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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花灯 |
【原创剧本网】作者:赖俊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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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 灯 根据段海珍中篇小说《杏眼》改编
【片头】 悠扬婉转的云南花灯音乐,稚气儿童与沧桑老者一问一答的《盘灯调》: (童) 丝弦响,叫三声, 尊声灯头听原因, 灯从哪儿起? 戏从哪儿记? 从头一二说与我, 放你进来参佛神。 (老) 丝弦响,叫三声, 尊声主人听原因, 灯从唐朝起, 戏从唐王记, 从头一二说与你, 放我进去参佛神。 《盘灯调》中,图案不同的古建筑花窗框装饰荧屏。框内,彩云之南的美丽风光流动变换:苍翠青山茶花灼灼,杜鹃婀娜;高原湖泊碧波潋滟,塔影摇曳;浩瀚平川菜花泛金,绿禾溢翠,城镇村庄古雅沧桑……框外,变动演职员字幕。 画面结束,推出片名《花灯》。
1.姚州紫云楼前 夕阳斜照,紫云楼金碧辉煌。 楼前广场宽敞,两边店铺林立。 这里是姚州古城的休闲娱乐中心。 紫云街业余花灯队正在表演花灯歌舞《拉花》。 祝老海(弹花匠)、丁鞋匠、豆腐张(驼背张)、许师傅(剃头匠)等老花灯组成的乐队各司其职,吹拉弹击,锣鼓丝管有板有眼,铿锵悠扬。 祝老海的儿子祝四郎粘着翘翘的胡子扮演打岔老倌,惟妙惟肖,身步优美,眉眼生动,唱腔圆润,调侃幽默: 歹个歹,岔个岔, 让我老倌来打岔。 有岔无岔尽管打, 留在肚里做个啥? …… 精彩的表演,一出场就赢得碰头彩。 身材结实魁梧的的四丫头(王桂兰)站在观众前列,为心中的白马王子骄傲自豪,开心地笑着,含情脉脉的双眼紧盯祝四郎,追逐欣赏他的招招式式。 叫好声中,拉花姑娘们舞上。扮演拉花姑娘的老少都有,既有小花枝(张华芝)这样的妙龄少女,也有凉粉二嫂、封鸡三婶这样的年轻少妇、半老徐娘。
2.紫云斜街银匠铺 花灯音乐隐隐约约传来。 在街沿上摆摊打制银器的王银匠担忧女儿又去看花灯,停下手中的钉锤,朝屋里呼喊:“老婆子!你去看看,死姑娘该是又瞧热闹去了?” 四丫妈从屋里伸出头来,不耐烦地:“脚生在她身上,你都拴得住?看她的!” 王银匠:“你就惯嘛!那么大的姑娘,成天跟在祝四郎屁股后头,像哪样话?” 四丫妈抢白:“你还知道姑娘大了呀?一天只晓得敲敲敲,咋看不出姑娘的心思!” 王银匠警觉:“你是说……?” 四丫妈:“还要我说!街坊邻居哪个看不出来?” 王银匠急了:“那不行!十个崴灯的九个骚,花椒树上结樱桃。我王家是书香门第,不要崴花灯的女婿!” 四丫妈讥讽,数落:“啊哟哟!早八辈子的祖先中个秀才,就世世代代都是‘书香门第’了?啥子‘十个崴灯的九个骚’,那是想骚人家骚不到、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人抱着醋坛子编排出来的!哪有你这种人,爱花灯又瞧不起人家崴灯的人,要都不崴灯,你看哪样?就依你说的‘十个崴灯的九个骚’,那也总有一个是正经的。祝四郎就是那一个,活泼灵巧,爱崴花灯,但品性不花,为人实诚,像他爹祝老海。” 王银匠不屑地瘪嘴:“弹花匠从竹林头捡来的,不晓得是哪对风流冤家的种,胎里带,能是你说的‘那一个’?” 四丫妈反驳:“你搞清楚没有?从竹林头捡来的是豆腐张家小花枝,不是人家祝四郎,四郎是凤娘的亲骨肉,我给接的生!” 王银匠:“你接的?我咋个不知道?” 四丫妈:“你那时候你去了大河口给人家打银器,哪里晓得!” 油头粉面的城关公社办公室主任周朝宏走来:“哟!老两口又在扯啥子筋?” 四丫妈掩饰:“家长里短,扯闲篇!” 王银匠:“对对,闲嗑牙!周主任脚步甘贵得很,今天光临小铺,该是有任务?” 周朝宏:“打九支银钗、九对耳环。——跳花灯用的。” 四丫妈:“哟,公社又要组织宣传队呀?又是周主任你当队长?” 周朝宏摇头:“这回不是公社,是县里。我这个小小的公社办公室主任哪有资格?只给人家跑跑龙套。” 四丫妈:“那,队长是哪个?” 周朝宏:“县委宣传部的小杨——杨兴元杨股长。”
3.紫云楼前 杨兴元站在四丫头的旁边观看,注意到祝四郎,指着问四丫头:“小姑娘!那演‘打岔老倌’的是哪个?” 四丫头看他一眼,目光又转向祝四郎:“祝四郎。” 杨兴元又指着小花枝:“那个‘拉花姑娘’呢?” 四丫头:“小花枝。”发现场上演完了,忙走过去,边走边补充,“姓张,大名张华芝。” 杨兴元跟去。
4.紫云斜街银匠铺 周朝宏交涉完毕,叮嘱王银匠:“十天后就要,耽搁不得的!” 王银匠:“放心放心,不会耽搁!”
5.紫云楼前 观众已经散去,场上只剩下花灯队成员和从四川来采购云烟的供销社采购员、最近一直在粘糊小花枝的杜供销。 杨兴元跟随四丫头走近。 早年曾是南华乐天花灯班名角的丁鞋匠向小花枝招手:“小花枝,你来!” 小花枝:“啥子事?” 丁鞋匠:“你刚才跳得不对!” 小花枝迷惘:“没有呀!我一步都没错!” 丁鞋匠指心:“不是步子错,是没有用心去跳,去唱。” 小花枝:“用心?” 丁鞋匠:“对。心是步法、身手、眉眼、唱腔的总指挥,心完全沉浸在花灯中,步法、身手、眉眼和唱腔就自然而然统一,天衣无缝地配合。象四郎,就是用心在跳。” 丁鞋匠:“还有,你的动作也还有点欠缺,幅度不够。跳花灯又叫崴花灯,不管小崴、正崴、反崴、柔踩,每个动作都要身子向上伸,这样子(示范)——要像水波浪一样左右摆动,眉眼也要……” 杜供销插过来,故意曲解丁鞋匠的意思,挑逗小花枝:“对对,要‘浪’!身子浪,心里头也浪,像我们川北花灯的《妹在后园掐菜苔》——”说着边扭边唱: 妹在后园掐菜苔, 有人丢过石头来。 你要菜苔拿把去, 你要玩耍晚上来。 墙外有棵梧桐树, 顺着梧桐爬进来。 四方围腰双折垫, 豆绿裤子褪下来。 自从那日着了手, 小肚子一天一天鼓起来。 …… 丁鞋匠拉下脸打断:“杜供销,我们这儿说正事,你别搅骚!” 祝老海:“就是!丁师傅说的‘浪’可不是你那个‘浪’!” 小花枝“格格格”地笑起来:“究竟是哪个‘浪’啊?” 丁鞋匠招呼封鸡三婶、凉粉二嫂:“你们‘浪’给她看!”接着拉响《桃花红》调子。 封鸡三婶、凉粉二嫂和着节奏,身手眉眼“荡漾”起来,边舞边唱: 桃花红,李花白, 爱走花山小闹客。 不擦粉,比粉白, 不打胭脂桃花色。 眉毛弯弯杏儿眼, 眼儿杏, 你想哪个我晓得! 杜供销用肩膀撞撞专心专意看着封鸡三婶、凉粉二嫂动作和眉眼的小花枝,挑逗:“小花枝!我晓得你想我!” 小花枝皱眉:“讨厌!想你?想你当憨包舅子!” 杨兴元已心中有数,转身离去。
6.县委宣传部文艺股 杨兴元将一份名单交给周朝宏:“周主任,让你们公社广播站立刻播出,通知这些人明天到县文化馆集合排练,为兴修水利做贡献,一个都不能少!” 周朝宏接过,浏览名单:“哟,紫云街花灯队除了几个老太,全在!” 杨兴元:“这个班子不错,宣传队排练三天就要出发,时间紧,只能以他们打主力。” 周朝宏吃惊:“三天?” 杨兴元:“对,三天!” 周朝宏急了:“啊哟!你叫我去定制的银首饰,我给了王银匠十天时间!” 杨兴元:“那怎么行?你快去,告诉他这是政治任务,就是不吃不睡,通宵夜战,也要在宣传队出发前赶出来!” 周朝宏:“是是,我这就去!”
7.紫云斜街银匠铺 夜已深沉,屋里的灯光还在亮着。 王银匠将终于加工完毕的银饰从明矾水中捞出,放进清水盆里。 四丫妈用软刷沾上牙粉,一一从明矾水中捞出银饰清洗,一一递给丈夫用麂皮擦拭抛光。 四丫头捧着内衬丝绢的盒子,在一旁着急地催促:“快点!你们快点呀!” 四丫妈训斥:“总得擦亮呀,你急哪样?” 四丫头带着哭腔:“还不急?宣传队都出发了!”
8.城外 朝霞绚丽。 古城门披着霞光。 宣传队员们在杨兴元的带领下,举着旗帜,背着行李、挎包,敲打吹奏着花灯音乐走出城门。 祝四郎与小花枝走在最后面。 祝四郎献殷勤,把手伸向小花枝的行李:“路远,来,我给你背!” 小花枝嫣然一笑,半推半就,把行李给祝四郎,自己甩手甩脚地只挎着个绣花布包。
9.紫云斜街银匠铺 周朝宏着急地拍着铺门。 四丫妈应着,揉着彤红的眼睛开门:“来了!来了!” 周朝宏:“都打好没有?” 四丫妈奇怪:“咦!我家四丫头着急忙慌地给送去了呀,周主任你没见到?这死丫头,给送哪里去……”突然醒悟,“啊!怕是直接交给宣传队了!” 周朝宏急忙转身:“那好,我走了!” 四丫妈关切地:“周主任,你慢点!”
10.城门洞 花灯音乐隐隐约约,渐去渐远。 四丫头捧着首饰盒急匆匆跑来,见宣传队已消失在朦胧晨雾里,颓丧地站住。 周朝宏气喘吁吁地追来,看见四丫头,不无责怨:“你……你……害得我、我……” 四丫头将首饰盒子拍在他手上,把气也撒向他:“你来了正好!看看,点点!” 周朝宏打开盒子,数了数,拎起一只耳环察看。 耳环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11.水库工地演出现场 耳环晃动,熠熠生辉。 用圆木、木板搭成的舞台背依青山,舞台上扇子、丝帕翻飞,正在演出祝四郎旧瓶装新酒新编的花灯歌舞《游姚州》。 歌舞讲述禄丰的阿表妹来姚州走亲戚,姚州阿表哥与七姐八妹带着她游览姚州风景名胜。 歌舞中惯常出现的“打岔老倌”换成了“姚州阿表哥”,由祝四郎扮演。“禄丰阿表妹”由小花枝扮演。 “姚州阿表哥”带着“禄丰阿表妹”与“七姐八妹”穿过姚州坝子,来到光禄山麓。 阿 表 哥:转眼那个来到嘛光禄山, 七姐八妹:满山那个古树撑着天。 阿 表 哥:(白)阿表妹,我说给你! 阿 表 妹:(白)阿表哥,我听着哩! 阿 表 哥:山下那个有座龙华寺, 七姐八妹:菩提女在这儿化成仙。 阿 表 妹:(白)哪个菩提女?该是大理国丞相家的公主? 七姐八妹:(白)对着呢!丞相高泰祥家小公主! 阿 表 哥:那年那个国破山河碎, 七姐八妹:兄弟姐妹逃命四下散。 阿 表 哥:公主那个来到龙华寺, 七姐八妹:削发那个出家守孤单。 阿 表 妹:(白)那后来呢? 阿 表 哥:亲手那个种下九棵树, 七姐八妹:盼望那个骨肉得团圆。 …… 观众前排—— 杨兴元脸上露着微笑,欣喜不已地扭头问周朝宏:“编得如何?” 周朝宏两眼放光,追着小花枝转,心也跟随小花枝的一举一动起伏荡漾,没听见杨兴元问话。 杨兴元拍他一巴掌:“问你呢?” 周朝宏一惊,这才醒转:“哪、哪样?” 杨兴元:“我问你,这词编得如何?” 周朝宏应付地:“好!好!”目光又追逐着小花枝。 杨兴元:“你猜猜,哪个编的?” 周朝宏专注台上,心无旁鹜:“哪个?” 杨兴元指祝四郎:“‘姚州阿表哥’!” 一贯自翎为“姚州第一才子”的周朝宏这才吃惊地扭头,不相信地:“真的?” 杨兴元:“不假!即兴编词是花灯高手的本事。” 周朝宏心里酸酸的:“啊!想不到!他一个初中生,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杨兴元:“信不信由你!” 舞台上演出继续。 阿 表 哥:游完那个城北到城南, 七姐八妹:水库工地上热火朝天。 阿 表 哥:大办那个农业修水利, 七姐八妹:男女那个老少齐争先! 阿 表 哥:(白)阿表妹,我说给你! 阿 表 妹:(白)阿表哥,我听着哩! 阿 表 哥:男子那个个个是英雄汉, 台下,男子汉们爆发粗犷豪放的叫好声:“好!” 舞台上演出继续。 七姐八妹:妇女那个人人是花木兰。 台下,妇女们爆发清脆尖利的叫好声:“好!” 杨兴元开心地鼓掌:“不错不错!” 周朝宏陶醉于小花枝,以为杨兴元夸的是她:“真是不错!小姑娘又俊俏,又水灵,那个眉眼,那个腰身……啧啧!” 杨兴元:“我说的是那个‘阿表哥’!” 周朝宏发觉失态,掩饰:“啊啊,也……也不错。” 杨兴元惋惜:“这样的人才不好好使用,可惜了!” 周朝宏妒忌地:“咋个使用?” 杨兴元:“该调进文化馆!” 周朝宏心有不悦,酸溜溜地提醒:“他是农村人口,哪能当文化馆的干部?” 杨兴元想想:“那,抓紧把你们公社的文化站办起来,让他干!” 周朝宏嘲讽地望着杨兴元:“你……你……?你说、说了就算?” 杨兴元不答,只是笑。
15.公社小会议室 公社党政领导碰头会正在召开。 新调任党委书记的杨兴元说:“今年,随着两座中型水库二期工程的竣工,全县灌溉面积大增,我们城关公社最受益,迎来历史上最好收成。物质生活好了,有必要把精神生活搞得更好,因此,今天把各位党政领导都召集拢,研究一下创办公社文化站的事,看有没有必要?” 社长立刻响应:“当然有必要!文化的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大得很!象去年,水库二期工程最关键的时候,杨书记亲自带领宣传队到工地,几场花灯一唱,嗨!社员们的干劲就出来了,原以为完不成的工程结果提前!” 副社长紧接:“这就叫精神促物质!千百年来有句老话‘三天不唱灯,牛死马遭瘟;天天把灯崴,力气天上来!’我们姚州是有名花灯窝子,文化站办起来,要把花灯搞得红红火火,把人心搞得火火红红,争取明年更大丰收!是不是,部长?” 木纳的武装部长点头:“对的!” 副书记:“我也同意。问题是办在哪里?经费咋个解决?” 妇女主任:“还有人员……”
16.紫云斜街祝家 祝四郎在父亲的指导下“嘣嘣嘣嘣”弹棉絮。 四丫头风风火火地跑来:“四郎!四郎!好消息!” 祝四郎停下木槌:“哪样消息?” 四丫头:“要办文化站了!公社要办文化站了!” 祝四郎兴奋:“啊!” 祝老海不信,问四丫头:“公社上的事,你咋个晓得?” 四丫头:“许师傅说的!新上任的杨书记到他那儿理发,亲口对他讲的!” 祝老海:“哪个杨书记?” 四丫头笑:“咦!还有几个?就是去年领头组织宣传队的杨股长,从县委宣传部调到我们城关来当书记了!” 祝老海这才相信:“啊!听说人家是昆明毕业的大学生,文化人。这么说,是真的了!” 四丫头:“当然是真的!许师傅说,杨书记还要他给推荐站长哩。” 祝四郎关心:“许师傅推荐哪个?” 四丫头望着他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祝四郎有些兴奋,又有些不敢奢望:“我?” 四丫头倾慕地:“除了你,哪个配?”
17.公社小会议室 会议开始研究站长人选。 杨兴元:“我推荐一个人——祝四郎,他人年轻,有文化,有天赋,能演会编,是个难得的人才。” 副书记:“我从部队退伍来咱这儿工作不久,对当地情况不很了解,只觉得文化站属于意识形态战线,人选问题马虎不得,一定得讲政治素质而不能只看业务。听一些群众说,这祝四郎是昆明花灯班名旦同一个国民党反动军官的私生子,丢在竹林里,被他现在的养父竹林捡子给捡来的。这样的人政治上不可靠,怎能当站长?” 社长笑:“你弄错了!那是老百姓开玩笑!” 副书记:“是吗?” 社长:“没错!他姓祝,人们就以花灯小戏《竹林捡子》编排,说她是从竹林里捡来的。那花灯班名旦同反动军官的私生子不是他,是卖豆腐的驼背张家姑娘,名字叫个……叫个……” 妇女主任接过去:“叫小花枝。” 杨兴元:“啊!怪不得小花枝的灯也崴得好,原来有遗传!” 副书记政治觉悟高,总从这个角度看人:“同时也带着历史污点!” 副社长:“出身不由己,一个娃娃家,这怪不得她。只是她养父老倌历史也有点问题。” 杨兴元:“啥问题?” 妇女主任接过去:“那驼背张解放前是城关大地主傅老歪的管家,有一年办灯会,唱花灯,紫云楼着了火,他背着大地主家才六岁的小姐跳楼,结果,自己摔成驼子,小姐也受了惊吓,从那时起就象灯神附了身,天天疯疯癫癫地唱灯,崴灯。傅老歪感激他救了女儿,不要他再当事情繁杂的管家,就专门看护女儿。他本就没有家室,心想人成了这个样子,以后也不可能成家,就把那疯小姐当成自己的姑娘看待。” 杨兴元对这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颇感兴趣:“啊!后来呢?” 妇女主任:“后来,据说在紫云楼重新修好的那年,从昆明又请来花灯名班唱大戏,驼背张去瞧了眼闹热,没想到就一眨眼工夫,疯小姐便爬到栏杆的石墩子上又舞又唱,结果脚下一滑,掉进荷塘淹死了。” 杨兴元同情地:“唉!” 妇女主任说得兴起:“那塘里本来栽的尽是白莲,每年开的是白花,疯小姐淹死后不久,花又开了,可日怪得很,白花竟都全变成了红花。因此人们就把那疯小姐叫红莲,还说她原本是灯神的殿前侍女,因为私下凡尘投胎,才遭劫难,被灯神给收走。” 杨兴元听完,笑:“民间传说!神话传说!” 副书记严肃地:“这是美化地主阶级!” 妇女主任吓得伸伸舌头。 杨兴元皱皱眉,但旋即就展开:“还是继续研究文化站的事吧!”发现周朝宏不在,“咦,周朝宏呢?他这办公室主任咋没来?”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可不是!” 杨兴元:“你们哪位找找去?” 妇女主任站起:“我去!”
18.紫云正街 不宽的街道,驼背张的豆腐店、二嫂的凉粉店、三婶的封鸡店、许师傅的理发店门对门,隔街相望。丁师傅的补鞋摊摆在许师傅理发店外的阶沿坎上。 周朝宏在三婶的店里就着封鸡下酒。 杜供销在二嫂的店里吃凉粉。 二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瞟着对面的豆腐店。 小花枝象只轻盈灵巧的燕子在豆腐店里忙来忙去。 凉粉二嫂见杜供销手里提着醋瓶子发呆,明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打趣:“杜供销,醋贵哩!你凉粉都吃完了还倒,我可要加钱啊!” 杜供销这才放下醋瓶子,也跟凉粉二嫂开玩笑:“二嫂!今天没带钱,这碗凉粉你招待了!” 凉粉二嫂:“我凭啥招待你?” 杜供销眼瞟着小花枝:“我给你当女婿!老丈母招待女婿,还不应该?” 凉粉二嫂朝对面歪歪嘴,笑:“我姑娘才上小学!你想白吃,走错了铺子!”伸出手,“快拿来啊!” 祝四郎兴冲冲地走进街口,要把公社将办文化站的消息告诉小花枝。 杜供销付过钱,假装结巴,调戏对面的小花枝:“小花枝!改天来吃你的豆、豆腐——” 祝四郎听见,猛地站住。 小花枝气恼:“你说哪样?!” 周朝宏虎地站起,走过来,指责杜供销,替小花枝抱打不平:“杜供销,你也是国家干部,说话文明点!” 杜供销忙狡辩:“周主任,你听话听完嘛!我说的是吃豆、豆腐——脑!” 周朝宏不屑地:“油腔滑调的川耗子!” 杜供销敢怒不敢言,怔在那里。 祝四郎喜悦的心情被破坏,转身悄然离去。 杜供销转向小花枝,自找台阶下:“小花枝,你们点豆腐用石膏,来得慢,我们川北用卤水,分分钟就成团,改天我教你用卤水点豆腐,你呢,招待我吃豆腐脑,该要得?” 小花枝把刚收在手的筷子一拌:“招待你吃屎!”转身走进里屋。 封鸡三婶哈哈大笑,一石双鸟,含沙射影地既敲打杜供销,又敲打周朝宏:“哈哈!豆腐个个都争着吃,但不比嘴巴白,眼睛瞪得圆,要比牙齿快!” 凉粉二嫂也接过去,唱: 风吹杨柳, 柳和柳, 柳盖柳, 柳擦柳, 柳逗柳, 柳打柳, 小哥爱吃老烧酒, 小妹爱吃甜白酒, 小哥做不来甜白酒, 高山头上松树抱着柳树走! 凉粉二嫂唱罢,问周朝宏和杜供销:“周主任!杜供销!你们给晓得哪个做的‘甜白酒’‘小妹’才爱吃?” 封鸡三婶跟凉粉二嫂演开双簧,不等二人回答,也唱: 小乖乖来小乖乖, 我们说给你们猜: 官家小姐哪个哩配? 花灯王子哪个哩爱? 凉粉二嫂接过,唱着挑明: 小乖乖来小乖乖 你们说给我们猜 官家小姐秀才哩配, 花灯王子仙子哩爱。 周朝宏听出意思,无比气恼却不能发泄,心里不是滋味。 妇女主任匆匆走来,一把拉住周朝怀:“哎呀周主任,你咋个还在这里听花灯?快走快走,杨书记等着你开会!” 周朝宏悻悻地拂袖而去。
19.公社小会议室 杨兴元见周朝宏与妇女主任走进,说:“快坐下!快坐下!刚才我们四个又议了议,认为由祝四郎任文化站长比较合适,你俩的意见呢?” 周朝宏有了发泄的机会,刚刚坐下又虎地站起:“祝四郎?他不合适!” 杨兴元奇怪地:“为哪样?” 周朝宏醋意大发,激动地:“他、他跟小花枝相好!小花枝的老爹是城关大地主的反动管家、反革命份子!” 副书记不知道有这情况,越发高度注意:“啊!是戴帽的份子?” 杨兴元觉出点苗头:“周主任!有关人的政治生命,说话要负责!咋个四类分子名单中没有驼背张的名字?” 周朝宏急忙改口:“确实没戴帽,成份城市贫民,但却是漏网混进……” 杨兴元皱着眉打断,一语双关,既批评周朝宏,又敲打副书记:“没戴帽,咋个就能说人家是反革命分子?说话要讲政策!尤其是我们政权机关的同志,又尤其是领导同志,更要注意政策!” 副书记的脸色阴沉下来。 周朝宏急忙分辩:“‘小四清’运动时查过,证实他的确当过大地主的管家,而且是死心塌地的走狗,为救地主小姐摔成残废。” 杨兴元追问:“那为啥没戴上‘帽子’?” 社长接过:“这事我知道,因为‘小四清’运动主要针对农村干部,没在城镇居民中开展,驼背张既不是干部又不是农民,因此只是查了查,并没定案。” 副书记抓住社长的话反击,支持周朝宏:“没定案不等于没问题,问题还是存在的。祝四郎与小花枝相好,一旦产生婚姻关系就成了有重大历史问题之人的女婿,现在让他当了文化站长,我们将来的工作会很被动,很被动。我不同意让祝四郎当文化站长,请杨书记慎重考虑!” 杨兴元见意见僵持不下,想想宣传战线的事确实也儿戏不得,只好说:“那就以后再说吧!散会!”
20.紫云正街 半盆豆花摆在阶沿边的摊子上。 小花枝穿着贴身合体、式样新潮的花衣服斜倚门边照看摊子,边嗑瓜子边夸张地扬手抛瓜子皮,故意显露优美的身体曲线。 杜供销改在了三婶的店里吃封鸡,喝小酒,边吃边跟三婶搭讪,其实是勾搭小花枝:“三婶,你瞧小花枝这件衣裳漂不漂亮,穿在身上好不好看?” 三婶明白他的心思,笑道:“好看!衣裳好看,人更好看!”故意问小花枝,“小花枝,你在哪儿买的?” 小花枝知道三婶明知故问,玩世不恭地冲杜供销翘翘下巴:“问他!” 杜供销很得意,却假装糊涂:“咋个要问我?” 小花枝倨傲地:“那就问送衣裳给本姑娘的那个憨舅子!” 凉粉二嫂故意说:“这象是大姚县金碧缝纫社做的。” 杜供销上当,反驳:“大姚是小县城,哪做得出这么漂亮的衣裳?” 凉粉二嫂笑:“啊哟!原来你就是那个憨舅子!还不承认!” 三婶连同几家店铺的顾客都哄堂大笑。 驼背张端了一竹箩酸豆腐出来,吩咐小花枝:“花枝!去看看你许伯伯帮我磨的菜刀好了没有?” 小花枝应:“哎!”朝理发店走去。
21.理发店 许师傅在给丁鞋匠修面,边刮边轻声说:“老丁!你晓得了不?” 丁鞋匠睁开眼睛:“晓得哪样?” 许师傅朝隔壁的豆腐店歪歪头:“因为那边的原故,四郎的文化站长泡汤了!” 丁鞋匠大惊,撑身:“咋……” 许师傅急忙提起剃刀:“别动!” 小花枝恰好闯来,都听到了,十分吃惊:“许伯伯!你说哪样?” 许师傅急忙掩饰:“没、没说哪样?” 小花枝:“你说了!我都听见了!”说罢,眼泪夺眶而出,掩面跑走。
22.紫云斜街祝家 祝老海在小院里弹棉絮,弹完一床,要铺网线了,扯起嗓子喊屋里的祝四郎:“四郎!来!搭把手!” 凤娘跑出来:“高声卖嗓的嚎哪样?儿子不舒服,我来!” 祝老海部线头递给妻子:“又哪儿不好了?” 凤娘喜滋滋地指胸脯:“心!” 祝老海着急:“心?那可了不得!你咋个还……?” 凤娘瞟丈夫一眼,笑:“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祝老海一头雾水:“屁话!我还不晓得他长大了!你咋个怪怪的?” 凤娘示意:“嘘——!你小点声!”见他不明白,凑近,挑明,“我是说,儿子该娶媳妇,而且心头有人了。” 祝老海:“是哪个?” 凤娘卖关子:“你猜!” 祝老海冲口而出:“该是王银匠家四丫头?那姑娘身板结实,人又实在,对四郎贴心贴肝的,天天围着四郎转。” 凤娘摇头:“姑娘确实是好姑娘,可儿子不喜欢。她那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祝老海没想到:“啊!那四郎看上了哪家姑娘?” 凤娘一字一顿:“小、花、枝!” 祝老海存疑:“啊!你、你问过他啦?” 凤娘:“问了。” 祝老海:“他咋个说?” 凤娘:“他脸红红的,闷着头不说话。不说就是默认呗!” 祝老海沉吟。 凤娘:“咋个?你觉得不合适?” 祝老海叹息:“唉!那姑娘好是好,模样周正,水灵,跟我们四郎倒是郎才女貌,就是……” 凤娘:“就是啥?” 祝老海:“人精明得翻山,性子又野,还爱俏爱花哨,也不咋个懂事,说话没大没小……” 凤娘不以为意:“她是孤儿,生下来就没见过妈,缺人管教,拿给豆腐张宠惯坏了!” 祝老海担心:“可不!她那性子,四郎怕降不住!” 凤娘不以为意:“她个小姑娘家,慢慢就会懂事。再说,挡不住你儿子喜欢,那些毛病,过了门,我们慢慢调教,肯定会改!” 祝老海:“那你的意思?” 凤娘:“我想请他封鸡三婶去提谈,你看咋样?” 祝老海:“这屋里的主意是你拿,随便!” 凤娘:“那我下午就请他三婶去豆腐张家。”
23.豆腐张家堂屋 两份系着红纸条的玉带糕、鸡火酥、面筋洒琪玛、什锦南糖等四件昆明著名糕点放在桌上。 封鸡三婶望着驼背张:“张大哥!他们两个,一个花灯王子,一个花灯仙子……”
24.小花枝闺房 小花枝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封鸡三婶的声音:“……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又从小小长大,都知根知底知脾性,是再般配不过!” 小花枝心情无比复杂,既幸福,又烦恼。 化入—— 理发店。 许师傅朝隔壁的豆腐店歪歪头:“因为那边的原故,四郎的文化站长泡汤了!” “泡汤了”三个字一遍遍反复,越来越放大:“泡汤了!泡汤了!!泡汤了!!!……” 化出。 小花枝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仍关不住地涌出来。
25.豆腐张家 25-1堂屋 封鸡三婶继续游说:“弹花匠两口子呢,街坊邻居的住着,根根底底大家都清楚,不光人厚道,家境也算不错,总之,是段好姻缘!”转向寄住张家、一直闷不做声的丁鞋匠,“丁大哥,你说呢?” 丁鞋匠心情象小花枝一样复杂,支吾:“这……唔……这……” 25-2.小花枝闺房 小花枝忍不住哽咽,又慌忙用手堵住。 小花枝颤抖的心声:“四郎……四郎……我……我……我不能……” 25-3堂屋 驼背张满心欢喜,没注意丁鞋匠尴尬的表情,满脸堆笑:“是哩!是哩!娃娃不错,老人也好,是好姻缘。只是我做不了花枝的主,得先问问她。” 封鸡三婶胸有成竹:“只要你点头,小花枝没问题,他们两个青梅竹马,又都喜欢花灯,早就情投意合,只差我来戳破这层窗户纸,保证是一百个愿意!” 小花枝一阵风似地冲出来:“哪个说我一百个愿意?” 封鸡三婶、丁鞋匠、驼背张都没想到:“啊!你……?” 小花枝强忍着痛苦:“我不愿意!不愿意!不嫁给他祝四郎!” 驼背张一脸雾水地望着铁青着脸的宝贝女儿:“你、你!姑娘,平时你不是随时把四郎挂在嘴边边,咋个说变就变?” 丁鞋匠明白小花枝的苦心,对她肃然起敬,又为她惋惜、悲哀,一时百感交集。 封鸡三婶则同驼背张一样困惑不解,还企图挽回:“是呀,花枝,人人都说四郎跟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你们也合得来,台上台下都成双成对,你要想好啊,别……” 小花枝硬着心肠,断然决然地:“我想好了!祝四郎是好,但我不配!我不想嫁给他,只想当他台上的搭档,台下的朋友!” 驼背张第一次跟宝贝女儿发火:“那你要嫁哪样人?” 小花枝高声大嗓,吼一样地宣布:“我嫁给杜供销!嫁给杜供销!!明天就同他订婚!!!” 封鸡三婶、驼背张越发吃惊,盲然:“啊!”
26.紫云斜街祝家四郎的卧室 祝四郎隔着板壁听到封鸡三婶的回话,满腔希望化作彻底绝望,犹如当头挨了一棒,“啊”一声倒下。 祝老海、凤娘听到声响,踉跄奔来。 凤娘抱住儿子惊呼:“四郎!四郎!儿子!儿子!……”
27.紫云斜街银匠铺 四丫头得知祝四郎昏倒,发疯似地往外冲,被王银匠拦住,父女俩门里门外,隔着门扇对峙。四丫妈在一边急得团团转。 四丫头着急地请求:“爹!你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王银匠:“不让!大、大姑娘家家,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你不怕丢人我丢人!” 四丫头威胁:“我甘愿丢这个人!你再不让,我使劲推了!” 四丫妈:“别!别!哎哟!我的老祖宗、小祖宗哟,我咋个摊上你们这老犟牛、小犟牛啊!” 王银匠知女儿说得出做得出,慌忙转身去找小铁锤。 四丫头趁机冲出。 王银匠抓起小铁锤追赶,边追边威胁:“站住!死姑娘,你给我站住!” 四丫头理也不理,一溜风朝斜街另一头的祝家跑去。 王银匠追不上,气得用小铁锤指着:“你!你!你个没脸没皮的!你去了就别回来,回来我打断你的脚杆!……”
25.紫云正街豆腐张家 堂屋方桌上码着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礼物和一墩五元面额的钞票。 杜供销得到小花枝愿意嫁给自己的消息,喜出望外,穿戴一新,前来求婚。 小花枝玩世不恭地望着彩礼、钞票,故作惊奇:“啊,这么重的礼!你出手真大方!” 杜供销拍着胸脯:“不算啥子,不算啥子,只要你嫁给我,我保证你一辈子享不完的福!” 小花枝:“我享福,那你呢?” 杜供销腆着脸:“我甜蜜!我幸福!” 小花枝冷笑:“你甜蜜?你幸福?哼,只怕是守着班房里的尿桶做美梦,在班房的水泥地上坐烂你的屁股!” 杜供销笑:“咋个会?咋个会?”向驼背张,“爹你放心,女婿办事……” 小花枝打断,喝斥:“先别叫爹!听我的条件!” 杜供销:“你说!你尽管说!啥子条件我都答应!” 小花枝:“那好!”指着桌上的钱物竖起一根指头,“第一,把这些杂碎统统拿走!我答应嫁你不是卖身!” 驼背张心疼钱财:“花枝你……” 小花枝:“爹你别管!” 杜供销惊诧,怀疑:“这……?” 小花枝威胁:“不拿吗?那免谈!” 杜供销:“拿!拿!反正成了亲都是……” 小花枝打断,竖起第二根指头:“第二,今天你就给姑奶奶满城发帖子——尤其要发进我们城关公社,告知大家你我明天订婚!” 杜供销正巴不得,立刻满口答应:“行!行!我把城里几个餐厅都包下,保证办得热热闹闹!” 小花枝:“你爱花好多钱是你的事!”竖起第三根指头,“第三,几时结婚由我说了算,你不准催促、要挟!” 杜供销的心冷了半截:“这……那得等到哪个时候?” 小花枝不回答:“不答应哇?那——免谈!” 杜供销赶紧答应:“答应!答应!这都约法三章了,总没有了吧!” 小花枝斩钉截铁地:“还有!——从此你不准到一切唱花灯的地方搅骚,唱你那些荤段子,更不准干涉我跟祝四郎唱灯、崴灯,找祝四郎的任何麻烦!否则,免谈!” 杜供销虚以委蛇:“要得!要得!” 小花枝喝斥:“哪样‘要得’‘要不得’?必须遵守!” 杜供销被迫接受:“遵守!一定遵守!” 小花枝刷地拔出剪刀。 杜供销一惊,本能地后退。 小花枝握着剪刀:“最后一条——没拜堂成亲之前,你不准碰我身体,一下、一点都不准!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杜供销震骇:“好!好!不碰不碰,绝对不碰!” 小花枝这才象对待奴隶似地挥手:“那好,带上你这些杂碎滚,赶紧去下帖子!” 杜供销被彻底征服,唯唯诺诺,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26.紫云斜街祝家四郎卧室 祝四郎昏昏然躺在床上。 四丫头端着热气腾腾的荷包鸡蛋走进,咳嗽一声。 祝四郎动了动,睁睁眼睛,又复闭上。 四丫头用羹匙轻敲碗边,数板似地念《十杯酒》: 一杯酒,银壶筛, 月宫嫦娥捧起来, 叫声吴刚别怄气, 休要再砍梭罗材。 祝四郎紧闭眼睛。 四丫头耐心地续念: 二杯酒,装金樽, 献给在天花灯神, 正月十五下凡来, 劝劝人间痴心人。 祝四郎眼仍紧闭,但有泪水悄悄溢出。 四丫头接着念: 三杯酒,甜又酸, …… 念到这,四丫头忍不住唏嘘:“四郎!我唱不好,只有念,你别……” 祝四郎被打动,再撑不住,一翻身坐起,心情复杂地:“四丫!你……” 四丫头欣喜不禁,含着泪:“你总算说话了!你这个‘快乐灯神’,咋个就看不开,怄啥子气?”把碗捧给祝四郎,“瞧!大娘给你煮的荷包蛋都冻住,筷子都等硬了!” 祝四郎破啼为笑,苦涩地笑……
27.城关公社 杨兴元扬着请帖,问副书记、周朝宏:“哎!你们收到小花枝和杜供销的帖子没有?” 副书记、周朝宏:“收到了!” 杨兴元:“那,祝四郎的问题是否解决了?” 副书记尴尬地笑:“解决了。我刚才去找过他,他老爹说,他跟四丫头到灯神庙去了!”
28.灯神庙 白色庙墙上绘着长长的花灯历史沿革题材的诗文和壁画—— 汉武帝农历正月十五日於皇宫设坛祭祀太一神; 隋炀帝元宵节赏灯; 唐朝元宵节观灯; 北宋汴京灯会; 南宋临安灯会; 明朝灯市及唐寅《元宵》诗和杨升庵《观秋千》摘句“滇歌棘曲齐声和,社鼓渔灯夜未央”; 清朝花灯剧表演; …… 四丫头陪着祝四郎逐一浏览,故做惊奇(其实是佯装不知,循循善诱启发、鼓励祝四郎):“啊!想不到花灯的历史这么悠久!” 祝四郎:“是呀!从汉武帝时起源,至今已有两千多年了!” 四丫头:“这其间经历了多少天翻地覆、改朝换代的巨变,花灯都没有一时一刻灭绝。” 祝四郎:“可不是,反而越来越发展,越来越深入民众。尤其是在我们云南,简直象种在世世代代人的心里!” 四丫头:“所以人人都说‘三天不唱灯,牛死马遭瘟;天天把灯崴,力气天上来!’” 祝四郎:“灯成了人们生活的一部份,爱灯的人都离不开她!离了就浑身象散了架,连吃饭也不香!” 四丫头:“我听说,历朝历代有不少爱灯的人为了花灯,宁肯牺牲自己本来不错的生活,可有这事?” 祝四郎突然警觉,望着四丫头:“咦!你鼓动我来灯神庙散心,是有目的?” 四丫头开心地笑:“你说呢?” 祝四郎为四丫头的良苦用心感动,猛地抓着她的手:“四丫!……” 四丫头真诚地:“你这个姚州的花灯王子不能毁了!”又不无抱憾地,“可惜我没有小花枝那样的天份,不能……” 祝四郎激动:“不!你唱不好,崴不好,却爱灯爱得尽命!” 四丫头羞怩地,嗫嗫嚅嚅地:“我爱灯,更爱灯神附体的王子!” 祝四郎一把将她搂进怀内,疯狂地亲吻:“四丫!四丫!唔唔,你就是我的灯神!……”
29.紫云楼.日 披红戴花的“城关公社文化站”的牌匾挂在紫云楼上。 杨兴元亲自剪彩,揭下红绸,向围观的群众宣布:“从今天起,我们城关公社文化站就成立了,就要开始活动。站长就是这位——你们再熟悉不过的祝四郎,我们姚州的花灯天才、花灯王子。大家欢迎!” 四丫头、小花枝、丁鞋匠、驼背张、祝老海、凤娘、王银匠、四丫妈忘情地起劲鼓掌。 祝四郎有些飘飘然,抱拳答谢:“承蒙杨书记栽培!感谢各位父老乡亲支持!” 祝老海既得意又有点诚惶诚恐,替儿子谦虚:“天才当不起!王子更不敢当!杨书记别这样抬举他,他个小娃儿,不经夸!” 杨兴元:“这有哪样!实事求是嘛!”鼓励祝四郎,“好好干!啊!” 祝四郎:“我一定不辜负杨书记的希望!” 周朝宏沉着脸纠正:“要不辜负党的培养!” 祝四郎羞怩:“对对,不辜负党的培养、父老乡亲们的希望!” 杨兴元:“好了,”吩咐周朝宏,“放鞭炮!” 周朝宏无可奈何地划火柴,左一根,右一根,到第三根才划燃……
30.紫云斜街祝家 30-1院子 鞭炮轰鸣,鼓乐声喧,祝家小院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祝老海夫妇、王银匠夫妇喜气洋洋并排端坐。 祝四郎、四丫头胸佩红花跪拜高堂,夫妻交拜…… 30-2洞房 红烛火苗一闪,熄灭。 祝四郎与四丫头厮搂厮抱,忘情的亲吻。 歌声: 郎是山上青棡那个林, 妹是坡上白葛那个藤。 不怕情郎你站得那个高, 抓住脚杆我就上那个身。 一缠缠你到白头那个老, 到死都不得松绳那个绳。 依呀呀滋哟呀儿呀滋约, 到死都不得松绳那个绳。
31.文化站茶室 31-1茶室内 情歌化作花灯调。 祝老海、丁鞋匠、驼背张、许师傅等在伴奏。 祝四海跟小花枝、凉粉二嫂、封鸡三婶、凤娘等在台上边舞边唱; 年年有(那个那个)六月二十三, (那个)约着我呢七姐八(那个)妹去耍耍跑马(那个)山(哟)…… 四丫头母女在台下穿梭不停地为茶客(也即花灯迷)们上茶,掺水。 祝四海口齿伶俐,数板似地接唱接舞: 跑马(那个)山上耍耍山前山后、山左山右、毂辘团转、团转毂辘,看看花红、李子、桃树、梨树、拐枣、樱桃。走下山来,耍耍赛马大会,瞧瞧高马、矮马、瘪马、胖马、枣骝马,约着我家七姐八妹可是吃碗凉粉、凉面、凉饵、麦粑粑嘛,…… 四丫头突然觉得难受作呕,慌忙搁下茶壶,用手捂着嘴,朝室外奔去。 雷鸣般的叫好。 丁鞋匠放下小三弦,把两撇翘胡子粘上,摇头摆胯,舞着扇子,不减当年地唱着崴上,替下祝四郎: 歹个歹,岔个岔, 让我老倌来打岔。 有岔无岔尽管打, 留在肚里做个啥? 老爹今年六十三, 边补皮鞋边抽烟。 补鞋使的是八磅锤, 抽烟的烟筒伸上天。 …… 茶室里哄堂大笑。 31-2茶室外 四丫头呕得翻肠倒肚。 祝四郎找来为她拍背,以为她劳累生病,边拍边歉疚地念叨:“唉!文化站没有经费,我这个站长也是业余的,没一分钱报酬,还从早到晚为花灯忙个不停,你一人经营茶室养活一家,又要抽空帮着我抄写剧本、曲谱,瞧把你累得……” 王桂兰呕吐过,心里舒畅了,瞟丈夫一眼,“噗哧”笑出声来:“憨包!我哪是病!” 祝四郎困惑不解:“没病,你咋这样,呕得黄胆都差点吐出来?” 王桂兰凑近祝四郎,对他耳语。 祝四郎听过,不敢相信地望着妻子:“真的?” 王桂兰羞怩又幸福地点头。 祝四郎兴奋得抱着王桂兰跳:“啊!我们有‘小花灯’了!我们有‘小花灯’了!” 王桂兰挣扎着制止:“瞧你!满世界张扬哪样?”
32.文化站茶室 字幕: 三年后 小花灯在台上扭着简单的花灯步,唱着儿歌: 小马小马三只脚, 月亮月亮落, 观音老母下山坡, 捞腌菜撕一撕, 吃下肚底翻锅盖, 脚踏莲花,手搭刺巴, 朋友朋友打杯酒, 送给好朋友。 他稚气可爱的表演赢得满堂喝彩。 身体已见发福的四丫头和身姿越发婀娜的小花枝一同上台,四丫头拉着小花灯的手,小花枝对小花灯耳语。 小花灯听完点点头,满象那么回事地走到台前,童事稚气地向前来视察的杨兴元鞫躬致谢:“书记伯伯,小花灯唱得不好,崴得不好,请你多多指教!” 杨兴元兴奋地鼓掌,叫好:“好!又一代花灯王子诞生了!”拍过,上台抱起小花灯,激动地说:“我们姚州花灯,不止老艺人还能献艺,祝四郎这样的青年才俊挑起了大梁,还有这位——”拍拍小花灯的脸蛋儿,“小花灯王子也小荷露出尖尖角,真是形势大好,前途无量啊!” 祝四海:“杨书记夸奖了!” 杨兴元把孩子交给四丫头:“四郎!花灯培训班办得如何?” 祝四郎指小花枝、丁鞋匠:“由她任教师,丁师傅作艺术指导,已结业了三期。” 杨兴元:“不错!剧本、曲谱的收集、整理呢?” 祝四海伸手相邀:“请书记前去视察!” 杨兴元:“好!好!看看!” 祝四海领杨兴元来到资料室,从书橱里抱出装订整齐的三大本稿件和几本还没整理的记录稿:“流传于姚州的传统歌舞、小戏、乐谱都差不多了,就是这三本,只大戏还没来得及整理。” 杨兴元翻看着,称赞:“这么大的工作量,才三年多时间就完成得差不多了!了不起!辛苦了!辛苦了!” 祝四海:“多亏四丫头和小花枝帮忙!” 杨兴元:“你有个贤内助,还有个好搭档!” 祝四海:“等全部整理好,再请书记你这位云南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审查!” 杨兴元谦逊:“不敢当!不敢当!这方面你才是专家!——不过,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有时间,我还是很乐意!” 祝四海:“别的不敢有劳书记,只是,全部整理完毕后,我想把它们印成书,方便传播和保存,不知行不行?” 杨兴元:“好事啊,咋个不行!到时候,我向我一位老师推荐,他在出版社工作!。” 祝四郎:“那就太感谢……” 话未完,突然晴天霹雳,接着刮起了狂风。 杨兴元抬头看天:“不好,狂风暴雨要来了!”
33.紫云楼 狂风暴雨般的口号: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打倒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 字幕: 1966年 “红色造反兵团”的旗帜迎风猎猎。 “斩断城关资产阶级文艺黑线”的标语触目惊心。 周朝宏身穿无帽徽领章的军装,臂带“红色造反兵团”袖标,领着一群造反派闯来,砸了文化站牌匾,冲进楼内。 排练间被袭击,乐器被砸烂…… 茶室被捣毁,桌椅被掀翻,茶杯碎片满地…… 资料室的书柜被打开,三本装订整齐的书稿和十多本手抄剧本被搜出。 周朝宏命令:“这都是毒草!反动毒草!一本都不准掉,全抱到外面烧了!” 祝四郎听见要烧他费尽心血的成果,急得不管不顾,扑上去:“不能烧!不能烧!这是文化遗产——宝贵的文化遗产呐!” 周朝宏手一挥:“反动透顶!顽固不化!抓起来!推出去!” 几个造反派按住祝四郎,将他反剪双手,推下楼,推到坝子。 那抱书稿的造反派“哗啦”一声把书稿丢在地上。 周朝宏发怒,喝令那造反派:“谁叫你乱丢?堆好!码成一摞!” 那造反派疑惑:“司令!码成一摞不好烧!” 周朝宏:“这我还不知道?本司令就要不好烧!就要这个资产阶级反动文艺路线的顽固份子、走资派杨兴元的忠实走狗亲眼看着他呕心沥血的所谓成果慢慢被火苗吞噬,慢慢化成灰烬!让革命的烈火象燎他的心,烧他的肝,叫他慢慢地难受、难过!” 那造反派开心地大笑,恭维:“哈哈!司令高明!高明!” 祝四郎被三个造反派捺手按头,动弹不得,无助地哀号,挣扎:“作孽呀!那是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传承两千多年的遗产呀!你们不能烧,不能毁呀!……” 周朝宏得意洋洋地叉着腰,象看犯人受刑似的欣赏着。 那造反派码好书稿。 周朝宏下令:“烧!” 另一个造反派将火把伸向书稿…… 突然,小花枝发疯似地一阵风冲来,向书稿扑去……
34.紫云正街 “反动文艺黑线一条街”的“黑牌”赫然矗立在街口。 街道空空荡荡,一派肃穆。 但人心并没被封杀、禁锢住。 街两边的丁鞋匠、许师傅、凉粉二嫂、封鸡三婶无所事事,在各自的门前相对而坐,都象哑巴,用手势,用口形、身形,外加指实物等,进行近乎哑语似的对话 其间,字幕注释: 那些花灯剧本、曲谱被烧啦? 没有,被小花枝舍命抢走了! 抢走?周朝宏没追? 追了!但小花枝跑得风快,没追上! 不是不是,是姓周的不让追! 不让追? 姓周的没安好心,想晚上去威胁小花枝…… 啊!得手没有? 没有!小花枝早跑得无影无踪! 小花枝去哪儿了?是不是跟杜供销去川北了? 不知道。驼背张找不见女儿,当天就奄了气。杜供销还算仗义,安埋了名义上的老丈人才走的。 祝四郎呢? 跟杨书记到荷塘农场劳动改造去了!可怜他一个崴灯的,去挥锄头! 出字幕的同时,花灯哀调象在哭泣,哽咽……
35.郊区荷塘农场 夕阳西下。 郊区荷塘农场一栋破烂的土屋,阶沿上放着农具,坑洼不平的墙上 “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万岁”、“反动派不打不倒,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的标语经风雨驳蚀已模糊残破。 正值深秋,屋前一块晒谷坪,坪边一方荷塘里莲荷茎枯叶残,塘水却清澈。 泥糊糊的锄头搁在身边,蓬头垢面、形容憔悴的祝四郎独自坐在塘边,遥望对面紫云街后的青山—— 山脊起伏,曲线柔和,勾勒成一位睡美人:长长的秀发,高高的鼻梁,浑圆挺立的乳峰,平坦的腹部,修长的美腿。 祝四郎不由惊异:“小花枝!” 化入——祝四郎的幻觉和心声: “睡美人”化作小花枝。 象听到祝四郎呼喊似地,“小花枝”醒了,坐了起来,站了起来,裙裾飘飘地来到祝四郎面前,眉眼含情,亦怨亦怜地看着祝四郎:“四郎,你咋个灰头土脑、失魂落魄,不唱花灯、不崴花灯了?” 祝四郎:“人家不准!” “小花枝”责怪,质问:“花灯是从老辈人就种在心头的,人家不准就不唱不崴啦?你咋个没骨头?你还是花灯王子?” 祝四郎叹气:“你走了,我就是有骨头,也没有配得对的伴儿!” “小花枝”:“我不是回来了么!来,唱起,崴起!” 花灯音乐象从天上飘来的一样…… 祝四郎又成了往日的花灯王子,闻声而起,与“小花枝”翩翩起舞,酣畅淋漓地唱,激情奔放地崴:边鱼戏水,扭麻花,大穿花,老牛擦背,喜鹊登枝,苍蝇搓脚,老鹰晒翅,海底捞月,小鱼抢水,双人照面……颠步,提步,崴步,交叉步,大四方步,小四方步……舞着舞着,两人竟然升腾,进入云间…… 突然,“小花枝”象狂风中的风筝“唰”地从祝四郎面前飞走,眨眼间消失在天边。 祝四郎情急呼喊:“小花枝!” 化出。 比祝四郎还憔悴消瘦的杨兴元听见祝四郎喊声,从屋内走出:“小花枝!人在哪儿?” 祝四郎清醒,默指对面青山。 杨兴元望去:“还别说,真有点象!”坐在祝四郎身边,“四郎,有没有小花枝的消息?” 祝四郎摇头:“没有,只说道很多!” 杨兴元:“啊!说些哪样?” 祝四郎:“有说她去了川北,跟杜供销成了亲,生了孩子,又被杜供销抛弃了。有说她去了昆明,嫁给一个工厂的造反派头头,在厂里的宣传队教造反派跳花灯忠字舞。也有人说她去了北京,嫁给个军队干部,当了随军家属。还有人说得更玄乎……” 杨兴元:“咋个玄乎法?” 祝四郎:“说她偷渡到台湾,找到了她的生父。她的生父已经是身家百万的大富翁,她成了阔小姐。” 杨兴元笑:“你相信哪种?” 祝四郎:“都是瞎扯!” 杨兴元:“假如不是瞎扯,你相信哪种?” 祝四郎:“除了后面一种,都有可能。” 杨兴元指着祝四郎:“你个四郎,心里还放不下梦中情人,怕永远见不着她啦?” 祝四郎掩饰:“我是放心不下那些剧本、曲谱。” 杨兴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剧本、曲谱和人都该惦念。放心,总有一天,他们都会回来的。” 祝四郎不信:“她要真去了台湾,怕就不可能了!” 杨兴元有信心:“能!” 祝四郎:“能?” 杨兴元信心十足:“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能!” 祝四郎悲观:“就算是能,也没意义了!” 杨兴元:“为啥?” 祝四郎:“你看现在!都回来了又咋个,花灯还能唱吗?” 杨兴元又笑:“咋个不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乱久也必治。这种数典忘祖、打倒一切的局面不会长久!” 祝四郎:“你这言论要被周朝宏他们听到,麻烦就大了!” 杨兴元不屑:“那又咋个,还能把我给枪毙了?”因为激动,剧烈咳嗽。 祝四郎关心地忙为他捶背:“杨书记!你的身体……” 杨兴元停止咳嗽,喘息着:“没、没事,胎里带来的毛病,累了冷了就这样。” 祝四郎:“还是要注意!” 杨兴元:“不说这了!还是来说花灯!” 祝四郎苦笑:“这都啥子时候了,你咋个比我还惦记花灯?” 杨兴元:“你不知道,我是昆明人。昆明是花灯的八大窝子之一。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花灯艺人,因此,我从小就爱花灯,在大学还对这一古老艺术进行过一番研究,写过论文。” 祝四郎:“啊!你也是花灯长在心里的人!” 杨兴元点头:“当然!花灯起源于远古时期人类祭祀土地神的社火,是高台、高跷、旱船、舞狮、舞龙、秧歌的总称,发源地在中原。我们现在习惯称呼的花灯指的是花灯戏,是在民间花灯歌舞的基础上经历漫长时期发展起来的一种地方戏曲形式,后来随着北方移民来到西南,受当地方言、民歌、习俗影响,形成云贵川不同流派。云南花灯戏大致形成于清末民初,流行于全省各地和四川、贵州的个别地区。溯源探流,它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 祝四郎:“这我在灯神庙看过。” 杨兴元:“人民生活中存在着自然形态的,虽然粗糙却最生动、最丰富、最基本的文学艺术原料,我们云南花灯戏就是这种文学艺术原料,它对具有云南特色的所有文学艺术创作都有无法估量的影响力,可以说是云南一切文学艺术创作的源泉之一,因此,我们绝不能放弃,绝不能让它消亡。那样,就对不起生我们养我们的这片红土地,就是对云南人民的犯罪!” 祝四郎不明白:“那,现在咋把它给算作封建残余,把崴花灯的给打成‘牛鬼蛇神’呢?” 杨兴元:“这……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憨婆娘给她娃儿洗澡……”
36.紫云斜街祝家小院 四丫头在给小花灯洗澡。 聪明伶俐、已有十多岁的小花灯有了羞耻感,紧紧抓住裤子不让脱,拒绝母亲动手、奶奶观看:“不要你洗!不要奶奶看!我要爹爹!” 凤娘笑:“小东西!还晓得害羞罗!” 祝老海也笑,放下竹烟筒,对四丫头说:“我来吧!” 四丫头撒手:“好好好,我们小花灯长大了!爹爹没回来,爷爷给你洗!”嘱咐祝老海,“爹!洗完喊我一声,我来倒水!”
37.荷塘边 祝四郎听完故事,笑:“真是个憨婆娘,倒脏水连娃儿都给倒掉!”突然醒悟,“你是说……” 杨兴元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倒掉了拣回来就是!怕只怕一家伙倒下悬崖,摔死娃儿,绝了种,那就糟糕!” 祝四郎:“依你看,现在这憨婆娘把娃儿倒下悬崖没有?” 杨兴元:“是朝悬崖下倒的,但这娃儿皮实,经得摔,应该还有口气。” 祝四郎:“那,啥时候才能把他捡回来?” 杨兴元指着塘里:“花开花落,叶枯叶生,只要根还在,就有希望。” 祝四郎:“但愿那有希望的日子早点到来!”
38.广播 惊天动地的鞭炮声,紧接着是欢欣激越、穿云破雾的具有浓郁云南花灯调风格的《水调歌头.粉碎四人帮》: 大快人心事, 揪出四人帮, 政治流氓文痞, 狗头军师张, 还有精生白骨, 自比则天武后, 铁帚扫而光! ……
39.紫云楼前广场 欢快的《十月游春》花灯抒发着人们重新获得解放的喜悦心情: 祝四郎扮的老倌: 十年呀乌云呀一扫光, 其他老倌: 金秋呀十月呀天空净, 凉粉二嫂扮的姑娘: 人逢呀喜事呀精神爽, 姐姐呀妹妹呀去游春。 祝四郎扮的老倌: (白)怪了怪了!已经过了寒露,咋个还“游春”? 其他老倌: (白)就是呢,昏头了,春秋都不分! 凉粉二嫂扮的姑娘: (白)打倒了“四人帮”,神州大地又逢春。老爹们说说,游不游得春? 姑娘们: (白)就是呢!打倒了“四人帮”, 神州大地又逢春,咋个游不得春? 祝四郎扮的老倌: (白)这么说,游得呢! 老倌们: (白)游得呢!游得呢! …… 淡出。
39.昆明春城大剧院 淡入。 舞台上方,“云南省首届民间艺术会演”的横幅夺目耀眼。 欢快活泼的花灯音乐声中,金丝绒大幕徐徐拉开,凉粉二嫂、封鸡三婶等老太太扮演的八个拉花姑娘舞上。 拉花姑娘甲(凉粉二嫂扮演): 改革那个春风吹万家, 姚州那个处处开新花。 姑娘们: 七姐那个八妹心欢畅, 你邀那个我约去赏花。 祝四郎扮演的打岔老倌追上。 打岔老倌: (白)姑娘些!姑娘些!等下老爹! 拉花姑娘甲: (白)老爹!我们去赏花,你撵起来做啥? 打岔老倌: (白)“打岔”?你们要拉花,请我来打岔? 拉花姑娘甲: (白)哪个拉花?哪个请你来打岔? 姑娘们: (白)我们是去赏新花! 打岔老倌: (白)“走亲家”?对对对,我今天就是要去走亲家,向他学习莲藕高产的新技术!咦,怪了怪了!你们莫非是老爹心头的回食虫,咋个晓得? 拉花姑娘甲: (向姐妹们,白)拐了拐了!今天硬是糍粑粘着手——甩不脱!又 遭这打岔老倌给缠住! 打岔老倌: (白)去“官渡”?好呀!那儿的旅游搞得好,我就不忙学技术,先去取取经! 拉花姑娘甲: (无奈地,白)那就走哇,老爹! …… 字幕: 改革开放后,云南举办民间艺术会演,紫云花灯班新创的《小邑拉花》因演员老化,后继无人,只获鼓励奖。
40.姚州紫云斜街祝家 祝四郎躺在床上望着立在桌子上的奖状镜框出神。 四丫头收拾完家务进来:“咋又盯着看上了?” 祝四郎遗憾地:“本来是该得优秀奖的。” 四丫头熟练地背着:“是!‘剧本不错,演员功底也深,就是年纪都大了,骨头僵硬,不是拉花姑娘,是拉花老太,张开嘴一望无牙,吐词不清。’连我都背得了!” 祝四郎:“评委们说得一点不错!” 四丫头:“那你还耿耿于怀,这么久了都不开心?” 祝四郎翻身坐起:“同你商量个事!” 四丫头:“哪样事?” 祝四郎:“我打算再办培训班!” 四丫头惊异:“办班?” 祝四郎:“对!你看,豆腐张、许师傅和你的老爹老妈、我的老爹都过世了,现在连个伴奏乐队都凑不齐,崴灯的呢,象三婶、二嫂这样‘一望无牙’的都没剩几个,再不培养新人,老祖宗几千年留下的遗产就要在我们这代完结。” 四丫头气馁:“这我晓得。可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是这‘天王’那‘歌后’,喜欢的是扭屁股跺脚,哪个还学调子又多步法又复杂的花灯?” 祝四郎:“有一个算一个!总要有人传承!” 四丫头:“那收集整理剧本、曲谱呢,不搞啦?肚皮里有货的老艺人更都是风烛残年,有今天没明天的!” 祝四郎两难:“是呀,培养人重要,剧本、曲谱也重要!唉,我原来收集整理的那些……” 四丫头突然想起:“对了!你们去昆明的时候,邮局送来个小纸箱。” 祝四郎:“纸箱?” 四丫头:“对,当时我在街上卖冰糕,老妈在家收的。” 祝四郎:“东西呢?是啥?” 四丫头:“我也没看着!我卖完冰糕回家,要老妈拿给我看,却咋个都没找着,后来事情多就把它给忘了。” 祝四郎:“会放哪儿了呢?” 四丫头:“让我想想!”拍拍脑门,“怕跟那些还没卖给废品站的空纸盒混在了一起!” 祝四郎:“走,找找去!” 二人来到堂屋。 四丫头从空冰糕包装纸盒中翻出个长方形的纸箱,拂去灰尘,读着寄件地址:“紫云民风(香港)文化传媒有限责任公司。”一头雾水地,“紫云?香港?……”
41.云南省旅游局市场开发处 杨兴元捧着一个同样的小纸箱也一头雾水:“紫云?香港?……” 办事员小李走进,递给他一封信:“处长!这封信也是香港那家公司的,也是从姚州转来。” 杨兴元突然醒悟:“啊!难道真是她?” 小李:“谁?” 杨兴元:“当年姚州的一个花灯姑娘,名叫小花枝!”
42.姚州紫云斜街祝家 四丫头吃惊地望着祝四郎:“小花枝?” 祝四郎指着书名:“《姚州花灯》!除了她,还能是哪个?” 四丫头想想:“也是。可她咋在香港?” 祝四郎:“听人说,有不少去台湾的国民党军官后来又去了香港。看来,人们传的不假,她亲生老爹真是国民党军官。”感叹,“哎,难得她还记得紫云街,记得花灯!” 四丫头笑:“嘻!更难得她心头一直放不下你这花灯王子!” 祝四郎:“这么多年了,你还吃醋?” 四丫头真诚地:“说实话,早些年,我真对她酸溜溜的,但自她冒着生命危险从造反派眼皮子底下抢走稿子,我就对她生了敬意,现在更是敬重了!” 祝四郎:“你们俩都喜欢我,其实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是因为花灯。” 四丫头笑:“这么多年,我也在想。” 祝四郎:“想出啥结果?” 四丫头:“好象是。” 祝四郎苦笑:“花灯象个精灵,主宰着我们的命运。” 四丫头:“因为它从2000多年起就种进了我们一代代人的心里。” 祝四郎:“现在剧本和曲谱的事解决,我们就该一门心思办班了!” 四丫头:“那是,不然对不起小花枝! 祝四郎:“可未必有人愿来学习。” 四丫头:“你说的,有一个算一个,总要有人传承!” 祝四郎:“妈老了,儿子还在艺术学院读书,我这文化站长现在虽然有了工资,但就那点钱,一家人的担子还得由你挑着。” 四丫头:“我情愿!象你说的——我爱你,其实是因为花灯,我不能象小花枝那样当你的搭档、配对,但我愿意为花灯、为你这花灯王子一生的追求流尽最后一滴汗,甚至最后一滴血! 祝四郎激动深情地:“四丫……” 四丫头:“你全心全意地去做吧,家里有我!过得好过得不好那是我有本事和没本事,但无论如何,我会保证老妈不吃苦,儿子顺利从大学毕业,你有精力去做花灯的事。” 祝四郎:“那我们就把班办起来?” 四丫头:“办起来!”
43.县城.乡村 深情的山歌: 咿……哪…… 左一弯来又一弯, 马戴铜铃响过山。 响过山来我听见, 妹心贴着郎心肝。 咿……哪…… 妹心贴着郎心肝。 歌声中—— 43-1县城街头 《城关花灯艺术培训班招生广告》贴在墙上。 人们纷纷走来围观,指指点点,议论,嘲笑,又纷纷摇着头离去。 43-2乡村 烈日当空。偏僻小村孤寂地躺在林木掩映的红土山坡怀里,一株华冠如盖的古树屹立村头。 祝四郎头戴篾帽、身背装着《招生广告》的绣花布包,手提糨糊桶,汗淋淋地走来,掏出一张《花灯艺术传承班招生广告》贴在古树上。
44.紫云楼前广场 广场一侧的“滚石”热舞厅气派的招牌、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川流不息进出的妖冶男女与冷冷清清的文化站和四丫头边卖冰糕边兼管着的《花灯艺术培训班报名处》形成鲜明对比。 山歌结束。 疲惫不堪的祝四郎风尘仆仆地走来。 四丫头迎上,问:“招到几个?” 祝四郎摇头:“你这儿呢?” 四丫头也摇头,气愤地指着热舞厅:“都是它!不光勾走了年轻人的魂,还一天到晚打雷样的响,整得来这儿崴花灯的老年人受不了,烦,都不来了!” 祝四郎灰心:“唉!难道花灯真要在我们这一代灭绝?” 杨兴元突然出现:“哪个说的?” 祝四郎、四丫头寻声回头—— 杨兴元带着艺术学院的系主任走来,拉着祝四郎的手向系主任介绍:“这就是有名的花灯王子、《姚州花灯》的编者祝四郎!” 系主人与祝四郎热情握手,握罢,掏出聘书捧上:“久仰!久仰!祝老师,我们艺术学院为了振兴民族文化,专门开设民间艺术系,成立了花灯艺术团,特聘请你出山,担任客座教授、艺术顾问。” 祝四郎意想不到:“教授?顾问?我?” 杨兴元:“别‘我’啊‘我’的!还有好事哩!”从公文包里取出《中国云南首届姚州花灯文化节暨〈姚州花灯〉丛书首发仪式广告设计》,“你看!” 聘书和《广告设计》在祝四郎的手里颤抖…… 《广告设计》封面特写—— 图案:美丽的灯神举着火炬,裙裾飘飘,自天而降,点亮巍峨的灯山。 图案下方文字: 云南省旅游局、姚州人民政府主办 紫云民风(香港)文化传媒有限责任公司赞助协办
45.花灯节 平面的灯山图案化作立体真实的灯山。 美丽的“灯神”举着火炬,裙裾飘飘,自天而降。 那“灯神”竟是小花枝! 祝四郎不敢相信,揉揉眼睛,再看—— 那“灯神”又变成了四丫头! 小花枝、四丫头在祝四郎的幻觉中不断变换,越来越快,令人眼花缭乱…… 杨兴元见祝四郎灵魂出窍,轻轻拍他一下:“四郎!” 祝四郎由幻觉中醒来。 裙裾飘飘的“灯神”点亮灯山最后一盏灯,“姚州花灯文化节”七个灯火组成的大字完整呈现,熠熠生辉。 欢声雷动…… 焰火满天…… 花灯音乐骤响…… 灯山前人山人海…… 龙灯舞过…… 狮灯舞过…… 旱船划过…… 艺术学院花灯艺术团的队伍舞上,小花灯扮演“打岔老倌”, 幽默风趣,紫云民风公司董事长张紫云扮演“七姐八妹”的首领,身手柔韧曼妙,二人天衣无缝配合,一招一式俨然当年的祝四郎和小花枝, 四丫头兴奋地指着“打岔老倌”,对祝四郎:“看!快看!——我家小花灯!” 祝四郎指着“七姐八妹”首领,对四丫头:“你看!——那姑娘象哪个?” 四丫头惊奇:“小花枝!咋个还这样年轻?” 杨兴元嗬嗬笑着,告诉他们:“不是小花枝,但跟小花枝有关系!——她叫张紫云,就是紫云民风公司的老板!” 话声被铺天盖地地喝彩声淹没……2 花灯队伍融入欢乐的海洋……
【片尾】 喝彩声、鼓乐声、烟花爆竹声隐去。 花灯音乐换成《盘灯调》。 稚气儿童与沧桑老者一问一答演唱: (童) 丝弦响,叫三声, 尊声灯头听原因, 灯从哪儿起? 戏从哪儿记? 从头一二说与我, 放你进来参佛神。 (老) 丝弦响,叫三声, 尊声主人听原因, 灯从唐朝起, 戏从唐王记, 从头一二说与你, 放我进去参佛神。 一行行字幕伴随《盘灯调》在流光溢彩的活动画面上缓缓游出: 1997年,国务院发布《传统工艺美术保护条例》,开设专项资金实施国家昆曲艺术抢救、保护、扶持工程。 199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决议设立非物质文化遗产评选。 200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中国有包括昆曲在内的19项获得通过。 2006年,经国务院批准,中国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确定。云南花灯名列其中。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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