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入海口。黄河水涌入大海，河海相连。一眼望不到边的红荆芦苇，野生的柳树。

悲凉的音乐。

镜 一

一座小村子，二十几户人家，房屋都是土泥砌成的墙，房顶上长满了杂草。

村边不远处，七座土坟，呈弧线排列，弧线焦点处，青砖砌成的烧纸坛。显然，这坛是为七座土坟同设的。

小军和小军娘在坛边摆上几盘供品，点燃纸钱，齐跪在坛边。

小军望着土坟上被风吹动的芦苇，陷入沉思。

悲凉的音乐。

镜 二

黄河入海口处的芦苇场。远处，黄河水冲入大海。明显的一道黄水涌入蓝水。

不远处，一座钻塔，空的，刚刚安装好，钻井工人还没有进驻。

十八个光着脊脊的汉子在割芦苇，除小军外，大家的脊背都是黝黑的。小军的脊背呈白里透红色。割成的芦苇堆成了苇墙。

小军实在累坏了，直起腰来。脸上、背上全是汗水，看看自己的手，手上已经打起了血泡。

“快干活！”四海朝小军喊着，“到天黑割不了五十个捆子，老子扣你三分工。”

小军怒视四海。

“咋的，不服气啊？”四海气势汹汹，“考不上大学，没那个过轻快日子的命，就得好好的给老子干活！”

小军把镰刀一摔，一声不吭地走到苇墙边，索性坐下来，脱下布鞋，脚底也打起了血泡。

“好小子，你还牛儿起来了！”四海要发作，被牛儿拦住了。“队长别生气，他刚下学这活儿咋受得了啊！我均给他二十个。”

四海闷气继续低头割他的芦苇。

小军望望割芦苇的大伙儿，穿上鞋，慢慢站起身，走到苇场，拾起镰刀，脸色痛苦地割起来。

镰刀在飞舞，芦苇在倒地，苇墙在堆高。苇穗映衬着钻塔。

镜 三

地屋子旁。天已临黑，依稀能看出人的面孔。人们在排队打饭。大海碗，玉米窝头，白菜炖粉条，有几块肥猪肉。

四海在发饭。轮到小军时，四海顿了顿，挑选了几块肥猪肉，倒进小军的碗里。小军感激地看了看四海。

镜 四

地屋子里，草铺上是土布的被褥。

吴小小戴一副近视眼镜，两根腿都断了，用麻绳扎系着，挂在耳朵上。他打亮马灯，地屋子内亮了。

“黄河岸边，渤海之滨，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能有这么一个安乐窝，也该心满意足了。”吴小小感叹着，边说边斜躺在被褥上。

“臭四眼子，真酸！”四俊斜了吴小小一眼。

人们陆续进了地屋子，斜躺在被褥上，几个人还卷起了纸烟。

“抽的时候注意着点，别失了火！”四海向抽纸烟的人呼着，自己也掏出纸条烟丝卷起来。

牛儿端着一盆热水走到小军旁边：“来，把手脚烫烫。”

小军先军把手放进盆里，感激地望着牛儿。牛儿把盆端走，又换来一盆。“把鞋脱了。”

小军的两只脚在盆边试试。牛儿用手向小军的脚上撩水，然后直接把那两只脚摁进盆里。

“你——”因为烫，小军有点发急。

“烫啊？烫好啊！”牛儿慈祥地说：“这一烫，血脉就通了，啥累也没了。”

牛儿拿出针和一瓶红药水。“到底是刚下学，皮肉就是娇啊。”

小军的血泡至少有十几个。

“来，叔给你穿了，明早就好了。”牛儿细心地给小军穿泡，然后摸上药水。

“牛儿叔，小军是你的亲儿吧。”六六拍拍牛儿的肩，“看你对他多好！”

“前年割苇子我也是这么着对你的。那我也是你亲爹。”牛儿反驳着。

“庄科东，庄科河，娶了个媳妇赛嫦娥。”四俊扯开嗓子唱起来，“大大的眼来小小的嘴，越看俺越心里美。俺稀罕她来她不稀罕俺，这可让俺咋着办？”

群儿笑着和四俊开玩笑：“咋了，四俊哥，想娘儿们了？”

“想你老婆！”四俊没好气块回了句。

“睡觉啦，都睡觉啦！”四海拧灭马灯。

漆黑的夜。

地屋子里传出声声鼻声。

镜 五

割芦苇的人脱得只剩条裤叉。苇荐在不断延深。野兔吓得钻进芦苇深处。

钻塔已全部被苇茬包围。

割苇的人们浑身是汗。“今日怎就这么热。”

四俊骂着，“还他娘的让人活不活！”

镜 六

地屋子里，人们都睡着了。

咔——轰隆隆…………

“啥响？”被惊醒的们纳闷地问。

“是雷声。”吴小小肯定地说。

“别胡说八道！”四俊反驳，“现在都进了十月半头了，打什么雷啊？”

轰隆隆…………又是一阵雷声。四海点亮马灯。灯光下照着都起身的人。

“真他娘的怪！”四俊满脸怒气。

“八月里打雷，遍地是贼。”四海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啥鬼天气！”

下雨了，雨很大。一股水流顺着地屋子口流下来。

“小军，快，咱爷儿俩上去把水拦住。”牛儿拍拍身边的小军，穿一条三条粗布裤头出地屋子口。

镜 七

雨哗哗地下着。

牛儿和小军在地屋子口用铁掀筑起一条小坝。他们浑身湿透，打着颤。

镜 八

地屋子里的人忙着把粮食和窝头搬到靠里的高处。

牛儿和小军下来了，浑身打着颤。

四海从被窝脚后抽出大半瓶地瓜干酒。“快，一人喝一口，暖和暖和身子。”

牛儿喝了一大口，小军喝了一小口。牛儿裂嘴笑了，小军辣得连声咳嗽。

“这叫什么鬼天气！”四俊指天怒骂，“老子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回碰到。”

镜 九

电闪道道，雷声轰响。黄河和渤海的水相涌相聚，声势浩大地向岸边冲来，发出哗哗的响声。

一股水涌到了地屋子口；冲过牛儿和小军刚拦的小坝，涌了下去。人们临时搭起的锅灶被水冲垮。

锅盖随水漂走。

镜 十

地屋子里立刻没脚面的水。

“不好，发水了！”四海急火火地站起来，“快，抢了东西，大伙儿快出去！”

大家乱成一团。有的在卷被褥，有的在急穿衣服。牛儿抢着把窝头往布袋里装；四俊抢过几床被子披在肩上；四海抢过面袋子背上。

哗——又一股水涌了下来，水已没过膝盖。

“大家快走！”吴小小举着马灯高喊。

人们拥抢着从地屋了口往上爬。

镜 十 一

地屋子口旁，十八条汉子望着涌来的水吓呆了，水已没过大腿。

“快！往油架子那里跑，上了油架子就没事了！”四海指挥着大家。

大伙儿趟水向石油钻塔急奔。

牛儿摔到了，滑进了一个大坑里。他顽强地拼出头，把身边的小军推出老远，“这里有大坑，别过来！”边喊着边把干粮袋子扔给不远处的群儿，“拿好大家的干粮！”

一个大浪打过来，把牛儿打了下去。

“牛儿叔——”小军喊着冲向牛儿被浪打的地方。“你不要命了！”披着几床湿被子仍走得飞快的四俊一把拉住了他，“快往油架子那里蹚！”

人们冲到钻塔旁时，水已没过了嘴。抓住档杆，大伙儿拼命往上爬。

镜 十 二

四海在清点人数：“都上来了吗？"”

“牛儿和波儿没上来！”四俊把湿被子扔到钻塔中层平台上，“他俩不会水！”

雨瓢泼般下着，倒是不打雷了。雨水中十六个男子尽情被淋着。

河海相通的水肆虐地冲着钻塔。已把钻塔底座淹没了。

镜 十 三

天亮了，雨停了。在钻塔中层平台上的人们惊恐地望着钻塔下一眼望不到边的水。只有四五米深，苇草都露不出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