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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彩云坝 |
【原创剧本网】作者:赖俊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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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集 1.石门道川滇关口.日 金沙江支流横江蜿蜒曲折,两岸群峰对峙,似剑刺天。 古驿道缠绕绝壁,断断续续地有往来于四川、云南的马帮和行商、小贩经过。 绝壁上,僰人悬棺错落重迭。 一根书写着“盐津军法执行分监 查”字样的木杆横在马叉上,拦住道路。 士兵干虾背着步枪靠在柱子上,口里捏腔拿调地唱着山歌: 今天隔妹嘛隔堵墙, 哪晚隔妹嘛隔衣裳? 瓶子装着嘛冷白酒, 闻到酒香舍不得呀尝! …… 旁边凉亭里,端座竹椅的胖班长架着二郎腿喝茶, 一伙马帮从四川方向而来,马背上驮着扁圆形、写有“鸿盛祥”字样的杉木桶。 干虾从横杆上跳下,似笑非笑地晃着枪威胁:“站倒站倒!接受检查!” 马锅头同干虾和班长都熟悉,呼唤马队停步:“吁——!” 班长站起:“哟,一色的杉木桶!装的啥子?是不是鸦片烟?” 马锅头笑道:“狗日的!枉自你生在乌蒙山,连装生漆的杉木桶都认不得!——这是横江镇鸿盛祥商号发往大理木器厂的土漆!” 班长笑着:“我咋个认不得这是土漆桶!是问你,桶里头夹没夹带烟土?” 马锅头逗弄:“那就不晓得了!你不信,揭开盖子,自己查嘛!” 班长捉弄干虾:“干虾!揭开盖子,拿根棍棍,一桶桶搅搅,看有没得夹带?” 干虾吓得往后缩:“班、班长!这、这可不是搞耍儿的,我连那个那个……那个字都提不得,一提就满身生黄水疮,更别说一桶桶搅,我、我可不敢!” 班长“噗哧”一笑:“妈的!‘那个那个……那个字’,哪个字?” 干虾机灵地回答:“就是六哥的弟弟、八妹的姐姐那个字!” 班长笑得更开心:“哈哈,虚(读“些”,胆祛的意思)成这样!你个龟儿子!不搅不查,放走了私烟贩子,你杂种去填团总的炮眼(枪眼)呐?” 干虾辩解:“云烟、川烟差不到哪里!哪个吃饱了没事干,敢在蒋委员长颁布的禁烟节期间,铤而走险做这没得钱赚、只会蹲班房的生意?” 马锅头:“就是就是!” 班长望着马锅头:“那,连买路钱都不给,就这样放你龟儿子些过去?” 马锅头眨眨眼:“要钱没得,要漆,你拗两砣去!” 干虾忙抬起横杆:“喊你狗日的莫说那字,莫说那字,你狗日的偏要说!爬爬爬!快点给老子爬!” 马锅头乐呵呵地向手下的赶马人一声喊:“弟兄们!干虾听不得那个‘漆’字!快赶着马,驮着‘漆’走嘞!” 众赶马乐呵呵呼应:“好嘞!驮着‘漆’走嘞!” 2.石门道绥江段驿路.日 启云飞背上背着有盖的细篾背篼,一只手转动着三个铁核桃,他的堂兄启云山背着花篮式敞口篾背篼,朝四川方向走去,迎面碰见马帮。 启云山向赶马人打招呼:“大哥些,早啊!” 马锅头知道他俩干的是啥营生,殷切地关照:“把细点,小兄弟,前面关口有野狗(即狼)!” 启云飞手里转着三个铁核桃,若无其事地笑笑:“啥野狗?两条夹尾巴狗!” 马锅头笑着竖拇指:“伙子,你狠!” 马帮过去。 启云飞与启云山分手。启云山径直向前,启云飞背着细篾背篼拐下江边小路。 3.川滇关口.日 一包包白糖扔在篾箱边,干虾用枪尖拨弄着检查。 篾箱的主人——一个出滇小贩哀求着:“兵爷手下留情,小民可不敢沾那黑货,真全是白糖,莫给我弄撒了!” 启云山背着花篮式敞口篾背篼走来。 干虾觉得其中一包有异,弯下身去…… 出川小贩脸色突变…… 4.关口下横江畔.日 启云飞背着细篾背篼,贴着驿道下的岩壁前行…… 头上传来干虾的冷笑声、出滇小贩的哀求声、班长的暴喝声: “哼哼!‘不敢沾那黑货’?这是啥子?” “兵爷饶命!班长饶命!我就带了这一点点,是防备有个头痛脑热时自家吃的,不是卖的!” “老子不管你吃的卖的,捆起来!” 启云飞越发轻手轻脚…… 5.关口.日 出滇小贩被捆在亭柱上,还在无助地哀求:“兵爷饶命!班长饶命!……” 横杆前,启云山从花篮式敞口篾背篼里拿出一件件蜡染布料的白族背心和一串串贝壳慢条斯理地抖开,让干虾检查…… 6.关口前方.日 启云飞背着细篾背篼猛地从江边蹿出,飞快地越过驿路,一闪身钻进山上的丛林…… 7.关口.日 班长发现启云飞身影,急促地命令:“干虾,前边有人!快、快追!” 干虾撇下启云山,叫喊着追去:“站倒站倒!再不站倒,老子开枪啦!” 8.山上暴露地段.日 启云飞背着细篾背篼狂奔…… 9.驿道上.日 干虾猛追,边追边开枪…… 10.山上丛林边.日 枪子带着啸声飞来…… 启云飞一闪身藏到大石后。 子弹击中大石,石屑飞溅…… 启云飞左手捏着个铁核桃,右手从腰间拔出砍柴刀捏着,伸出脑袋戏谑:“虾哥,准头不错啊,这么大的石头都一打就中!” 干虾端着枪气喘吁吁爬来:“龟儿子!又是你——彩、彩云坝启杂货的小杂种!” 启云飞:“对啊对啊!熟人熟识的,哥子你就放小弟一马!” 干虾:“你跟你老汉儿贩油往四川,老子不管!但贩这黑货,蒋、蒋委员长有令,可放、放你不得!” 启云飞:“啥黑货?我这就是油!” 干虾:“你娃儿嘴犟!是油,咋个不用桶装?是油,咋个不敢走大路,要贴岩壁、钻山林?” 启云飞:“虾哥你硬要认真嗦?” 干虾:“少废话!快交出烟土!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启云飞佯装认晦气:“好了好了,虾哥!小弟我今天认栽了!”一甩手将铁核桃扔向左边丛林,“东西在那儿,你自己拿去!” 干虾上当,端着枪朝铁核桃坠落的地方钻去。 启云飞从巨石后如虎跃出,一挥手,把砍柴刀朝干虾后背掷去。 柴刀砍中干虾臀部,干虾一声惨叫。 启云飞转身就跑,眨眼间消失在丛林里。 11.云南绥江彩云坝街上.日 启云芳惊叫一声,双手护着胸脯,惶恐地后退。 巫德富指着她,淫邪地大笑:“哈哈哈……!瞧这妹娃儿,胸脯鼓鼓,屁股圆圆,都快熟透了,还不好意思啊!” 启云芳气得脸红颈涨:“你、你……” 巫德富涎皮赖脸地:“我咋个?老子看你顺眼,对你有意思,那是抬举你!” 身边的贴身团丁瘦猴不失时机地拍马屁:“可不!巫大队长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啊!” 启云芳楞瘦猴一眼:“那你咋个不把这‘福气’留给你姑娘?” 瘦猴恼怒地扬手扇去:“死女子!你还……我打死你!” 启云芳闪开。 另一胖胖的团丁冬瓜匆匆跑来:“大队长!王乡长让你快到乡公所去!” 巫德富不敢继续纠缠,悻悻地一挥手:“走!” 启云芳掩着脸跑去。 12.彩云街启记杂货铺前.日 门脸萎缩的小小杂货铺大门虚掩。 苍老、无奈的数落声从铺内传出:“呜……这还要不要人活了?要不要人活了?……” 13.启记杂货铺内.日 启云飞的父亲匍匐在妻子面前,拍打着空货郎担子嚎啕:“……山货山货收不上,菜油菜油买不到,生意没、没法儿做!这一家老小吃、吃啥子?吃啥子?呜……。 启云飞的母亲埋头摘着桌上的一堆野菜,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态,不理不睬。 启父没完没了地嚎啕,数落,唱歌似地怨天尤人:“狗日的那场三月雪啊,窦娥冤的雪啊!不知啥子人作孽,冻得来山货没人采,油菜成空壳,害得我两头没得生意做!” 启母实在听不下去,扬起头来呵斥:“唱山歌呐?大男子汉,就晓得个哭,就知道个嚎,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硬叫‘有出息’得很!” 启父陡地收了声:“办法?啥子办法?莫不成把那家里两个吃货给卖了?” 启母眼睛突然一亮,又迅急暗淡。 14.彩云坝文昌宫私塾内外.日 古树掩映的文昌宫。 李秀才苍老的、抑扬顿挫的声音从雕花窗棂里传出:“人--之--初--,性--本--善--。” 清脆的童声越发长声吆吆地学诵:“人--之--初--,性--本--善--。” 泥鳅匆匆走进宫内。 李秀才提着戒尺,在学童间穿行:“性--相--近--,习--相--远--。” 学童们摇头晃脑的接诵:“性--相--近--,习--相--远--。” 泥鳅把着门框,探头探脑找人。 李秀才发现:“小泥鳅!鬼头鬼脑地找哪个寻?” 泥鳅:“我找启、启云飞!” 李秀才:“启云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几个月都没来学馆了!”又接诵,“苟--不--教--,性--乃--迁--。” 学童们接诵:“苟--不--教-- ,性--乃--迁--。” 14.四川宜宾县横江镇鸦片烟馆春明堂.日 柜台上放着十多饼包谷壳包着的鸦片烟土。 启云飞手里转着两个铁核桃,乜斜着眼看烟馆袁老板验货。 袁老板验完,打开抽屉,拿出六块银元分给启云飞和启云山。 启云山接过,拿一块弹弹,放在耳边辨听真假。 启云飞接过,在手里掂着,似笑非笑地盯住袁老板:“还是三块?” 袁老板吃惊地:“每趟都是这个数,咋个……?” 启云飞张开巴掌,笑着说:“这趟不同往趟,我还陪上个铁核桃,还有把砍柴刀!” 袁老板困惑不解:“铁核桃?砍柴刀?” 启云山醒过腔来:“对对,要不是云飞一刀砍中那川兵屁股,别说你这上百两川土,连云飞的命也没了,你咋个还能照往趟,只给我们三块力钱?” 袁老板惊骇:“娃儿,你下手伤人呢,还伤的是兵?” 启云飞还是笑着:“他要崩了我,我能不劈他!袁老板,你说呢,是不是这个理?” 袁老板被镇住:“好!好!这趟翻倍!这趟翻倍!”忙从抽屉里又取出三块,递给启云飞。 启云飞不接:“还有我云山哥呢?山里人规矩,上山打鸟,见者有份!江湖上规矩,有难同挡,有福共享!” 袁老板无奈,又忍痛取出三块…… 15.云南绥江县彩云坝街头.日 灯杆焦急地翘首盼望。 启云飞、启云山风尘仆仆走来。 灯杆迎上去:“你两弟兄咋个才回来?” 启云飞:“啊!出啥子事了?” 灯杆:“丁老抠又到云山哥家收利钱,大伯还不上,那老狗要拉云山哥家那条牛抵债!” 启云山一愣:“啊!拉、拉走没有?” 灯杆:“还没有!大伯正跟那老狗争执!” 启云飞急了:“那还愣着干啥,快走快走!” 三人匆匆跑去。 16.启云山家.日 丁老抠家长工李四牵着牛。 启云山爹死死拽着牛绳不放,向拄着拐杖的丁老抠哀求:“没了牛,我拿啥子耕田办庄稼?丁爷!我家云山帮人背货去了,你再宽限几天,等他挣下力钱回来……” 丁老抠不松口:“宽限?这都宽限你几个场期了啊!” 启云山爹:“再一场,就一场,丁爷!” 启云山气喘吁吁跑来:“放手!我、我给你!”把六块银元拍给丁老抠,伸手去夺牛绳。 丁老抠一看:“慢!就这点?” 启云飞走来:“还差多少?” 丁老抠指启云山爹:“问你大伯!” 启云山爹:“差、差一半啊,三个场期的场场利,得、得十二块。” 启云飞将拳头高高抬起,张开手指。 六块银元叮叮当当落下。 丁老抠望望虎背熊腰的启云飞,很是欣赏:“啊,这是启杂货的儿子吧?长成个虎彪彪的大小伙子了!叫啥子名字?” 启云山代为回答:“启云飞!你问这干啥子?” 丁老抠:“没啥子!没啥子!启云飞,这名字好,响亮!”吩咐李四,“把牛还给他!” 李四松手。 启云山牵着牛,感激地望着启云飞:“云飞!这……这……” 启云山爹:“是啊是啊,咋个让你……?” 启云飞笑:“这算个啥,就当白走了一趟!哥,牛饿了,快牵到河边放去吧!”说罢,扭头就走。 17.文昌宫私塾.日 李秀才换讲《史记.淮阴侯列传》:“‘淮阴侯韩信者,淮阴人也。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者。’——说的是汉朝有个淮阴人韩信……” 18.彩云坝街头.日 启云山牵着牛朝彩凤河边走去。 泥鳅匆匆走来:“云山哥!我云飞哥呢?” 启云山:“刚走!” 泥鳅:“去哪啦?” 启云山:“八成是文昌宫。” 泥鳅扭头就跑。 启云山扔下牛绳,追着:“你急慌火爆的,出啥子事了?” 泥鳅头也不回,一溜烟消失。 19.文昌宫外.日 李秀才的诵书声从雕花窗棂里传出:“‘……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於是信孰视之,俛出袴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启云飞走来,被吸引,倚在古树上凝听。 李秀才的声音:“这说的是,有个杀猪宰牛的屠夫当街拦住韩信,侮辱他,说你虽然象个大丈夫,还喜欢带着刀剑,其实心里胆小得很。其他人也哄笑。屠夫更得意,说韩信你要不怕死,就拔出剑刺我,要怕死就从我胯下钻过去。韩信看了看他,便俯身,果真从他跨下钻了过去。众人都笑,说韩信真的心虚胆怯。这便是韩信能忍胯下之辱的故事。” 有学童提问:“那后来呢?” 李秀才答:“后来韩信成了统率三军的大元帅,帮助刘邦打天下……” 启云飞思索着,咀嚼着…… 泥鳅跑来:“哎呀云飞哥,你可让我找够了!” 启云飞竖起手指示意他别惊动了里面,从树旁离开,问:“啥子事,泥鳅?” 泥鳅气得咬牙切齿:“狗日的巫德富竟当街……” 20.乡公所.日 两进式四合院,前为衙,后为邸。 “绥江县彩云坝乡公所”招牌挂在前院正中门边。 一匹鞍鞯整齐的马拴在院前的古树下,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草料。 巫德富急急走来。 21.乡公所客厅.日 绸褂长衫的乡长兼民团大队长王一川与风尘仆仆的绥江县国民兵专员部传令兵分坐茶几两旁。 王一川的侄儿媳妇王五家的献上茶,退下。 王一川:“上差一路辛苦!请!” 传令兵苦笑:“都是被陈荣武那股土匪给折腾的!那龟儿子,上个月刚刚掳掠了贵州赫章财神堂,这才多少日子,又蹿到四川珙县,把芙蓉场的几个大户人家洗劫一空。听说那个惨……啧啧!” 王一川:“可不!不晓得陈荣武那魔王究竟有多少人马?把整个川滇黔交界地搅得来天翻地覆!” 传令兵望望门外:“这巫大队副咋个还没到啊?” 巫德富接声:“来了来了!”话落,人跨进门来,“王乡长,啥子事?” 王一川指传令兵:“县里来了上差,命我们出动一个排甲级国民兵(官面上称谓,即民国团丁)参加横江布防,阻止陈荣武过江,骚扰我绥江、昭通。” 巫德富对传令兵一揖:“哟,一个排?我们就那么六七支真家伙,还凑不足一个班啊!” 传令兵:“专员说了,火枪、梭标、长矛、大刀,啥子家伙都行,只人必须是甲级丁壮,不准去老弱病残凑数。” 王一川:“上峰命令,敢不执行!德富,你就快去通知,早点带人上路!” 巫德富:“那行!我叫瘦猴在郑记酒馆订下了一桌,王乡长,我们陪上差先去过过午?” 王一川:“我于酒上没啥子能耐,你陪上差去吧,我找丁老抠给筹粮饷。这回,任他说破大天,我也不能让他再拖欠着民团的筹款了!” 巫德富:“那好!”转向传令兵,“上差请!” 三人起身。 22.丁老抠家饭厅.日 白灰漫顶的墙壁,雕花的门窗,漆水铮亮的桌椅。 桌上摆着三盘四碟。 丁老抠端坐上方的太师椅上。 厨子张大头为他斟上酒。 丁老抠端起杯吱溜一口,搛一箸菜,嚼着,问:“小姐呢?咋个不出来吃饭?” 张大头:“小姐又犯病了,下不来床,翠儿和香儿正伺侯着。” 23.丁望弟闺房.日 嘶哑的咳嗽声,而后是剧烈的喘息。 瘦削娇小、胸部扁平的丁望弟气息奄奄,斜倚在床头喘气。 丫环翠儿掩着鼻放下痰桶。 香儿不停地为她抚摸着胸部。 24.丁老抠家饭厅.日 张大头又为东家斟上一杯酒:“唉,老东家!总这样拖着可不是个事,得想想办法,不然小姐……” 丁老抠烦恼地:“还有啥办法可想?江两岸云南、四川的好郎中都请过了,白花了钱,也不见个好!”心疼地,“把一次脉就一个银元,咳——那得卖多少担黄谷、多少斤菜籽!” 张大头:“我倒有个办法,不知东家你乐不乐意?” 丁老抠:“你有啥办法?” 张大头:“招个上门女婿来冲喜!” 丁老抠苦笑:“我就知道,你说的是这法子。” 张大头:“东家早想到啦?” 丁老抠叹气:“唉!她妈咽气前就对我提起过这事。可是,难啊!” 张大头又斟上一杯酒,理解地:“那是。我听香儿说起过,小姐眼界高,一要上门女婿身板结实,人长得标致,二还要有心计,能顶起门户。小姐懂孝道,总替东家你着想。可这样的人不大好找!” 丁老抠转转眼珠:“你看街子上启杂货家那个儿子如何?” 张大头想着:“那娃儿……叫个啥名字?” 丁老抠:“启云飞。” 张大头想起来了:“对,启云飞!那娃儿不错,人标标致致的,长一身腱子肉,身子骨壮实得很!” 丁老抠:“人也精灵,小小年纪就相帮他老汉做菜油生意,有些出息。只是……” 张大头:“只是啥?” 丁老抠:“那娃儿才十七,比你家小姐整小八岁。” 张大头:“小八岁好!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八,事事发嘛!不过,他家那家道……” 丁老抠笑:“家道穷倒没啥子,我寻思过,家道好人也好的,哪能看上我这病怏怏女子?” 张大头点头:“那是那是!” 传来王一川的声音:“丁老抠在么?” 丁老抠指点着桌上的好菜,悄声吩咐张大头:“快!这,这,还有这,赶紧收进去!” 张大头急忙收捡,捧着三个盘子走进里屋。 丁老抠这才起身应答:“在啊!在啊在啊!” 王一川不疾不徐跨进门来:“嗬,正在吃呐!” 丁老抠:“王乡长请坐!请坐!一起喝一杯?” 王一川瞄一眼桌上,笑笑,推辞:“吃过了,吃过了!先放放筷子,我有事同你商量!” 丁老抠顺水推舟:“那,请客厅用茶!” 25.彩云街郑记酒馆外.日 巫德富、传令兵、瘦猴打着饱嗝,剔着牙齿,从酒馆里走出。 胖团丁冬瓜牵过马。 传令兵翻身骑上,冲巫德富:“副大队长,再会!” 巫德富:“再会再会!” 传令兵扬鞭催马而去。 26.丁老抠家客厅.日 王一川伸出巴掌阻止:“别又跟我叫穷!我不听!这彩云坝谁人富得过你田地百多亩的丁老抠去?又是谁人最需要民团保护?可就你,在这民团筹款上,总是拖,总不爽快利落!” 丁老抠:“我真是……” 王一川不耐烦:“你真是啥?是想亲自到县城,在张县长张专员面前也哭哭穷去?” 丁老抠无奈,一咬牙:“行,我出!”转眼一想,“只是有桩事,要烦王乡长给搭搭手,帮帮忙。” 王一川:“啥子事?” 丁老抠长长地叹口气:“唉——!便是我屋里那宝贝姑娘,病是越来越见重了,我打算招个上门女婿,给冲一冲喜。” 王一川:“这是好事嘛!你相中哪家娃儿了?” 丁老抠:“街上卖油的何老汉家儿子。想请王乡长出面作筏,不知……。?” 王一川一口应承:“行,这可是抬举他启杂货!我立马叫人传话,让启杂货自己到你府上来,你两个面对面谈!” 丁老抠作揖:“那我先谢过了!” 王一川站起:“别!你快把筹款送过来,就算谢我了!” 丁老抠:“一定!一定!我一会儿就送去!” 两人拱手作别。 27.彩云街街口.日 巫德富吩咐瘦猴和胖团丁:“你去红岩子,你去核桃坪,照我点的人头,令他们明天一大早到大队部集合!” 瘦猴虚怯:“我、我们真要听从命令,带着人去、去堵那陈荣武?” 胖团丁:“那、那陈荣武可是个杀人的魔王,万一他真的从四川过来,让我们给碰上了……” 巫德富:“废话!上峰命令,哪个敢不执行?”诡秘地一笑,“你两爷子傻啊!我们就不能慢悠悠地去?” 瘦猴领悟:“对对!纵然他过来,我们慢悠悠地去,挡在前边挨他枪子的,也不是我们!” 胖团丁、瘦猴领悟,佩服地:“大队长高明!” 巫德富笑:“那还不快滚!” 瘦猴、胖团丁:“是!”颠儿颠儿跑走。 28.彩云坝后山.日 启云飞头枕着手躺在草坡上,泥鳅、启云山、灯杆、铁锤环绕在他身边。 灯杆恨得牙痒:“狗日的仗着是副大队长,到处欺男霸女!” 铁锤攥着拳头:“竟敢欺负我云芳姐!老子弄死他杂种!” 泥鳅胆怯:“可他随时挎着王八盒子……” 启云山不屑:“怕啥子?我们只要谋划好,趁他不防备……” 铁锤:“对!”转向启云飞,“只要云飞哥你发句话,我们在暗地里,冷不防就把他给做了!” 启云飞不语,仍望着天上。 画外音——李秀才讲书的声音:“这便是韩信能忍胯下之辱的故事。这便是韩信能忍胯下之辱的故事……” 伙伴们殷切地望着他。 启云飞拿定了主意,坐起来,脸上挂着笑,口气却十分阴冷地:“不急,让他小子先活着!” 伙计们疑惑不解。 启云飞:“天不早了,都回家去!”站起身,朝自己家走去。 29.启云飞家.日 一套蓝靛土布裤褂、一坛酒摆在方桌上,一袋大米、两桶菜油放在桌前。 启云芳呆呆望着这些东西。 启父对妻子嗫嚅着说:“王乡长作的媒啊!丁家请李秀才瞧下了日子,就在后天,还说了,娃儿过去就改姓,叫丁云飞。以后有了后也得姓丁,传接他老丁家的香火。” 启云芳不无责怨:“爹!你真就把我弟娃给卖了?” 启云飞不声不响进来,微微一惊。 启父眼一横:“啥叫‘卖’?是给他找下过好日子的地方啊!他去当上门女婿,自己有吃有穿,还能省下吃食,救我们这一家子。” 启云芳:“可那丁望弟是个啥样子?——肺痨壳壳!还有,我们启家的香火呢,不就给断啦?” 启父长叹口气:“唉——!有啥子法呢?命都保不住,还续啥香火?”又开始怨天尤人,“不知哪个作下了孽啊,老天爷三月下大雪啊,下窦娥冤的雪啊!山货没人采,菜籽成空壳,菜油收不上,生意没法做,不能全家都等死啊!”猛地转向启云飞,问,“娃儿你说,是不是啊?” 启云飞心情复杂地望着爹,话里夹着骨头地说:“是的,舍下我一个,能救我们全家。爹精明得很!” 启父没听出话中话,以为儿子答应了,欣喜地:“懂事的娃儿!你答应啦?” 启云飞放开他:“这是终身大事,你让我想想,行不?”说完,大踏步朝屋外走去。 启母追着急呼:“云飞!云飞!……” 30.巫德富家卧室.傍晚 土漆烟盘黑亮,盘里,烟灯上的火苗忽闪忽闪。 巫德富蜷曲在烟盘一侧,托着包银鸦片烟枪,就着烟灯吞云吐雾。 巫德富妻子杜玉珍风摆杨柳似地急慌慌闯来:“哎呀,你这死鬼咋个就只知道抽、抽、抽,出了天大的事也不闻不问!” 巫德富理也不理,直到把枪上的烟泡抽完,才回过头来:“啥子事嘛?看把你急的!” 杜玉珍:“啥子事?丁家长工李四、郑三分头挨家挨户发帖子——你舅舅要招上门女婿罗!” 巫德富还是不以为然,又接过烟枪:“这有啥子?不过整去给我那表妹冲一冲喜!” 杜玉珍气得跺脚:“冲喜?你咋个不想一想,上门女婿改了姓,续上香火,丁家那么份大家业,还跟你这外甥有啥子相干?” 巫德富这才从云里雾里醒来,不由恼怒,丢了烟枪:“狗日的!是哪个牵的线,保的媒?” 杜玉珍:“听说是王乡长。” 巫德富一下蔫了气,想想,问:“那上门女婿是哪个?” 杜玉珍唠唠叨叨责怨:“哪个?街上启杂货的娃儿启云飞!龟儿子穷鬼!一下从糠箩跳进米箩,一辈子享福不尽了!我早叫你去给你那舅舅提谈,让我娘家三弟入赘过去,可你偏就不听,心里打着小九九,只盼你那病痨壳壳表妹吹灯拔蜡,家产自然归了你。这下好了,让那龟儿子娃儿拣了个便宜!” 巫德富如意算盘落了空,心里无比窝火,见她唠唠叨叨数落个没完,一下挺身跳起,怒指着她:“你怨我,我他妈怨哪个?老子要不娶下你这不下儿的骚母狗,自己个儿亲上加亲倒插门,还轮得着他启云飞?” 杜玉珍也不是软柿子,一拍屁股跳起来:“好啊好啊!这会儿说这话罗!当初是哪个舅子死乞百赖,一会儿磕头作揖,一会晃着你那破枪吓唬人,逼得我撇下心上人跟了你这大烟枪、浪荡鬼,……” 巫德富更来气:“好你个烂货,还惦记你那老相好蝴蝶金镖?你咋个不跟了那贼头到匪窝里去?” 杜玉珍:“你当我不敢嗦?哼!老娘哪时候火了,就过江到老君山当他的押寨夫人去,也比跟着你这大烟枪、浪荡鬼舒心!” 巫德富挥拳:“不要脸的骚货!我揍死你!” 杜玉珍一闪,躲开,发疯地向巫德富撞去…… 31.天空.傍晚 晚霞红得似血。 32.彩凤河畔古树下.傍晚 古树枝干虬曲,老态龙钟,透着沧桑。 启云飞背倚老树,两眼呆望着天边的晚霞。 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晚霞映在眼中,犹如火苗在忽闪。 一旁的启云山怏怏地叹口气:“云飞,你真打算去当那老财主的上门女婿?” 启云飞拿定了主意,转过身来,笑着问:“你说当不当得?” 启云山态度鲜明:“当不得!那丁望弟,听说病得只剩下一口气,一天到晚都守着个痰桶。别说跟她睡在一张床上,就是站在旁边都恶心死,而且,还得改了自家的姓。” 启云飞不在意:“那有啥子!” 启云山吃惊:“你、你真要去?真愿意改姓丁?” 启云飞斩钉截铁地:“去!好大一座宅院,好大一份家业,咋个不去?那病痨壳壳熬不过我,她丁家熬不过我!哼,改姓?他丁老抠想得美!老子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还是姓启,将来有了儿子也姓启!” 启云山愕然。 启云飞怪异地大笑:“哈哈……!明天你们看,我启云飞咋个上她家的门!” 33.丁老抠家院门前.日 大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宅门边放着两张长条桌。 丁老抠拄着拐杖,站在靠宅门的收礼桌后,特动队队长长工郑三往收礼桌上安放笔架、毛笔、礼簿、砚台等。 收礼桌旁边的桌上一溜排开三十来个土碗,长工李四抱着一坛酒从院内走出,放在桌上,准备为即将出征往阳平关防匪的民团团丁们壮行。 李秀才领着一个年轻书生走来。 丁老抠迎上:“有劳老秀才!” 李秀才还礼:“应该的,应该的。” 唢呐鼓乐声热烈欢快地响起。 34.距丁家大院不远的场坪.日 临时搭起的戏台上,班子的文场已经奏响,班主周裕生在特动队队长几个画好脸子还没穿戏装的演员台前台后的忙来忙去,做着演出准备。 台下,正中一张八仙桌突前,是主宾席;往后,从各家各户借来的五花八门的桌子横三张、纵三列排开,是招待一般客人的流水席。 孩子们在席桌间追逐,嬉戏。 35.丁老抠家院门前.日 贺喜的客人陆续携筐提篓走来,到礼桌前送上红封礼金、拴红绳的礼品。 李秀才和年轻书生忙碌地登记,交相错杂地报唱: “龙家山龙盛才腊肉两块!” “邓家坡邓明川鸡两只、鸭两只!” “彩云街普老板礼金六元!” “菜园坪张大元大米一斗,鸡蛋……” 巫德富挎着王八盒子,率领一队背着、扛着长枪、火枪、梭标、长矛、大刀的团丁走来。 丁老抠迎上,对出征的团丁们:“大家要出征,不能随喜,我这备下碗酒,为大家壮行!”吆喝李四,“李四斟酒!” 李四:“好啊!”提起酒坛往碗里倒酒。 团丁们蜂拥而上,端起酒碗…… 巫德富来到丁老抠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舅舅你看,妹妹大喜,可我却帮不上忙……” 丁老抠:“防匪要紧!公务要紧!,她表嫂来了就行罗!” 36.后院下厢房.日 丫头翠儿、香儿一左一右扶着微微喘息的丁望弟。 身材富泰、衣着洁净的张大嫂——丁家厨子张大头的妻子两手拉着丝线,正娴熟麻利地在给丁望弟净面——绞脸上的汗毛,王乡长的侄儿媳妇——王五家的在为丁望弟梳头。 张大嫂边绞边关切地问:“小姐今天可好些?” 翠儿:“小姐今天精神多了!” 王五家的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揶喻丁望弟,“待会女婿上门,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夜里一冲喜,文秀你这病,说不定就全好罗!” 丁望弟瘦削的双颊略显红晕:“五嫂!” 王五家的:“你那女婿我和张嫂都常见,穷是穷,却有副好身板,挺精神的!” 张嫂接过去:“就是!这才两年功夫,便长得魁魁梧梧的!” 巫德富的妻子杜玉珍嗑着瓜子,风摆杨柳地走进,一口接过:“可不!模样也周正,逗人爱得很!” 丁望弟皱了皱眉头。 翠儿厌恶地别过脸。 杜玉珍视而不见,吐掉口里的瓜子皮,假惺惺地问张嫂:“张嫂,王五家的,我做点啥子?我家那死鬼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表妹大喜的日子带兵到横江联防,一大早就嘱咐我代他前来帮忙啊。” 张嫂陪着笑脸,婉言谢绝:“不用不用,这儿有我们就够了,不用劳动你这个大队长夫人!” 王五家的不客气地呛道:“这儿的事你插不上手,得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合人才行!” 杜玉珍听出话中话,瘪瘪嘴:“啧啧!不就象母猪下儿样能生么,有啥了不起!”说完,扭搭扭搭去了。 翠儿这才回头,呸了一口,轻声骂着:“浪荡货!骚狐狸!” 传来川剧鼓乐。 丁望弟趁机转换话题:“还,还请了戏班?” 张大嫂:“请了,宜宾高县的裕生班,刀马旦陈碧君,功夫了得,人更一顶一的漂亮。” 王五家的笑:“丁大伯为你这宝贝女,可是破天荒第一次这么舍得花钱!” 丁望弟:“唱、唱哪出?” 张大嫂:“还能是哪出?东家亲自选的——《穆桂英打雁招亲》!” 37.距丁家大院不远的场坪.日 台上,戏已开演,穆瓜上,推衫子,念定场诗: 头戴狮子巾喳喳, 身穿战袍绣花花。 手中拿的铁疙瘩。 台下也开了席,传菜的、入席的、吃罢离席的川流不息,煞是闹热。 主宾席上坐着王一川等彩云坝有头有脸的人物,主家丁老抠亲自作陪。 丁老抠举着杯敬王一川:“多谢乡长作筏,我先敬大媒一杯!” 王一川:“哈哈!动动嘴皮子的事,不用说谢!倒是我该恭喜你!” 桌上其他人附和:“对对,恭喜恭喜!” 台上,穆桂英(陈碧君饰)登场,英武潇洒亮相。 台下爆发一声震耳欲聋的碰头彩:“好!” 台上,穆桂英念定场诗: 头戴金冠双翅飘, 脑后斜插凤翎毛。 外套一件锦战袍。 右插瑯牙箭几条。 一枝花稳坐马鞍鞒。 台下,李四急匆匆走来,俯身向主人丁老抠悄声禀报。 丁老抠一听,急了:“咋个会这样?” 王一川闻声,把目光从台上收回,问:“啥子事?” 李四:“回乡长,我家新姑爷还没到。” 王一川有些吃惊:“啊!那去人催呀!” 李四:“已经连派两起人去,启家老汉都说新姑爷早就出了门,可现在还没见人影儿。” 丁老抠气得脸白脸黑:“这……这……” 王一川劝慰:“莫急莫急!”挥手招唤坐在旁边桌上的王五,“王五,你来!” 王一川的侄儿、彩云坝乡公所干事王五匆忙站起,走来:“叔!” 王一川吩咐:“你多叫上几人,四处找找丁家的新姑爷。” 王五笑道:“龟儿子,当新郎都不急,钻哪儿去了?” 王一川:“废什么话!快去!” 王五:“是”转身匆匆而去。 38.彩凤河.日 水花飞溅。 启云山、泥鳅、铁锤、灯杆等几个启云飞的贴心伙伴浇的浇水,擦的擦背,为启云飞洗浴。 岸边,散乱地放着他们的破衣烂衫。 激越的戏腔悠悠地自远处飘来。 启云山边替启云飞擦着背,边朝岸上张望:“狗日的灯杆咋个还没人影?莫非他老汉不准牵他家那宝贝毛驴?” 泥鳅戏谑:“真叫皇帝不急,急死个太监!我云飞哥都不慌,你这大伯子着哪门子急?” 启云山辩解:“你没听见戏台上动静?《穆桂英招亲》已经演上了,那扮穆桂英的陈碧君可是川南滇北一带的第一大美人!” 启云飞:“云山哥,你见过?” 启云山:“咦!上次在横江镇,我们两个不是看过她的戏?你忘记啦?” 启云飞:“那咋个会忘记!就是不如你心细,没记住水牌上的名字。” 灯杆牵着光背毛驴走来。 铁锤发现:“灯杆来了!” 启云飞手一挥:“走!”大步流星朝岸边走去。 几个贴心伙伴紧忙相跟。 39.山坡.河流.山路.日 山坡上,王五手搭凉棚,朝远处张望。 远处,彩凤河静静蜿蜒,彩云街如条弯曲的青龙座落在河畔,通往场上的山路空空荡荡。 清越的川剧声腔在河流、山路上空婉转。 王五失望地垂下手,打个长长的哈欠,嘟囔着坐下,卷起叶子烟来。 40.丁望弟新房.日 丁望弟已化好妆,描好眉,穿戴一新。 王五家的将红盖头为她蒙上:“好啦!”吩咐香儿,“去告诉你家老爷,这里都收拾好了!” 香儿:“是!”跑去。 41.丁老抠家头进天井.日 丁老抠在天井内焦急地徘徊。 香儿从院内跑出:“老爷!小姐那边已穿戴打扮好了!” 丁老抠越发着急:“这、这,这龟儿娃儿到哪里去了,咋个还不来?还不见来?” 王五忍俊不禁地走进:“来了!来了!嘻嘻!丁爷,你那新姑爷快到场坪上了!” 丁老抠长吁口气,一颗心终于落下。 川剧声腔似乎也跟着欢快起来。 42.戏台上下.日 台上,换了女儿装的穆桂英(陈碧君饰)欣喜地甩着水袖舞蹈,边舞边唱,唱腔婉转中透着英气: 擒回英俊的杨宗保, 桂英的烦恼解不开。 原只想煞他傲气与威风, 谁料得一缕痴情系满怀。 …… 台下观众目不转睛,聚精会神,悄无声息。 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啊哈!快瞧啊!” 不少观众闻声,刷地回头—— 定格。 第 二 集 1.戏台上下.日 台上,换了女儿装的穆桂英(陈碧君饰)欣喜地甩着水袖舞蹈,边舞边唱,唱腔婉转中透着英气: 擒回英俊的杨宗保, 桂英的烦恼解不开。 原只想煞他傲气与威风, 谁料得一缕痴情系满怀。 …… 台下观众目不转睛,聚精会神,悄无声息。 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哟伙!快瞧啊!” 不少观众闻声,刷地回头—— 赤裸裸只穿着一条破裤衩的启云飞洋洋得意地骑着光背毛驴,被伙伴们簇拥着走进场坪。 王一川瞠目结舌、惊愕不已…… 一张张瞠目结舌、惊愕不已的脸…… 戏台上的锣鼓丝弦也同时嘎然而止。 穆桂英(陈碧君)楞了楞,尔后焉然一笑。 有人高喊一嗓子,幸灾乐祸地嘲笑:“啊!快看丁家好出众的新姑爷啊!” 满堂轰笑。 启云飞毫不在意,在轰笑声中,众目睽睽之下,得意洋洋地偏腿下驴,带领着他的贴心伙伴们大摇大摆穿行在席桌间,边走边高高拱手,向宾客们致意,还向台上高呼:“演啊!演啊!咋个停下罗?穆桂英,唱起来!” 鼓锣丝弦重新响起。 穆桂英趁机插科打诨,兰花指高翘,水袖半掩,即兴来了声穿云破雾的谓叹:“啊呀呀呀!穆柯寨又走来一位俊俏小啊郎——!” 震耳欲聋的轰笑再次爆发,声浪更高。 许多青年男女笑得弯腰捧腹,乐不可支。 2.启云飞家.日 一套蓝靛土布裤褂、一坛酒摆在方桌上,一袋大米、两桶菜油放在桌前。 一只青筋暴突的手颤抖着,慢慢慢慢从衣裤上滑过。 启母的脸上泪如泉涌,声音无比凄苍:“娃儿,这一坛酒、一袋大米、两桶油,就把你给买走了,你就这样离开了妈,光着身子离开了家,连这身新衣也不舍得穿走……” 一旁的启云芳再也忍不住,嚎啕出声:“呜……妈,你别念叨了,别念叨了!……” 3.戏台上下.日 丁老抠丢了拐杖,趔趔趄趄、气急败坏地跑来,张开双臂拦住启云飞:“你、你、你,你咋个这等打扮?” 启云飞拱手一揖,学着戏腔:“禀告岳父大人:小婿自出娘胎,便是光着身子,现在到你家,亏得父母大方,还倒贴小婿裤衩一——条——!” 轰笑声再次爆发。 丁老抠气得直跺脚:“我、我、我给你送去的衣服呢?” 启云飞还是打着戏腔:“小婿知道,岳父大人不会让小婿穿着那套土布衣服与小姐拜堂成亲,有损你丁家的脸面,故而将它留于家中。” 丁老抠心疼:“你、你就这样白丢啦?就不心疼?” 启云飞大笑:“哈哈……!岳父大人把偌大家业白丢给我都不心痛,我丢一套土布衣裤,心疼啥子?” 丁老抠被噎得说不出话,浑身直抖。 王一川没想到这小伙子能做出这般举动,还能说出这等话来,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李秀才忙站出转寰:“丁爷不用气恼,不用气恼!古人云:男子无形,方为贵人。晋之王羲之,于岳丈家东床袒腹,岳丈大喜,欣然允婚,成就‘东床快婿’佳话典故。噫乎戏!今令婿裸身而至,犹如当年之书圣,焉知将来不是大有出息之人!” 王一川回过神来:“对头对头,秀才讲得不无道理,兴许这娃儿将来能出息成个人物啊!” 几位宾客也顺着王一川,七嘴八舌附和: “可不!李老夫子讲得有道理。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嘛!” “王乡长讲的没错,说不定云飞将来真能成个人物!” “那时,你老丁家就不光是香火有人延续,没准人丁更旺,家业更兴!” 丁老抠的气这才略消,无可奈何地吩咐启云飞:“唉,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了,快回家去,穿衣服!” 4.丁望弟新房.日 丁望弟闭着眼斜倚在翠儿身上。 杜玉珍幸灾乐祸地跑进:“表妹表妹!你那新郎倌来了!哈哈!光身子骑着头光背毛驴……” 翠儿急忙摇头制止。 杜玉珍不理:“真的!不骗你,一场坝人都看见的!” 翠儿急了:“你、你咋个……?” 丁望弟突然睁开眼睛,竟意外地镇静:“翠儿别担心,我还不是纸糊的,没到吹口气就倒的地步。” 杜玉珍意想不到:“表妹!你……” 丁望弟:“他人呢?现在哪儿?” 杜玉珍:“被姑父领回家,换了衣服,又到外面给宾客敬酒去了!” 丁望弟平静地又合上眼睛。 5.戏台上下.日 启云飞拽着李秀才来到主宾席,强按他在王一川的身边坐下,向所有宾客高声说:“谢谢李老夫子刚才帮着我说话!我启云飞最敬重读书人,曾经发誓,将来有了儿子,一定要他象李老夫子一样,当知书识礼的秀才,不当眼里只看得见银钱的土包子,因此,我今天要借这酒席,先敬一敬李老夫子!” 李秀才万没想到能与彩云坝有头有脸的人同桌,还居首位,惶恐惶怵地挣扎着:“这、这……万万不可!云飞,万万不可!” 启云飞强摁住他不松手:“有何不可!论学问,你在我们彩云坝哪个比得上?哪个家的祖先坟前能象你老夫子家,有资格戴帽子,有资格立高高大大的令牌碑?便是冲着这一点,这上座也该你坐!是不是,王乡长?” 王一川今天算是见识了,对这年轻娃儿打心里生出几分敬畏、几分赏识,于是笑道:“天、地、君、亲、师,家家香火牌位上都有个‘师’字,秀才现当着文昌宫塾师,啷个坐不得!” 同桌乡绅们又一片声附和: “在理在理!” “秀才坐得!” “坐得的!坐得的!” 李秀才这才安生,抱拳向大家致意:“那老朽恭敬不如从命,恭敬不如从命。” 启云飞亲自执壶斟酒捧给秀才:“老夫子请!” 李秀才接过:“请!请!大家请!” 启云飞又为自己斟上酒,举向他的贴心伙伴们:“弟兄们别客气啊!今天我进了丁家大院,从此,这大院就是我启云飞的家,也是弟兄们的家,大伙得象在自己家屋里一样,放开了整,使劲地喝,使劲地吃,猜拳、行令,咋个高兴咋个来!” 启云山、泥鳅、铁锤、灯杆等欢呼雀跃响应:“大哥放心,我们不会客气!” 戏台上披甲戴胄的穆桂英再次插科打诨,又来了声穿云破雾的赞叹:“呜呀呀呀!众三军!放马过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启云飞听了呵呵大笑,笑毕,冲台上一声吼:“好嗓子!” 6.启云飞家茅屋外.傍晚 启云芳扶着母亲站在门前,遥望着河对岸的丁家大院。 夕阳惨淡。 没了喧腾的锣鼓,只有唢呐声悠悠细细传来。 启母侧着耳朵:“没听见锣鼓了,那场坝里的戏是不是收场了?” 启云芳:“收了!只唢呐还在响,怕是正拜堂啊!” 启母凄凉地呢喃:“拜吧!拜吧!拜过堂,云飞就不是我启家的人了!” 启云芳木然,脸上泪花盈盈…… 7.丁老抠家正房大厅.日 双喜字硕大,红烛高烧。 丁老抠神情木然,端坐太师椅上。 李秀才高唱:“二拜高堂!” 簪花披红的启云飞与红盖头蒙面的丁望弟双双跪下,匍伏磕头。 启云飞磕头完毕,扬起脑袋,望定丁老抠,脸上似笑非笑,眼里透着镇定,透着城府,透着掩饰不住的蔑视和揶喻。 丁老抠被那捉摸不定的眼睛盯得发毛,身子微微发颤。 李秀才又唱:“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启云飞与丁望弟站起,对拜,毕,接过伴郎、伴娘递过的盘花红绸带,被伴郎、伴娘搀扶着,女方前,男方后,徐徐走出。 丁老抠嘘了口气,身子发软,颓然倒在太师椅上。 李秀才惶惑,急呼:“丁爷!丁爷!” 丁老抠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扶着椅子站起,强自撑持:“没事,没事……” 淡出。 8.新房.夜 淡入。 丁望弟顶着盖头端坐床边。 微带酒意的启云飞脚步沉稳地走来,站在丁望弟面前,眯着眼睛端详这将要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 丁望弟的声音从盖头下飘出:“客人些都散啦?” 启云飞没作答,阴阳怪气地笑着问:“嘿嘿!都说你吼痨气喘七八年了,咋个还断不了气?” 丁望弟没想到,一惊,却不愿甘拜下风:“你想知道?” 启云飞:“想知道。” 丁望弟:“那把我的盖头给撩了!” 启云飞:“你长着手,不会自己撩?” 丁望弟:“会。但不该我撩,——因为你跟我拜过堂了。”指指梳妆柜,命令,“喜棍在那儿!” 启云飞一想,点头:“成。是这个道理。我撩!”拿来喜棍,一下挑起盖头,连棍带盖头扔掉。 盖头飘落。 喜棍弹跳着,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 丁望弟猛地抬起头来。 一张瘦削但不失端庄的脸。脸上一双平静、威严又略含忧郁和愤怒的眼睛。 启云飞一怔,旋即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张脸:“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丁望弟试探:“我猜,你心里在想:这个病怏子,活不了几天!” 启云飞皮笑肉不笑:“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丁望弟心里无比悲哀,面上却强自刚硬:“那要看我的心气。心气好,一时半会死不掉。” 启云飞真假莫测地:“就不怕我把你弄死?” 丁望弟肯定地:“你不会。” 启云飞:“为啥不会?” 丁望弟:“你来,不是想要我的命,是想要这偌大一份家业。” 启云飞坦然承认:“没错,我就是奔你家这份家业来的!” 丁望弟讥笑:“做梦吧!你可知道,你在我爹的眼里是啥子角色?” 启云飞:“啥子角色?女婿呀!” 丁望弟一瘪嘴:“女婿?你想得美!是牲口——种地干活的牲口!” 启云飞反唇相讥:“啊!那你和你爹也是牲口——一头老得要死的牲口,一头病得要死的牲口!” 丁望弟叹口气:“唉!我爹糊涂,想招半个儿子,却招来匹狼——一匹吃人的恶狼!” 启云飞哈哈一笑:“哈哈!怕被狼吃,就早点咽气呀,我这‘狼’不吃死人。” 丁望弟:“你休想!我偏要活着!” 启云飞:“你要有耐心活着,就活着看我咋个把你丁家变成我启家,不要早早当了死鬼,看不到。” 丁望弟恶狠狠地:“当了鬼,我也是厉鬼,准让你不得好死!” 启云飞大笑:“哈哈……!你以为我怕鬼?”突地收起笑脸,“若是怕,就不来了!” 丁望弟冷笑:“这可由不得你!” 启云飞:“对,来不来,由不得我。可来了,就全得由我!” 丁望弟:“你、你小小人儿,咋个就这般心比海深,人比狼狠?” 启云飞:“你真没想到?” 丁望弟:“昨天真没想到……” 启云飞替她续上:“今天才晓得,是吧?” 丁望弟:“我爹眼瞎。” 启云飞:“没瞎,招来根一进门就能把你这快塌了的家撑起来的顶梁柱。” 丁望弟懒得再跟他斗嘴,蹬掉鞋,合眼躺下。 启云飞一挥手扇灭了流泪的蜡烛。 9.戏台上下.晨 鸟鸣声中,男女角儿咿咿呀呀的练嗓声此起彼伏。 台口前,一辆大车装着戏箱;台上,几个班子里的演员正在收拾捆扎刀枪剑戟和杂七杂八的各种道具。 几个演员边收拾边七嘴八舌议论着昨天台下发生的事情: “主家这喜事办得真有意思!” “可不,女婿骑着毛驴做新郎,光着身子倒插门,奇哉怪哉!” “那小子够横,还没‘三拜’就以这家的当家人自居。” “听说这家老汉抠门得很,杀了鸡,连鸡嗉子也不舍得丢,要把里面没消化的苞谷子抠出来了才丢。这事可真?” “没错!不止抠,还狠。他的高利贷吓死个人,人借他一百块钱,一个对年得还二百二,到期还不上,连本带利打个滚,每三天还得加一次场场利。要不,咋个成得了彩云坝富得流油的大富!” “哇,真够狠的!怪不得只生姑娘。” “还是根病怏怏的独苗苗!” “活该他断香火、绝子孙!” “唉!摊上这等主家,我们的赏银怕是指望不上啊。” “赏银?怕是连包银也拿不完整!” “不会吧!” “等班主回来就知道了!” 10.丁老抠家前天井垂花门过道.晨 班主周裕生坐在廊边的美人靠上等候。 11.丁家密室.晨 丁老抠打开钱柜,拿出一小筒红纸包裹的银元。 启云飞大步闯进:“你给人家多少?” 丁老抠套着锁:“十块,——包银八块,赏银两块。” 启云飞一把扒开他,抽出锁,连钥匙攥在手里,拉开柜子门。 丁老抠惊愕:“你……?” 启云飞麻利地拿出两小筒银元,锁上柜,又抢过丁老抠手里的那筒:“少罗!这不象彩云坝大户人家的作派!” 丁老抠:“你、你要给好多?” 启云飞:“这你管不着!岳父大人,你让我上门当家,这主就得我做!” 丁老抠意想不到:“你、你……”气得昏倒。 启云飞一笑,高呼:“香儿!翠儿!老爷昏倒啊!”喊完,大踏步走去。 12.戏台上下.晨 周裕生捧着红封喜滋滋地走来:“大家伙来啊,来啊,发赏银罗!一人一块现大洋——丁家少东家赏的现大洋啊!” 台上几人起始惊讶,旋即一窝蜂朝周裕生扑去。陆续,又有练嗓的角儿们相继而来。 周裕生撕开红封,一一分发。 演员们拿着银元跳着、笑着、闹着离去。 领赏的人走完了,周裕生手心里还剩三块银元。 周裕生举目望去—— 场坪中间,一团剑花罩住矫健婀娜的身影,陈碧君还在练功。 周裕生登上戏台高呼:“碧君!陈碧君!” 陈碧君收势,扬头回应:“哎——啥子事?” 周裕生:“领赏!丁家新姑爷为你那两嗓子,特别多赏你两块大洋!” 陈碧君:“哈哈哈!他倒会拿老丈人的银钱操大方!行,姑娘来而不拒。扔过来吧!” 周裕生:“看好了!”一扬手,三块银元一个紧接一个朝不同方向飞去。 陈碧君更不含糊,辗转腾挪,鱼跃鹰翻,眨眼间把银元全接在手。 同行们看得眼花缭乱,大声喝彩。 陈碧君站定,颠着银元,向台上喊:“‘孟良’!‘焦赞’!‘杨宗保’!” 三个演员齐应:“末将在!” 陈碧君:“奴家孤身一人,要那银钱何用!三位拖家带口,可是需要?” 三个演员:“正是!” 陈碧君:“那就看——好——了——!” 话落,一扬手,三块银元同时风驰电掣飞出,“当!当!当!”三响,依次稳稳地钉在戏台右面柱子的一条线上。 众人齐声叫好。 “孟良”、“焦赞”翻着筋斗,“杨宗保”踏着台步,口里念着锣鼓点,走到柱边,同时伸手,取那银元。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呼:“三位老板且慢!” 众人回头望去—— 启云飞身着绸衣绸裤,手里转着三个铁核桃,立在十步之外:“让兄弟帮三位一个小忙,不知可行?” 三人要看这少东家还有啥能耐,齐楚楚地弯腰抬手:“请!” 启云飞扬手,凤点头似地连续扔出三个铁核桃。 三个铁核桃象三颗流星飞向右边柱子,“当!当!当!”接连三响,依次将三块银元击落。 众人的叫好声更高。 陈碧君提着剑飘然而来,望着启云飞:“哟!想不到少东家还有这手绝活!不知在何方所学?” 启云飞谦逊:“不算个啥!从小赶牛赶羊打鸟练成的,比起朱老板的身手差着天远啊!” 陈碧君:“过谦!说话,我还没谢过少东家的格外恩赏啊!” 启云飞:“银钱算个啥,义气重千斤!兄弟特来为各位老板送行。昨天让各位老板见笑了!” 班主周裕生抱着赶车鞭子走来,拱手抱拳:“少东家仗义!卖艺人飘泊江湖,居无定所,倘若有缘,后会有期!” 启云飞还礼:“后会有期!” 周裕生转朝全班人吆喝:“走罗!”说毕,纵身跳上车辕。 启云飞高高抱拳:“各位老板一路顺风!” 坐在车辕另一侧的陈碧君回首,嫣然一笑。 大车颠簸而去。 13.四川宜宾境内石城山栈道.日 三千米古栈道在百丈悬崖峭壁间蜿蜒。绝壁下,横江河水清清,翻花滚浪,哗哗流淌。 两匹马在古栈道上齐头并行。 一匹上的骑者二十出头,瓜子脸清秀,两眼聪慧精灵,穿着洋布短衣裤,背上背着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的细篾背篼。这是川滇黔巨匪——自称“乌蒙总专员”陈荣武的贴身亲随普三娃。 另一匹马上的骑者年约四十,大眼剑眉,脸庞方正,头戴礼帽,身着绸衫,气宇轩昂,一副阔商模样,正是盐津、绥江官府正在紧张防范的乌蒙巨匪陈荣武。 二骑转过山湾。 江这岸的横江镇和江那岸的楼坝镇在望。 普三娃勒住马,侧头问:“专员,我们去横江还是楼坝?” 陈荣武反问:“你说该去哪儿?” 普三娃嘿嘿笑着指对岸:“楼坝呗!嘿嘿!过河就过省,四川这边的官军拿老子们莫奈何!” 陈荣武抬鞭戳他一下,笑骂:“龟儿子!明知故问!走!” 二人勒马下山。 14.云南绥江彩云坝丁家庭院.日 启云飞父母和女儿启云芳穿着一新,不无拘谨地站在庭院里东张西望。 启云飞指点着介绍:“这边是东厢房、东跨院,那边是西厢房、西跨院,这是正房,后面是厨房、厕所、牲畜圈。” 李四匆匆走来:“少东家!” 启云飞:“这屋里一老一少都病得下不了床,光翠儿、香儿两个小丫头照顾不过来,我把我爹、我妈、我姐接来,帮着照看照看。” 李四讨好:“好啊好啊!都是亲亲儿的,一家子住着,好啊!” 启云飞对李四:“东、西厢房的空屋都打扫好啦?” 李四:“好啊!昨儿个少东家吩咐下,我就领着人打扫归置好啊!” 启云飞:“那好。我爹我妈住东厢房,我姐住西厢房。你再看看,有啥不齐全的,都给配齐全了。” 从正房传出丁望弟的声音:“李四,你来!” 启云飞昂着脖子训斥:“啥‘李四’?叫李管家!”转向李四,“别理她,做你的事去!” 李四听话地:“哎!” 15.云南绥江楼坝镇悦来客栈.日 书有“悦来客栈”的灯笼高挂门头。 杂乱、疯狂的猜骰子赌博的声音从楼上一个不大的窗户里飞出: “‘大’!‘大’!‘大’!” “‘小’!‘小’!‘小’!‘小’!” “哈哈哈哈!赢啊!赢啊!” “狗日!又是‘小’!又是‘小’!” “真他妈的‘孔夫子搬家——’!’” “……” 16.悦来客栈内楼堂.日 烟雾弥漫,乌烟瘴气。 一张大方桌中间,青花磁碗里的两颗骰子滴溜溜旋转,碗两边散乱地放着纸币、银元、铜钱、戒指、手镯、小包烟土等乱七八糟的赌注,四周密匝匝挤着或包帕子,或戴瓜皮帽、礼帽,或扎毛巾,或毛发黪黪竖立,或秃瓢铮亮的形形色色的脑袋。 骰子在碗里旋转着停下,一个现出一点,一个现出二点。 猜“小”的欣喜若狂:“啊哈!还是‘小’啊! 猜“大”的哀声抱怨:“咳!又‘小’,又是他妈的‘小’!” 赌徒中有一半是巫德富带来的瘦猴、冬瓜等彩云坝团丁。 一双鹰爪似的手麻利地把猜“大”的赌注尽数扒走,又为猜“小”的赢家添上与其赌注同值的银钱。 在一旁烟榻上倒着的巫德富扭过头,望着赌桌…… 17.彩云坝丁家大院外.日 启云飞、灯杆、铁锤、泥鳅和背着细篾背篼的启云山走出宅门,管家李四跟在后面。 启云飞吩咐李四:“李四哥,家里就交给你了!” 李四:“少东家放心!” 启云飞:“那好,我们走!”领着灯杆等四人朝彩云街走去。 18.楼坝镇街.日 普三娃晃悠着马鞭,唱着《十爱姐儿》小曲朝悦来客栈走来: 一爱大姐嘛好人才, 十个见了舍十个爱。 风摆杨柳嘛细腰身哟, 好像那仙女舍下凡来! …… 一个在赌桌上见过的穿长衫的汉子——陈荣武的探子听见,匆匆从客栈内走出,与普三娃擦肩。 普三娃压低声音:“雨燕茶馆。” 探子脚步不停地走去。 普三娃继续哼唱着前行: 二爱大姐嘛好头发, 梳子梳来舍箆子刮。 乌黑头发嘛亮光光哟, 梳上个盘龙舍插金花! …… 19.楼坝镇雨燕茶馆楼上雅座.日 陈荣武悠悠然品着茶。 探子罗提着长衫一角上楼:“哟,陈老板!” 陈荣武回头:“罗老板!” 二人拱手作揖施礼。 陈荣武伸出扇子:“罗老板请坐!”向楼下,“看茶!” 楼下回应:“来——喽——!” 茶博士送上茶来:“二位老板请!” 20.彩云坝街上.日 新选的宽大铺面前,两个泥水匠正在粉刷墙壁,启父和李秀才比比划划,在商议招牌的事。 启云飞领着灯杆等走来:“爹,你这儿可要抓紧点,千万不能耽误!” 启父:“晓得晓得,不等你的货到,啥子都整停当了!” 启云飞转向李秀才:“招牌的事,就拜托夫子了!” 李秀才:“你心,不出五天,‘云飞杂货铺’的黑漆招牌就会挂将出来!” 启父:“云飞,记住给你老岳父和屋里的在宜宾请上个好郎中,别让人觉得……” 启云飞淡淡地:“我晓得! 一行人走去。 21.楼坝镇雨燕茶馆前.日 普三娃晃悠着马鞭,唱着小曲,从上街走回: 三爱大姐嘛好眉毛, 弯弯眉毛舍满脸笑。 小小酒窝嘛樱桃口哟, 说话就象那八哥(注:鹦鹉)叫! …… 22.雨燕茶馆楼上雅座.日 陈荣武打着黑话:“几个地方的山货(注:指民团)可都运出了?” 探子罗以黑话回答:“从田坝、新滩、会仪发过来的,分别于大上前天、上前天和前天通过这儿,发往盐津了。就是由彩云坝发过来的,昨天一到就散了包,看样子一时半会不能重新启程。” 陈荣武:“一共有多少包(注:指人数)?” 探子:“整三十,其中一包是乌蒙参(注:指王八盒子)、六包是一般的泡参(注:指步枪),其余全是渣渣草草的草药(注:指乱七八糟的土兵器)。” 陈荣武:“啊,都不是啥子要紧的东西,耽搁着就耽搁着吧。” 普三娃爬上楼来。 陈荣武向普三娃:“你呢?可见着心上的姐儿妹子(注:指官兵)啦?” 普三娃轻松无奈地一笑:“姐儿发过的绣花楼都空着!” 陈荣武放了心,笑向探子和普三娃:“好,都甭打暗语了,明白了说。我们的人呢?” 探子罗:“夫人和老贵州的人马昨晚半夜就到了盐津的牛塘、昭通的小龙洞,卡住了两个县西来的要道,派了人送信来,说两处的民团都守在河那边,不敢过来,让专员今晚上尽管放心大胆地率领大队弟兄插过去。” 陈荣武:“好!” 探子:“彩云坝来的那三十个土包子呢?要不要搂草打兔子,顺手把他们给‘咔’——!”做个抹脖子的手势。 陈荣武:“那几枝枪是啥牌子?有几成新?” 探子:“两枝花牌,四枝汉阳造,一把盒子,都只有四五成新。” 陈荣武不屑:“几根烧火棍!” 普三娃:“到底也是快枪,我们还有多弟兄在使火铳啊! 陈荣武摇头:“老子这回是效法三国时魏将邓艾暗渡陈仓入川,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云南,回老子滇黔交界处的轿顶山大本营去。不可因小失大,为这几支破烧火棍子弄出响动,暴露自己的行踪。” 普三娃有些可惜:“张口就能吃到的肉……啧啧!那把王八盒子还有四成新……” 陈荣武:“你还稀罕这破落货?” 普三娃:“我哪看得上!我只是想,我们铁血营的双枪手应该越多越好!” 陈荣武:“那是!嘿!要弄它还不是小菜一碟么!”头一甩,招呼普三娃,“跟我走!” 三人起身。 23.客栈内.日 巫德富丢下烟枪,起身下床,来到赌桌边,扒开瘦猴和冬瓜,把十块银元压在“小”上:“老子来一盘!” 庄家举起骰子筒,准备开摇。 一把折扇伸出,挡住庄家。 普三娃从搭裢里摸出根金条,押在“大”上。 陈荣武拨开庄家,对巫德富:“我跟这位客官下一注——一根黄鱼赌你那十个袁大头!” 巫德富瞠目结舌。 陈荣武激道:“不敢来?” 巫德富回过神,一语双关地笑着说:“小赌大,有啥不敢!” 陈荣武扇子一点庄家,示意开始。 庄家抄起骰子筒上下左右翻飞摇动。 巫德富的眼睛跟着骰子筒晃动。 陈荣武泰然地喝着茶。 庄家将盒子一倾。 骰子落进碗里,滴溜溜旋转。 巫德富目不转睛地盯着,叫:“‘小’!‘小’!‘小’!‘小’!‘小’!” 骰子停住,一个一点,一个二点,果然是“小”。 巫德富欣喜若狂,忙不迭地把金条抓在手里。 陈荣武一笑,冲普三娃示意。 普三娃又拿出两根金条。 陈荣武:“规矩不变,我还押‘大’!” 两根金条放在押“大”一方。 24.彩云坝丁家大院外.日 泥鳅背着只精致的篾药箱,与骑在马上手摇折扇的韩郎中走来,到宅门外,扶下韩郎中,拴好马,上前扣响门环:“开门!开门!” 杜玉珍嗑着瓜子,风摆杨柳般地突然出现在身后:“哟,小泥鳅,听说你跟云飞上四川宜宾进洋油去了,咋个这么快就回来了?” 泥鳅:“云飞哥在宜宾请来刘先生给你家姑爷和表妹看病,让我先护送着回来” 杜玉珍酸溜溜地:“哟哟,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你云飞哥还能想起请郎中?” 泥鳅:“你咋个说话呢?” 杜玉珍不理,扭着屁股走去。 李四打开大门。 泥鳅介绍:“李四哥,这是云飞哥请来的刘先生!” 李四招呼:“刘先生请!”问泥鳅,“少东家他们呢?” 泥鳅:“我送刘先生先回,他们办下货慢慢来。” 25.横江.日 横江碧流银波,曲折蜿蜒,两岸峰青岭翠,杂花生树。 一条满载洋油桶的木船逆水而行。 启云飞、铁锤、启云山、灯杆与船工们精赤条条拉着纤。 一双双穿草鞋的脚抠着乱石,艰难地行进。 诙谐欢快的横江号子震荡山谷: (领)横江河来横江河, (合)嗨哟! (领)河弯水急险滩多。 (合)嗨哟!嗨哟! (领)剑漕、凉水滩连滩, (合)嗨哟! (领)马桑凼乱石水中卧。 (合)嗨哟!嗨哟! (领)铁锤铜鼓石锣滩, (合)嗨哟! (领)老鸦石占半边河。 (合)嗨哟!嗨哟! (领)捏把冷汗三龙滩 (合)嗨哟! (领)鱼跳龙门天星窝。 (合)嗨哟!嗨哟! (领)叫声安逸燕儿坡, (合)嗨哟! (领)九步岩梯又难过。 (合)嗨哟!嗨哟! (领)板枷带起走河岸, (合)嗨哟! (领)黄连苦水天天喝。 (合)嗨哟!嗨哟! (领)苦是苦来也有乐, (合)嗨哟! (领)四川云南早晚过。 (合)嗨哟!嗨哟! (领)四川妹儿洗帕脸, (合)嗨哟! (领)云南大姐焐回脚。 (合)嗨哟!嗨哟! (领)云里雾里梦未醒, (合)嗨哟! (领)叫化岩前要起货! (合)嗨哟!嗨哟!嗨哟!嗨哟——! 26.楼坝镇雨燕茶馆楼上.日 赌桌上,三根金条、数十个银元、几块鸦片、一堆乱七八糟的纸币和六枝长枪都被陈荣武赢了过去。 巫德富敞着怀,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输得双眼彤红。 陈荣武用扇子将全部赢得的东西包圆了一划,笑指巫德富挎着的王八盒子,问:“还敢押不,老弟?我们这一盘定输赢——‘大’、‘小’任你选。你若赢了,这些全都拿去,你若还是‘孔夫子搬家’,这玩家伙也归我。” 瘦猴冲巫德富摇头。 冬瓜给巫德富鼓气:“左横是左横!大队长,押上!不信盘盘都是‘孔夫子搬家’!” 巫德富犹豫再三,一咬牙,取下王八盒子,“乓”地拍在押“大”一方。 庄家摇动骰子筒…… 27.彩云坝丁老抠家客厅.日 八仙桌上摆着笔砚纸张。 李四磨着墨。 韩郎中从内院走出。 翠儿捧出茶,献上。 李四:“刘先生,我家老爷和小姐的病……?” 韩郎中端着茶杯:“刘翁脊痛项僵,腰似折,头欲裂,肩背疼而小便数,乃坠地伤损。小姐之病则为痿症,诸痿生于肺热,肺热而痰盛,便壅堵咳喘,又因延误数载,精血虚耗,使血脉筋骨肌肉痿弱无力。” 李四听不懂,一头雾水:“请刘先生往简单里说!” 刘先生方用白话:“简单说,你家老主人是中风,小姐为肺热阴虚,痰多咳嗽,气短身软,虚弱无力。” 李四这才懂了:“是啊是啊,先生高明!那,还治得好么?” 韩郎中又掉文:“长者老矣,幼者弱矣。沉疴经年,积重难返。医者唯尽其力,患者唯听天命!” 李四又坠入云山雾海。 刘先生提笔处方…… 28.楼坝镇雨燕茶馆楼上.日 骰子在碗中滴溜溜旋转。 瘦猴、冬瓜等瞪圆眼睛,声嘶力竭喊叫:“‘大’!‘大’!‘大’!‘大’!” 巫德富无比紧张,眼也不敢睁,只两手合什,不住祈祷上苍助他这最后一博。 陈荣武面含微笑,潇洒地摇着扇子。 骰子停下,是“小”。 全场鸦雀无声,死一样的寂静。 瘦猴、冬瓜等彩云坝团丁瞠目结舌,面无血色。 陈荣武的匪徒们人人开心得意。 巫德富猛睁开眼,瞥一眼碗内,人顿时象被抽了筋骨,颓然瘫软。 陈荣武徐徐站起,轻轻一挥扇子。 普三娃伸手去取王八盒子。 巫德富突然疯狗似地蹿起,扑向王八盒子,被陈荣武的一个手下用刀逼住。 其余陈荣武的手下也个个出手,用刀逼住巫德富的人。 巫德富见势不妙,一出溜向陈荣武跪下,哭着哀求:“好汉!大哥!爷!亲亲的爷啊!这……这可是上峰发的,我、我……!” 普三娃一脚把他踹倒:“妈的!愿赌服输,你娃儿哭个球?” 29.叫化岩小镇外江边.日 启云飞领着十多个拿扁担绳索、挎背架的汉子走来。 哼唷哼唷的号子声中,铁锤、启云山、灯杆和纤夫们拉着载货木船走来,停在河边。 汉子们跳上船,搬货上岸…… 30.山坡.远山.日 野草葳蕤、杂花生树的山坡。 瘦猴、冬瓜等团丁有气无力、横七竖八、姿势各异地歪着,躺着,蜷曲着。 巫德富背倚一棵树,两手抱膝,面向远山,眉头紧皱,两眼转悠着,捉摸着。 瘦猴坐起来:“大队长,我们回去,咋个、咋个向王乡长交待?” 冬瓜也凑过来:“不光是王乡长,还有县里专员部,要是追查下来,我们联防没参加,枪还给丢了,那脖子上这脑壳可就……?” 瘦猴抢白:“这下担心脑壳啦!那时候你咋个起劲的鼓动?” 冬瓜挨了抢白,噘着嘴不吱声了。 31.中滩溪.日 葳蕤茂林,绝壁悬崖。 中滩溪水碧蓝,在茂林绝壁下蜿蜒。 溪畔,小路如带,在密林中时隐时现。 启云飞背着带盖篾背篼,铁锤、启云山、灯杆与雇来的十数个挑夫挑着、背着菜油篓子和洋油桶,转过山弯。 32.山坡.日 瘦猴哭丧着脸:“大队长,你得拿个主意,不然……” 巫德富突然松开眉头:“你们琢磨琢磨,那人会不会是陈荣武?” 瘦猴估计他有了办法,轻松下来,琢磨着他的话。 冬瓜把头摆得象拨浪鼓:“不是不是!听说陈荣武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头象笆斗,眼似铜铃,一脸的络腮胡象茅草,如混世魔王再生,那人哪点儿象?” 巫德富愣他一眼:“你娃儿见过陈荣武?” 冬瓜叫道:“我的妈!光听那名字,这川滇黔交界处的人都魂飞魄散,哪能个活得不耐烦了,想撞见到那魔王!” 瘦猴揣摩巫德富的用意:“大队长,你是说,我们回去就说遭遇上了陈荣武,被劫了?” 巫德富:“如何?” 瘦猴摇头:“我看不行!哪个都晓得,陈荣武杀人不眨眼,能只要我们的枪饶过我们的人?再说,纵使那魔王过云南来,也必定千人百骑,声势浩大,还能就那么几十号人?我们编这龙门阵,怕是骗不了人。” 巫德富狡黠地一笑:“不是骗,是想借他那名头。” 瘦猴、冬瓜越发不解。 巫德富把话挑明:“狗日的那哪是赌,简直是抢!妈的!他能抢我们,我们就不能拆了别人的东墙补自己的西墙,也……” 瘦猴醒悟:“对头对头!借陈荣武的名头,抢下钱财买枪填上,不就啥子事都没得了!” 冬瓜附和:“好!好主意!” 巫德富哈哈一笑,招呼众人:“弟兄们都过来!” 33.中滩溪峡谷(俯瞰).傍晚 暮岚在山岭、林间弥漫。 蜿蜒曲折的商道在山峰对峙的峡谷里时隐时现。 挑夫们出现,象甲壳虫连成的蠕动的曲线。 34.轿顶山上.傍晚 瘦猴爬在巨石上,手指下面:“来了来了!来了一大串!” 巫德富布置:“火铳一响,就给老子可着喉咙呐喊:‘陈荣武在此!懂事的留下东西,快快滚蛋!免得老子要你们狗命!’可听到了?” 众:“听到了!” 巫德富“唰”地撕下衣襟:“象我一样,都把脸蒙上!” 众人纷纷撕衣,蒙脸…… 35.红壁岩.暮 夕阳斜照,丹霞地貌形成的绝壁彤红艳丽。 挑夫们几乎是贴着绝壁行进。 夕照消失,暮岚升腾。 启云飞看看天,扭头催促:“大家脚下利索点,不然今天还……!” 话未落地,火铳声突然接连爆响。 呐喊声接踵而起,震撼山谷: “陈荣武在此!” “懂事的留下东西,快快滚蛋!” “免得老子要你们狗命!” 山谷回声震耳欲聋,经久不息: “要你们狗命——!你们狗命——!狗命——!” 雇来的挑夫见遭遇上杀人魔王陈荣武,顿时吓破了胆,纷纷扔下挑子、背架,屁滚尿流逃蹿。 灯杆扔了担子,快步跑来:“快!快跑!” 铁锤、启云山也扔下担子,跟着灯杆逃蹿。 启云飞一愣,旋即拔腿,背着篾箱如飞而去。 瘦猴带着团丁们冲下,见全是菜油、洋油,颇有点失望:“妈的,全是洋油!” 巫德富呵斥:“洋油也是钱!快,都盘上,返回楼坝!” 团丁们忙忙慌慌搬着油篓,朝山下溜走。 36.山道.傍晚 灯杆、启云山、铁锤、启云飞一路飞奔。 启云飞跑着跑着,觉得不对劲,猛地驻足:“等等!” 灯杆、启云山、铁锤停住,张皇地:“咋、咋个?” 启云飞:“我觉得不对头,那伙抢匪不象是陈荣武的人!” 灯杆、启云山、铁锤:“啊?” 启云飞:“你们想想,要是陈荣武的人,咋个连一支快枪都没有?” 启云山醒悟:“对头,只听见三声火铳响!” 灯杆:“是呀是呀,那陈荣武刚刚洗劫了四川珙县的芙蓉场,官府正防范着,咋个会一眨眼就到了我们绥江?纵使长着翅膀也没得这样快呀!” 启云飞:“还有,我听他们的喊声,好象有些耳熟。” 灯杆:“那,是那股土匪呢?” 铁锤冒冒失失地:“我们返回去,说不定还追得上,看是哪来的土匪?” 启云山:“追上又咋个?人家好歹有火铳,又人多势众,我们赤手空拳,能奈他何?” 启云飞:“启云山哥说的没错,天也晚了,我们先回去,向乡公所报案。” 37.彩云坝丁家大院后山道.日 启云芳挽着篮新采的蘑菇走出山湾。 泥鳅上气不接下气跑来:“云芳姐!云芳姐!” 启云芳站住:“啥事?瞧你急急慌慌的!” 泥鳅:“不、不好啊!云飞哥他们遭土匪抢劫了!” 启云芳大惊:“啊!真、真的?” 篮子坠落,蘑菇撒了一地 泥鳅:“云飞哥他们走到红壁岩,就遇上了陈荣武匪帮。” 启云芳:“他、他们人呢?” 定格。 第三十一集 1.汪家湾.夜 敌我双方火力交织…… 陈碧君带着锦儿和几个女武保队员边退边打…… 汪然修指挥匪徒追击…… 2.汪家大院——太平区公署、太平乡政府前 捂着右臂的唐修文、启金玉、文工队队员们和垫后掩护的几个解放军战士匍匐前进,终于到了大门口,借着门前大树的掩蔽,冲进大院。 陈碧君与女队员们边打边退,到离大院不远处。 启金玉发现陈碧君,高呼:“妈!快撤进院里!” 汪然修率领匪徒们追到,猛烈扫射…… 三个女队员中弹倒下…… 陈碧君双枪齐发,向启金玉高呼;“金玉,别管我!快!快关大门!上铁栓!” 厚重的大门伴随着启金玉一声悲号合上。 陈碧君就地一滚,在匪徒们的枪弹间歇中,领着剩下的女队员蹿到大院一侧断壁后,与刘山、张筠和解放军武工队会合,奋力抵抗。 汪然修率领匪徒们追到。 一个匪徒指着大院:“共匪干部在里边,我们冲进去!” 汪然修颓丧地摇头:“晚了!冲不进的!四面墙壁都有射击孔,前后门厚达八寸,各有九根碗口粗的铁栓!” 那匪徒:“那我们咋办?” 汪然修:“等他们呆着,”枪指断壁,“我们先收拾了这边一伙再说!” 3.断壁后.夜 又有几个陈碧君的武保队员从各个方向退来。 传来汪然修疯狂的嚎叫:“里边的共匪听着!你们已被我团团围困了!整个太平场都被我团团围困了!一堵破墙挡不住我的攻击,你们还是快缴枪投降吧!” 匪徒们也嗷嗷乱吼: “投降吧!” “缴枪投降,饶你们不死!” “还给你们升官!” 陈碧君移到刘山和张筠身边:“刘队长!张队长!这大院修得十分坚固,凭着屋顶上的机枪和里面同志们的坚守,土匪一时攻不破。只是,敌人太多,在外面的同志非常危险,时间一长,怕顶不住!” 刘山:“陈队长有啥主意?” 陈碧君:“得有人冲出去,到彩云坝搬兵!” 刘山:“小修武不早去了么?” 锦儿:“他一个小娃儿,怕是……” 陈碧君毅然决然地:“我得亲自去!” 张筠:“你……?” 刘山:“这很危险!” 陈碧君笑:“忘了我是啥出身?——枪林弹雨中滚打过的山大王,没问题!我冲出去,敌人必然尾追。那时候,你们俩赶紧带着大家从这条小巷穿出去,退上街后面的红石岩。那里四面绝壁,只临街一方有条小路能上岩顶,还没有被敌人占领。上边有座防匪的古堡,易守难攻,能坚持到启云飞的援军到来。” 刘山:“那好,你多带几个同志去!” 陈碧君摇头:“不用,你们人少了守不住,我只带锦儿就行!” 刘山、张筠紧紧握住陈碧君的手:“等你的好消息!” 陈碧君抽出手,把手指含在口中打了个长长的唿哨。 唿哨声刚落,两匹骏马嘶鸣着,飞奔而来。 陈碧君向锦儿一挥手:“锦儿!走!” 两人跃上残垣,飞身跳落马背,双枪齐发,闪电般冲去…… 匪徒们纷纷丧命…… 两骑马闪电般地从撕开的口子冲出…… 后边的汪然修忙命匪徒们:“快打!快追!” 匪徒们开枪追击,子弹“啾啾”呼啸,在马后溅起簇簇泥屑…… 4.猫鼻梁上.夜 马蹄声急促…… 蝴蝶金镖循声俯视—— 5.镇西公路.夜 陈碧君、锦儿纵马飞奔…… 6.猫鼻梁上.夜 蝴蝶金镖:“又是搬救兵的,打!” 匪徒们的机枪、步枪一齐开火…… 陈碧君、锦儿兜里藏身,纵马从枪林弹雨中穿过…… 7.红石岩.凌晨 红石崖孤零零地耸立在镇街背后,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到丹霞绝壁下,没入林莽。 晨雾轻漫如纱,伴着硝烟,在山上飘移。 刘山带领三十多男兵女将穿出小巷,来到山脚。 一个武保队员走在前面,向大家:“跟我来!” 队伍沿小路上山。 7.山下小巷.凌晨 汪然修率领匪徒们追赶,向匪徒们不停地催促:“妈的!快追!快追!别让他们逃上红石岩!” 匪徒们朝前跑去。 7.红石岩山腰.凌晨 刘山、张筠分站在小路两侧,边帮助同志们,边提醒:“注意!小心!” 8.小巷尽头.红石岩下.凌晨 匪徒们钻出小巷。 汪然修发现刘山一行已到山腰,气急败坏地命令:“快打!快给老子狠狠地打!” 匪徒们慌忙开枪…… 9.红石岩山腰.凌晨 枪弹如雨,带着啸声…… 树叶被纷纷击落,漫天飘飞…… 刘山急忙下令:“武工队掩护!” 解放军战士卧倒,还击…… 张筠的右腿被颗流弹击中,跌倒,轱辘辘朝山下滚去…… 刘山看见追赶,右背也中弹,血染军衣…… 张筠边滚边高喊:“不要管我!大家快撤上山!” 10.龙家山擦耳岩.晨 彤红的丹霞绝壁,公路擦着崖壁通过。 公路的另一边也是绝壁。绝壁下,一条小河碧波荡漾。 两骑马飞奔而来,到擦耳岩擦耳岩前山弯,陈碧君猛地勒住马。 锦儿也忙勒马:“夫人,咋个不走了?” 陈碧君:“当心埋伏!还是老办法,先投石问路!” 锦儿会意,抬手朝绝壁开了两枪,立刻换来一梭子回应。 锦儿一惊,伸出舌头:“果然有埋伏!夫人,咋个办?” 陈碧君:“你从这儿下河,贴着右岸的悬崖走,子弹不会拐弯,打不着。出了擦耳岩这段,再上路!” 锦儿:“我们一道从河里走!” 陈碧君:“不行!得有人吸引他们,不然,他们会集中火力封锁前面河道,我们决难过去!” 锦儿:“那我留下吸引他们,你下河!” 陈碧君厉声地:“这是命令,快去!” 锦儿勒转马头…… 陈碧君目送她下了河,翻身下马,用枪柄狠狠打马,马长嘶一声纵蹄跑去…… 11.擦耳岩顶.晨 传来得得蹄声。 伏在林中的钟琪举着望远镜:“来了,注意!” 普三娃的机枪跟着骏马移动…… 骏马掠过绝壁,冲出擦耳岩…… 钟琪:“打!” 普三娃搂动扳机…… 骏马中弹,长声嘶鸣,跌下悬崖…… 柳天花大惊:“咦!咋个不见人?” 12.擦耳岩靠太平场一侧山弯.晨 陈碧君从一块大石后伸出头来,故意朝擦耳岩上高喊:“上面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快报上名来,姑奶奶不杀无名之辈!” 13.擦耳岩顶.晨 柳天花听是陈碧君的声音,恨得咬牙切齿,跳起身来,盒子枪一甩,扫出一梭子:“老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的死对头柳天花!戏子婆娘,你的死期到了!” 14.擦耳岩靠太平场一侧山弯.晨 陈碧君缩回头。 子弹纷纷击中巨石,溅起无数火花。 陈碧君抓住空隙,敏捷地蹿到另一块大石后,并不还击,又高声挑逗:“哟!原来是麻婆娘啊!死了陈荣武,抱上普三娃,咋个,又卖身给汪然修那小子啦?那小子可有个杀人魔王母夜叉,当心她撕了你!” 15.擦耳岩顶.晨 柳天花气得暴跳如雷:“打!给我狠狠地打!” 钟琪也气得不轻,下令:“柳队长,你带人往右!普副队长,你带人往左!围住她,别让她跑了!” 柳天花 一 :“ 小队,跟我走!” 普三娃: 二 两人带着匪徒冲去…… 16.小河畔.晨 锦儿牵着马贴着绝壁走出擦耳岩地段,飞身上马,冲上公路,飞奔而去…… 17.擦耳岩靠太平场一侧山弯.晨 柳天花、普三娃指挥匪徒两面夹击陈碧君…… 陈碧君利用地形,在巨石、大树间腾挪跳跃,一边射击,一边朝河畔转移……一个匪徒被撂倒,又一个匪徒被撂倒…… 其余匪徒慌忙后退…… 18.彩云坝彩凤河畔.晨 锦儿骑马狂奔,边跑边喊:“老爷!老爷!太平场被汪然修匪帮围困!快!快出兵出兵增援!出兵增援!……” 19.擦耳岩靠太平场一侧山弯.晨 柳天花报仇心切,哇哇乱叫,用枪逼着匪徒们:“龟儿子些上啊!她一个婆娘家,怕啥子?再缩头缩脑,老娘毙了你们!” 匪徒们硬着头皮又爬起来…… 20.通往太平场的公路上.晨 启云飞骑着马,率领部下跑步前进…… 21.擦耳岩靠太平场一侧山弯.晨 陈碧君已接近河边,见匪徒们冲来,双枪齐发。 又有一个匪徒倒下。 陈碧君再勾扳机,两把枪都空了…… 柳天花见陈碧君弹尽,欣喜若狂:“哈哈!戏子婆娘没子弹了!不准开枪,给我抓活的!” 22.擦耳岩靠彩云坝一侧山弯.晨 启云飞催促队伍:“快!快!” 23.擦耳岩上.晨 钟琪看见启云飞的增援队伍,得意地笑:“哈哈!启云飞送死来了!”挥手下令,“打!” 匪徒们射击…… 24.擦耳岩靠太平场一侧山弯.晨 陈碧君听见柳天花下了不准开枪的命令,冷冷一笑,取出飞刀笼在袖里,站起身挑逗:“哈哈,麻婆娘!你怕老娘啦?” 柳天花对骂:“你个死到临头的戏子婆娘!老娘能怕你?” 陈碧君:“不怕,你就出来呀!我们比划比划,看谁抓谁活的?” 柳天花上当:“出来就出来!老娘还怵你戏台子上那两下花拳绣腿不成!” 在另一边的普三娃欲阻挡,柳天花和她的两个男亲兵已跳出丛林。 陈碧君笑:“哟!还带着两把破茶壶啊!来来来,一齐上,看老娘我拳打麻脸浪妇,脚踢两把破壶!” 柳天花三人气急败坏地向陈碧君扑去。 普三娃高声提醒:“当心……!” 话未落地,陈碧君已猛地跃起,右手一甩,三把飞刀风驰电掣地向柳天花和两个匪徒飞去…… 普三娃大惊,猛地搂响机枪…… 陈碧君就地一滚,想从河中溜走…… 三把飞刀分别击中柳天花和两个匪徒,三人同声惨叫,跌倒在地。 弹雨在翻滚着的陈碧君身前身后开花,一颗打中她的腿部…… 25.擦耳岩靠彩云坝一侧.日 灯杆率领的先头小队队员纷纷倒下…… 增援队伍被堵在上是悬崖下是绝壁的擦耳岩前。 26.太平场红石岩.日 古堡前的小路上,这里那里,横躺竖卧着一具具汪然修匪徒的尸体。 岩顶古堡内,四位壮烈牺牲的解放军战士和武保队员的遗体已被转移到工事后,两位身负重伤的经过简易包扎,躺在战友遗体的旁边,其他人全爬在工事上严阵以待。 山坡上,匪徒们嗷嗷叫着,又开始进攻,边开枪边借着丛林的掩护往上冲来。 古堡里,扎着绷带的刘山大声提醒战友们:“节约子弹!保证一枪消灭一个敌人!” 匪徒们冲到射程内。 刘山:“打!” 战士们、武保队员们射击…… 冲在前面的匪徒饮弹丧命,后面的仓皇溃退…… 27.擦耳岩顶.日 钟琪举枪威胁被绑在树上的陈碧君:“向启云飞喊话,叫他倒戈,别再跟着共匪!” 陈碧君鄙夷地一笑:“好!我喊!”向岩下高呼,“云飞!这儿一夫当关,万人难过,你快绕道菜石地,救援太平场!” 钟琪恼怒:“你个贱妇!叫你劝降,你他妈竟喊……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一个匪徒扯把野草朝陈碧君走来。 陈碧拚命又喊:“快!你们快绕……” 钟琪掉转枪柄,猛击陈碧君头部。 陈碧君脑袋一歪,昏厥过去…… 钟琪向眼看下喊话:“启云飞!你听见了吧?你的老婆已经在我们手里,你可要想清楚了,还要不要不顾她的生死,替共产党卖命?” 28.擦耳岩靠彩云坝一侧.日 启云飞暴怒地从铁锤手里抓过机枪,要杀出去拚命。 铁锤赶紧把他抱住,重新夺回机枪:“云飞哥!你不能……” 刘子军提着挺机枪挤到启云飞身边:“老爷!后面有条豺狗路通这岩砭上面,我带几个人上去,把那臭妈们的机枪干掉!” 启云飞恢复理智:“好!你上面一打响,我这儿就冲出去!” 刘子军招呼几个弟兄:“你,你,你,跟我走!” 三个人跟着刘子军跑去…… 29.擦耳岩顶.日 钟琪见下面没动静,又喊:“启云飞!你曾经是党国的地方武装军官,永远是共党眼中的大地主、大恶霸,共党现在只是笼络你,利用你,最终要分光你的家产,革你的命!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被共党的迷魂汤给灌迷糊了,还是回到党国一边,我们共同创建川滇黔边反共根据地,迎接第三次世界大战,彻底消灭共匪,光复全国,建不世之功勋吧!” 启云飞!你是本地人,应该比我清楚——‘擦耳岩,擦耳岩,玉泉河畔鬼门关!’你突不过去,也救不下你的朱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迷途知返,别再给共匪卖命,回到党国一边,我们共同创建陕甘川根据地,迎接第三次世界大战,彻底消灭共匪,光复全国,建不世之功勋吧!” 30.擦耳岩靠彩云坝一侧.日 铁锤抱着机枪,带着敢死队,摆好冲击的架式。 启云飞眼睛血红:“刘子军上面枪声一响,你们就……” 32.彩云坝一侧擦耳岩上.日 刘子军和三个弟兄抓着葛藤攀沿,接近岩顶…… 33.擦耳岩顶.日 一个匪徒发现有人攀上对面岩顶,忙指给钟琪:“特派员,你看!” 钟琪抬手一枪…… 刚登上岩顶的刘子军中弹倒地…… 34.擦耳岩靠彩云坝一侧.日 铁锤闻听枪声,带领敢死队开着枪扑出…… 弹雨如同暴雨泼下,铁锤和敢死队员纷纷倒下…… 启云飞悲痛呼号:“铁锤兄弟!……” 铁锤突然挣扎着半撑起身子,朝启云飞喊:“云、云飞哥,快,绕道去、去……” 又一颗子弹飞来,铁锤倒下,咽气。 启云飞强忍悲痛,下令:“撤!绕道菜石地!” 35.会仪镇.日 汽车轰鸣…… 一串军用卡车载着装备有六零炮和轻、重机枪的解放军战士浩浩荡荡驶过镇外。 最前面一辆的驾驶室中坐着启云飞的司机老余和身着解放军干部服的金剑。 金剑催促司机:“快!再快点!” 司机把油门踩到底。 汽车风驰电掣朝前飞奔…… 36.太平场街面.日 匪徒们一边用枪监押驱赶着老百姓,一边狂叫:“都到河滩看大戏啊!看汪少爷、少奶奶杀回老家,为父母报仇,上演《血祭太平场》啊!” 37.河滩.日 舞台上立了一排柱子。 张筠和三位被匪徒从老百姓家中搜出的区公署、乡政府干部被绑在柱上。 在他们的前边,舞台一侧,汪然修叨着香烟,架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用马鞭抽打着自己的马靴。 钟琪带领匪徒们押着一瘸一拐的陈碧君走来。 汪然修站起,得意忘形地揶喻:“啊唷,舅母!这才多久不见,你老人家就成了赤色分子。可惜呀可惜!” 陈碧君蔑他一眼,反唇相讥:“是的。可惜呀可惜!可惜你枉读了那么多书,却比我这睁眼瞎瞎得厉害,竟心甘情愿为已经灭亡了的蒋家王朝殉葬!” 钟琪呵斥:“跟她废什么话!捆起来!” 匪徒们七手八脚捆绑陈碧君…… 38.菜石地.日 启云飞一马当先,率领剩下的残部跑步穿过乡场,朝太平场急进…… 39.黄坝.日 车声隆隆。 满载解放军战士的车队来到黄坝街口岔路。 启云飞一提马缰,猛磕座骑,跃上公路。 金剑急呼司机:“停车!” 汽车急刹。 金剑跳下,向后呼喊:“二营长!” 二营长下车,跑近:“到!” 金剑指着向弄的岔道:“汪然修、钟琪的老巢在轿顶山,你率领二营,跑步插到银厂,截断他们的退路!” 二营长敬礼:“是!”向后挥手,“二营下车!” 二营战士纷纷跳下汽车。 40.太平场河滩.日 钟琪用手枪点着张筠、陈碧君等:“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谁愿去李家大院,劝降在那里面负隅顽抗的你们的同志?” 没人理睬她。 钟琪把枪指向张筠:“听说你是师文工团名演员,人漂亮,嗓子甜,许多共军都被你迷得不知自己姓啥。你说话,他们准听。你去!” 张筠轻蔑地看着她,讽刺:“你以为我象你?为了你的野心,为了你那不耻于人类的蒋介石反动集团,良心、肉体啥都肯卖?” 钟琪恼羞成怒,狠狠踢张筠一脚,跨过三位区、乡干部,来到陈碧君面前,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你呀!原本是共党心目中的土匪婆、恶霸地主太太,是他们要消灭的对象,却怎么糊涂油蒙心,认敌为友,替他们卖命?” 汪然修提着尖刀跳起,不共戴天地:“跟这老婊子说那么多干啥?一刀……” 钟琪横臂挡住:“别,她不仁我们不能不义!”转向陈碧君,“看在你咋个说也是汪司令舅母的份上,我可以不计前嫌,只要你悔过自新,愿意……” 陈碧君不等她说完,便劈脸唾她一口,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你这狐狸精、女魔鬼有啥资格教训老娘?要杀要剐请便,二十年后,我陈碧君又是叱咤风云的穆元帅!” 钟琪这次没恼,一把抹掉脸上的血痰,“唰”地转身:“刀斧手!” 五个凶神恶煞的匪徒手持雪亮的尖刀走来:“特派员!” …… 41.太平场附近公路.日 汽车停下。 解放军战士纷纷跳下车…… 42.河滩.日 五个面目狰狞的匪徒手持尖刀,直指张筠、陈碧君和三位区、乡干部的胸脯。 钟琪高高扬起手。 张筠、陈碧君等齐声高呼:“打倒国民党土匪!中国共产党万岁!” 钟琪手一按。 五把尖刀同时刺向张筠、陈碧君和三个区、乡干部的心脏,四股鲜血冲天而起…… 台下的群众惊叫,许多人低下头,双手紧紧捂住两眼…… 第二个刽子手的刀尖停在陈碧君面前。 陈碧君察觉自己还活着,不禁吃惊。 钟琪站到台口,威胁群众:“看呀!大家看呀!这就是跟共匪的下场!谁说国民党、国民政府完了?谁说国军被共产党打光了?站在你们面前的我、汪司令和这么多反共救国军勇士不都还在吗!全国各地的反共救国军还都在!告诉你们,强大的美国一直支持我们,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打响,共产党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猖狂不了几时,你们都得放明白……” 陈碧君扬着脖子高喊:“乡亲们别听她的反动宣传!他们才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 汪然修早已按捺不住,杀气腾腾地来到陈碧君面前,高高擎着尖刀…… 钟琪赶紧呵住:“慢!忘了祭奠你爹你妈啦?” 汪然修被提醒,“噗咚”一声单腿下跪:“爹!妈!儿今天给你们报仇雪恨来啊!要用那忘恩负义的戏子的心祭奠你们的冤魂啊!” 陈碧君讥讽:“别他妈在那儿鬼哭狼嚎!要剜心、要剖腹就快点,老娘若皱下眉头,不算巾帼英雄!” 汪然修越发愤怒,猛地跳起,将刀衔在口里,双手一把撕开陈碧君的胸襟…… 43.太平场外公路.日 金剑扬手指挥:“炮兵架炮!步兵做好战斗准备!” 44.太平河滩.日 陈碧君突然声裂长空地唱开即兴编词的川剧: 战友临危意气扬, 要杀要剐你快动手, 巾帼英雄驰骋疆场! 台下一片声喝彩:“好!” 45.楼坝镇(全景).日 叫好声化作怒吼的炮声和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太平场尘土飞扬,硝烟弥漫…… 解放军排山倒海地杀来…… 启云飞带着绥江支队战士杀来…… 匪徒们血肉横飞,纷纷毙命…… 汪然修、钟琪带着残匪仓皇逃蹿…… 46.银厂.日 二营长率领的部队严阵以待…… 匪徒们惊慌失措,逃窜而来…… 二营长高举盒子枪,怒吼:“打!” 机枪、步枪如狂风暴雨扫向敌人…… 手榴弹铺天盖地,炸得匪徒们人仰马翻…… 47.太平场河滩.日 撼天动地的炮声、枪声、喊杀声嘎然而止。 静。 硝烟渐渐散开…… 河滩舞台上,张筠、陈碧君、唐修武和三位区、乡干部的遗体并排仰躺…… 一位文工队女战士和启金玉轻轻地分别为张筠、陈碧君扣上衣襟…… 唐修文将两瓶“驼鸟”牌蓝墨水放在弟弟身边…… 启金玉突发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妈——!” 48.山林.日 启金玉的哀号声化为高亢激越的板胡《急急风》曲…… 《急急风》曲中—— 钟琪、汪然修、于亦萍仓皇逃窜…… 启云飞紧追不舍…… 钟琪、汪然修、于亦萍扭头开枪…… 启云飞机灵地避到树后…… 钟琪、汪然修、于亦萍逃到悬崖边缘,钟琪机敏地拉过汪然修挡在自己身前…… 启云飞追来,举枪怒射…… 于立萍中弹倒下,缓缓朝悬崖下滚去,坠落深渊…… 汪然修也中弹…… 钟琪推开汪然修,蹿入密林…… 启云飞一脚踢开汪然修的尸体,朝密林追去…… 汪然修的尸体缓缓朝悬崖下滚去,坠落深渊…… 深谷里云蒸雾涌…… 49.彩云坝苍龙山山弯.日 云雾渐渐散开…… 苍龙山山弯坟地又添了若干坟头已草芽嫩绿的新冢:陈碧君的、铁锤的、灯杆的、刘子军的…… 陈碧君的在最前面,墓碑上刻着“故显妣太平武装保卫队长朱母碧君之墓”及“孝女启金玉、婿唐修文”等字样。 字幕: 几月后 一大堆纸钱燃成灰烬…… 一排香,烟雾袅袅婷婷…… 墓前,启云飞居中,林清丽、艾伦一左一右,匍匐地上…… 坟地后的林中,饥饿憔悴的钟琪提着手枪从林莽深处脚步蹒跚地走来,隐在一株树后…… 启云飞、林清丽、艾伦缓缓站起。 启云飞喃喃地同亡妻、亡友叙说:“碧君!铁锤、灯杆兄弟!小建军!修文加入了共产党,还在太平当乡长,金玉也加入青年团,现在区妇女会工作。上月,我和林校长、艾伦一起主持,在我们家摆席,为他俩订了亲!还有,政府今天下文了,追认你、建军和铁锤、灯杆等兄弟为烈士,明天,你们就要迁居,到太平场的烈士陵园,跟在剿匪战斗中光荣牺牲的解放军战士在一起。太平场离彩云坝不远,无论坐车、骑马,也就半天工夫,我、林校长、艾伦都会经常去看你们!” 林清丽 碧君姐! :“ 我们会常去看你的!” 艾 伦 夫 人! 林中,钟琪瞪着一双阴冷凶狠的眼睛,慢慢从树后转出,咬着牙举枪指向启云飞…… 林清丽心灵反应地觉察到,突地用身体挡住启云飞:“黄鸾!你……” 启云飞一惊,“唰”地拔出手枪…… 钟琪一勾扳机…… 启云飞同时甩手一枪…… 钟琪毙命,滚落深涧…… 林清丽胸部中弹,一股鲜血喷出,散开…… 启云飞抱起林清丽,惊呼:“林校长!林先生!林清丽!……” 艾伦惊呼:“校长!小姐!……” 林清丽嗫嚅着,轻轻地、歉疚地回应:“云飞!云、云飞!我……黄、黄鹂……黄……” 启云飞俯下头:“对对,黄鹂!——黄鹂!你别说!啥也别说!你要挺住!千万不要离开我们!我们彩云坝不能没有你,娃儿些不能没有你!……” 林清丽幸福地微笑:“不、不会!我不会……永、永远不会离开……离开……” 血迹在林清丽胸前晕开,如国画般,化成娇艳的花、满天的霞、赤红的丹霞崖…… 林清丽静静地合上了美丽的眼睛…… 启云飞悲痛欲绝呼号:“黄鹂!林校长!……” 凄苍的呼号在山谷间回荡…… 启云飞托着林清丽一步步向朝霞走去…… 歌声起: 雾中山,雾中花, 扑朔迷离一幅画, 蛮野杂文明, 血色染朝霞, 信也罢,疑也罢, 正史野史都有它。 云雾散,山已秋, 野花凋谢红叶稠, 细雨飘然过, 丹霞天际留, 忆往事,看今朝, 青山绿水情悠悠。 定格。 全剧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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