发配到那边远军营!”

 韦皋尴尬强笑:“是吗?我为了一方诸侯的面子?”

 韦弇:“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替薛涛求情,真诚相劝,“算了,六哥!气已出了,就得饶人处且饶人,把人家召回算了,也免得你自己不时相思!”

 韦皋红着脸掩饰:“说什么呐!我还‘相思’?”

 韦弇:“脸都红了,还说没有?哈哈……!”

 

【70.南诏郑回官邸.日】

 阿瑶公主开心大笑:“哈哈!终于可以启程了!”

 郑回:“瞧把你高兴的!记住我的话……”

 阿瑶公主不耐烦地打断:“记住了!——瞒天过海!宁可脚累,不可冒险!”

 郑回:“还有呢?”

 阿瑶公主:“注意饮食起居,注意身体!”

 郑回:“别不耐烦!你早已不是小姑娘了……”

 阿瑶公主反问:“我成老太啦?”

 郑回调笑:“还不老?都一千岁了!”

 阿瑶公主“噗哧”笑出声来:“那我宁肯不当公主殿下,就做清平官的半老徐娘夫人!”

 郑回:“好啦,不闹了!一应所需都准备好没有?”

 阿瑶公主:“早准备停当,只等下令!”

 郑回突然正色:“那好,公主接旨!”

 阿瑶公主一惊,跪下:“臣接旨!”

 郑回宣诏王口谕:“诏王口传诏敕:委王姑名为宣慰特使,实系亲和特使,率《天南滇越俗歌》择日启程,以代本王巡视开南、威远、建水宣扬政令安抚百姓为名,择机前往成都,谢西川韦大人,亲近和合西川官民。望谨慎从事,不负王命。”

 阿瑶公主:“臣谢恩!”

 郑回扶起妻子:“好了!你打算何日启程?”

 阿瑶公主:“就明天!”

 

【71.阳苴咩城南门大街至南门.日】

 南门大街上,“宣慰特使”仪仗开道,侍卫、侍女簇拥,阿瑶公主率领《天南滇越俗歌》剧组俊男靓女们浩浩荡荡出发。

 沿街两边观者如云,内中有厥爽郎中杜坚、幕爽郎中赵观成和吐蕃男女。

 队伍招招摇摇,朝南门走去。

 赵观成故意大着嗓门问身边的杜坚:“杜兄,公主他们是要去哪儿宣慰?”

 吐蕃男女警觉,竖起耳朵聆听。

 杜坚故意高声回答:“先往开南城!完了还要去威远、建水、安宁、拓东!”

 赵观成:“哟!那得转好久!”

 队伍来到南门。

 

【72.马湖江(29)边.日】

 落日衔山。

 夕阳斜照下,马湖江面金波涟涟,江边停靠一排渡船。

 对岸的戎州城廓遥遥可见。

 南诏左路入唐朝贡队伍来到江边。

 左路使臣长出口气:“这下平安无事了!”

 段忠义:“我们这一路临近有两万吐蕃军马屯住的会川都没事,那两路应该更平安。”

 左路使臣:“郑大人办事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段忠义:“走,过江,到戎州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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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9):马湖江,金沙江末段。

 

【73.南诏阳苴咩城南札杜江畔.日】

    《天南滇越俗歌》队伍顺江而下,接近岔路口。

 阿瑶公主指着往东的道路,令一侍卫:“去!叫前面的过河向东,去安宁!然后你快马先行,赶到安宁,传我口谕,命馆驿准备接待!”

 侍卫遵命,打马跑去。

 羽仪长蒙宜达疑惑地望着阿瑶公主:“公主殿下!不是说去开南吗?”

 阿瑶公主笑:“不去了!出城时向南,现在折而往东。这是郑大人的瞒天过海之计。叫大家脚步快点,到安宁喝酒!”

 蒙宜达高呼:“大家快点,到安宁城喝酒!”

 俊男靓女们欢呼:“啊!到安宁城喝酒!”

 

【74.成都锦江万里桥边酒家.日】

锦江粼粼碧波倒映着万里拱桥,沿江两岸柳树婆娑,修竹摇曳。

江边酒家敞窗明净,桌椅几案典雅,桌上摆着精致菜肴、考究酒具,几案上架着瑶琴。

韦皋设私宴为从松州返回的薛涛洗尘,自罚一杯向对座的薛涛致歉:“自你走后,我虽未‘玉箸垂朝镜’却也每每面对饭菜懒举玉箸。今以这杯酒相敬,看能否浇你胸中块垒?”

薛涛端起杯来一饮而尽,但仍有怨气,放下酒杯,话中有话地说:“不敢当!错在民女,大人未取薛涛项上人头已是高天厚土般恩德,薛涛衔环结草尚不能回报万一,岂敢不知好歹,心怀不平?”

韦皋笑着站起:“哟哟!罚酒尚不解气?我再自罚,为校书抚琴一曲,如何?”

薛涛佯作惶恐,欠身:“这更不敢当!抚琴侑酒是薛涛的本份,怎可颠倒过来?还是薛涛为大人……”

韦皋按她坐下:“咱今儿就颠倒一回!”说罢,走到竹几前坐下,手指一扫划过琴面,琴声悠扬而起,边弹边歌薛涛《春望词四首》:

        花开不同赏,

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

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

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

春鸟复哀吟。

薛涛见此心软,也站起。

于是,韦皋抚琴,薛涛歌唱:

风花日将老,

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

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

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

春风知不知?

    唱至此,薛涛已是伤心、委屈的珠泪滚滚而下,泪眼望定韦皋,反复不停吟唱:

玉箸垂朝镜,

春风知不知?

玉箸垂朝镜,

春风知不知?

春风知不知?

春风知不知?

韦皋住手站起,笑着插科打诨:“知了!知了!我的薛校书大人,你别象‘知了’一样折磨下官的耳朵了!”

薛涛这才破啼为笑。

韦弇乐嗬荷地屏风后转出,打趣薛涛:“美人一笑,喜事便到!”

韦皋:“喜从何来?”

韦弇:“讨击副使段忠义于戎州差人来报:南诏王派出的三路赴长安使臣和率领《天南滇越俗歌》敬献兄长、敬献西川百官的亲和特使,为避吐蕃拦截,绕道入川,已先后抵达戎州,共二百余人,请兄长做好接待准备。”

韦皋惊喜:“啊!四路使者,浩浩荡荡!”

韦弇:“你们猜,那亲和特使是谁?”

韦皋:“谁?”

韦弇:“南诏王的王姑阿瑶公主。”

韦皋开怀大笑:“哈哈哈哈!看来,南诏王是铁心要回归了!”

韦弇:“那三路赴长安使节也是王室成员、清平官,足见南诏王诚意。兄长这下心里该踏实了!”

韦皋:“那是。我大唐又多了个盟友少了个敌人,岂止西南,整个西部边境的安全都指日可期了!郑和——郑大人,你心在南夷心在汉,功不可没啊!”

薛涛:“听说那南诏首席清平官郑大人曾是我大唐汉官?”

韦皋:“不错!乃中原相州人,天宝十二载进士,时年19岁,便出知嶲州西泸县。孰料上任不几天,就跟他的百姓一道做了南诏军队的俘虏,被押往云南做奴隶。云南王阁逻凤得知他是开元进士、西泸县令,怜惜人才,亲解绳索,说服他留在南诏,聘为王室西宾。安史之乱中,他父母妻子遇害,又被阁逻凤招为驸马,授他相当于我朝宰相的清平官。阁逻凤去世,其孙异牟寻继位,又升他为内算官——即代诏王判押处置文书的首席清平官。”

韦弇:“听段忠义讲,阁逻凤的女儿阿瑶公主本是郑回的弟子,爱上郑回,得知其丧妻,要南诏王允许她骑牛择婿,选上郑回。”

薛涛觉得新奇:“骑牛择婿?颇浪漫啊!”

 韦弇:“这浪漫公主便是此番的南诏特使。”

 薛涛:“是吗?到了成都,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位浪漫王姑!”

 韦皋灵机一动:“不止看看,本官也委你为陪同特使,自始至终让你陪同!”

 薛涛故作受宠若惊,讥讽:“哎哟!‘陪同特使’!体面得很啊!虽然还是嘴皮子封的‘官’,民女还是要感谢韦大人提拔!”

 韦皋笑指:“又让你逮着机会泄愤了!”

 三人大笑。

 

【75.西川戎州驿馆.日】

 笑声朗朗。

 三路赴唐使和亲和特使阿瑶公主的队伍在戎州会合。

 欢迎宴席进入酒酣耳热时候。

 段忠义高举酒杯向阿瑶公主:“公主殿下!卑职欲借杨戎州之酒遥敬郑大人,请公主殿下代饮,不知可肯赏脸?”

 阿瑶公主爽然举杯:“段将军请讲,敬他什么?只要讲得有理,我便代饮!”

 段忠义:“郑公犹当年诸葛武侯,巧计瞒天过海,让四路使者避开吐蕃耳目,顺利出境。公主殿下,这理由如何?”

 杨太守为首的戎州官员们齐声叫好:“好!这理由再恰当不过!”

 阿瑶公主开心大笑:“哈哈哈哈!那阿瑶我就成了诸葛亮那黑肤黄发的夫人黄月英了,我可没有人家那样的才华!”

 段忠义告罪:“卑职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卑职该死!”

 阿瑶公主:“哪里哪里,段将军是抬举我!——请!”

 二人干杯。

 阿瑶公主招呼候在一旁的滇越小伙、姑娘:“来来来,你们也代表南诏各族百姓,敬段将军、杨大人和戎州众位大人!”

 顿时,小伙吹着葫芦笙,姑娘们手捧酒具,唱着祝酒歌,舞蹈着向各位唐朝官员走去……

 

【76.成都锦江畔.日】

 韦皋、韦弇穿花拂柳朝衙门走来,边走边说着话。

 韦弇:“兄长刚才又是玩笑,不会真让薛涛做‘陪同特使’吧?”

 韦皋:“怎么,不可以吗?”

 韦弇:“不管如何,人家毕竟是南诏蕃王公主,贵称千岁,而薛涛虽被你空口白牙委为校书郎中,其实还是乐伎,让个贱为乐伎者陪同千岁公主,恐有辱人身份之嫌,怕不甚妥。”

 韦皋:“你之所虑不无道理。但愚兄以为这阿瑶公主不是一般蕃王公主,未必觉得受辱,说不定还以为荣哩。”

 韦弇:“为啥?是因为你于南诏有相劝之恩,便任你怎么安排都觉得荣幸?”

 韦皋:“非也!你想想那阿瑶公主骑牛择婿故事。”

 韦弇:“这与那故事何干?”

 韦皋:“咋不相干?她一个贵为蕃王公主的妙龄少女,竟看上一个小小七品降蕃汉臣,而且是年长许多、有过妻子儿女的汉臣,你想想,这是何故?”

 韦弇:“因为那郑回是其师,又得云南王器重呗!”

 韦皋:“此仅其一。重要的是郑回才华出众。你不是也看过人从南诏抄来的《德化碑文》吗?”

 韦弇:“那是。文章洋洋洒洒三千余言,行云流水,气势雄浑,辞令工巧,文字高洁,跌宕生姿,词藻斐然,名章隽句处处可见。”

 韦皋:“不错!文章结构严密,张弛有度,起伏得当,记述流畅,有条不紊,说理条分缕析,在理有据,句式寓骈于散,骈散交替,灵活自如,读来铿锵上口,委婉动听,丝毫不觉冗长,颇有大家风范。何况南疆一隅的蕃王公主,便是中原王公贵胄的金枝玉叶,对这样才华横溢之人也会憬仰爱慕。”

 韦弇:“可惜生逢奸臣当道之时,非凡才华没于荒草,只当了个边陲小吏,还成了南蛮的俘虏。所幸得遇还算慧眼识才的云南王阁逻凤父女!”

 韦皋笑:“这阿瑶公主,真称得上是女伯乐!这下,你明白我何以要安排薛涛做她的‘陪同特使’了吧?”

 韦弇醒悟:“啊!你是说,那阿瑶公主重才华而轻出身?”

 韦皋:“应该如此!说不定那当今南诏王的姑姑一见薛洪度,便如当初见到郑回,憬仰崇拜得五体投地,才不管啥乐伎不乐伎哩!”

 韦弇:“但愿如此!”

 韦皋:“等着看吧!”

 韦弇:“兄长打算如何接待南诏四路使者,尤其是这位公主?”

 韦皋:“当然是隆重热烈,而且要大张旗鼓!”

 

【77.成都散花楼.日】

 警卫森严的散花楼张灯结彩,鼓乐列阵。

 韦皋率西川官员和社会名流等候楼前。

 韦弇充当接待事务总管,薛涛充当阿瑶公主的陪同特使,站在一侧。

 报信差役甲、乙、丙相继飞马而来:

 “报——南诏使团已过石经寺!”

 “报——南诏使团已过龙泉驿!”

 “报——南诏使团已过九眼桥!”

韦弇下令:“奏乐!”

 刹时,鼓乐齐鸣。

 段忠义陪着阿瑶公主、三位赴长安使臣走在头里,蒙宜达率领的南诏侍卫紧随,其后是已换上华丽服饰、捎带乐器、准备演出的滇越俊男靓女们。

 韦皋率领西川官员和社会贤达降阶迎接:“欢迎!欢迎!韦皋率西川官民欢迎南诏贵宾!”

 阿瑶公主代表众使臣回礼:“回归来迟,还望大人鉴谅!”

 韦皋指着刘辟、崔佐时、韦弇向南诏使者们介绍:“这位是节度副使刘辟刘大人。这位是节度判官崔佐时崔大人。这是成都别驾韦弇,诸位在锦官城期间的接待便由他负责。”

 众人一一见礼。

 阿瑶公主礼毕,发现站在一边的薛涛,问韦弇:“韦别驾!这位小姐是……?”

 韦弇:“她是蜀中才女、节度使府校书郎中薛涛。”

 阿瑶公主一惊,急步上前,紧紧握住薛涛之手,左端右详:“薛小姐!薛洪度!啊哟哟,才追蔡文姬,人称女相如!南诏阿瑶仰慕已久,今得一睹风采,幸甚!”

 薛涛:“公主殿下过奖!令民女无地自容!”

 韦皋向阿瑶公主征求意见:“公主殿下在成都期间,就由薛洪度陪同,如何?”

 阿瑶公主受宠若惊,欣然接受:“啊哟!那岂不委曲了西川女相如!”

 薛涛:“能有幸陪侍公主殿下,是民女天赐之福!”

 阿瑶公主亲呢地:“哎,这话说反了,能与校书亲近,是上天赐福阿瑶!”

 韦皋得意地望望韦弇。

 韦弇佩服地点头。

 薛涛欲声名:“公主殿下,薛涛并非……”

 韦皋急忙打断,邀请阿瑶公主登楼:“公主殿下,请!”

 

【78.散花楼上.日】

欢迎宴席环置,正面主宾席是韦皋、刘辟、崔佐时、阿瑶公主和三位南诏使节,两侧分别为西川官员和社会名流,韦弇、薛涛在其中。主宾席对面为乐池。中央为表演区。

宴席开始。

韦皋举杯致词:“今天乃大喜之日,南诏阔别中土四十余载,而今终于决意回归,遣使入朝。诏王还派王姑阿瑶公主殿下为亲和特使,携《天南滇越俗歌》莅临锦官城,示好西川官民。为此,皋提议:为预祝大唐、南诏重新修好,为夷汉永远和睦、友爱相处,为边境自此安宁、华夏一统,大家共饮此杯!”

全场响应:“为夷汉和睦、友爱相处,为边境安宁、华夏一统,共饮!”

阿瑶公主代表南诏客人站起,举酒致答词:“蒙氏女阿瑶代表诏王、代表在座使节、代表南诏各族官民,谢韦大人良言劝和,谢西川百官宽仁厚爱,谢西川百姓数十年不离不弃,仍视南诏为邻里亲朋,友好往来,互通有无。蒙氏女不善饮,然今日也破例,借花献佛,干此一杯,以表南诏归唐诚心,期望自此华夏各民族和睦相处,亲如一家!”

全场鼓掌,干杯。

阿瑶公主招手呼唤:“敬献歌舞!”

葫芦笙主奏的乐曲应声而起,缠绵婉转,优雅亲切。

滇越少女腰肢婀娜,跳着孔雀舞,翩翩舞上。

 

【79.节度使官邸外.日】

晨雾朦朦。

韦弇乘轿来到,走进官邸,小声问管家:“大人起来了吗?”

管家指书房窗口的灯光,悄声回答:“通宵未眠。大人,请在客厅等候!”

 

【80.书房.日】

明烛高照。

韦皋还在奋笔疾书。

韦皋的话外音:“……臣赴任伊始即得《南诏德化碑文》抄件,读后方知:当年云南别驾张虔陀倒行逆施、为掩劣行而诬陷,杨逆国忠听信谗言、好大喜功、发兵张扬淫威,致南诏被迫脱唐附蕃,均应属实。尤是文中‘夫至忠不可以无主,至孝不可以无家’及所引云南王阁逻凤‘我自古及今,为汉不侵不叛之臣’等语,及阁逻凤收我阵亡将士厚葬祭奠等记述,言真意切,动臣心扉,从而察其向往教化,期待云开翳散、回归大唐之心并未灭,故斗胆设计离间,并遣人持书往招……”

 

【81.龙泉馆驿外.日】

 随行衙役手持“节度副使刘”、“南诏朝贡使”和“肃静”、“回避”等仪仗牌,身着唐装的护卫军将挎刀牵马,南诏役仆们拉着披红戴花、驮载贡品的马匹,依次排列在大道上,赴京城长安的队伍整装待发。

 刘辟、崔佐时、韦弇、段忠义站在馆驿外,焦急地朝节度使官邸方向张望,等待韦皋。

 阿瑶公主、薛涛和南诏三使节说说笑笑从馆驿内走出。

 刘辟看见,更为焦急: “这韦大人,咋还不见人影?咋还不见人影?”

 段忠义惊喜地手指前方:“来了来了!”

 刘辟、崔佐时望去——

 两乘官轿一前一后,飞奔而来。

 刘辟松了口气迎上。

 韦弇、韦皋下轿。

 韦皋将《为南诏请归贺圣表》递给刘辟:笑:“刘大人,有劳你鞍马劳顿了!”

 刘辟望着韦皋彤红的眼睛,阿谀:“又是一宿未眠吧?大人为国家民族殚精竭虑,下官不过旅途奔波,何言辛劳?”

 韦皋叮嘱:“边境情况你知道,南诏回归,与我大唐复交,犹断吐蕃右臂,事关重大,途中万不可耽误!”

 刘辟:“下官明白,定不负大人重托!”

 韦皋:“好,出发吧!”走向南诏三使节,拱手致歉,“姗姗来迟,有劳久等了!”

 南诏三使节:“哪里哪里!还劳韦大人辛苦,惭愧!惭愧!”

 韦皋:“勿须客气,请登程吧!”

 双方拱手告别。

 锣声堂堂。

 队伍起行。

 阿瑶公主待队伍远去,转向韦皋:“韦大人!那日宴后,大人曾提出改《天南滇越俗歌》为《南诏奉圣乐》,愿意推荐入京,敬献皇上,该不会忙得来忘了此事吧?”

 韦皋:“没忘没忘,一直搁在心头哩!只是,手边还有些要事,待处理完毕,即让韦弇来请公主殿下!”

 阿瑶公主:“那好,我在洪度府上待命!”

 韦皋奇怪:“洪度府上?公主殿下你……?”

 薛涛接过,解释:“公主殿下不嫌薛涛身份卑微,屈尊万里桥边。”

 韦皋望着韦弇笑:“哈哈!如何?”

 薛涛疑问:“怎么?你们……?”

 韦皋掩饰:“没事没事!正好,你可以陪同公主殿下游游锦官城各处名胜!”

 

【82.南诏郑回官邸.夜】

 郑回读着阿瑶公主派人送来的书信。

 小女儿郑璧忍不住地问:“阿爹!我阿妈几时回来?”

 郑回笑:“早着哩!咋,就想她啦?”

 郑璧:“不是说只演几场就回来吗?”

 郑回:“原来是这么打算的,但到了成都,韦大人看了觉得很好,建议进京敬献给大唐皇上,就回不来了。”

 郑璧:“敬献大唐皇上?去长安?几时走?我也要去!”

 郑回宠爱地:“行!行!等过完观音节,我派人送你去成都,让你阿妈带你去!”

 郑璧撒娇:“阿爹你骗人!过完观音节,阿妈他们早都走了!”

 郑回:“走不了!你阿妈排的那台歌舞要在成都大动干戈,改名《南诏奉圣乐》,没一两个月完不成!”

 郑璧:“真的?”

 郑回:“真的!阿爹啥时编过璧儿?”

 

【83.浣花溪畔薛涛庭院里枇杷亭.日】

韦弇嗅着茶香:“蒙山明前雀舌新茶!洪度,我没说错吧?”

薛涛点头:“不错!一位雅州客商前日送来的。”

韦皋:“品蒙山名茶,议云南天籁之音,定出佳作!韦弇,先说说你的高见!”

韦弇:“那好,我就先来抛砖引玉。那日看过公主殿下亲自指挥排练的《天南滇越俗歌》,城武兄便赞不绝口,称美不胜收,异域风情别致……”

韦皋打断:“公主殿下并非俗人,阿谀之词就别说了,进入正题!”

韦弇伸伸舌头,向阿瑶公主:“公主殿下!那我就直抒胸臆了?”

阿瑶公主:“请赐教!”

韦弇:“以后城武兄与我曾有过几次议论,觉得整台歌舞南疆风情浓郁,质朴清新,服饰美艳,器乐别致,不将其送入长安进奉皇上实为可惜。但若进献,又存两大遗憾,还须认真弥补,加工修改,方能使皇上观后龙颜大悦,因此建议公主殿下将《天南滇越俗歌》更名为《南诏奉圣乐》。”

薛涛笑着批评:“又绕弯子了!你就直接入题,谈那‘两大遗憾’便是!”

韦弇反驳:“这如同行文,得讲究起承转合嘛!”

阿瑶公主笑:“已经‘起’了,快‘承’吧!我洗耳恭听韦大人的高见!”

韦弇:“那我便简而言之——遗憾之一在主旨,进献皇上,仅乐舞愉悦以示修好不够,应该通过乐舞体现‘悦归皇化,世为唐臣’之意方才妥当。二是包容性应广,光滇越一族不够,南诏疆域内夷人种族众多,均为诏王属民,乐舞特色各异,都该纳入,方能体现南诏夷人尽皆向化,盼望回归。”

阿瑶公主点头赞同:“对对!诏王派我带《天南滇越俗歌》来西川,便是表达‘悦归皇化’之意,但歌舞仅停于民风民俗,并没把这层意思体现出来。大人点拨得是,就按大人之意改!”

韦皋接过:“可搞成象《龟兹乐》、《西凉乐》那样磅礴大器、可载入史册的乐舞。”

薛涛笑:“如此,好固然好,可得脱胎换骨、大动干戈了!”

阿瑶公主:“大动干戈不怕!只是,我听人说起过,《龟兹乐》、《西凉乐》均有汉族乐器、甚至宫廷乐器加入。”

韦皋:“这无妨!我命成都教坊调度钟、磬、笙、筝、箜篌等所有汉乐乐器并乐工加入,派乐舞教习指导,公主殿下只须再遴选调集其他黑、白夷音声人、舞人(30),带上本族独特乐器前来补充就行!”

阿瑶公主:“这不成问题!”

韦皋:“这一改动,正如薛洪度所说,差不多是脱胎换骨、大动干戈,因此,须重新谋划、谱曲编舞,按主旨要求新写歌词,还须将夷歌译为汉语。故我派韦弇、薛涛权作《南诏奉圣乐》副使,做公主殿下们这正使的助手。望你三人同心协力,拿出部跟《龟兹乐》、《西凉乐》较得高下的佳作。”

韦弇、薛涛:“遵命!”

韦皋转向阿瑶公主:“遴选调集其他黑、白夷音声人、舞人的事,请公主殿下抓紧,这边的谋划文案和新词、新曲、新舞编出,就要派上用场了!”

阿瑶公主:“我明日就派人快马加鞭回去!”

………………………………………………………………………………………………

注(30):音声人,歌唱演员。舞人,舞蹈演员。

韦皋:“那再好不过!”

阿瑶公主:“大人,阿瑶有一事请问。”

韦皋:“公主殿下请讲!”

阿瑶公主:“刘大人和我们的使臣要何时才能回来?”

韦皋:“算日子,应该快到长安了,但是否一到就能被皇上召见便不得而知。怎么,着急啦?”

阿瑶公主笑:“我是既盼他们快回,又怕他们回来快了!”

韦皋不解其意:“这是为何?”

阿瑶公主:“盼早闻圣上旨意,让诏王安心;又担忧圣上的旨意来得快,我们这《奉圣乐》还没排出来,进不了京。”

韦皋也笑,宽慰:“公主殿下勿忧!南诏脱离中土数十年,今决意回归,圣上喜之不尽,怎会不允,诏王尽可放心。然这毕竟是国之大事,马虎不得,须慎重处理,故不可能一蹴而就,时间来得及。”

阿瑶公主这才放心:“那就好!”

韦皋:“《奉圣乐》的谋划文案和新曲、新舞,我已吩咐韦弇同教坊的乐舞教习先在心中思考酝酿。——韦弇在长安时看得多,又喜欢这一行,很有点天份。公主殿下就让薛洪度相陪,四处走走,看看锦官城的风光名胜,顺便同洪度构思新词,等他们的谋划成形,新曲、新舞编好,你们的新词出来,大家一齐合力投入排练,相信很快就可完成。”

阿瑶公主:“那好!”

 

【84.成都合江亭.日】

郫江、检江(31)交汇处,江边,无数舟楫停泊,岸上,八角、十柱、琉璃瓦飞檐的连体双亭已接近竣工,与散花楼遥遥相望,匠作们还在油漆廊柱。

薛涛陪着阿瑶公主看过双亭,指着河边:“杜工部那首脍炙人口的绝句中‘门泊东吴万里船’指的就是这里。”

阿瑶公主:“那时你多大了?”

薛涛:“那时我还在娘肚子里。杜工部离开成都三年后我才出生。”

阿瑶公主取笑:“遗憾!”

薛涛:“遗憾什么?”

阿瑶公主笑:“你该早生二十年!……”

薛涛领会,也笑:“早生二十年,我也象公主,骑着青牛直奔浣花溪草堂,择杜工部为婿?”

阿瑶公主:“好你个薛洪度,拿我开心!”突然正色,“哎,我问你件事!”

薛涛:“公主殿下请讲!”

阿瑶公主:“你们大唐汉人怎么看我家郑郎?是不是觉得他没有汉苏武那样的气节,是个汉奸?”

薛涛一笑:“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在薛涛眼里,郑大人堪称一种人。”

………………………………………………………………………………………………

注(31):郫江即府河,检江即南河,今合称府南河。

阿瑶公主:“哪种人?”

薛涛卖关子:“我说了,公主殿下可不准生气,向韦西川告薛涛的状。”

阿瑶公主:“你说!我不生气,更不会告状,我不是那样的小人!”

薛涛看看阿瑶公主的侍女。

阿瑶公主挥手:“你们退远点!”

薛涛也向自己的丫环挥手:“你也退下!”

侍女、丫环们退后。

阿瑶公主:“说吧,哪种人?”

薛涛这才压低嗓音,逗趣:“登徒子!被公主殿下的美貌给迷住了!”

阿瑶公主急了,伸手捉住薛涛胳肢:“好你个薛洪度!看我怎么收拾你!”

薛涛笑得气喘,求饶:“公、公主殿下饶命!王、王姑饶、饶命!”

阿瑶公主这才住手:“那你老老实实说!”

薛涛:“遵命!”

阿瑶公主扬着手指威胁:“不准戏弄我!更不准说假话!不然我还要……”

薛涛起誓:“上有天,下有地,这回绝对是真话!在薛涛眼里,郑大人不止是一种,称得上是两种人!”

阿瑶公主气恼,又要胳肢:“一种不算,还两种?”

薛涛格格笑着躲闪:“你不听算了!” 

阿瑶公主住手:“好,你说!哪两种?”

薛涛正色:“一,文章大家;二,民族和睦使者。”

阿瑶公主开心:“又阿谀奉承,拣好听的说!”

薛涛正色:“有丁点儿假,天打雷劈!”

阿瑶公主:“你真这样看?”

薛涛诚实地:“以前并不,也认为郑大人缺少气节。后来得到他的大作《南诏德化碑文》抄件,有幸拜读,反复揣摩,又听段大人讲他在促使南诏归唐中的重要作用,便不这么看,觉得此人颇不简单,颇值得人敬仰,不仅文堪称大家,更志存高远,不象那些只以一个简简单单的‘忠’字博得千古气节的人物,而是以所谓‘甘作叛逆、牺牲气节’作代价,忍辱负重,教导你们南诏王室子弟,默默传播中原文化,于潜移默化中化干戈为玉帛,促进夷汉和睦、国家统一的伟大使者。其城府之深,心胸之广,岂是汉之苏武可及!”

阿瑶公主越听越激动,待薛涛话完,便按捺不住,一把揽住薛涛:“洪度,好妹妹!你是我家郑郎的知音、姐姐我的好妹妹!”

薛涛:“不敢当!不敢当!公主殿下尊贵之躯,薛涛不敢高攀!”

阿瑶公主真诚地责怪:“瞧你,又拿身份说话了!”

薛涛这才顽皮地:“薛涛该死!”

阿瑶公主戏谑:“知道该死,还不悔改?快叫声姐姐!”

薛涛被她的真诚打动:“姐姐——王姐!”

阿瑶公主乐嗬嗬地应:“哎!”拉着薛涛,眺望南方,“郑郎!你知道不?你在西川竟有知音!你更不会想到,这知音就是大名鼎鼎的万里桥边女校书!”

薛涛逗趣:“想郑大人啦?”

阿瑶公主笑:“不止想他,还想我的璧儿!——怎么还叫‘郑大人’?得叫姐夫!”

薛涛也笑:“是!叫‘姐夫’!”

 

【85.南诏郑府.日】

郑回看罢信,笑:“有意思!还给我认下个名满天下的小姨子!”

郑璧跑跑跳跳地闯来:“阿爹!我阿妈来信啦?”

郑回:“来了!来了!”

郑璧:“是不是叫我去成都?”

郑回故意摇头:“没有,只给你认了个姨娘。”

郑璧跺脚扭腰生气:“我不要认姨娘,要去成都!不要认姨娘,要去成都!”

郑回:“不要姨娘,去成都谁陪你玩?”

聪明的郑璧听懂了,惊喜:“那,阿妈让我去成都啦?”

郑回点头:“嗯!阿妈派人回来,要调好多叔叔、嬢嬢去唱歌跳舞,叫你跟他们一道去看姨娘。你不要姨娘,还去干啥?”

郑璧立即改口:“那我要姨娘!要姨娘!”

郑回大笑。

 

【86.西川节度衙门.夜】

韦皋指着阿瑶公主,对韦弇哈哈大笑:“哈哈……瞧把公主殿下给急的!”

阿瑶公主急切地:“刘大人他们真的回来啦?朝廷真肯宽肴,接纳我南诏回归啦?”

崔佐时:“没错!刘大人差五百里快马回报,今上准南诏请归,赐予诏书嘉勉南诏王。”

段忠义补充:“圣上为怕诏王悬心,特下御牒命韦大人代朝廷先遣使者持牒往宣,加以慰抚。”

韦皋指崔佐时、段忠义:“这使者便是崔大人!段将军护送随往,为使佐。”

阿瑶公主兴奋不已:“那我立刻派人赶回阳苴咩报喜!”

韦皋:“不急在一时!我深夜请公主殿下前来,一是报喜,二是关于崔大人、段大人在南诏境内的安全,要与公主殿下商议。”

阿瑶公主:“这诏王早有安排,于我离王城时就赐我金牌一块,要各部、府、郡、州见牌如见诏王,勿须请示节度上官,直接遵旨听令。”

韦皋:“那好!公主殿下如何安排?”

阿瑶公主:“临行前,我夫君有过嘱咐,说要紧的是吐蕃在我会川强驻军队二万,应严加防范。故此,我拟派羽仪长蒙宜达持金牌前去,令拓东沿江各部严密封锁马湖江渡口,不使吐蕃一兵一卒从会川过江。然后,于石门关迎候钦差。”

韦皋:“好!诏书、御牒最早也得四五天才到得了成都,到了后我让崔大人过两天再出发。这样,你那边也就都布防妥当了。还有,为防万一,我已向崔大人交待,路途上务实不务虚,把钦差的那套礼仪排场给免了。”

阿瑶公主:“谢大人体谅!明天,我就叫蒙宜达出发!”

韦弇提醒:“还有去你们王城报信的人!”

阿瑶公主笑:“对对,我今晚便修书给诏王!”

 

【87.南诏王宫勤政殿.日】

异牟寻看罢书信喜忧参半地地望着郑回:“大唐天子准许回归,我这颗心终于落下,但没想到这么快就……”

郑回明白他的顾虑:“诏王是担心吐蕃‘朝鸡节观光团’尚未离开,接待钦差多有不便?”

异牟寻叹气:“唉!几百号人呐,满城都是耳目……”

郑回决然地:“以臣之见,当断则断,反正是要与吐蕃割席绝交的,莫若围而诛之,以免……”

异牟寻摇头:“不可!里边不少妇孺老幼!”

郑回见他下不了决心,只好道:“那就派一稳妥精明之人带上王城禁军先去弄栋城(32)整治馆驿,迎接钦差住下。然后,臣轻车简从前往,与之磋商归唐结盟事宜。”

异牟寻点头:“能请大唐钦差谅解,换服入宫,一路上避开吐蕃耳目上苍山举行结盟仪式为好。”

………………………………………………………………………………………………

注(32):弄栋城,今云南姚安县。

郑回:“臣竭力争取。”

异牟寻:“往弄栋迎接钦差,派段忠国去,恩师以为如何?”

郑回:“甚好。其堂弟段忠义此番又为使佐,兄弟间沟通容易。”

异牟寻命殿前太监,“传旨,宣段大军将进宫!”

 

【88.五尺道石门关.日】

大山重峦叠嶂。

千仞绝壁层层叠叠。

阳光照着刀劈斧削般的丹霞绝壁,斑斓辉煌。

五尺道,一边壁立千仞,一边乱石嶙峋,其间的石头路面经历数百年的人踩马踏,坑坑洼洼。

马蹄声碎,惊动鹰鹞,朴楞楞飞起,在深山峡谷盘旋。

雄伟的石砌关城锁住通道。

关门紧闭。

关楼上,南诏守军持戈拄矛守卫,蒙宜达手搭凉棚向北张望。

使佐段忠义全副戎装,在前开道,护卫骑兵前后簇拥着斜背黄绫包袱的宣旨钦差崔佐时,一行人转过山弯。

蒙宜达发现,命身边士兵:“来了!快通报下一站!”

一士兵:“是!”转身跑走。

蒙宜达急步下楼。

崔佐时一行来到关前。

关门“吱嘎嘎”打开。

蒙宜达走出,拱手施礼:“崔大人!段大人!蒙宜达恭候多时了!”

 

【89.弄栋城.日】

警戒森严的弄栋城。

段忠国站在城楼上,手搭凉棚,向远处了望。

探马飞驰而来,在城下仰面禀报:“禀大人!唐朝钦差到盐井了!”

段忠国吩咐探子:“快去王城,禀报郑大人!”

探子:“是!”勒缰控马调头,脚下一磕,如飞而去。

 

【90.成都节度使官邸.夜】

节度衙门差役骑马飞驰而来,到官邸前,偏腿下马,大步流星走进。

 

【91.官邸内花厅.夜】

灯烛辉煌。

一摞文稿松松地堆在条案上。

韦皋阅罢最后一页,放下,满意地笑:“不错不错!有总体构思、场景阐述,乐谱、舞图、唱词尽有。乐分龟兹、大鼓、胡部、军乐四部,夷人乐器主领,汉家乐器烘托陪衬。舞以群体字舞为核心,舞‘南’字唱《圣主无为化》,舞‘诏’字歌《海宇修文化》,舞‘奉’字唱《雨露覃无外》,舞‘乐’字歌《辟士丁零塞》。群舞毕,独舞《亿万寿》,歌《云南夷俗》四章。主旨鲜明,结构严谨,气势恢宏,可以想见,推出后定然雅俗共赏,既能撼人心魄,又能撩人心弦,毫不逊色于《龟兹乐》、《西凉乐》。皇上看了,定会龙颜大悦。这是谁的奇思妙想?”

阿瑶公主指韦弇、薛涛:“他们俩,还有教坊的乐工教习和歌舞教习。”

韦弇手指划一包圆:“不不,是大家!包括定主旨的城武兄、翻译夷歌、讲解夷人乐器、夷舞的公主殿下!”

韦皋:“我仅出了个题目,给了个主意,不算,不能邀功!”

薛涛:“你那题目是魂,主意是魄,没有魂魄,哪来这《南诏奉圣乐》?”

韦皋笑:“哈哈!一向清高的薛洪度也学会溜须拍马了!”

薛涛:“本来嘛!”

韦皋:“我看韦弇说得对,大家的!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何况我们是四个,还都不是臭皮匠。公主殿下,是不是就这么定了?你这《南诏奉圣乐》正使来拍板!”

阿瑶公主笑:“啥‘正使’?我也是臭皮匠!”

韦皋长舒口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公主殿下,只等你的大队人马一到,就可以投排了!”

话落,衙门差役走进禀报:“禀大人,南诏夷男夷女们到,已安排在教坊住下。”

韦皋:“瞧,说曹操曹操就到!”向阿瑶公主、薛涛、韦弇,“走,看看去!”

几人起身走出花厅。

 

【92.南诏弄栋馆驿.夜】

崔佐时、段忠义、郑回、段忠国四人走进花厅。

郑回向崔佐时:“对《盟约》,崔大人还有何看法?”

崔佐时:“我对照过你们《请归表》的抄件,一条一款都无差错。《请归表》是皇上认可的,我这下臣还有啥可说!”

郑回:“那,对《盟辞》呢?”

崔佐时极口称赞:“也无异议。言简意赅,字字珠玑;寥寥二十四字,字字千钧!都说首席清平官郑大人堪称南疆相如、滇中韩愈,果然名实相符!”

郑回:“大人谬奖!既大人首肯,郑某就带回王城,命匠作镌刻了?”

崔佐时:“用何材质镌刻?”

郑回:“金。为让山水天地、冥冥神灵见证,诏王已命宫中匠作提前打制好金契四方镌刻盟辞,一存苍山,一投洱海,另两方一留王宫,一送西川,双方存照。”

崔佐时:“好!那,郑大人,我们何时入宫,与诏王举行结盟仪式?”

郑回:“这正是郑某要与大人商议的。”

崔佐时:“啊!诏王还有顾虑吗?”

郑回:“不是有顾虑,是因吐蕃‘朝鸡节观光团’还在使馆,大有不参加完三月三观音节不肯离去的意思,城中遍布其耳目,诏王担心对大人们的安全不利。”

崔佐时笑:“还顾忌吐蕃在会川屯驻的两万人马吧?”

郑回辩解:“并非如此!那两万人马,诏王已暗中调兵布署,只要这边一结盟,那边立即围而歼之。除此而外,诏王还命大军将段全葛领兵五千为先锋,将随后亲统大军三万,讨伐吐蕃,收复神川、昆明(33)。”

崔佐时:“既然如此,何以对吐蕃使馆、观光团区区数百人畏若虎狼?”

郑回:“这……”

段忠国站出:“以郑大人之意,是要趁机斩草除根的,但诏王不忍,欲请崔大人屈尊,换我南诏服装入宫,上苍山……”

崔佐时插断:“换服入宫?”

郑回:“是的,换服入宫,待上苍山再换唐装,举行仪式。”

崔佐时断然拒绝:“万万不能!”

段忠义:“皇上给韦使君的圣旨中有言,西川所派者代表朝廷,这是断不可能的!”

崔佐时:“是的,崔某、段某换装就是辱没圣上、辱没大唐,就是欺君之罪!郑大人,烦你相劝诏王:吐蕃屯驻会川两万之众都可围而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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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3):神川,今云南迪庆州和丽江地区。昆明,今四川盐源一带,并非今云南昆明市,今云南昆明市当时仅为南诏一防范滇南的军事要塞。

之,何况这区区数百吐蕃男女,万不可因小而失大。还请转告崔某的意思:诏王既已决意回归,就莫藕断丝连,结盟之日即是与吐蕃

彻底断绝关系之时,当去吐蕃封号,复原来王号,上缴吐蕃印信,关闭驱逐吐蕃使馆,以证归唐志坚。否则,崔某只有携带诏书原路返回了!”

郑回起身:“复王号、缴印信自是应当。关闭驱逐吐蕃使馆及二位大人着装之事,郑某这就赶回,请诏王示下。”

崔佐时、段忠义起身相送:“我们静候佳音!”

一行人走出馆驿。

郑回上马,与崔佐时、段忠义拱手告别,带着侍卫催马而去。

 

【93.浣花溪畔薛涛住所.夜】

一辆油璧车、两匹马载着阿瑶公主、薛涛和韦皋、韦弇来到住所前。

韦皋脚不离蹬,向阿瑶公主、薛涛挥手:“二位早休息,明日投排!”

阿瑶公主、薛涛拱手:“明日投排!”

 

【94.南诏王宫.夜】

异牟寻背对郑回,仰首面壁,心里矛盾。

郑回:“……不然,崔大人就要携带诏书原路返回了!”

异牟寻终于下了决心,猛地转身,向殿前太监:“传我口谕:着大军将湊罗栋带领禁军,立即……”

 

【95.吐蕃使馆.夜】

千百火把仿佛游龙。

大军将湊罗栋带领禁军手持火把旋风般而来,将使馆团团围困。

数十赤膊军士抬着圆木,合力撞开大门。

湊罗栋挥着刀,带领士卒杀入,顿时,使馆内鬼哭狼嚎,惨叫声、哀号声、格斗声交织……

 

【96.成都教坊.日】

阳苴咩吐蕃使馆内的惨叫声、哀号声、格斗声化为象脚鼓、木鼓、铜鼓、皮鼓等夷汉大鼓混杂奏出的犹如雷鸣的声音。

教坊里正在排练《南诏奉圣乐》的军乐部乐曲——

皮鼓、木鼓、铜鼓鼓锤翻飞,象脚鼓指打、掌打、拳打、肘打、脚打、头打,唢呐、长号你呼我应,配合默契,起伏有序,节奏紧凑,仿佛千军万马在奔突,在厮拚……

铜锣、铜钹同时发出金石裂帛般巨响,皮鼓、木鼓、铜鼓息声,稍倾,毕、巴乌、芦笙、长笛、短笛合奏出人欢马叫,百鸟争鸣……

继之,玎、三弦、月琴在筝、胡琴、箜篌、钟的配合下奏出山泉叮咚、流水欢歌,野花烂漫,蝴蝶翻飞……。

突然,铓锣闷响,乐曲变得富丽堂皇、庄重肃穆……

 

【97.南诏王宫.日】

富丽堂皇、庄重肃穆的音乐在南诏王宫缭绕。

异牟寻带领王室子弟列于阶下迎接大唐使节。

唐钦差仪仗队,开路牌、职牌金碧辉煌,绣旗飘扬。

郑回、段忠国陪同钦差崔佐时、使佐段忠义走来。

段忠义高呼:“云南王异牟寻接旨!”

崔佐时展开诏书宣读:“嘉勉云南王异牟寻诏:南诏之王,异牟寻者,深明大义,虽其祖辈,因故背唐,然不忘皇恩,常思归顺……”

 

【98.成都散花楼.日】

《南诏奉圣乐》首演开幕。

百余身着青、白、赤、黑、黄五色南夷华丽服饰的男女舞人队形变化,演出主体部份《字舞》,同时,男女对唱、合唱《大本调.圣主无为化》:

        彩云之南天地宽,

崇山峻岭海子广,

六诏并立不相服,

各自称为王。

 

           蒙嶲诏王最贤明,

           依附大唐统六诏,

           天子降旨赐金印,

           封为云南王。

 

        潜移默化圣主恩,

       世代相传刻心上,

       权奸诬陷又迫害,

       铭记未能忘。

 

【99.洱海.苍山.神祠.日】

洱海泱泱,苍山巍巍,神祠庄严。

异牟寻与崔佐时并肩,手捧金契,面对神祠,同声盟誓。

崔佐时身后是段忠义。

异牟寻身后是王子寻梦湊和郑回等清平官。

郑回与段忠义也各捧金契一块。

崔佐时                      大唐

      :“天地为凭,山水作证,   重修旧好,和睦相处,永不背盟!”  

异牟寻                      南诏                

泱泱洱海、巍巍苍山回荡着:“和睦相处,永不背盟!和睦相处,永不背盟!和睦相处,永不背盟!……”

《大本调.圣主无为化》继之又起

   坎坷岁月终过去,

   圣主又现天重光,

   苍山结盟复修好,
      史册写新章。

 

   山水作证天地凭, 

       和睦相处不背盟,

       民族团结万年长,

       从古唱到今。

 

【尾声】

     成都散花楼,《南诏奉圣乐》主体部份“字舞”结束,台上,身着南夷华丽服饰的男女舞人分别青、白、赤、黑、黄五色服饰组成南诏奉圣乐五字。随之,又一队身着南夷华丽服饰的男女舞人上场,跳集体舞《辟四门》,一身材曼妙的女舞人向四周鞠躬后,跳起独舞《亿万寿》,音声人歌唱《天南滇越俗》民歌四章。

    在上述演出声画中,迭现或横或纵交替转换的组合画面——

     A组1.马铃叮咚,马帮驮着贡品、南诏使臣段南逻、赵伽宽各背着黄绫包裹的云南地图长轴、镶金嵌玉漆盒盛着的吐蕃册封阁罗凤“赞普钟南国大诏”、册封异牟寻“日东王”金印,随崔佐时、段忠义北上入朝,渡过金沙江。

字幕:

贞元九年(793)十月,南诏派段南逻、赵伽宽随崔佐时入朝,献云南地图、土贡,缴吐蕃册封阁罗凤 “赞普钟南国大诏”、册封异牟寻“日东王”金印。

A组2.钦差仪仗鸣锣开道,威风凛凛。唐朝使者袁滋背负镶金嵌玉漆盒盛着的“贞元册南诏印”,率领使团南下。在石门关,袁滋挥毫于绝壁上题字。

字幕:

贞元十年(794)十月二十七日唐使袁滋到大理,赐南诏国王异牟寻贞元册南诏印

B组1.《南诏奉圣乐》在成都散花楼公演,观众人山人海。

B组2.洱海画亭。郑回激动万分,挥动大斗笔疾书“南诏回归”四字,书罢举起,热泪盈眶、心潮澎湃地遥向北方。

B组3.《南诏奉圣乐》在长安演出,观者如云,空前绝后。

B组4.乐谱收入宫庭音乐,与《霓裳羽衣曲》、《龟兹乐》、《西凉乐》、《秦王破阵乐》等并列。

字幕:

贞元十六年(800)正月,《南诏奉圣乐》因韦皋以进到长安表演,德宗阅于麟德殿。 演出结束,曲目被留宫中由太常工人传习演奏成为唐朝14部国乐之一。

C组1.“南诏回归”冉冉升起,郑回、韦皋、阿瑶公主等主要人物如幅石雕群像也随之冉冉升起。

C组2.点苍山最高峰白雪皑皑、耸入云霄。

C组3.石雕群像升起,立于点苍山最高峰,立于天地之间。

《大本调.圣主无为化》歌声重复:

    山水作证天地凭, 

        和睦相处不背盟,

        民族团结万年长,

        从古唱到今。

“剧终”两字在歌声中徐徐推出,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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