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是一个民工,28岁了,还没有结婚,他爹把满头黑发,都急成了霜。
他白天在工地上干活,晚上随城里一支乐队演出,大多是红白之事、开业致喜。演出一场,两个小时,赵四有100多块钱收入。赵四唱歌,吹萨克斯,后来,他剃了一个阴阳头,演小品,轰动了小城,成为小城里的“赵本山”。其实他早以为自己是“小沈阳”、阿宝了。
谁叫赵四是我重庆老乡呢。他缠着我这个“李叔”写了几个喜剧小品去演出,效果奇好。我对这个世界是持悲观情绪严重的人,但我骨子里有喜剧天赋。诗人不是说过吗,即使悲观绝望到头,也要对这个世界击掌而歌。
赵四在乐队演出出了名,预约演出的电话不断,他就再没在工地上打工了,专职在乐队演出,压轴的戏,他才最后登场。赵四开始享受着乐队里大腕的待遇,有人给他披衣提包递电话了。
赵四不像他父亲一样,如果手里有个十万八万,就满足地睡在被窝里,直到太阳升起也不急。赵四对我埋怨他父亲:“瞧那老头子,撒一泡热尿就以为是泡在了温泉里。”
赵四终于对我流露出了他的“野心”,他的野心,像故土里那些硕大的南瓜,往往藏在杂草中。
“叔,我想上春晚!”赵四把还没抽完的烟头猛地一扔,目光直视着我说。我沉默了一会儿后表态,赵四,这个,叔可以帮你。
赵四双眼如放烟花,瞬间被点燃了。他给我鞠躬说:“叔啊,谢谢你了!”
我拿起电话,给本城今年春晚的一个导演打电话:“老王啊,我有个老乡,演小品,唱歌,挺不错的,想上春晚,帮个忙吧,我请你喝酒,喝茅台。”
老王哈哈哈大笑说,没问题,让他把节目拿来见我,这几天正加紧排练。
赵四在一旁兴奋得蹦跳起来,他感到,自己马上就要红遍中国了。
“叔啊,那个王导是我们本地人啊?”赵四突然问我,他听我和王导在用本地方言说话。
“啥呀,王导是我十多年的老朋友了嘛,他女儿和我儿子是同学,就住在城西。”
“叔啊,叔,你说的是本城的春节晚会呀?”赵四张大了嘴巴问我,天鹅落地成了鸭的伤心。
“可不是嘛,王导正在指导排练,说书记也很重视这台春晚,专门批示要几个农民工上台表演节目,说说这一年的幸福生活。”
赵四捂住脸,哭了:“叔啊,我想上的,是中央电视台的春晚,我要向全国人民演出,现场直播的那种。”
赵四哽咽着说,自从去年春晚旭日阳刚唱了《春天里》后,他就有了上春晚的信心,他觉得,他比旭日阳刚唱得更好。旭日阳刚经历了地铁流浪卖唱的生活,而他在乡下,是一个人在深夜山梁上唱歌。那些年,是他在唱梦想,听众是满山的风、树林、野兽、昆虫。
“对不起,赵四,帮你上央视春晚的这个梦想,叔没能力帮你搭上这个梦想的天梯。不过,赵四,你可以去报名参加中央台的同台竞技节目《我要上春晚》。”我赶紧提醒赵四。
赵四紧闭着嘴唇,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就冲出了门。后来听说那天,想上春晚想得发疯的赵四,一个人跑到城后山上,大声唱起了歌。那是他自己作词作曲的歌——《我要上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