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瓜青年把车靠在柳树上。两个推摩托车的小青年,也把车支在路旁。
卖瓜青年活动了几下胳膊、腿,说:“镇老弟,咱们还是和为贵,就此罢手的好。”
镇关西扶了扶墨镜,冷笑道:“什么?你说的到轻巧.”
卖瓜青年:“要不,明天我请哥几位吃瓜,怎么样?”
镇关西:“谁吃你的臭瓜!”
卖瓜青年:“那么我请哥几位搓一顿,行不行?”
一个矮个小青年搭话道:“没这功夫儿,先收拾收拾你在说。”
另外两个小青年喊道:“揍他!”“给他点厉害尝尝.”
卖瓜青年做好迎战的架势:“好吧!想比划比划是不是?你们是一块上呢?还是单挑?”
“废什么话!”镇关西冲上来一拳捣过,卖瓜青年闪过一边。
镇关西接着又踢过一脚,卖瓜青年又闪到一边。
“嗖、嗖。嗖”,镇关西一连几拳,卖瓜青年都麻利的躲过了。
镇关西虽然手脚利索,可卖瓜青年毫不在意,沉着应对。
远处观战的十几个人议论纷纷。
“嘿!真打起来了。”
“那个是镇关西,不是好惹的。”
“瞧!那小伙子手脚也挺利落。”
“瞧着吧!今儿个有好戏看了。”
观战的三个小青年呐喊助威。
“大哥!来电厉害的。”
“撂倒了这兔崽子。”
“大哥!使绝招。”
镇关西几拳几脚落空,心里未免有点胆虚,站在一旁问道:“是好汉的,你就还手。”
卖瓜青年应道:“一还手,你就输了。”
“别吹牛了。”镇关西冲上来一脚踢过。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卖瓜青年一弯腰,伸出右手猛地一兜镇关西踢起的脚后跟,镇关西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哥们!实在对不起了。”卖瓜青年笑嘻嘻的伸出手,想去搀扶镇关西。
“滚开!”镇关西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朝着卖瓜青年又是一拳打来。只见卖瓜青年往旁边一闪,顺势攥住了镇关西打来的手腕子,借力用力往前一拽,镇关西扑哧趴下了,和大地接吻。
看热闹的有人哈哈大笑。还有人叫好。
一个小青年去扶镇关西,镇关西爬起来大吼一声:“都他妈给我上。”
三个小青年一起扑上来。
卖瓜青年山展腾挪,指东打西。一个扫堂腿,扫倒了一个;接着来个力推华山,推到了一个;另一个被卖瓜青年伸腿一绊,也“咕咚”倒下了。
镇关西见三人全不是对手,大吼一声:“亮家伙!”
倒在地上的三个小青年爬起来,各自从屁股后头摸出弹簧刀,“咯噔”、“咯噔”弹出刀片,围着卖瓜青年,用刀比划着。卖瓜青年摆出架势,前后左右虎视眈眈注视着三个小青年。三个小青年慢慢的转圈,谁也不肯轻易下手。
镇关西双手掐腰,站在一旁吼道:“给我上,别他妈干比划,扎死了老子偿命!”
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瞧热闹的说:“哎呦!要动真家伙,怎么没人拉架啊!”
一个青年人说:“拉架!找死呢!镇关西谁惹得起啊!”
另一个青年人哼了一声说:“没个三脚猫四门斗的,管不了这事,咱们没这能耐,旁边瞧着吧。”
三个小青年手握弹簧刀,围着卖瓜青年慢慢往上凑。卖瓜青年站在中央,环视四周,双手摆了迎战的架势,双眼炯炯有神,毫无惧色。
“住手!”随着话音,猛地从树上跳下一个人来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这个人二十出头,瘦高个,两只大眼倍亮,身穿一件脏兮兮的半袖港衫,旧牛仔裤,三接头皮鞋多日未曾打油,已分不出是什么颜色。他凑近一个小青年,猛地夺过小青年手中的弹簧刀,“咯噔”一声把刀片弹回,顺势把刀抛向空中,又伸手接着,然后又递给了那个小青年。
从树上跳下的青年双手抱拳,对几个人说道:“哥们!有话好说,犯不着动手哇!大热天的弄身汗,图个啥!”说罢,又转向卖瓜青年问道:“这位大哥,介绍一下,尊姓大名!”
卖瓜青年应道:“在下免贵姓李,李金路,城西十里铺村人。”
从树上跳下的青年向李金路伸出手,二人握手。
“您好!”
“您好!”
接着从树上跳下来的青年又转向镇关西问道:“这位兄弟是?”
镇关西应道:“我叫刘杰!”
从树上跳下的青年又问:“是西关村人?”
镇关西:“正是!”
从树上跳下来的青年:“哎呦!家住西关,姓刘名杰,镇关西的大名,我是早有耳闻。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啊!”
刘杰:“这位大哥过奖了,您贵姓?”
从树上跳下的青年,紧握刘杰手说:“我叫姜山,就是前面姜家屯村人。”
刘杰:“那么两个村,紧挨着。”
姜山:“就是嘛,都是十里八村的,本县的朋友,和为贵嘛。来!哥几位赏个脸,到我的果园里坐坐,好好聊聊。”
李金路:“就不麻烦你了。”
姜山:“哎!俗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我这人最爱交朋友!来吧。”说罢,去拉李金路。
姜山前面带路,李金路推着车子、刘杰和另外三个小青年,推着摩托车,一起朝路旁的果园走去。
姜山又转身朝瞧热闹的十多人说:“众位乡亲,节目到此结束,大家也到果园坐坐?”
有个小青年笑着说:“不麻烦了。”
姜山:“那就忙去吧。”
瞧热闹的观众仨仨俩俩的走了。
6、时间:接上文。
地点:姜山的果园。
果园里是一行行的梨树。有三间砖房,房前是一个用苇席和塑料薄膜搭成的凉棚,大木板床上铺着凉席。
姜山招呼大家:“哥们!随便坐。”
有的人坐在床上,有的坐在铺旁的小凳子上。
姜山提过一壶凉水:“来!谁渴了谁喝。”
姜山又从铺盖卷旁拿过一盒“碧鸡”牌香烟,分别给每人递上一支:“来!抽根烟。”又从口袋里摸出个锃亮的打火机,给李金路、刘杰等点烟。
李金路坐在铺上,吸了一口烟说:“这片梨树真不少啊!”
姜山:“有二百多棵吧!是我二叔承包的!”
刘杰:“我说呢!看哥们的架势,也不像个看果园的。”
姜山:“我吗,在咱县前进鞋厂上班,今个歇星期日,我替二叔看园子。”
李金路:“哎哟!工人阶级呀!觉悟就是高。”
姜山微笑着说:“高什么!是个小临时工,每月工资三十大票。锅台上的蝇子,混饭吃。”“哎!李哥是哪行发财呀!”
李金路:“捋锄杆的,修理地球。”
姜山:“那今儿个这场精彩的龙虎斗,是怎么回事?”
李金路:“小孩没娘,提起来话长。兄弟我种了二亩甜瓜,到县城来卖瓜,今儿个头一天,冲撞了这位镇老弟,要给我捡摊子。看来,这瓜在县城是没法卖了!”
“噢!是这么回事。”姜山的手拍在刘杰的后背上说:“兄弟!高抬贵手,看在我的面上,多包涵、多原谅。”
刘杰红了脸:“羞死人了!都怪我,没事找事。”
姜山:“这常言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谁都有出门的时候,都是本县的娃娃,来!拉拉手,交个朋友。”
李金路向刘杰伸出手:“刚才是我一时莽撞,还请兄弟多多原谅。”
刘杰和李金路握手道:“李哥伸手不凡,让我佩服,若不是姜哥出来解围,我这台阶是没法下了!”
姜山:“英雄不打不相识,兄弟们豪言快语真痛快,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有机会咱哥们真该聚一聚。”
李金路:“好,兄弟们若是瞧得起我,明天中午,咱上工农兵大饭店,我请哥几位喝酒。”
刘杰:“这事是我引起来的,还是我来请客。”
姜山:“争着不足,让着有余,我就不争了。”
刘杰:“认识两位大哥,我很高兴,明天中午十二点,咱上聚英楼大酒店,我请两位大哥。”
姜山:“恭敬不如从命,就这样定了,明天中午十二点,聚英楼酒店,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李金路微笑着说:“我家的瓜都熟透了,得抓紧回去摘瓜,各位兄弟,我得先告退了。”
刘杰:“李哥,我们几个去帮你摘。”
李金路:“不用。有老弟这句话,我就知情不过了。明天上午我去卖瓜,刘老弟可别再给我捡摊子喽!”
刘杰笑着说:“明天上午,我老地方等着,帮你卖瓜,十二点,咱俩聚英楼酒店,和姜哥见面。”
姜山拍了一下刘杰的肩膀:“老弟!够意思。”
李金路双手抱拳,说道:“兄弟们多谢了,家里事忙,恕我先走一步。”说罢,去推自行车。
另外三个小青年去帮李金路推车。
李金路问:“这三位兄弟是?”
刘杰:“哎哟!忘了给二位大哥介绍了,这三位都是咱的朋友。”
刘杰用手指了指一个瘦高个说:“他叫猴三,东街为民铁业社的。”
刘杰用手拍了一下一个矮胖子的后背说:“这是赖四,北关千里耳无线电修理部的。”
刘杰又指着另外一个小青年:“这是马五,家住鼓楼大大街,和我一样,无业游民。”
刘杰接着又说:“你们仨也见过两位大哥。”
猴三点头哈腰,怪声怪调地应道:“嗻!”
三人向李金路、姜山二人握手打招呼:“李哥好!”“姜哥好!”
李金路、姜山应道:“弟兄们好!”“哥们好!”
刘杰挥了挥手说:“李哥! 别客气了,上车吧!”
李金路一手扶车把,一手向众人挥着:“我先走一步了,弟兄们明天见。”
几个人向李金路挥手告别:“明天见!”
李金路飞身上车,骑车走了。
7.时间:上午九点以后。
地点:聚英楼大酒店。
平安县城,一条宽阔的柏油路上,路旁是门店、工厂、机关、学校。聚英楼酒店是五层楼、七间门面。店门前伸出一个抱厦门,门是黑底金字的店牌,上写六个隶书打字“聚英楼大酒店,”玻璃大门,门旁是两个大红宫灯,门旁是一副红底金字隶熟楹联“聚五洲贵客,迎四海宾朋”。
刘杰骑着自行车过来,车支在门口,推门进了大厅。
大厅的迎面是一个硕大的屏风,屏风上画着一幅大工笔画《蟠桃会》,王母娘娘端坐上方,各路神仙有的吃桃,有的开怀痛饮,千姿百态,惟妙惟肖。转过屏风是大厅,大厅的墙上挂着几幅本县名人字画,有草书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有草书王维的“渭城朝雨浥轻尘,......”,还有其它几幅有关酒的诗。
大厅的一角是金碧辉煌的收银台,台旁是锃亮的玻璃柜台,里面摆着几十样凉菜,台后的货架上是琳琅满目的各式酒、香烟。
刘杰向坐在收银台钱的老板娘打招呼:“芳姐!忙着呢.”
老板娘二十三、四岁,长得柳眉凤目十分俊俏,烫着时髦的翻翘式头型,打扮得华丽呼哨,喜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几个女服务员掸扫大厅。她看了刘杰一眼说:“有些日子没见了,从哪个山头来呀?”
刘杰站在老板娘面前说:“芳姐!中午给安排个雅座,请两位朋友。”
老板娘的凤目上下打量着刘杰:“就咱这身份,咱这派头,别是刚下飞机从美国回来吧!请哪国的朋友,我这小店容得下你们这些大阔佬吗?”
刘杰:“别损人了芳姐,这回可是两个正经朋友。”
鲇鱼找鲇鱼,嘎鱼找嘎鱼,反正都是些狐朋狗友。”老板娘瞥了撇嘴。
刘杰:“307房间吧!我就喜欢那地方明亮,清静。”
老板娘:“对不起,307定出去了。”
刘杰:“你看,放屁吹灯,怎么这么寸。得了,那就402吧!”
老板娘:“你是净挑好地方,大厅里凑合着吃点得了。“
刘杰:”我花钱图个讲究,干嘛凑合。”
老板娘:“不凑合,行!可你的帐也该结了,都过千了。”
刘杰:“我说芳姐,你怎么买卖越做越红火,人越来越小气了!我坑不了你!”
老板娘:“这可没把握,保不准你那天进了局子,蹲大牢住了姥姥家,欠我的钱就打了水瓢了。”
刘杰:“我的好姐,你别老咒我,到时候准还你,人不死帐不赖吗!”
老板娘:“还是常给你提个醒好。”
刘杰:“中午当朋友,你可别提这事,让我栽面子。”
老板娘:“你那面子,一分钱买个猪尾巴,不值钱。”
刘杰:“照老规矩,六菜一汤,外加螃蟹、鸽子。”
老板娘:“这大热天的还吃螃蟹?”
刘杰:“吃螃蟹图个新鲜,鸽子要熏的不要蒸的,你们店蒸的不够味.”
老板娘:“呦!口味还蛮高。”
刘杰:“芳姐!就这样定了。”
老板娘拧了刘杰的脸蛋说:“知道了,快滚吧!”
刘杰转身要走,又翻了回来道:“烟没了,来两盒!”
老板娘拿出两盒“碧鸡”烟,扔在柜台上说:“我的倒霉蛋,吃着湿的,拿着干的。”
刘杰推了一下柜台上的两盒烟,说:“你大发要饭的呢!来希尔顿。”
老板娘只得又换了两盒“希尔顿”说:“捡盘子底的穿西服,还打领带,真会讲究。”
刘杰拿过烟,挥了挥手:“芳姐再见!”
老板娘:“还是不见的好。”
8、时间:上午十点左右。
地点:利群饭店门口。
李金路和刘杰卖瓜。
刘杰扯着嗓子使劲吆喝:”刚摘来的大甜瓜,蜜甜蜜甜蜜蜜甜,比蜜还甜,买来吧,三毛钱一斤,两块钱八斤。”
李金路在给顾客约瓜。
饭店的两个服务员,站在门口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其中一个说道:“那个吆喝卖瓜的,是镇关西吧!”
另一个道:“是呀!那个约瓜的,是鲁智深吧!”
一个道:“昨天鲁智深和镇关西打架,今儿个俩人合伙做起了买卖。”
另一个道:“这年头,什么新鲜事都有。”
一个道:“什么人找什么人,柳条串王八,一类货。”
另一个道:“喂!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惹麻烦。”
俩人悄悄的进了屋。
刘杰在一旁使劲地吆喝,李金路约完了两份瓜,见没了顾客,从瓜堆上拿起三个甜瓜,此起彼伏地向空中抛着,双手倒花球,象个高超的杂技演员,引来过路人,瞧热闹,有几个小青年还吹起口哨,嗷嗷叫好。
刘杰说道:“喂!各位,别光看呢,买几个大甜瓜,一边看一边吃,更过瘾。”
李金路停下来,抄起秤杆子说:“来!谁买甜瓜。”
刘杰:“大甜瓜又沙、又脆、又甜,金儿个豁出去了,赔本赚吆喝,三毛钱一斤,两块钱七斤。谁买?”
有几个人弯腰挑瓜。
一个姑娘问道:“这瓜甜吗?”
刘杰:“这是新品种,金沙蜜,又甜又沙。”
姑娘笑着说:“瞎吹吹!”
刘杰:“吹!不信你尝尝。”说罢,掰开一个瓜,递给了姑娘半个。
姑娘连连摆手:“我不尝。”
刘杰:“别害羞,尝尝不要钱。”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说:“我尝尝。”说罢,接过刘杰的半个甜瓜,咬了一口吃着。
刘杰问:“甜不甜?”
中年男子一边吃瓜一边说:“甜!”
刘杰又问:“好吃不好吃?”
中年男子:“好吃!”
刘杰:“该怎么着了?”
中年男子:“该买瓜了。”
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刘杰:“那就快买吧。”
中年男子:“买,来两块的。”
李金路约瓜。
刘杰连吆喝在比划,拉拢顾客,买瓜的顾客络绎不绝。
9.时间:中午十二点。
地点:聚英楼酒店402房间
房间小巧玲珑,中间一张八仙桌,四周几把中式椅子。墙上挂着一副水墨丹青,“宴桃园豪杰三结义”,刘关张三人坐在桃园里,开怀痛饮。
李金路、姜山、刘杰三人坐着吸烟,喝茶水,闲聊。
姜山:“我在咱县的前进鞋厂干了两年多,厂长提拔我,当上了销售科副科长。”
刘杰一拍大腿:“凭姜哥这能耐,当个工业局长,也富富有余!”
姜山:“我当上了副科长,本想大干一场,不料上任才十几天,局里清查鞋厂的问题,厂长犯下了大错误,产品大批积压卖不出去,欠下了百万元的外债。厂子关门停产,我成了下岗待业青年,真他娘的倒霉。”
李金路笑着说:“你这大才,给闷回去了,英雄没了用武之地。”
刘杰:“这年头,上他妈哪儿说理去!”
刘杰看了看表:“哎哟!十二点多了。”又门外喊道:“小张!小张!”
门外进来一个女服务员:“来了,刘哥有什么吩咐的。”
刘杰:“上菜。”
小张问道:“菜单呢?”
刘杰:“早定好了,402的单子在收银台。”
小张应了一声:“好嘞!”转身刚要走,刘杰又喊住了她:“你先等会儿。”
刘杰问:“二位大哥,咱喝什么酒?”
李金路:“我喝总厂二锅头。”
刘杰:“就这酒,喝着过瘾。”
姜山:“咱哥仨,真对路,我也最爱喝这二锅头。”
刘杰对服务员说:“上三瓶红星二锅头,六瓶燕京啤酒。”
小张应了一声:“好嘞!”转身走了。
李金路:“咱都点的什么菜?”
刘杰:“不用大哥费心,我早安排好了,六菜一汤,外加螃蟹、鸽子。”
姜山:“刘弟对这里挺熟的。”
刘杰:“还可以,这儿是咱平安最高级的饭店了,请二位大哥,总得选个像回事的地方吧!”
李金路:“客随主便,听从老弟的安排。”
姜山看着墙上的《宴桃园豪杰三结义》画,说:“我看咱哥仨,也学刘关张,来个三结义,怎么样?”
刘杰兴奋的一拍大腿:“太棒了,就这么办。”
姜山问李金路:“大哥愿不愿意?”
李金路:“我同意。”
姜山:“那就报个岁数,我二十二了,大哥呢?”
李金路:“二十四岁!”
刘杰:“我二十。”
姜山对李金路说:“你是大哥刘备,我是二个关羽。”又转身对刘杰说:“你是老三张飞。”
姜山对刘杰说:“来!老三,咱俩拜一拜大哥。”
李金路:“不行!不行!免。”
姜山:“总得举行个仪式吧。”
李金路:“咱哥仨共同拜一拜刘关张三位英雄,怎么样?”
刘杰:“太棒了。等酒来了,拜完后歃血为盟。”
服务员小张推门进来:“酒来了!”
刘杰:“天助我也。”说罢,从小张送酒的小筐里拿出一瓶二锅头,“咯吧”一声用牙咬去瓶盖,从桌上的托盘里拿过三个酒杯,倒满了酒,又咬破中指,往三个杯里分别滴上三滴血。
刘杰接着说:“二位大哥,你们来。”
姜山学着刘杰的样子,咬破中指,分别往三个杯里滴上血。
李金路微笑着,也咬破中指,往三个杯里滴上血。
姜山:“来!咱哥仨跪拜。”
刘杰:“大哥,你说个誓词。”
姜山居中,李金路在上,刘杰在下,三人单腿跪在《宴桃园豪杰三结义》画前。
李金路道:“我三人愿学刘关张,”
姜山、刘杰二人接着说:“我三人愿学刘关张,”
李金路接着说:“结拜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姜山、刘杰接着说:“结拜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金路:“英雄在上,天地共鉴。”
姜山、刘杰:“英雄在上,天地共鉴。”
拜罢,三人站起。刘杰抄起酒杯道:“大哥、二哥,请!”
李金路、姜山抄起酒杯,三个杯子“当、当”碰在一起,各自仰脖喝光了杯里的血酒。
刘杰:“大哥上坐,我和二哥左右相陪。”
三人入座。刘杰拿过二锅头酒瓶,分别往三个杯里倒上酒。桌上已上了三盘凉菜,五香花生米,香菜拌豆腐丝,辣黄瓜拌杏仁。
刘杰举起酒杯说:“为了咱哥仨的友情长久,来!干了这杯。”
李金路、姜山二人也抄起酒杯,三个杯子碰了一下,又喝光了一杯。
刘杰:“大哥、二哥,来!先尝尝这凉菜。”三人吃菜。刘杰又分别给三个杯子倒上酒。
李金路:“我呢!是个农民,老三是个无业游民,你那工人阶级还有没有戏?”
姜山:“没什么戏了。鞋厂倒闭,那是早晚的事。你们想想,厂长是靠拍马屁上去的,就会请客送礼乱搞女人。厂里人浮于事,工人大都是靠走后门、拉关系进的厂,提意见一人顶仨,干活仨顶不了一个。百十号人的小厂,副厂长有九个,什么保卫科、劳资科、供应科、销售科,门卫、食堂饮食员、厂长秘书、办公室主任,杂七杂八的去了多一半人。生产的鞋样子旧成本高,积压了两仓库卖不出去,这样的厂子,驴年马月也甭想搞好了。”
刘杰:“不他妈干了,什么玩意,咱自个儿闯荡。”
姜山喝了一口酒,接着说:“我好不容易混了个销售科副科长,想大干一场露一手,把积压的鞋卖出去,给厂里出把子力,谁知道上头换了领导,清查鞋厂的问题,厂长被撸,厂子破产,关门倒闭。”
李金路:“这算不了什么,重打鼓另开张,咱们正年轻,又赶上国家改革开放,路子有的是。”
姜山:“大哥说的对,我也算看透了,当个受人管制的小工人没啥意思。我现在就佩服邓小平,真有能力,改革开放,把个大中国玩的团团转。这两天工业局开会,好几个厂子都要承包,我打算承包鞋厂,咱也弄个厂长当当,我就不信,玩不转个鞋厂。如果真能包下来,二位兄弟得多帮忙、捧场喽!”
刘杰来了精神,一拍大腿:“对!我看姜哥是个当厂长的料,承包鞋厂,干他个痛快。”
服务员小张端上来三盘炒菜,还有一盘螃蟹,一盘鸽子,放在桌上。
小张放好菜,问道:“你们的主食吃什么?”
刘杰:“主食和汤一会再上,听我的吩咐。”
小张应道:“好嘞!”说罢,退出去了。
刘杰分别给李金路、姜山夹了一只螃蟹,放在二人面前的盘子里,说道:“大哥、二哥,尝尝这螃蟹,味道不错。”
李金路喝了一大口酒,吃着螃蟹,说道:“鲁迅说过,第一次螃蟹的人,一定是个勇士。咱们也吃螃蟹,当个小勇士,干他一番事业。”
姜山给李金路倒上酒,说:“大哥真是文武双全,说的恰当,这承包鞋厂的事,给我拿个主意。”
李金路:“承包鞋厂,我觉得风险太大。干事情,做买卖,还是由小到大比较稳妥。船小好掉头,等积累了一些资金,再去下大网,逮大鱼。”
姜山歪着头,听着。过了一会,喝了一口酒,吃着螃蟹说道:“大哥说的有理。”
李金路接着说:“前几天我去了趟北京,看到练摊卖服装,这生意不错,投资不大,赚的不少。我考察了咱平安县,个体服装大有干头。二位若是有意,咱就先从练摊卖服装干起。”
姜山伸出大拇指说:“大哥高见!我先练摊买鞋,从鞋厂弄它十几箱鞋,先卖着。鞋厂欠了我半年的工资,以鞋折工资不用现钱,这多实惠。”
刘杰也来了兴趣,喝了一大口酒说:“这事准能赚钱,我也和大哥、二哥一块练摊,反正现在我也没什么事。”说罢,用手撕过一只鸽子腿,接着说:“我卖什么呢?”
李金路:“你先准备点钱,等一半天,我卖完了瓜,咱俩去北京进点货。”
刘杰:“进什么货?”
李金路:“到了北京,市场上转转再说。”
刘杰:“得多少钱呢?”
李金路:“用不了多少,有个千八百的,就行。咱先摸索着干,蹚蹚路子。”
姜山:“还准备什么钱!我从鞋厂多搬几十箱鞋,咱哥仨卖鞋,多痛快。”
李金路:“不行,咱哥仨挨着,还是一人卖一样货,这样好些。”
姜山抄起酒杯说:“大哥说的是。来!祝咱哥仨练摊成功,先干了这杯。”
刘杰脸红脖子粗,姜山春风满面,李金路格外高兴,三个杯子“当”地碰了一下,各自仰脖喝光了杯里的酒。
10、时间:接上文。
地点:聚英楼酒店一楼,大厅收银台。
李金路站在柜台前结账。
老板娘坐在柜台里,看着菜单,手里按计算器,嘴里报数:“炸花生米五元,拌豆腐丝五元,辣黄瓜四元,鱼香肉丝十元,宫爆鸡丁十元,炸黄花鱼十二元,熏乳鸽五只五十元,螃蟹四只四十元,二锅头白酒两瓶六元,燕京啤酒五瓶十五元,共计一百五十七元,七元免了,收一百五。”
刘杰赶过来,拦住正在交钱的李金路,说:“李哥!咱们说好了,今天我请客,哪能让大哥破费。”又转向老板娘说:“芳姐!李哥的钱不能收。”
李金路硬是把一百五十元钱放在柜台上。说道:“哪有这道理,头一次和二位兄弟相聚,应当我付款。”
老板娘笑着收下钱,说道:“二位别争了,既然坐到了一块,一个瓶里喝酒,谁花钱还不一样。”
刘杰顶了一句:“还不知道你,见钱眼开。”
老板娘:“这位大哥反正比你有钱,看得出也很仗义。”
刘杰:“那我就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新结拜的大哥——李金路,文武双全的高手。”又对李金路介绍道:“大哥!这是我的大姐——王丽芳,聚英楼酒店经理,女企业家。”
王丽芳走出收银台,好看的凤目瞧着李金路,热情的伸出手:“请以后多光临。”
李金路和王丽芳握手:“请以后多关照。”
姜山从楼上走下来,三人走出店门。
王丽芳送出门外,招招手道:“几位走好。”
李金路挥挥手:“谢谢关照。”
刘杰挥了挥手:“芳姐!再见。”
王丽芳回屋。
刘杰悄悄的对李金路说:“大哥!怎么样?”
李金路问:“什么怎么样?”
刘杰:“我问你老板娘长的怎么样?”
李金路:“挺帅的。”
刘杰:“给你撮合撮合,愿意吧!”
李金路:“你别胡诌了。”
姜山、刘杰二人大笑。
11、时间:秋天,农历八月中旬。
地点:平安县通往北京的柏油路上,一辆大客车奔驰着。
李金路靠车窗坐在一个双人座上,刘杰坐在他的身旁。窗外路旁,是一棵棵成排的杨树,偶尔,一两片叶子飘落下来,掠过车窗。
柏油路上,公共汽车、卡车、大货车、小轿车、拖车、摩托车、自行车奔驰着。
一大片一大片的麦田,一个一个的工厂,村庄,不时地闪过车后。
李金路、刘杰二人闲聊。
李金路:“我头一次做买卖,是十二岁那年。学校放寒假,和我二叔卖花生米。”
刘杰:“是花生仁吧!生的还是熟的?”
李金路:“是炒熟的,五香花生米。头天傍晚,一口大七刃锅里放上细沙子,二叔用一把小铁锨来回翻炒。锅底下的灶膛里,棒子秸烧的火,越来越旺,沙子滚烫,咕嘟咕嘟冒泡,二叔炒,我管烧火。”
刘杰问:“那!你爸呢?”
李金路道:“我还不记事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妈妈拉扯着我过生活,还多亏了二叔照顾。可二叔家也不富裕,全家七口人,全靠土里刨食吃,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瓜菜半斤粮,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刘杰:“做买卖能多赚点钱吧?”
李金路:“也赚不了多少,比挣工分强点,弄点现钱。那时一个整劳力,在生产队干一天活,挣十个工分,合两毛多钱,还得等年终生产队结算时兑现。”
刘杰:“那就做买卖,反正比挣工分强。”
李金路:“生产队有定额出勤,那时的政策,也不允许个人做买卖。二叔只能完成生产队的出勤定额后,在空余时间,偷着倒腾个小买卖,赚点零花钱贴补生活。”
刘杰:“这穷日子也真不好过。”
李金路:“我家穷的没法,只好在星期日,或学校放假时,和二叔学着宰羊卖肉,卖豆腐丝、卖卤虾酱、臭豆腐、贩卖瓜果梨桃。可这都得偷着干,被工商所的工作人逮着,不是没收,就得派卖。”
刘杰睁大眼睛,好奇地问:“什么叫派卖?”
李金路:“派卖!这么说吧,那时豆腐丝是四毛钱一斤,工商所逮着你,把你的豆腐丝卖五分钱一斤。要么没收你的货,没收你的车子、秤杆子。”
刘杰:“这可真够损的。”
李金路:“没办法,那时,就是这个政策,形式所迫。要穷大伙一块受穷,吃大锅饭吗。尽管你有天大的能耐,也施展不开,只能随大流,小偷小摸做个小买卖,赚俩钱过穷日子。”
刘杰:“可真不容易。”
李金路:“还说卖花生米吧!等锅里的花生米炒熟练,赶紧用铁锨把锅里劈啪乱爆的花生米铲出来,放在铁丝筛子里。我和我妈,俩人筛去沙子,把花生米倒进大笸箩里,用花椒、大料、盐、蒜等一些调料熬好的汤汁,喷洒在滚烫的花生米上,在用棉被捂上,过了几个小时后,嘿!你尝尝吧,那花生仁崩焦酥脆,真有股五香味。“
刘杰:“花生米炒熟了,该去卖了吧!”
李金路:“卖花生米,更是个苦差事。二叔推着一辆独轮车,我在前面拉襻,车上装着一百多斤花生米,半夜出发,走上路,去四十多里的新卓县城里去卖。”
刘杰:“干么不骑自行车?”
李金路:“那时家里穷,买不起自行车。我们全村那会儿只有两辆自行车,都是旧的,有一辆还缺个脚蹬板。”
刘杰:“你们要上咱平安县城来卖,道有多近呢!”
李金路:“咱县不行,咱们县属天津地位,离北京又近,管的太严了。新卓县属保定地位,管的送,活泛的多,那里厂子多,工人多,下货快。”
刘杰:“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金路:“到了新卓县城,天也大亮了,走了多半夜,肚子饿的咕咕叫,从布包里拿出几个棒子面的贴饼子,冻的硬梆梆的,花两毛钱,从一个小饭铺,买了两碗盐水豆腐,泡着饼子吃,嘿!那才叫香呢!”
前座后座的几位旅客入神地听着,一个中年人插嘴道:“这叫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却不甜。”
李金路:“谁说不是呢!现在就是吃炖肉,也不如那个味道。填饱了肚子,我们爷俩,把小车推进一个小胡同里,我看车,二叔提着一小袋花生米,有二十多斤,拿着盘子秤先找地方去卖,卖完再回来取。”
刘杰:“推着小车去卖,那多得劲呀!这一趟一趟的来回取,多麻烦。”
李金路:“那哪行呀!你想,要是让工商逮住了,一下子就连本上仓全包圆了。一小袋也就是二十多斤,就是被逮住,也不至于全被没收了。“
刘杰:“嘿!二叔还真有一手。”
李金路:“要说我二叔,那可真是个能人。农活吧!耕锄刨样样行,搂犁盖耙门门精,瓦匠、木匠、石匠、铁匠、电工都抄的起来。做买卖、耍手艺什么都行。打把式卖艺、耍飞叉、单刀、花枪、少林拳、变戏法什么都干过。”
旁边一个乘客问道:“你二叔的日子,准过的好。”
李金路:“什么都行,就是日子过的不行,穷的叮当响。”
一个乘客道:“这也没办法,你再能行,不让你干呢!想富起来,门儿也没有。”
另一个乘客道:“现在好喽!改革开放,有能耐的,甩开膀子干吧!”
刘杰:“二叔这回,可有了用武之地了。”
李金路:“可不是,前些日子,有两个市的杂技团,邀请他去当演员,每月工资八百多块,他都不去。自己办了个注塑厂,二十多个工人,非常红火。”
刘杰:“你怎么不和二叔一块办厂呢?”
李金路:“二叔也愿意我去,他好有个帮手。可我想自己创条路,总不能一辈子,依靠二叔吧!”
12、时间:接上文。
地点:永定门西滨河路,一块红底黄字的大标牌“北京市宣武区秋季物资交流大会”。
路旁,一拉溜长约两三千米,搭满了形式各异的售货大棚,彩旗、招牌、宣传画装扮的五彩斑斓。“北京市京货贸易公司”、“大栅栏服装布匹批发站”、“信诚贸易货栈”、“华达商行”、“昌盛针织品批发部”、“北京羊毛衫二厂”、“蓝天服装厂”、“昌邑纺织品批发部”、、、、、、。各个单位、厂家的招牌令人眼花缭乱。服装、布匹、鞋帽、百货、针、纺织应有尽有。真是千商云集,万货充栋,,展示出改革开放后物资交流大会的气派。
在物交会的入口处,三个打扮时髦的小青年在练摊,其中一个女青年,手握电池扬声筒叫喊着:“喂!看一看、瞧一瞧,来晚了摸不着。苹果牌的牛仔裤,AS牌的长袖港衫。”两张钢丝床,上面成堆的牛仔裤、港衫。人们拥挤着、挑选着。两个男青年收钱、卖货,忙得不亦乐乎。
李金路:“这回咱来得正是时候,赶上了物资交流大会。”
刘杰指着三个练牛仔裤的青年说道:“大哥你看,人家北京的个体户多气派。”
李金路道:“人家走在了咱的前头。”
刘杰挤上去,翻着牛仔裤,说道:“大哥!你也来条牛仔裤穿。”
李金路:“不忙,先转转再说。”
李金路在前,刘杰在后,浏览于各售货棚前,布匹、针织品、小百货,询问价钱,看货。
天过晌午了。
刘杰说:“大哥!咱该吃点东西了,肚子饿了。”
李金路:“走,上掯去。”
刘杰:“什么叫上掯呢。”
李金路:“上掯就是吃饭,买卖人的行语。”
李金路、刘杰来到一个饮食摊,一个中年妇女卖馅包子。支着太阳伞,伞下几张条桌,几个人坐着吃包子。
李金路问道:“大姐!您这馅包子怎么卖?”
中年妇女头戴白帽,身穿白大褂,干净利落。说道:“五块钱一斤。”
李金路:“什么馅?”
中年妇女:“有猪肉茴香馅的,还有鸡蛋韭菜馅的。”
李金路:“一斤约几个?”
中年妇女:“一斤十个。”
李金路:“老三,吃什么馅的?”
刘杰:“猪肉茴香馅的,先来它二斤。”又问道:“大姐!那鸡蛋汤多少钱一碗?”
中年妇女:“一块钱一碗。”
李金路:“来二斤猪肉茴香馅的包子,两碗鸡蛋汤。”
中年妇女:“好嘞!二位请坐。”
二人坐在一张条桌旁。
中年妇女端包子,盛鸡蛋汤。
二人吃包子,喝鸡蛋汤。
买包子、吃包子的人接连不断。
刘杰环视左右,说道:“吃包子的人还真不少。”
李金路:“这里离车站近,旁边又是物交会,吃饭的还少的了。”
刘杰:“大哥!你说这卖包子,有多大利润?”
李金路:“对半赚还多。”
刘杰说:“一斤包子一碗汤,六块钱。一个人赚三块钱,十个人赚三十块钱,五十个人就是一百五十块。大哥,咱也回去卖包子。”
李金路笑着说:“行了,老三也琢磨买卖了。”刘杰:“干什么说什么,卖什么吆喝什么,咱要做买卖,不琢磨还行。”
李金路:“这卖包子是勤食行,有一定的技术含量,一时半会儿的赚不到钱,再说,也不是你我能干的。”
刘杰笑着说:“咱卖不了包子,吃的了包子。”说罢,继续吃包子。
李金路:“吃着包子,还是琢磨咱的清馈吧!”
刘杰:“你又是勤食行、又是清馈,把我搞糊涂了。”
李金路:“告诉你吧!勤食行是卖吃食、开饭馆,这种行业要勤,叫勤食行。清馈呢!就是把趸进来的货卖出去。”
刘杰边吃边说:“那咱快点吃,吃完好去趸货。”
李金路:“不能说趸货,得说上货,要不就说进货。”
刘杰:“嘿!这行话还真不少呢!”
李金路:“是呗!要么说活到老、学到老呢!旧社会三教九流,都有行话,有些话还是有用。”
刘杰:“大哥!你说咱进点什么货?”
李金路:“进货不忙,吃完了饭,咱去买三个钢丝弹簧床,买个手提扬声器。”
刘杰:“对!钢丝床一支,扬声器一喊,练起摊来多带劲,就这么办。”
刘杰上下打量一下李金路,说道:“大哥!你这蓝条长裤子、解放牌的黄胶鞋,也得换一换,你看人家北京练摊的个体户,穿得真他妈的帅。”
李金路:“行!依着你,吃完了饭,咱去买衣服,买床,这一耽误,今儿个就回不去了。”
刘杰:“那就住一宿,明天再回去。”
李金路:“只能这样了,下午治行套,买设备,明天上午进货,下午往回返。”
13、时间:当天下午。
地点:北京市前门大街。
李金路、刘杰走在人行道的人流中。
二人在一家“万里皮鞋店”门前停下来。
李金路:“老三,进去看看。”二人推门进店。
二人在玻璃柜台前看皮鞋。
李金路指着柜台里的猪皮坡跟皮鞋,对刘杰说:“老三,你看这鞋怎么样?”
刘杰望了望说:“谁要这破鞋。”
柜台里的一个年轻女售货员笑了:“小师傅,破鞋这词可不雅,我门卖的都是新鞋。”
李金路楞了一下,笑着说:“对不起,这个小师傅说走了嘴,请原谅。”
刘杰嘟囔了一句:“鞋里摸袜子,挑毛病。”又拉了一下李金路:“来!大哥,你看这鞋,牛皮三接头,这才是最时髦的。”
李金路看着柜台里的三接头,说道:“三十八一双,这价钱也够时髦的,得两筐甜瓜钱。”
刘杰:“大哥!你这小农经济的头脑,得改一改了,跟不上形式。”
李金路哈哈笑着说:“是得换换脑子了。”
刘杰对年轻女服务员说:“给我们拿两双牛面三接头。”
女服务员过来说:“还是这位小师傅有眼力,这是皮鞋二厂的新产品,最时兴的三接头。你要多大号的?”
刘杰:“大哥,你穿多大号的?”
李金路:“四十二号。”
刘杰:“来一双四十二的,一双四十三的。”
女服务员从货架上,拿了两双鞋放在柜台上说:“你们试试吧。”说着,指了指柜台旁的小凳子说:“那边有套脚用的塑料袋。”
刘杰过去拿了两个塑料袋,递给李金路一个说:“试试鞋吧!”
李金路接过塑料袋说:“要这个干嘛?”
刘杰:“脱了鞋,套在脚上,怕的是把新鞋弄脏了。”
李金路:“噢!明白了。”
李金路、刘杰二人试鞋。
刘杰试了试鞋,说道:“嗯!挺合适。”
李金路试鞋:“这鞋好像大点。”
服务员又拿出一双鞋说:“你试试这双。”
李金路接过鞋:“这双多大号?”
服务员:“这双四十一号半。”
李金路试了试,说:“这双合适。”
刘杰:“那就来这两双吧。”
服务员把鞋装进盒子里,说:“到那边收银台开票吧!”
刘杰到收银台开了票,把票递给售货员。二人拿着鞋出了店门。
刘杰道:“抱着个鞋盒子,多麻烦。”说罢,拿出鞋盒子里的新鞋,脱掉旧鞋,穿上新鞋,把旧鞋和鞋盒子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刘杰又对李金路说:“大哥!换上新鞋。”
李金路:“回家再换吧!”
刘杰夺过李金路手里的鞋盒子,拿出新鞋,说道:“来吧!新的不来,旧的不去。”
李金路笑了:“你这家伙,喜新厌旧。”说罢,脱掉黄胶鞋,换上了新皮鞋。
刘杰把李金路的旧鞋和鞋盒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李金路:“咳!别扔啊,带回去,我还留着穿呢!”
刘杰拉着李金路往前走,说:“那臭胶鞋,谁还穿呢!你看这大街上,有穿那鞋的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李金路笑着和刘杰往前走:“你这家伙,真不虑后。”
刘杰:“大哥!咱俩一人再买条牛仔裤,买个大皮包,买个太阳镜,买件牛仔上衣,到理发店理个板寸......”。
李金路笑着说:“口袋里这俩钱,让你糟光了拉倒。”
刘杰:“钱是王八蛋,花光了再赚;钱是冤种,越花越湧。”
李金路:“要是有钱不花呢?”
刘杰:“死了白搭呗!”
二人说笑着往前走。
14、时间:上午九点左右。
地点:平安县前进制鞋厂大门口。
姜山骑着一辆半新的自行车,驶进了厂子。在院子里支上车,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屋的床铺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躺在床上打盹。
姜山用手拍着胖子,喊道:“丁头!丁头。”
胖子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姜科长驾到,请坐!请坐!”
姜山:“别逗了,我说丁头,厂子怎样了,包出去没有哇?”
丁胖子:“哪能这么快,上头正合计这事呢。王会计去局里两天了,正在清查账目。听说,最近要召开全厂职工大会,招标承包。”
姜山:“盼着快点把厂子承包出去。纪厂长怎么样了,问题查清了没有?”
丁胖子:“老纪还在工业局反省呢!你猜怎么着,这老色鬼搞了多少女人?”
姜山:“有八九个吧!”
丁胖子:“八九个!整整一打,十二个。你再猜猜贪污多少?”
姜山:“还超的过去十万?”
丁胖子:“十万!有二十多万,还不包括请客送礼。”
姜山:“这回可够纪头受的。”
丁胖子:“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哇!”
姜山:“纪头倒后,你这丁大厂长还不承包扶了正。”
丁胖子:“你吓死我了,我可没这胆量。等承包的新厂长一到任,爱用咱就用,不用呢,咱回家享清福、抱孙子去喽!”
丁胖子说罢,打了两个哈欠,接着说:“这两天让咱看老堆,先混他两天工资再说。姜子,来根烟提提神。”
姜山把半盒云烟扔给丁胖子。
丁胖子抽出一根,吸了一口说:“还是你自在,没了工资,好烟照样不离口。”
姜山:“丁头,库里的货怎么样了?卖了点没有?”
丁胖子:“卖!谁要哇!这两天,天天有人找上门来要拖欠的工资,厂里没钱,坐镇的史副局长都急了,扬言要降价处理鞋。”
姜山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不打搅了丁头,我去找史局商量点事。”
丁胖子看着墙上的挂钟:“九点半了,不用去找,史局马上就到。”
正说着,院里响起汽车喇叭声,史局长下车,走进办公室。
史局长一米八的个头,一身藏兰色的干部服,锃亮的皮鞋,真是一表人才。
姜山迎上去握手:“史局。”
史局长和姜山握手道:“呦!姜子,最近忙什么呢?”说罢,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
姜山递给史局长一根烟,用打火机给点上。说道:“史局,我打算干个体户,练摊卖百货。”
史局抽着烟说:“好!好!年轻有为,给下岗职工做个榜样。厂里的下岗职工,要都向你就好喽!”史局长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姜山:“那就求局长多照应喽!”
史局长:“那是自然,有事尽管说话,凡是我能办到的。”
姜山:“我就是资金短缺,想从厂里赊点鞋。”
史局长离开椅后背,坐正了说:“那可不行,现在正盘点清帐,鞋谁也不能赊,若是一开了头,就乱了套,没法收拾了。买鞋,只能现钱交易。”
姜山:“那我就不赊了。可厂里拖欠我的工资,都半年多没给了,今儿个得给我,我得用本钱,去赚钱吃饭呢!”
史局长:“工资吗!别着急,局里正开会,等把厂子包出去,马上发工资。”
姜山:“你糊弄小孩呢!等工资发下来,我就饿死了。”
史局长:“姜子,别急吗!局里的指标,马上就要定下来了,肯定有人承包,承包费一到位,工资马上发给你。”
姜山:“我说史局,你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当官的不知我这小工人儿的苦,感情你大汽车坐着,每月上发薪,一号领大票,每天仨饱一个倒,我得天天张罗饭吃。今儿个你说出大天来,也得给我工资。”
史局:“姜子!说话可有点过头了。”
姜山:“过头!我也不和你啰嗦了。你吃饭,我也得吃饭,你们当官的,不能不管工人的死活吧。我今儿个就跟着你,你上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你回家吃饭,我就跟你吃饭。你先忙你的,我上你汽车等着你,反正我是跟定你了。”说罢,把半盒烟装进口袋里,出了办公室,钻进史局长的汽车里。
史局长给丁胖子施了眼色,朝着丁胖子努努嘴,丁胖子屁颠屁颠地追出去,喊:“姜子!姜子!回来,这孩子,有话好说吗!”
姜山座在史局长的汽车里,“嘭”地关上了车门。
丁胖子过去,开了车门,对姜山说:“姜子!有话好说,下来。”
姜山坐在车座上,说:“我下的来吗?”
丁胖子:“到屋里和史局商量商量,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吧!”
姜山点着一根烟,悠闲地靠在座背上:“今儿个不发我工资,我是不下去了。”
丁胖子去拉姜山的胳膊,说:“姜子,听我的,别耍小孩子脾气。”
姜山:“丁头,你要是再拉我下车,可别怪我不客气。”
丁胖子:“你还要干嘛?”
姜山:“你再拉我,我就跟着你,下了班上你家吃饭去啊!”
丁胖子松了手:“我不管了。”
姜山:“你不管正好,这事你管不了。”
丁胖子回了办公室。
史局长问:“怎么样了?”
丁胖子两手一摊,摇摇头说:“没办法,这小子戗顺不吃,刺猬的脑袋,没法儿剃。”
史局长从口袋里掏一盒“大前门”牌香烟,掏出一根,抽着,在屋里来回踱步,陷入了沉思。
丁胖子伸出手说:“史局,给我也来根烟。”
史局长:“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姜山这小子够烦人的啦!”
丁胖子:“说实在的史局,这半年多没发工资,我连个烟钱都没有了。”
史局长把多半盒烟,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丁胖子。丁胖子抽出一根,又把那盒烟装进史局长的口袋里,说:“局长!我还得使使你的火。”
史局长把打火机递给丁胖子:“一帮穷神恶鬼,都让我碰上了。”
丁胖子点上烟说道:“厂子不发工资,没办法,这穷日子凑合着过呗!”
这时,又从门外进来一高一矮两个工人,矮个女工操着浓重的天津口音大大咧咧地喊道:“这叫么事,半年多没发工资,谁受得了哇!”
高个女工:“哟!史局到了,欠我们的工资也该发了吧?”
史局长:“你们俩放心,工资一半天就发。”
矮个女工:“史局长,你这话我可听了好几次了,可别老拿我们打叉。”
高个女工:“史局长,你别老之乎者也地搪塞人,说句痛快的,工资什么时候发?”
丁胖子:“快了,到时候通知你们。车上躺着姜山,再加上你们俩这小刀子嘴,别再烦史局长了!”
矮个女工:“哎哟!我说丁大厂长,您可真是吃红粮抱红柱,拍马屁捧臭脚,厂里不欠你的工资,这风凉话说得真好听。”
高个女工:“人家丁头就会来事,纪头的粗腿抱不上了,又抱史局的粗腿。工资照常挣,又不拖欠,多美呀!”
丁胖子:“你们俩真能瞎嘞儿嘞儿,找王会计查查帐,我也是半年多没领过一分钱的工资。”
矮个子女工撇了撇嘴:“鬼才信呢!”
高个子女工:“你领多少工资,我们管不着,反正今儿个不给我们发工资,谁也别想走。”
丁局长坐在椅子上抽烟,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史局长有了主意,一拍桌子说:“老丁!去把姜山叫过来。”
丁胖子:“他若是不来呢?”
史局长:“你告诉,给他发工资。”
丁胖子:“好嘞!”说罢,走出办公室,拉开史局长的车门,对侧身躺在车座上的姜山说:“姜子!你到办公室来一趟。”
姜山闭只眼,打着呼噜,假装没听见。
丁胖子使劲地拍了下姜山的屁股说:“姜子!别装蒜了,快起来。”
姜山坐起来,揉揉眼,伸了个懒腰:“我这儿刚睡着,正做着好梦,娶了个俊媳妇,才要入洞房,让你给搅了。”
丁胖子:“快起来,到办公室去。”
姜山:“干什么?给我发工资?”
丁胖子:“差不多。”
姜山:“可丑化说在前头,你若是骗我,我中午上你家吃饭去。”
丁胖子:”快走吧!别啰嗦了。“
姜山:”走,溜达一趟。我也不怕,反正我认识你家。”
姜山跟着丁胖子,进了办公室,问道:“史局长!找我有什么事?”说罢,朝两个女工点点头。
史局长:“你先坐下,听我对你门说。”
姜山坐在椅子上,两个女工坐在椅子上,丁胖子坐在床铺上。
史局长咳了咳嗓子说:“厂子的承包指标,快定下来了。定了之后马上承包出去,承包费一到位,马上发工资。”
姜山站起来说:“就这事呀?”
史局长:“你先坐下,听我把话说完。现在,你们仨急着要工资,又等不你急了,咱们这么办,厂子里库存的鞋,折价顶工资发给你们,你看怎么样?”
两个女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象泄了气的气球似的,高个女工说道:“我以为局长有什么高招呢!就鞋顶工资呀!我不要鞋。”
矮个女工说:“就咱厂这些破鞋,还是留着,给纪头的姘头们穿吧!”
姜山、丁胖子、高个女工三人哈哈大笑。
史局长:“你们若是不要鞋,工资只能往后等了。”
姜山:“说实在的史局,就咱厂这些破鞋,价钱不露出便宜来,没人要。”
史局长:“你要不要?”
姜山:“真没办法,不要吧!我口袋里崩子没有,吃谁。要吧!这鞋就得贱卖,仨瓜俩枣的赔大发了。这么着史局,你把价钱给我往下落落。”
史局长:“可以优惠一点。”
姜山:“多喈提鞋?”
史局长:“下午,我叫王会计给你办?”
姜山:“下午两点,我来提鞋。咱可别红口白牙说了不算。”
史局长:“你这姜子,还不相信我。”
姜山:“相信。那我走了。”
丁胖子拦住了姜山:“姜子,你的事办妥了,得请请我。”
姜山:“怎么请?”
丁胖子:“最起码得先抽根烟吧!”
姜山掏出那半盒“云烟”,扔在丁胖子的床铺上,然后转身走了。
矮个女工:“丁头!你真能揩油。”
丁胖子:“你们不知道,姜山那小子神通广大,这鞋一倒手,赚个大个的。”
高个女工:“赚个屁!转头眩。”
15、时间:上午九点左右。
地点:永定门滨河路,宣武区秋季物资交流大会。
李金路、刘杰二人,身穿一身新牛仔服,半板寸头,带着特大号的太阳镜,锃亮的三接头黑皮鞋,“咯噔”、“咯噔”地走在水泥花砖路上。挎着硕大的新皮包,趾高气昂,显得十分气派。
练牛仔裤的三个小青年,站在摊前,正扯着嗓子,对过往的行人使劲喊:“牛仔裤便宜了”,“快来买,快来瞧,新出厂的,苹果牌牌的牛仔裤。”
刘杰:“大哥!咱上点牛仔裤怎么样?”
李金路:“牛仔裤价格太贵,咱的资金有限,再说咱初学乍练,外衣的号码不好掌握,吃不准,等以后有了经验再上牛仔裤。”
刘杰:“那上点什么?”
李金路:“赚了这两趟,我看上了晴纶秋裤,昌盛针织品批发商行,才三块三一条。咱县的百货公司,卖八块五一条,多大的利润。”
刘杰:“质量肯定不一样!”
李金路:“我看了,一个厂子产的,质量一模一样。”
刘杰:“依着你大哥!赚了这半天,弄得我眼花撩,真没个准主意。”
李金路:“还有,龙潭贸易货栈的拉毛围脖,批假五块五,样式、颜色,美观漂亮,回去卖七八块一条,准时抢手货。”
刘杰:“那咱就下家伙。”
李金路:“现在已快入冬了,这两样东西,正是下货的时候。”
刘杰:“对!就这么办。我上秋裤,你上围脖。”
李金路:“行!前面就是龙潭,咱先上围脖。”
李金路和刘杰,来到了龙潭贸易货栈的大棚前,翻看着挂在柜台上面的拉毛围脖。
一个五十上下,身穿米黄色条长工作服的老售货员问道:“小伙子!买围脖?”
李金路拿腔捏调,用地道的北京话问道:“请问老师傅,这拉毛围脖什么价?”
老售货员:“六块八一条!”
李金路:“批价多少?”
老售货员:“每条五块五。”
李金路:“多少条批呢?”
老售货员:“一箱以上。”
李金路:“那一箱装多少?”
老售货员:“一箱四十条。”
李金路:“老师傅!咱们头一次打交道,您的价钱还得优惠点。”
老售货员:“您打算批多少箱呢?”
李金路:“先来三百箱,您报个最低价吧!”
老售货员:“痛快!批三百箱,每条五块。”
李金路摸着围脖,自言自语:“这价钱吗!还可以,可这花色品种不太对路,怕不好买。”
老售货员:“您放心,这花色品种是北京最流行的。您是那个单位的?”老售货员打量着二人。
李金路:“我们是京南百货批发站的,以批发为主。”
老售货员:“你们在哪儿销货?”
李金路:“在咱北京市最南面,和河北省的交界处。”
老售货员:“这地市多棒!花色品种正对路。”
李金路:“这样吧老师傅,先来四箱,带回去试试,顺利的话下次再多批。”
老售货员伸出大拇指,说:“小伙子真精细,会做买卖。”
李金路:“不过,这四箱你得按最低价给我,每条五块。”
老售货员:“我们是一百箱以上每条五块,一百箱以下呢,每条五块五。小伙子,您要四箱,没办法,只能每条五块五。”
李金路:“那、那就算了!我们再到别的店看看。”说罢,抄起柜台上的大挎包,做出要走的样子。
老售货员:“你等等小伙子,我和经理请示一下。”说罢,拿起电话拨号。
老售货员对着话筒讲话:“喂!张总吗?”“我是大棚,有这么个事,来了俩顾客,要几箱拉毛围脖,每条按五块收款,你看行吗?”
听筒里传来张总的回话:“不行,按五块五。”
老售货员:“张总,你听我说,他们也以批发为主,先要四箱试试,能行的话,下次多要,我看咱不能放走这个大客户。”
张总:“嗯!那就看着办吧!”
老售货员放下话筒:“每条五块,小伙子!付款吧!”
李金路:“老师傅,您真有眼力,会做买卖,咱这就成了关系户了!店里这些货,还愁我们给你销不出去!”说罢,“嗞”地拉开大新挎包的拉链,从里面又取出一个漂亮的手包,拿出一沓子人民币,数了八百元,拍在柜台上。
老售货员点钱、开票。
另一个年轻售货员整理货。
李金路:“师傅,四箱货先放一边,一会儿再拉走。”
老售货员满脸诧异,说道:“怎么?你们没车呀?”
李金路:“咳!别提了,我们的两辆东风货车,都去天津百批拉货去了。我们今天来北京,是办别的事,不是进货来的。”
老售货员笑着说:“你们这是打堤挖河,一举两得呗!”
李金路:“正是正是!赶上这宣武区物交会,顺便稍几箱货回去试试。”
老售货员:“年轻人真会精打细算,年轻有为。好,祝你们买卖兴隆,财源广进。”
李金路:“多谢老师傅的吉言。”
李金路和刘杰离开了龙潭贸易货栈。
刘杰:“大哥!真有你的,云山雾罩连蒙带盖,把老头给糊弄住了。”
李金路:“这做买卖和交朋友可不一样,交朋友要实打实,朋友之间真心相待,互相帮忙,不能算经济账。做买卖呢!要虚,自古道,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得算经济账,怎么赚钱怎么办。”
刘杰:“小弟是真服你了,一箱围脖少二十,二四得八,这四箱省下了八十块,够咱这两天的挑费了。”
李金路:“买卖争分毫,一条围脖差五毛,多了就有钱喽!”
刘杰:“是这么个理,这里面真有学问。”
李金路:“这也是我十几年鼓捣小买卖磨练出来的。买方和卖方,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是进行着一场心理上的较量,就像打仗。买方越着急,卖方的价格越咬的死;买方若是不想要,卖方反而乐意把价格降一降,留住顾客。所以,在进货时,千万不要让对方猜透你的心思。”
刘杰:“刚才进货的时候,你说到别的店转转,他要还不降价怎么办?”
李金路:“那就真走呗!大不了一会儿又翻回来,五块五进货。”
刘杰:“京南百货批站,把老头给镇住了。”
李金路:“客大欺店、店大欺客,我若是说咱是平安县的个体户,他瞧得起咱们吗?他会相信下次买三百箱吗?他能五块钱一条批给咱!”
刘杰:“这倒也是。”
李金路:“咱俩身穿新牛仔,戴上太阳镜,时髦的板寸头,手提大皮包,这打扮也帮了咱大忙。”
刘杰:“人活着图个啥?穿得时髦些,打扮前卫点,挺些腰板才能自信心强起来。”
李金路:“从你身上,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人,大都是势利眼,狗眼看人低。”
刘杰:“太对了大哥,我干吗把你那双黄胶鞋给扔了,穿着它给咱挂损,影响咱哥俩的形象。”
李金路用手拍了一下牛仔上衣,说道:“没这身行套,龙潭货栈的老头,要了命也不会相信咱是京南万货批发站的,也不会对咱这么客气。”
刘杰:“一点不错,咱昨天刚下车时,向那些油头粉面的售货员问价,那些人对咱都是带搭不理的,还不是看不起咱俩的破衣短衫。”
李金路:“三年学会一门手艺,十年学不会一个合格的买卖人。活到老,学到老,慢慢地练吧!”
16、时间:下午两点。
地点:平安县前进制鞋厂。
姜山蹬着一辆三轮车,进了前进厂的大门。他把三轮车停在办公室门前,朝里面喊道:“丁头!丁头!”
丁胖子在屋里应道:“你瞎咋呼什么!有事进来说。”
姜山进了办公室。
丁胖子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王会计,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坐在另一张办公桌旁,正在算账。
姜山:“丁头!王姐!你们早到了。”
王会计:“早到了。”
丁胖子笑着说:“为你这点事,我中午都没回去。”
姜山:“你可真是一个好厂长。史局没来呀?”
丁胖子:“史局到局里开会去了。”
姜山:“我的事,史局交待了吗?”
王会计:“交待过了,我正在给你查对工资。”
丁胖子:“人家史局,说话是算数的!”
姜山扔给丁胖子一根烟,说:“也多亏了你丁头从中帮忙喽!”说罢,用打火机给丁胖子点烟:“我得好好谢你了。”
丁胖子抽着烟,呲了呲牙说道:“不用谢!应该的。”
王会计噼里啪啦地拨弄了一阵算盘,对姜山说:“姜子,你过来。”
姜山走过去,站在王会计身旁。
王会计说:“从八一年一月一日,到八一年六月二十九日咱厂停产,你共出勤,差两天不到六个月,工资按六个月算。每月三十五块,六个月工资是二百一十。”
姜山:“对!”
王会计:“另外,你加班二十三次,每次三元,合计六十九块,对吧!”
姜山:“对呀!”
王会计:“你六月初去的销售科,外出八天,补助二十四块,对吧!”
姜山:“对!”
王会计:“你外出联系业务,住宿费、车费、差旅费是九十八块,对吧!”
姜山:“这也差不多。”
王会计:“四项加在一起,共计是四百零一块。你在核对一下。”说罢,把表递给姜山。
姜山拿着工资表,看了一会儿说:“没错,就是这个数。”
王会计:“你在这儿,按个手印吧!”说罢,从提包里拿出印油。
姜山按手印。
王会计:“你都要什么鞋,鞋款和你的工资得相平。”
姜山:“王姐!把鞋的价格表,给我看看。”
王会计把价格表递给姜山,说道:“你和算一下,四百块工资,折合多少鞋?”
姜山笑着说:“是四百零一块,王姐!你怎么给我抹了一块。”
王会计笑着说:“你是真不落空,是四百零一块,行了吧!”
姜山:“这是我的血汗钱,寸土必争吗?”
王会计:“你核对好了数目,我开个提货单,丁厂长负责给你提货。”
姜山看着价格表,说道:“王姐!给我张白纸。”
王会计把纸笔递给姜山。
姜山边念边写:“男松紧口两箱,女一带两箱,男青年式一箱,女青年式一箱,女坡跟一箱,男大盖一箱。”说罢,把写好的纸递给王会计,说道:“王姐!你算算,这几箱鞋多少钱?”
王会计打着算盘,嘴里念道:“男松紧口鞋,两箱一百元;女一带鞋,两箱一百元;男式青年鞋,一箱七十四元;女式青年鞋,一箱七十四元;女坡跟鞋,一箱六十元;男式大盖鞋,一箱六十八元;合计是四百七十六元。”
姜山:“嘿!放屁吹灯,瞧这寸劲,这鞋款顶工资,正好。”
王会计:“工资是四百零一块,鞋款是四百七十六块,多七十五块。去掉一箱男式青年鞋,七十四块,正好,你多占一块钱的便宜。”
姜山:“王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鞋顶工资,鞋款得降价百分之十。你算算,鞋款降价百分之十是多少?”
王会计:“降价百分之十?这是谁说的?我可不知道.”
姜山:“那还错的了,这是史局说的,不信,你问问丁头。”
丁胖子:“史局是有这个意思,可没正式通知我们。”
姜山:“王姐!有这么回事吧!咱们照着领导的意思办事,没错。”
王会计:“要不,咱给史局挂个电话,请示一下。”
姜山:“拿着鸡毛当令箭,十块八块的,屁点的小事,史局开会在办大事,就别给领导添麻烦了。”说罢,点上一棵烟说:“王姐!你先算算,降价百分之十是多少?”
王会计:“好算,四百七十六块减四十七块六,还剩二十八块四。”
姜山:“这就对了,闫家的闺女聘给何家,严合适吗!”
丁胖子:“你合适了,厂子吃亏了。”
姜山:“老丁头,咱们的厂子搞不好,都是你们这道号的给弄坏的。纪头贪污二十多万,你连个屁都不敢放,我这十块八块的,下岗工人的这俩小钱,你咬着个驴鸡巴不松口。”
丁胖子急了,站起来蹬着眼,指着姜山喊道:“小姜子,你怎么说话呢,找他妈揍呢!”
姜山陪着笑脸:“哎呦!我说走了嘴,丁头,千万别着急,别生气,原谅我着年幼无知。”
丁胖子:“我比你爸爸岁数都大,怎么说也是个长辈,你胡唚叼毛,说的是人话吗?”
姜山过去,用手划拉丁胖子的胸口道:“丁头,丁大伯,您消消气,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臭气熏着您了。”
丁胖子被逗得“扑哧”笑了:“你他妈就是个小花丽棒槌,没点正格的。”
姜山拿出一根烟,朝着丁胖子的嘴里递去:“来!丁大伯,您抽根烟,消消气。”
丁胖子堆开姜山的手,说:“别来这一套,我不抽。”
姜山:“你看是不是,怎么着也得赏我个脸呀!来,我给您点上,孝敬您一个烟,还不应该。”说着,硬是把烟捅到丁胖子的嘴里。
丁胖子从嘴里拿下烟,掉了头说:“你小子,这是哪头呀!”
姜山打着了打火机:“哎呦!对不起丁大伯,一着急给递倒了。来!我给您老点上。”说罢给丁胖子点烟。
丁胖子吸着烟,说道:“姜子,不是我办事发死,史局把这事交个我了,出了格不好交待。”
姜山:“丁大伯,您老想想,我用鞋顶工资,就是给厂里做了贡献,把库存鞋卖出去,换回来现钱。这鞋破鞋,谁要哇!放在库里虫蛀鼠咬,早晚发了霉烂掉了,对我这有功之臣,优惠点也是应该的。”
王会计:“你说的随然在理,但我们是丫鬟带钥匙,主不了事。”
姜山:“王姐!你想,这鞋拿出去不贱卖没人要,有赔钱又耽误功夫,若不是等着用钱,谁也不干这傻事。”
王会计:“也是。”
姜山:“王姐!就这些鞋,就我这工资,两顶了。我给你打个条子,史局怪罪下了我顶着。再说,我也是咱厂的销售科副科长吧,也颠不了,也跑不了。”说罢,拿过笔:“来!我给你写个条子,白纸黑字,在按上手印,有啥说的。”
王会计:“老丁!你说呢?”
丁胖子:“手续上的事你做主,我只管出库提鞋。”
姜山:“你看你们,树叶掉了怕砸着脑袋,推三阻四的,不就差个十块八块的嘛,什么大不了的事。”
丁胖子:“史局那儿不好交待!”
姜山:“你就是胆小怕事,不敢做主。不当我说你丁头,都五十多了,革命工作也干了三十多年吧,连个正头都没当上。换了别人,早当上局长、县长了。”
丁胖子:“咱没着能耐,认了。”
姜山:“就这么办吧!王姐。来,我写个条子。”说罢,拿过纸笔,说道:“王姐!你说,我写。”
王会计说道:“你写上,姜山,提取鞋,折款四百七十六元,鞋降价百分之十,折款四百二十八元四角,顶工资四百零一元。签字人:姜山。一九八一年九月二十五日。”
姜山写罢,把条递给王会计。王会计小声地读了一遍说:“行,你按个手印。”
姜山在条上按了手印。
王会计收起条子,说:“手续办完了,给你开个出库单。”说罢,写单子。
王会计写好了提货单,递给姜山说:“提鞋就是丁厂长的事了。”
姜山接过提货单:“那是!多谢王姐。”
姜山把出库单递给了丁胖子道:“走吧!丁头。”
丁胖子并不接单,躺在床上问道:“干嘛去?”
姜山:“提鞋去呀!你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哇!”
丁胖子:“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我白给你提鞋呀!今儿个累了,明天吧!”
姜山从提包里拿出一盒“云烟”,扔给了丁胖子,又拿出一袋糖果,扔给王会计。
王会计说:“谢谢!”
丁胖子把烟揣进口袋里:“嗯!这还差不多.”
姜山:“走吧!丁头。”
丁胖子从床上起来,伸了个懒腰说:“走,提鞋去。”
丁胖子前头走,姜山在后面跟着。
姜山说道:“丁头!你就是个贪官污吏,雁过拔毛,要不当不了局长。”
丁胖子:“你提了鞋,拿出去赚大票,你吃饺子,我也得喝口汤吧!”
姜山:“赚大票?赚头眩吧!我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再有点法儿,也不干这眼子事。”
丁胖子:“你小子别跟我哭穷了,变戏法瞒不了打锣的,云烟抽着,能揭不开锅。”
姜山在办公室上了三轮车,蹬着,尾随着丁胖子去库房。
丁胖子从裤带上取下钥匙,拧开了库房的铁锁,打开大门。对姜山说:“姜子,进去搬吧。”
姜山:“我不去,你得给我搬出来。”
丁胖子:“都是本厂的工人,鞋你也认识,照着提货单搬呗!这几箱鞋还差的了。”
姜山:“你吃着厂子的俸禄,是干这个的,你得给我搬出来。”
丁胖子:“好吧!等会儿我给你搬。我累了,先抽袋烟歇会儿行吧!”说罢,坐在库房墙根下的一块水泥墩上,抽烟。
姜山:“你这坑国害民的大懒虫,我是真服了,咱厂子不倒闭才怪呢。”说罢下了三轮车,“我自己搬.”
姜山进了库房,一垛一垛的翻找鞋。
姜山嘴里小声念叨:“我让你懒,老家伙,我偷你两箱鞋。”说罢,打开一箱鞋把里面的井字隔断纸板抻出来,把鞋重新挤着放,又把另一箱鞋倒在里面,勉强装好,用胶带封好。又把另外的两箱鞋并作 一箱,装好,封上。
姜山在库房里故意喊:“老丁头,你这鞋怎么放的,真不好找,你进来帮帮忙。”
丁胖子在外面应道:“慢慢找,着哪门子急呀!”
姜山把鞋一箱一箱的搬到库房外的三轮车上,用绳子拴着,“丁头,你核对一下。”
丁胖子拿着提货单,查看着三轮车上的几箱鞋,嘴里念叨着:“男松紧口,两个;女一带两个;男青年一个,女青年一个,女坡跟一个,男大盖一个,共八箱,正好。”
姜山刹好三轮车,说道:“丁头,拜拜吧!”说罢,蹬着三轮车走了。
丁胖子:“你小子挣了大票,得请我喝酒。”
姜山:“请你喝马尿。”说罢,蹬着三轮飞快地走了。
丁胖子去锁大门,往库房里一看,发现库房里的两个空箱子,几片井字隔断纸板,拿起来看着,自言自语:“妈的,这小子偷了两箱鞋。”丁胖子赶紧出了库房,大喊:“姜子!你他妈给我站住。”一溜小跑追出厂门外,左右观看,姜山早已没影了。
丁胖子转身回厂,自言自语:“常打雁,这回让雁扦瞎了眼。上了这小子的当喽!”
17、时间:上午十点多。
地点:永定门滨河路,宣武区秋季物资交流大会。
李金路、刘杰,两人在物交会的一溜大棚前走着。
李金路:“前面就是大华针织厂,该上秋裤了。”
刘杰:“大哥!你的意思是我上秋裤。”
李金路:“和厂子打交道,比贸易货栈的老油条好对付。你进秋裤,尽量往下压价,必要时我帮忙。”
刘杰:“好吧!大哥,瞧我的。”
二人来到大华针织厂的大棚前。
柜台里,三个女销售员正在打扑克。
刘杰趴在柜台上问:“喂!同志,你们的晴纶秋裤,多少钱一条?”
一个三十上下,细高挑的售货员,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应道:“三块八!掉主。”
刘杰:“这标签上,写着三块钱一条哇!”说罢,用手摸着柜台上挂着的秋裤。
细高挑售货员转过身来,打量二人:“我们是厂家销售,批发三块,零售三块八。”
刘杰把大皮包墩在柜台上:“我们就是来批发的。”
细高挑女售货员放下手里的牌,走过来问道:“要多少条?”
刘杰:“先来四百条。”
细高挑售货员:“把营业执照拿来看看。”
“执照?”刘杰愣了一下,马上缓过神来,“有,有执照.”说罢,装模作样地打开大皮包,在里面翻找着,说:“执照哪儿去啦!”又接着翻找,问李金路:“大哥!执照在你那吧!”
李金路故意绷着脸道:“小刘哇!咱这是在工作,你大哥长大哥短的,你当是在饭店喝酒呢!”
刘杰马上改口说:“对!我忘了。李经理,执照是不是在你那里呢?”
李金路:“小刘,我得批评你了,老这么丢三拉四的,多耽误事。昨天就告诉你,带上咱店的营业执照,你怎么忘了!”
刘杰拍了一下脑门:“哎呦!瞧我这记性,想起来了,今儿个临来的时候,我放在办公桌上了。”
细高挑售货员:“那只好按零售价,每条三块八喽!”
刘杰:“别嗟!大嫂子,咱初次打交道,头回生二回熟,以后咱就是关系户了!”
细高挑售货员笑着说:“你真能拉近乎,谁是你大嫂子,我还没结婚呢!”
刘杰:“哎呦!怪我不会说话,失礼了,多多担待。”
细高挑售货员:“不要客气,谈不上担待。”
刘杰:“大姐!怎么说,也得给个批发价呀!”
细高挑售货员:“没营业执照,不能享受批发价。”
李金路:“我们是京南针纺织品批发栈的,有营业执照,忘记带来了。”说罢,把龙潭贸易货栈的围脖发票拿出来:“大姐!您看,这是我们在龙潭贸易货栈进货的发票,我们是他们的老客户了!从来不看我们的执照.”
细高挑售货员,接过发票仔细地看着,然后对另一位胖售货员说:“他们确实有执照,只是忘记带了。你看,是不是批给他们?”
胖售货员扔掉手里的一大把牌,大大咧咧地说:“那就批给他们呗!”
刘杰:“多谢二位大姐,能不能把价钱再落点。”
细高挑售货员笑了:“你真是得寸进尺,每条三块,这是出厂最低价了。”
李金路:“好!那就搭货吧!共四百条,男二百条,女二百条,颜色适当搭配一下。”
细高挑售货员:“女式的四个号,九十、九十五、一百、一百零五;男式的五个号,九十五、一百、一百零五、一百一十、一百一十五,你们要多大号的。”
李金路:“女式的每个号五十条,男式的每个号四十条,共四百条。”
两个售货员装箱码货。
细高挑售货员开票。
第二集
1、时间:一九八一年十月中旬,上午十点左右。
地点:平安县城,集日。
平安县城最繁华的一段街道。街道两旁是商业局百货商场,城关镇百货商店,二轻局副食店,供销社百货大楼等一些门店。
卖水果的、卖小百货的、修理钟表眼睛的、卖小吃的个体摊点布满街道两旁。
街道上赶集的人流熙熙攘攘。
在街道旁的一侧,刘金路、姜山、刘杰三人的摊位格外引人注目。三张弹簧钢钢丝床一拉溜摆开,一张摆放着李金路的拉毛围脖,一张陈列着姜山的布鞋,另一张摆放着刘杰的晴纶秋裤。
三人站在床后,一式的新牛仔裤、新牛仔上衣,新三接头黑皮鞋锃亮,戴着蛤蟆镜,理的板寸头,穿着打扮在平安县城的集市上显得十分前卫、时髦。
背后的树上,拉着一道长绳,上面挂着拉毛围脖,有红、白、黑三道杠的,深红色带黄花的、葱心绿带黑花的、玫瑰色带波纹的,五彩缤纷。另一边悬挂着刘杰的晴纶秋裤,男式的、女式的,五颜六色。
三人轮换着,用手提扬声器此起彼伏地吆喝着。
“快来买、快来瞧,来晚了摸不着。”
“走一走、转一转,来到摊儿前看得见。”
“新出厂的拉毛围脖,颜色漂亮款式新又舒适又暖和,每条八块五喽!”
“上海产的晴纶秋裤,又解释又舒适,每条五块八。”
“前进鞋厂倒闭,停产大甩卖、大放血喽!女式一带鞋、男式大盖鞋、物美价廉、经久耐用。”
摊位前,几个姑娘翻着拉毛围脖,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一个扎小辫的姑娘,看着一条黑、白、红、三道杠的围脖:“嘿!这条好看,掌柜的,多少钱一条?”
李金路:“八块五。”
扎小辫姑娘:“给我来一条,这样的。”
“好的!”李金路从箱里拿出一条红、白、黑三道杠的、用塑料薄膜包装好的围脖,递给姑娘。
小辫姑娘打开包装,取出围脖看了看,试着围在脖子上。
另一位齐耳短发大眼睛的姑娘说:“嘿!真漂亮,我也来一条。”
李金路从钢丝床上拿起一条围脖说:“你这身材,这身衣服,围这种葱心绿的才好看。”
大眼睛姑娘接过围脖,搭在脖子上比划着。
李金路:“围脖有多种围法,天冷的时候,围这种包头式。”说罢,跨出钢丝床外,拿过围脖,先抱住姑娘的头,把两头系在姑娘的脖后,把头上的短穗整理好,引得年轻的姑娘、媳妇们驻足观看。
李金路:“天不冷时,象今天这个暖和天,可以围这种下垂式。”说罢,又把围脖取下来,又在姑娘脖子上单片围了一圈,胸前垂下半截,后面垂下半截,整理了一下。
有个姑娘说:“嘿!真好看,样式真好。”
李金路:“还可以这样围。”又从姑娘的脖子上取下围脖,然后两头对折,围在姑娘脖子上,又把双头从另一端的套中穿过,整理好。
“真是样。”
“真会围,多好看呢!”
几个姑娘笑着称赞道。
李金路向围观的几个姑娘和年轻妇女说道:“这围脖可以挡风御寒,也是一种装饰品,有多种围法。只要围得是样,能把你打扮得美丽漂亮。
李金路从摊上拿起一条粉红色的围脖,连比划带介绍:“这拉毛围脖,是一种新织物,这种线,是晴纶线经过膨化处理、拉毛刀毛,拢共十二道工序处理,才织成这拉毛围脖。”
一个戴眼镜,文邹邹的姑娘插话道:“你还真能侃。”
李金路:“这可不是侃,这种拉毛线,是中国纺织研究所,和美国纽约纺织协会的科研人员,多年精心研制的成果,今年秋季才正式投放市场。它比羊绒还柔软,比棉线还舒适,比鲜花的颜色还要漂亮,围在脖子上,既暖和舒适、又美观漂亮,价钱还便宜。”
一个胖姑娘插话道:“听你这一说,这拉毛围脖真是好东西。”
李金路:“可不,这物美价廉的商品一投放市场,立刻受到消费者的欢迎,在中国的北京、美国的纽约成了抢手货,供不应求,我们是托关系、走后门、才从北京批来这点货,要买赶紧买,这几箱货一会就卖完了。”
一个漂亮姑娘说道:“你就吹吧!”
李金路:“吹!告诉你一会你就摸不着了,哭都哭不上声来。”
漂亮姑娘:“我才不哭呢!卖一条就得了。”
李金路:“这就对了。”
李金路的话音刚落,围观的十几个大姑娘、小媳妇们纷纷挑选围脖。
李金路收钱、拿货。
旁边,刘杰手里挥舞着一条秋裤,另一只手握着扬声器,喊道:“快来买、快来瞧,晴纶秋裤五块八一条。谁买赶紧买,来晚了摸不着。”
有几个人翻看着放在床上的秋裤。
一个四十多岁,精明的中年妇女翻看这秋裤,问:“小伙子!五块钱一条卖不卖?”
刘杰:“五块八一条,还价不卖喽!”
中年妇女:“你这秋裤,质量可不怎么样!”
刘杰:“什么?质量不好?你看面料有多厚实,颜色多鲜艳,真正大上海生产的。”
中年妇女微笑着,看着秋裤上的“北京大华针织厂”的商标说:“这秋裤不上上海产的。”
刘杰:“没错,绝对是上海产的。”
中年妇女:“这秋裤比上海产的质量好。”
刘杰:“质量是不错。”
中年妇女:“不是上海产的。”
刘杰:“是呢!”
中年妇女:“这秋裤是从美国进口的吧!”
旁边的几个人笑了。
刘杰:“大姐!你是内行,说的不错。”
中年妇女:“大经理!我买三条,男式的一条,女式的两条,给你十六块,行不行?”
刘杰:“不行,少一分不卖。”
中年妇女:“你这买卖做的死巴,哪能一口价啊!”
刘杰:“秋裤质量好吗!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
中年妇女笑弯了腰:“四两怎么能换半斤?人家换给你吗?”
旁边的几个顾客哈哈大笑。
刘杰不知所措。
姜山过来,指着刘杰说:“我这兄弟,喝酒喝蒙了,正醉着呢?”
刘杰没明白过来,摸着头笑着。
中年妇女:“得了,不管你四两换不换半斤,不管你这秋裤是上海产的,还是美国进口的,我来三条。”
姜山:“这就对了,秋裤的质量好,管它是哪国产的。”
中年妇女挑好了秋裤,递给刘杰说:“我要这三条。”
刘杰包好三条秋裤,算账收钱:“三五一十五,三八两块四,三条十七块四,四删了去,给十七块。”
中年妇女交钱,拿走了秋裤。
摊前没顾客的时候,李金路问二人道:“你们俩卖的怎样?”
姜山:“我卖了二十多双吧!”
刘杰:“秋裤买了有三十多条。”
李金路:“老三,对顾客,不怕你胡侃乱侃,千万别侃出破绽。五两换半斤,八两换半斤都说的通,你那四两换半斤,是哪一国的秤?”
姜山:“美国进口的秋裤,得用美国的秤喽!”
刘杰、李金路笑了。
李金路从摊上抄起一条秋裤,指着上面的商标说:“老三,这秋裤上的商标,是北京大华针织厂出品,你硬说是上海产的,这驴唇不对马嘴呀!”
刘杰:“哎哟!把这事给忘了,怨不得老太太儿,说这秋裤是美国进口的,感情这是阴阳我呢!”
三人大笑。
2、时间:接上文。
地点:同上。
李金路、姜山、刘杰三人的摊位前,来了两个市场协管员。
其中一个瘦高个儿协管员问道:“你们有没有营业执照呢?”
刘杰:“你们是干什么的?问这干吗?”
瘦高个儿指了指胳膊上的红袖章:“我们是城关镇工商所的,检查营业执照,收管理费。”
李金路:“我们的买卖刚开张,营业执照正在办着呢!还没发下来。”
瘦高个儿:“那你们交点管理费。”
李金路:“交多少?”
瘦高个儿:“每个摊位五角,三个摊位交一块五。”
刘杰:“交什么钱?”
瘦高个儿:“市场管理费。”
刘杰:“管理费?你们管理什么了?”
瘦高个儿:“这是工商局的规定。”
刘杰:“什么规定?就知道要钱,没有,有也不给。”
另一个矮胖协管员,是个结巴,说道:“唉!这、这位同、同志,你、你怎么这、这么说话?”
刘杰:“我说话怎么了?”
矮胖子:“你、你、你说话不好听、听呗!”
刘杰:“不好听?什么好听,给你说个媳妇好听,办得到吗!”
矮胖子:“说、说别的没、没、没用,交、交管理费、费是真。”
刘杰:“再告诉你一遍,没钱,有钱也不交。”
瘦高个儿:“不交是吧!那你收摊儿,跟我到工商所走一趟。”
刘杰:“没那闲工夫,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瞎咧咧,影响我们做买卖。”
瘦高个儿:“那你收摊儿,别卖了。”
矮胖子动手要搬刘杰的床铺。
刘杰攥住了矮胖子的手腕子,双手用力向外一推矮胖子,矮胖子站不稳,弄了个屁墩。
李金路过去拦着刘杰,跨出摊外,扶起矮胖子说:“这位师傅,何必呢!我们交,交管理费就是了!”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
刘杰上前推开李金路:“不交!有什么事我顶着。”
矮胖子脸红脖子粗指着刘杰,喊道:“有、有你顶、顶住就行,就怕你、你顶、顶不住。”
刘杰:“你尿不出一丈两尺尿去。”
瘦高个儿气哼哼地说:“你也忒大胆了,不交管理、动手打人,你们的买卖别想做了,这事儿完不了。”
旁边围上了一群瞧热闹的,乱哄哄的议论着。
姜山走上前去对两个协管员阴阳怪气地说:“二位领导,别生气啦!我这兄弟,喝了几杯闷酒,多啦!包涵着点。这事好商量,我们交管理费不就结了!”说罢,把两块钱塞进瘦高个儿的提包里。
瘦高个儿问道:“你们是哪的?”
姜山:“反正,咱们都是一个县城住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别伤了和气,我替这位兄弟道歉了。”
刘杰:“二哥!交什么管理费,你真是,有什么事我顶着,看他能把我抓到哪儿求雨去!”
李金路对刘杰说道:“老三,你少说两句吧!”
矮胖子指着刘杰问道:“那打我、我的叫、叫什么?”
姜山:“别说打呀!他推了你一下,你没站稳闹了个屁股墩。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再说,我们交了管理费,这就结了。”
瘦高个儿从提包里,拿出一本收据,撕下三张小票递给姜山说:“看在这位兄弟的面上,今儿就算了,给你收据。”
姜山把瘦高个儿的手推回去说:“我要这玩意儿干吗?厂里又不给报销,擦屁股都不行,太小,你还是留着给别人吧!”
瘦高个儿把三张小票扔到钢丝床上,又从提包里拿出一张五毛的零票,扔到钢丝床上说:“这是找给你们的钱。”
姜山:“今儿个交了管理费,明儿个你们可别再来了。”
瘦高个儿:“没营业执照,只要天天出摊,管理费就得天天收。”
姜山:“天天收?那哪成啊!明天我们就不交了。”
矮胖子:“下回再、再、再捣乱,就、就、就对你们不、不客气了。”
姜山:“吓死你也不敢,连县长都到我们厂,号召全厂下岗职工自谋生路,说工商管理费、税费全免。”
矮胖子:“你们是哪、哪、哪个厂?”
姜山:“前进制鞋厂。工厂倒闭,厂长被撸,工人下岗,自谋生路。你们还来要管理费?”
瘦高个儿:“我们没接到上级指示,不知道。”
姜山:“你不信是吧!要不你去找县长问问?”
瘦高个儿:“去问县长?你哪跟叫我去问邓小平呢!”
姜山:“你敢不敢去找县长,我就不管了,反正今儿个是给了你们面子,交了管理费,下次再来要,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矮胖子:“那就骑毛、毛驴儿,看戏、戏本、走、走、走着瞧、瞧呗!”
高个子拉了一把矮胖子,二人扭头走了。
姜山拿起手提扬声器,对着扬声器,朝二人的背影喊道:“二位领导,拜——拜。”
刘杰凑过来对着扬声器“咝——咝”地吹了两声口哨。
围观的人们笑着,议论着散去了。
刘杰埋怨姜山:“二哥!干嘛交管理费,别惯他们那毛病。有什么事我顶着。”
李金路:“常言说。和气生财,为了一块五毛钱的管理费,和他们吵架,影响咱的买卖。有这功夫,早赚出来了。”
姜山:“依着你呀!老三,天天干仗,别做买卖了。”
三人一边谈话,一边整理货,继续练摊。
3、时间:接上文。
地点:同上。
三人的摊前,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猴三,另一长的五大三粗,一米八七的大个子。
刘杰说道:“是邓哥呀!你和三儿从那来?”
大个子答道:“我和三在那边理发,刚才这块乱吵吵的围了一群人,怎么回事?”
刘杰:“两个工商的,收管理费,我和他们吵了几句。”
大个子:“那两个人呢?”
刘杰:“打发走了,大哥别操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刘杰掏出“希尔顿”,没人发了一支,对大个子说:“介绍一下,这是我新结识的朋友,李金路,这位是姜山。”又对李金路、姜山说道:“这是咱的朋友邓大哥,南关一刀烩小吃店的,外号人称镇南关——邓大块。这位猴三,都互相识。”
邓大块分别和李金路、姜山握手。
“您好!”“您好!”
邓大块:“杰子,几天不见,几天不见,练上摊儿啦!怎么样?买卖可以吧?”
刘杰:“我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呢!瞧吧邓哥,咱今后跟着李哥,干个漂亮的。”
邓大块对李金路说:“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说话。”
李金路:“以后有事,免不了给邓哥添麻烦。”
邓大块:“有事说一声,在咱这地皮上,有我和杰子,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猴三:“敢欺负咱,他有几个脑袋。”
李金路:“多谢哥们捧场。”
邓大块:“没什么事,我得回去,快晌午了,今儿个大集,店里人多,要不你嫂子又得磨叨。”
李金路:“大哥有事,忙去吧!有时间一块待着。”
刘杰:“邓哥!一会儿收了摊儿,我们过去,咱哥几个喝几杯。”
邓大块:“好!哥几位一定要赏脸,我先走了。”说罢,像个螃蟹似得走了。
刘杰对猴三说道:“三儿,你还有什么事?”
猴三:“今儿个和老爸请了假,出来理发,正好碰上了邓哥。”
刘杰:“别走了,一会帮着收摊。”
猴三点头哈腰:“嗻!”
几个人接着练摊卖货。
4、时间:接上文。
地点:同上。
天过晌午,街道上,赶集的人流越来约少。
李金路看了看表:“哟!一点多了,该收摊儿了。”
刘杰:“收摊儿!收摊儿!喝酒去。”
几个人叠货。
李金路一边叠围脖儿,说道:“咱收了摊,还是回家吧!这酒就免了吧!”
刘杰:“那还行,和邓哥都约好了,不去,显得咱不够意思。”
姜山:“得喝点儿,今儿个初战告捷,得庆祝庆祝。”
刘杰:“那是。大哥二哥,你们俩卖的怎样?”
李金路把叠好的围脖装进箱子里:“还行,下去了将近一箱。秋裤卖了怎样?”
刘杰数完了秋裤,说道:“卖了四十多条,赚了有一百多块吧!”说罢,竖起中指。
姜山正往纸箱子装鞋,说道:“我卖了五十多双鞋,赚的和老三差不多。”
刘杰:“比你上班怎么样?”
姜山:“强多了,这一天顶我两个月的工资。”
猴三帮刘杰收完了秋裤,又帮姜山收拾鞋。
刘杰:“今儿个是个大集,人多,明天就差了。”
李金路:“明天是曲口镇大集,热闹着呢!”
刘杰:“曲口镇离县城有多远?”
李金路收拾着钢丝窗,说道:“一直往南,二十多里,一划子柏油路。”
姜山:“那咱明天,赶曲口镇大集。”
刘杰一边刹车子,一边说:“对呀!咱可以赶大集呀!哎!大哥,咱都能赶哪的集呀?”
李金路:“咱平安县,过去是三大五中八小镇,如今改革开放,这些镇都恢复了传统集日。”
姜山:“这三大五中八小镇都是哪儿呢?”
李金路:“三大镇是平安、曲口、马家坨,这三个镇集市最大,也最热闹。五中镇是张营、西村、赵庄、北宋村、新务庄,也是五个集市,规模占中。另外八个小镇,集市规模最小了。”
刘杰:“哎呀!这集市还真不少哇!”
姜山:“给咱造成了赚钱的机会。”
李金路:“集市的日期按农历计算。平安集是逢五开十,曲口镇一六,马家坨是二七,赵庄是三八,北宋村是四九,张营也是五十。再加上周边的县,集市、庙会,反正天天都有大集。”
刘杰:“太棒了!咱每天的作战计划,由大哥安排。”
李金路:“今天是初十,明天十一,咱赶曲口大集。咱哥仨不是一条道,分路出发,七点在曲口镇粮库门口集合。”
刘杰:“对!就这么办,七点准时到,不见不散。”
几个人收拾床,刹车子。
5、时间:下午两点。
地点:南关大街一刀烩小吃店。
平安县南关大街,三间门脸,门上是一刀烩小吃店的牌子。三间门脸是餐厅,餐厅后面是两间厨房。
邓大块的媳妇小凤仙,长的小巧玲珑,白工作服,白帽,正在端汤上菜,照应顾客。餐厅放着七八张桌子,十来个顾客正在用餐。
刘杰、猴三在前,李金路、姜山在后,四人进了小吃店。
猴三和小凤仙打招呼:“仙人嫂,几天不见,你是更俊喽!”
小凤仙:“耍贫嘴,又来灌搡啊!”
刘杰:“今儿个,可是大块哥请我们来的。”
邓大块腰里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弟兄们都到了!”
李金路、姜山:“到了,大哥忙着那。”
邓大块:“仙儿,现让弟兄们洗洗脸,安排张桌子,沏壶茶,一会儿忙完了和弟兄们踏踏实实的喝点。”
小凤仙:“不用你吩咐,忙你的去吧!”
邓大块:“三儿,杰子,照应好弟兄们,到家了,都别见外,我一会儿就得。”
李金路:“大哥忙吧,照应好别的顾客,咱自家弟兄,不必客气。”
小凤仙张罗洗脸水,手脚麻利的收拾桌子,沏茶。
李金路、姜山、刘杰、猴三,几人洗罢了手脸,坐在桌旁喝茶、聊天。
小凤仙一边照应别的顾客,一边往四人的桌子上上菜,五香花生米、猪头肉、豆腐丝之类。
墙上的挂钟两点多了,屋里的顾客也走的差不多了。
小凤仙问刘杰:“杰子!你们喝什么酒?”
刘杰:“照老规矩,红星二锅头,先上三瓶。”
小凤仙:“要不要来啤酒?”
刘杰:“燕京啤酒来一箱,桌底下放着,按空瓶子算账。”
小凤仙拍了一下猴三的后背说道:“去,搬一箱啤酒。”
猴三:“嗻!”说罢,搬了一箱啤酒,放在桌下。
刘杰:“嫂子!今儿个不白喝,我请客,咱有钱喽!”说罢,拍了拍上衣口袋。
小凤仙:“看有俩钱把你烧的。”说罢,把三瓶二锅头放在桌上,又放上几个酒杯:“你们倒着喝。”
“先等会!”刘杰说罢,又朝里屋喊道:“大哥,完事了没有,该过来了。”
邓大块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说道:“来喽!”走过来放在桌上。一盘红烧鱼、一盘红焖羊肉。对李金路和姜山说道:“两位兄弟,还是头一次光临我这小店,做几个家常菜,手艺不好,凑合着吃。”
李金路:“邓哥客气了。”
邓大块拉过一把椅子,扶着李金路坐下,看了看二锅头,说:“别喝这酒哇,仙儿!把那两瓶杏花村拿来。”
猴三:“邓哥真有硬头货呢!”
邓大块:“是一个朋友从山西捎来的,没舍得喝,今儿个咱哥几个喝个痛快。”
小凤仙从屋里拿出两瓶杏花村,放在桌上。
邓大块打开纸盒子,从盒里取出一个白瓷瓶,拧开瓶盖,分别倒满了五个杯子。
刘杰闻了闻杯里的酒,“嘿!好香啊!真是好酒。”
李金路拿起白瓷瓶,上面画着一幅国画,一个老学究,向一个骑在牛背上的牧童问路,牧童右手遥指远处杏花深处。画边有诗,是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李金路边看边念诗,说道:“诗配画,真是美酒美器。”
刘杰端着酒杯站起来道:“咱哥几个走一个,祝咱的买卖兴旺发达。”
邓大块、李金路、姜山、猴三,都端着酒杯站起来。
“来!干一个。”“干!”
“当、当、当”。几个杯子碰了一下,各自仰脖喝光了杯里的酒。
李金路:“真是好酒。”
邓大块说道:“来!弟兄们吃菜。”几个人分别夹菜吃。
猴三抄起瓶子,又分别给每人的杯里注满了酒。李金路:“邓哥在这勤食行干了几年啦?”
邓大块:“说来话长,自打十八岁,进了咱县的工农兵饭店,一年择菜、两年坎墩、三年学掌勺、一晃跟师傅学了七八年。”
李金路:“邓哥在这勤食行,真是行家里手啦!”
邓大块:“手艺学得还算过得去,可只能挣那点工资,日子过的很紧巴。”
李金路:“工农兵大饭店掌勺,这工作不错吗!”
邓大块:“怎么看吧!过去咱县流行一句顺口溜,是阔银行、富邮电,饿不死的穷饭店。过去上班,给共产党干事,银行和邮电局他娘的油水大,待遇好、工资高、外快也多、奖金高。这饭店,属饮食服务公司管,自损盈亏,当时人们生活水平低,口袋里没钱,饭店不景气,我们的工资低、待遇差,只能图个嘴上香,弄挂好下水。我每月工资才三十块,上了七八年班,崩子没落下,还背了一身饥荒。”
小凤仙送走了店里最后一位顾客,拉了把椅子,扶着邓大块坐下。
刘杰拿过一个杯子,给小凤仙倒了一杯酒,然后对姜山和李金路说:“大哥、二哥,我介绍一下,这是咱嫂子小凤仙,女中豪杰。”又用手拍着小凤仙的肩膀说:“仙儿嫂!这是我大哥李金路、二哥姜山。”
李金路端着酒杯站起来说:“嫂子,咱初次认识,我敬你一杯。”
小凤仙:“来!咱姐俩干一个。”
二人的杯子“当”地碰了一下,各自喝光了杯里的酒。
猴三抄起酒瓶子,说:“来!我给嫂子满上。”说罢,给小凤仙满上酒。
姜山也端着酒杯站起来,说:“嫂子!我也敬你一杯。”
小凤仙:“连着喝,可架不住。”
姜山:“好事成双,嫂子得赏我个脸呀!”
小凤仙:“好!再干一杯!”
二人站起来,两个杯子“当”地碰了一下,各自喝光了杯里的酒。
猴三:“嫂子好酒量,不让梁山好汉孙二娘。”说罢,抄起瓶子,说:“来!满上。”给李金路、姜山、小凤仙三人满上酒。
李金路:“邓哥自己开店,那工农兵饭店的工作,也不干啦?”
邓大块:“我没说吗,干了七八年,欠了一屁股债。”说罢,用手捏了一下小凤仙的脸蛋:“这不,连他妈娶媳妇的钱都是借的。”
小凤仙斜了一眼邓大块,说:“德相,还有脸说呢!”
邓大块:“改革开放后,上头政策允许,去年冬天,开了这小饭店,我掌勺,媳妇打下手,是个夫妻店吧。这一年来,还清了外债,有生以来,头一次有了存款。”
李金路:“今天初到贵店,受到大哥大嫂的热情招待。来!咱哥几个敬大哥和嫂子一杯。”
姜山端起酒杯:“祝大哥大嫂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猴三端起酒杯:“祝大哥、大嫂发财大大的。”
刘杰:“祝大哥身体健康,仙儿嫂越长越俊!”
小凤仙笑道:“你们俩这是什么词,一个日本话,一个没正经。”
邓大块:“托改革开放的福,咱哥们才过上了好日子。来!弟兄们干了这杯。”
大家站起来,举着杯子“当、当、当”地碰了几下,各自喝光了杯里的酒。
邓大块举着筷子:“弟兄们请吃菜,手艺不好,将就着吃。”
大家吃菜。
刘杰说:“这么干喝着没意思,大哥会不会划拳?”
李金路:“凑合着能来两下。”
刘杰:“二哥怎么样?”
姜山:“我不会划。”
刘杰:“我也不会。邓哥是划拳的高手你和李哥划两拳。”
邓大块来了兴致,“好!好!划拳喝酒最来劲了,来,金路,划两拳。”
李金路:“来吧!我给大哥助助兴。”
二人举起手。
邓大块:“我先行令。”说罢,和李金路捏了捏手,说道:“一个楞打,打楞堆,丢了楞堆罚三杯。八匹马呀一个楞堆,哥俩好哇一个楞堆,全来到哇一个楞堆。”
两个人划拳,邓大块输了。
李金路笑着说:“邓哥!喝酒。”
邓大块:“好!我喝。”说完,仰脖喝了一杯。
猴三:“邓哥出师不利。”说罢,抄起瓶子,倒上酒。
邓大块举起手说:“来,接着来。”
小凤仙:“让李哥行令吧!你那楞堆楞打的,什么玩意,和你那傻乎乎的楞劲挺般配。李哥,来点高雅的。”
李金路:“嫂子!我比邓哥的年龄小,还是叫我小弟,李哥这称呼,可担待不起。”
小凤仙:“叫李哥不行,那就叫李弟,来点文雅的、有意思的吧!”
李金路捏了捏手道:“一根扁担颤悠悠哇,挑着担小米上苏州哇,苏州爱我的金小米,我爱苏州的花妞妞。哥俩好哇花妞妞......。”
小凤仙拍手叫好:“好词!好词!真有才。”
李金路和邓大块,两人有理划着,嘴里念叨着:“......六六顺呢花妞妞,五奎手哇花妞妞,七个巧哇花妞妞。”
李金路笑了,说道:“邓哥输了,喝酒!”
邓大块“嗨!”了一声,抄起杯子,喝光了杯里的酒,夹了两块猪头肉,扔进嘴里嚼着。满脸兴奋地通红,索性站起来,把袖子挽了挽,说道:“兄弟好拳法,再来再来!”
小凤仙:“李弟,再来个好听的。”
李金路:“好嘞!坚决满足嫂子的要求。”说罢,点上一根烟,吸了两口。
小凤仙:“横是快点啊!急死人了。”
李金路:“听着,一刀烩小吃店顶呱呱呀,凤仙嫂子像朵花呀,鲜花虽美谁来摘呀,邓哥双手来摘她呀!”
刘杰拍手鼓掌:“嘿!这词绝了!”
猴三也鼓掌叫好:“好!好词。”
小凤仙:“真棒!这词说得我心里美滋滋的。”说罢,抄起面前的酒杯说:“来,杰子,为了李弟这好词,咱姐俩走一个。”
刘杰抄起酒,说:“来!咱姐俩干一个。”
俩人的杯子“当”地碰了一下,各自喝光了杯里的酒。
小凤仙对姜山、刘杰、猴三三人说道:“要说我像一朵花,真是那么回事。不是吹,我年轻做姑娘的时候,走在平安县城里的大街上,谁见了谁都说我俊。”
猴三:“嫂子是俊。”
小凤仙吃了几粒花生豆,接着说:“有好几个高干子弟,托媒人来说,我连眼皮都不夹。”
姜山:“你是怎么看上邓大哥的?”
刘杰:“我知道。有一回在平安县城里的大街上。”
小凤仙插嘴:“不是大街,是文化馆前的广场。”
刘杰:“对!对!在广场上,有几个小流氓对仙儿嫂耍流氓,邓哥看见了,一顿拳脚,打跑那几个小流氓,仙儿嫂认识了邓哥,俩人越来越粘手,凤仙嫂就、就投进了邓哥的怀抱。”说罢,用手轻轻地抱了小凤仙一下。
小凤仙捶了两下刘杰的后背:“去你的,没正经。”
姜山笑道:“英雄救美呀!真是郎才女貌。”
小凤仙:“也是,我一不图他钱,他也没钱;二不图他势,他也没势;只图他人品好,讲义气。”
邓大块和李金路划拳,划了一阵,邓大块又输了,喝了一杯。
邓大块脸红脖子粗,说道:“我就不信,今儿个赢不了,来!再来。”
小凤仙:“天天吹,你划遍天下无敌手,怎么样?今儿个狗吃屎,栽了吧。”
邓大块:“胜败乃兵家常事。金路,再来。”
李金路:“高高山上一筒杯,哥们喝酒要守规矩,千金散去还能赚呀,义气丢了无处寻。八匹马呀无处寻,全来到哇无处寻,五奎手哇无处寻......。”
十几拳下来,邓大块又输了。大家哈哈大笑。
小凤仙去拿邓大块的酒杯:“来吧!我替你喝。”
邓大块头上冒汗,推开小凤仙的手说:“一边去,用不着你。没听金路说吗!哥们喝酒要守规矩。”说罢,仰脖喝光杯里的酒,抓了一把花生豆嚼着:“来!再来。”
李金路:“这一拳下来,咱大家共饮一杯。”说罢,捏了捏手指,说道:“改革开放春风来,哥几个喝酒情满怀呀,酒逢知己千杯少哇,一醉方休谁也跑不了哇,二进宫呀跑不了,八匹马呀跑不了。”
几拳下来,邓大块又输了。
邓大块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压得椅子吱吱当:“划了几年拳,今儿个算是真服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遇上高手啦!”
小凤仙:“关老爷面前耍大刀,以后别再吹你那神拳了。”
李金路:“小手段,让大哥大嫂见笑了。来!咱们大家共同喝一杯。”
邓大块站起来,举着酒杯说:“来!咱们共同走一个。”
大家都站起来,杯子“叮叮当当”地碰了几下,各自喝光了杯里的酒。”
邓大块:“来!弟兄们吃菜。”举着筷子招呼大家。大家吃菜。
李金路:“常言说得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儿个这酒,真是喝出了水平。凤仙嫂子,给弄点吃的吧。”
邓大块:“不行,这酒刚喝到兴头上,咱还得接着喝。”
小凤仙推他说:“逞什么能耐,快烩饼去。”
李金路指着桌下的几个空瓶子说:“两瓶杏花村,两瓶二锅头,五瓶啤酒,咱喝的不少了,再喝,非放倒了俩不可。”
刘杰:“邓哥!给李哥、姜哥,亮亮你那烩饼的手艺。”
姜山:“邓哥喝的不少了,别下厨了。有什么现成的,对付着吃点算了。”
小凤仙:“没事!你们不知道,就是再喝一水缸,他也醉不了。”说罢又催邓大块:“烩饼去!”
邓大块对小凤仙翻了翻白眼,无奈地说:“这不花钱娶来的媳妇,就是横。我和弟兄们聊聊,你去烩。”
刘杰:“嫂子烩的不好吃,还是大哥烩吧!”
邓大块去厨房烩饼。
刘杰给每人发了一支烟,又递给小凤仙一支,说:“仙儿嫂,开个洋荤,吸支洋烟。”说罢,又用打火机给点上。
小凤仙吸了一口,吐出几个烟圈,看着烟的牌子说:“有钱和没钱真是不一样,希尔顿吸上啦!”
刘杰笑着说:“仙儿嫂,咱是鸟枪换炮喽!”说罢用手一指口袋:“有大票喽!”
猴三眼馋地说:“刘哥今天赚了多少?”
刘杰:“没赚多少,才赚了四百多块。”
姜山:“恐怕得数四遍吧。”
几个人都笑了。
邓大块从厨房里喊道:“仙儿!端烩饼。”
猴三应道:“我来。”
猴三、小凤仙、邓大块从厨房里端出几碗烩饼,放在桌上。
邓大块:“弟兄们凑合着吃点。”
刘杰:“这是老邓家祖传的特色小吃,平安县南关一刀烩烩饼,大哥、二哥,吃。”
李金路吃着烩饼,称赞道:“真是色、香、味俱佳,好手艺,真绝了。”
姜山吃着烩饼:“名不虚传,真好吃。”
邓大块嘴里叼着烟,用围裙擦着手:“兄弟们以后多多光临小店,这烩饼我管够。”
大家吃完了饭,刘杰用餐巾纸擦着嘴说:“仙儿嫂,算账,今天我请客。”
邓大块:“杰子,寒碜我呢!这饭我管不起怎的?”
李金路:“邓哥!话不能这么说,以后是让我们来呢!还是不让我们来呢?”
邓大块:“当然是愿意弟兄们常来喽!”
李金路:“那就得收钱,做买卖忌讳白吃白拿,不收钱,以后我们没法来喽”
刘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大团结,大约有两百块,啪地拍在桌上,“仙儿嫂,多少就是它了。”
邓大块拿起钱又递给刘杰,说道:“杰子,下次再收,今儿个我请客。”
姜山:“别下次了,今儿个说什么也得收。”
刘杰接过钱,又拍在桌上:“邓哥!你就别推辞了,咱哥们没虚的。”
邓大块:“得了,仙儿,你看着收。”
小凤嫂拿过那沓子钱,数了八十块,把剩下的又递给刘杰说:“留八十块钱,不少了。”
刘杰:“别再给我了。”
小凤仙把剩下的钱,塞进刘杰的口袋里:“留够了得了呗”
李金路:“这八十块,也是我们哥仨均摊,以后就是这规矩,有酒同喝,有钱同花,高高山上一筒杯,哥们喝酒守规矩吗。”
几个人哈哈大笑。
6、时间:十月上旬的某天,天蒙蒙亮。
地点:平安县城西十里铺村,李金路家。
三间旧房,院子四周是土墙头,篱笆院门。院里,猪圈、厕所、鸡窝,一只大公鸡伸长颈子打鸣。
李金路担水、灌缸,扫院子。
李金路的母亲,五十多岁,身体极硬朗,抱柴火,烧火做饭。
李金路在院里打拳。
娘在屋里喊:“金路,吃饭了。”
李金路进屋,娘俩放炕桌、端菜、放筷子。炕桌上,两碗白薯粥,馒头、咸菜、一盘炒鸡蛋。
金路娘上炕,坐在炕头上。
金路坐在娘的对面。
金路娘注视着李金路,李金路吃饭。
金路娘:“金路,今天你去哪?”
李金路:“妈!昨天晚上,不是对你说了吗,今儿个去曲口赶集。”
娘:“哎呀!真是,娘的记性越来越不好喽!”
李金路:“妈,现在咱的日子好过了,钱也够花,你想吃啥就买啥,千万别省着。”
娘微笑着说:“顿顿吃白面,隔三差五的买肉吃,鸡蛋鲜菜不断,这吃的还有挑吗?”说罢,夹起一块炒鸡蛋,送到李金路嘴里。
李金路边吃边说:“妈,我都这么大了,还用你喂呀!你也吃鸡蛋。”
娘:“你二叔昨天来了,他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厂子缺个帮手,想叫你过去给他帮忙。”
李金路:“我不想跟二叔干,想自个闯荡闯荡。”
娘:“你爸去世得早,你二叔没少帮咱。按说,你长大了,棒棒二叔也应该。”
李金路:“妈,这事你甭管了,我去和二叔交涉。”
娘:“你昨天的买卖行吗?”
李金路:“卖了四十多条围脖,赚了有一百块钱吧!”
娘:“真行!等咱攒够了钱,把这房子翻盖一下。你都三十四了,该娶媳妇了。”
李金路:“妈,不着急。你别操心了。”
吃完了饭,李金路从东面的小棚子里,推出昨天晚上就栓好的自行车,旁边挎着两箱围脖,后衣架上拖着钢丝床,搬开篱笆门,走了出去。
7、时间:早晨。
地点:柏油路上。
清晨,太阳升出地平线,阳光透过一排排高大的杨树,照射在柏油路上。
李金路骑着自行车,在路上急驰。
路两边是大片大片的麦田,一垛垛的棒子桔。田野里,有干活的农民。偶尔,闪过一个村庄,一派秋天的光景。
歌起:身披灿烂的朝霞,乘改革开放的东风,展开金色的翅膀,飞翔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空。去探索一条致富路,因为我们正年轻。
姜山带着笑,骑车急驰。
歌继续。
刘杰骑车急驰。
8、时间:十月上旬一天的早晨。
地点:曲口镇大集。
李金路骑车来到曲口镇粮库大门口外。门口外面是柏油路。
李金路下车,看着表说:“差十分七点半。”
刘杰:“大哥!”
李金路:“你们早到啦?”
姜山:“我也刚到,刘杰到的早点。”
李金路:“你们吃早饭了吗?”
刘杰:“还没吃呢!”
李金路:“老三看着车,我和老二去转转,先找个出摊儿的地方。”
刘杰看车,李金路和姜山,在曲口镇的街道上走着,寻找地方。街道上,各行各业的买卖人,摆摊儿的。找地盘的,车来人往。
姜山指着十字路口的一块空地,说:“这儿四通八达,是个好地方,肯定下货。”
李金路:“这地方是不错,准是当地人占的长摊,能轮得到咱们吗?”
姜山:“那咱在哪儿?”
李金路:“溜达了这一趟,我也有了数。咱还是在粮库大门口吧!”
姜山:“那地方太溜梢子。”
李金路:“是落下了一点,可那是曲口镇大集的进口,必经之路,咱哥仨的扬声器一练,顾客不会少。”
姜山:“还是大哥有经验。”
李金路:“走!咱们回去,我卸货,你们俩吃饭去。”
姜山:“吃饱了,喝足了,练它娘的。”
9、时间:接上文。
地点:曲口镇粮库大门口旁边。
曲口镇两块大门口旁,李金路、姜山、刘杰三人,在弹簧床上摆货。身后的几棵杨树上,横系着绳子,上面挂着围脖、秋裤。
摊儿前的柏油路上,走着赶集的人们。有几个人停下脚步,站在摊前瞧热闹。
有个年轻姑娘:“你们是哪的?”
刘杰:“我们是前进制鞋厂的!”
年轻姑娘:“前进制鞋厂?怎么还卖东西呀!”
刘杰:“厂长被撸,工厂倒闭,车间停产,全厂职工货顶工资,自谋出路喽!”
年轻姑娘:“你们的货肯定便宜。”
刘杰:“便宜的爸打便宜的妈,便宜急喽!”
年轻姑娘:“你们的货怎么卖?”
刘杰:“晴纶秋裤,五块八一条;女式一带鞋,原价三块五,现价两块五;拉毛围脖,八块五一条。”
另一个年轻姑娘问:“你们制鞋厂,怎么卖围脖、秋裤哇?”
刘杰:“我们、我们厂、我们是制鞋来着,后来、后来改成了综合厂,什么都生产。”
围观的几个人哈哈大笑。
一个男青年:“这这样鞋多少钱一双?”说罢从摊上抄起一只男式青年鞋问道。
姜山:“这叫青年鞋,三块六一双。”
男青年:“我来两双,六块钱。”
姜山:“两双七块二,少了不卖。”
男青年:“两双,给个批发价呀!”
姜山:“三块六一双,这是出厂价,比批发价还便宜。”
男青年:“三块六,也不便宜呀!什么出厂价。”
姜山:“厂价销售,你不懂,这可是打着灯笼都不好找的机会。”
男青年:“我来两双。”说罢,挑鞋,试鞋。
一个年轻姑娘,拿着一双一带鞋问:“这鞋多少钱?”
姜山:“两块五一双。”
年轻姑娘:“我来一双。”
姜山:“你要多大号的?”
姑娘:“三十六的。”
姜山从身后的纸箱里,拿出一双鞋递给姑娘。
姑娘接鞋、试鞋。
男青年试好鞋,掏出十块钱,递给姜山:“掌柜的,交钱。”
姜山:“两双七块二,你给了十块,再找你两块八。”姜山收钱 、找零。
旁边有两个顾客翻看秋裤,看着围脖。
摊儿前,来了两个身穿制服的女税务员。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税务员问:“你们是哪的?”
姜山:“誉满全球,大名鼎鼎的前进制鞋厂,下岗的工人阶级。”
另一个三十多岁的税收员,翻看着鞋。
姜山:“二位,你们买鞋呀?”
三十多岁的税收员说:“我没不买!”
姜山:“不买鞋请靠边站喽!”
二十多岁的税收员:“你们有没有执照?”
姜山:“你买不买鞋,我怎么知道。”
女税收员:“你真会打岔,我问你有没有营业执照?”
姜山:“营业执照哇!有、有的。”
女税收员:“拿出来看看。”
姜山装模作样的摸了摸口袋,又在一个挎包里翻了翻,说:“哎哟!忘记带了,丢家里了。”
二十多岁的女税收员:“那你们得钱。”
姜山:“钱、什么钱?”
二十多岁女税收员:“税钱!”
姜山:“睡钱?我还没睡就要钱呢?”
李金路、刘杰,还有几个顾客,被逗得哈哈大笑。
二十多的女税收员急红了脸:“你、你真能胡搅蛮缠。”
姜山:“我还真馋了,馋得溜哈拉子啦!”
税收员:“你、你收摊儿,别卖了。”
姜山:“收摊儿?这么早不收,等散了集才收摊呢!”
三十多岁的税收员:“你们不讲理,别卖了到税务所走一趟。”
姜山:“一会儿,等我们有了闲工夫。”
两个税收员气急了,扭头走了。
姜山扯着嗓子唱:“妹妹你大胆地向前走哇!莫回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十九哇!......。”
刘杰和几个顾客哈哈大笑。
李金路:“老二,这可是税务所的两个真家伙,咱没有税务照,你耍贫嘴,非找了麻烦不可。”
刘杰:“那个年轻的,长得可真帅。二哥,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姜山:“我看上人家,人家能看上我吗?”
刘杰、姜山二人大笑。
三人继续练摊儿。
9、时间:接上文
地点:同上。
李金路、姜山、刘杰的摊儿前,来了两个身穿制服的男税务员。
其中一个男税务员说:“你们是前进制鞋厂的?”
姜山:“是的。二位有什么事?”
税务员:“别卖了,收摊儿,跟我到税务所走一趟。”
姜山:“好的好的,跟你们溜一趟。”
李金路:“你别去,我去吧!”
姜山:“大哥!杀鸡不用宰牛刀,有我去就放心吧!”
李金路:“不行!你们俩照顾摊子,我先去。”
税务员:“你们收摊,别卖了。一块到所里走一趟。”
李金路:“这位大哥,这摊子一时半会儿收不起来。我先去,有什么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还不行吗?”
税务员:“也行,那咱们走。”
10、时间:接上文。
地点:曲口镇税务所。
一个临街的大门口,门旁挂着平安县曲口镇税务所的牌子。院子里,有几十间房子,房子的门口挂着办公室、会计室、所长室等小标牌,院里停放着几十辆自行车、还有几辆摩托车。
两个税务员,把李金路带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几张办公桌,十几把椅子。所长正坐在一张办公桌旁吸烟,五十上下,有些秃顶 ,农民出身,性格豪爽。
一个税务员介绍:“这是我们的所长!”
李金路伸出手,想和所长握手:“您好所长,我是卖百货的个体户,叫李金路。”
另一个税收员说:“他就是在粮库门口摆摊儿,自称是前进制鞋厂的。”
所长的脸上铁青:“你们是前进制鞋厂的!”
李金路:“我们是下岗职工,这不厂子倒闭,半年没法工资吗!”
厂子:“厂子发不发工资我管不着,可你们来曲口镇赶紧撒野,扰乱税收,可触犯了法律。”
李金路:“这部,厂子发了点货,哥几个来做个小买卖,得赚俩钱吃饭呢!”
所长:“我们税务工作人员,有权检查你们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你们为什么故意捣乱?”
李金路:“所长,您误会了。我们的营业执照正在申请办理,还有税务证,马上就会发下来。”
所长:“做买卖,得依法纳税,你知道不知道?”
李金路:“知道,养儿当兵、种地发粮、经商纳税,这是天经地义的。”
所长:“你们没有税务登记证,是非法经营,得加倍交税,懂吗?”
李金路:“那我们得交多少税呀!”
所长:“你们几个人?”
李金路:“三个!”
所长:“三人交三十。”
李金路:“好的,我马上交。”
所长:“还有,你们侮辱女税务员,扰乱国家税收,得加重处以罚款。”
李金路:“所长,这可冤枉了,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呢!”
所长:“良民?里良民里挑出来的刁民。”说罢用手拍了一下桌子:“我问你,你唱没唱妹妹大胆地往前走来着?”
李金路:“这个呀!是有一个兄弟唱来着,他也没什么恶意,只是见了漂亮的税务大姐心里高兴,和她俩来客观玩笑。”
所长:“开玩笑?这纯粹是耍流氓。凭这条罚款三千。”
李金路:“所长!你吓死我了,把我们的货、车子和人都卖了,也值不了三千呢!”
所长:“年你们是初犯,又是下岗青年,给你们减点、免点,交一千块吧。”
李金路:“别、别喈!所长,您是我们买卖人的领导,政策水平比我们高,您得对我们多多帮助,多多批评指导。”
所长:“我领导了你们吗?你们根本没把税务人员放在眼里。”
李金路:“哪能呢!还得靠您带领我们奔四化呢!罚款的事,就免了吧!”
所长:“这么着,你把那个唱妹妹的小子,给我叫来。”
李金路:“行,我去叫他,向所长承认错误。”
所长:“快去,今儿个得好好端正一下你们的态度。”
11、时间:接上文。
地点:粮库门旁,三人摊儿前。
李金路回到摊前。
姜山:”大哥!怎么样了?“
李金路:“惹麻烦了,你得去一趟,向所长承认错误。”
刘杰:“别去,咱们收摊,走他娘的。”
李金路:“不行,这曲口集挺下货,一会咱们还得来呢!”
刘杰:“以后再说,今儿个别跟他们啰嗦了,耽误功夫儿!”
李金路:“这事你别掺合了,你看摊,我和老二去办。”
刘杰:“那就依着你。”
李金路:“老二,我先去,你去买条烟,拿到所里,向所长认个错,千万别来硬的。”
姜山:“有这个必要吗?”
李金路:“咱理亏,一没执照、二没税证,你又唱妹妹,又说睡钱,歪上咱就麻烦了。”
刘杰:“怕它个屁,咱局里有人,回去一个电话就办了。”
李金路:“老三,这事你别管。老二快去买烟,拿着烟过去,记着,说软话,别来硬的。”
姜山:“放心吧大哥,你先走,我一会儿到。”
12、时间:接上文。
地点:曲口镇税务所。
李金路走进税务所办公室,对所长说:“所长,唱妹妹的来了,让他向两位税务大姐认个错。”
所长:“他叫什么?”
李金路:“叫姜山。”
正说着,姜山到了。
李金路介绍:“老二,这是所长,咱们的领导。”
姜山给所长一躬到底:“所长您好,原谅我年幼无知,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所长:“你叫姜山?”
姜山:“是的是的,小民姜山。”
所长:“你小子,就是刚才唱妹妹来着?”
姜山:“就是就是。”说着,把一条碧鸡牌烟,放在所长的办公桌上。
所长:“别他妈给我来这一套,把烟拿走,罚款三千。”
姜山笑嘻嘻的说:“所长!您千万别生气,我只是和两位税收大姐开了个玩笑,别真罚款呢!”
所长:“不交罚款,今儿个非送你去派出所不可。”
姜山:“所长,您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和我们晚辈的一般见识。”说罢,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所长说:“来!抽根烟消消气。”
所长推开姜山递过来的烟:“你小子鬼头蛤蟆眼的,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姜山:“哎哟!所长真有眼力,连县长都夸将我,说我卖鞋做买卖,给下岗工人做出了榜样。还要发展我入党呢!”
所长:“你入他妈的流氓党吧!我问你,以后还唱不唱妹妹?”
姜山:“打死我也不唱了。”
两个女税收员走进来,姜山对他俩深鞠一躬,说道:“两位漂亮的税收大姐,请原谅小弟年幼无知,多有冒犯,又有冒犯。”
女税收员:“你那股威风劲呢!”
姜山阴阳怪气的说道:“小弟我胆小地向后退呀!不敢回头——。”说罢,又鞠了一躬,退出了办公室。
两个女税收员被逗笑了。
所长:“小兔崽子,还他妈耍贫嘴。”
李金路:“不打扰了所长,下集再见!”说罢,向所长挥了挥手,尾随着姜山走了出去。
所长:“哎!谁让你们走了,回来回来。”
李金路在室外喊道:“所长,您工作忙,咱下集再见。”
所长:“烟拿走,款不罚了,您们横是得交点税钱呀!”
李金路:“多谢所长,下集补交吧!”
李金路、姜山二人一路小票,走了。
13、时间:下午两点多
地点:曲口镇粮库门口。
三人的摊前,一个顾客买秋裤,刘杰照应顾客。
马路上,走着三三两两赶集回家的人们。
李金路、姜山二人往回走。
姜山边走边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向前走——。”
李金路:“还长妹妹呀!唱出去一条烟,还不过瘾呢!”
姜山:“饱吹饿唱,和税务所磨了半天嘴皮子,真饿了。”
李金路看了看表说:“也是,都两点多了,马上收摊,吃饭。”二人边走边说。二人来到摊前。
李金路:“咱的营业执照,还有税务登记证,该办了。”
姜山:“没有证照,工商、税务,老找咱的麻烦。”
刘杰:“拐子的屁眼,斜了门了。这工商、税务,顶上咱了,敛钱真他妈的跟的紧。”
李金路:“那是呗!人家税务部门,是干这个的,国家用钱,还不都指着这税收吗!”
刘杰一边收拾床上的秋裤,一边说:“就咱仨这个小买卖,赚不了了个仨瓜俩枣的,交它妈的什么税,就不交,看他们有什么辙。”
李金路:“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你想,当兵的给咱保卫着国防,各级领导犒劳着国计民生,没有税收,让他们喝西北风呀!”李金路边说,边收拾着摊上的围脖:“养儿当兵,种地交粮,经商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咱拿点管理费,交点管理费,也是应该的。”
刘杰:“我不时说不交,横是等咱有了执照,赚了钱,再交呗!”
李金路:“都象你这么认为,执照和税证就没人办喽!”
刘杰挠挠头皮:“也是这么个理。”
李金路:“若是没营执照的不交税,那谁还办执照哇!”
刘杰收拾货,低头不语。
李金路,这税得纳,执照也得办。晚办不如早办,早晚得办。下午,回了家,咱哥仨分头办执照,各办个的。
姜山:“马上收摊儿,收完了吃饭。”
三人收摊,装货。
14、时间:接上文。
地点:利民小吃店。
马路旁,一个三间门面的小吃店里。
屋里放着六七张桌子,只有三四个顾客在吃饭。李金路、姜山、刘杰三个人,已吃完了饭,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桌上,是刚用过的杯、碗、碟子、筷子之类。
李金路对刘杰说:“老三,去算账交钱。”
刘杰:“这还用大哥吩咐!”说罢走到服务员面前说:“给我吗算算帐。”
服务员:“好嘞!”说罢,拿过一个计算器,看着菜单,坐在桌后算着:“饺子二斤半,七块五,啤酒三瓶三块六,花生米两块,拍黄瓜两块,猪头肉五块,合计二十块零一毛,给二十。”
刘杰把二十块钱递给服务员。
三人坐在桌旁,抽烟,喝水。
李金路:“老三,划了多少钱?”
刘杰:“二十块。”
李金路:“昨天,在邓哥店里划了多少?”
刘杰:“八十块。”
李金路:“你一个划了一百。老二今天买了一条烟,四块八,昨天拿了两块钱管理费,一个是六块八。一百零六块八,除以三,得三十五块六。李金路按着计算器算账。”
姜山:“大哥什么意思?”
李金路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钱,数了三十六块,放在刘杰面前说:“咱们哥仨,均摊,我拿三十六块,老二,你给老三三十,咱哥仨的帐,平了。”
刘杰把放在面前桌上的钱,有推给李金路说:“怎么了大哥,咱哥仨吃饭,我花俩钱还不应该。这钱我不要。”
李金路说:“老三,这是咱哥仨今后的规矩。合伙花钱,平均摊分。”
姜山把三十块钱递给刘杰:“亲兄弟,明算帐,这样,咱哥仨才能相处得长久。”
李金路:“老三,把钱收起来,别推辞了。这才体现了公平和理。”
刘杰:“那么,我听大哥、二哥的。”说罢,把钱装起来。”
姜山:“大哥!咱县的庙会也块到了。”
李金路:“庙会的日子,是哪天?”
刘杰:“过去,咱平安的庙会,是农历二十九,八成还是这个日子。”
姜山:“这不块到了吗?”
李金路:“庙会停了有些年头了,今年重新恢复,肯定热闹,咱得早点做准备。”
刘杰:“我的秋裤,没多少了,还得多进点。”
刘金路:“我的围脖,也剩的不多了,等办完了执照,明天或是后头,去北京进货。”
姜山:“是得早做准备。”
15、时间:下午两点多钟。
地点:刘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