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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乌蒙酒歌(1—5集) |
【原创剧本网】作者:赖俊熙 |
专业代写小品、相声、快板、三句半、音乐剧、情景剧、哑剧、二人转剧本。电话:13979226936 联系QQ:652117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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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酒歌(1—5集)
【片头】
工农红军巧渡金沙江时—— 大凉山、乌蒙山层峦叠嶂,逶迤连绵。 金沙江波翻浪涌,滚滚东流。 江上,满载红军的木船穿梭往还,桨片翻飞,水花飞溅。船上,中国工农红军军旗迎风招展。 由月琴、葫芦笙、唢呐、马布等民族乐器演奏的乐曲欢快,热烈。 南岸江滩,万千束马樱花(即杜鹃花)、千万乌蒙夷人绚丽多姿的服饰与高高飘扬的红军军旗交相辉映,身着盛装的彝族男女捧着红黑黄三色纹饰髹漆高脚酒杯夹道欢送红军,向子弟兵敬酒劝酒。 真诚得近乎霸道的《劝酒歌》洋溢着夷家对亲人的深情厚谊: 阿老俵端酒喝! (男) 阿表妹端酒喝! (女) 阿老俵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男) 阿表妹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合) 喜欢呢也要喝! 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歌声中推出剧名——
乌蒙酒歌
第 一 集
1.龙街渡.日 大凉山、乌蒙山层峦叠嶂,逶迤起伏。 金沙江蜿蜒曲折,滔滔东流。 南岸的龙街、北岸的盐水井两个小镇隔江相望。 江面波平浪缓,摆渡船往还。 南岸,龙川江与金沙江交汇处,沙滩平阔。 二十多副驮子、鞍鞯不规则地排列在沙滩。驮子上绑缚着扁圆形杉木桶。桶上印着“利昌号”字样。 驮马暂时卸载,自由散放,有的在江边饮水,有的在沙滩上打滚。 马锅头王大哥(汉人)和几个夷、汉赶马人有的捧着粗大的竹烟筒,有的叨着白铜旱烟袋,或蹲,或坐,或站,边吸烟边朝江面了望。 一条渡船载着马帮最后的几匹驮马划过江心。 王大哥提着水烟筒站起,招呼同伴:“来了!上驮子!” 一个赶马人打声口哨。 打滚的驮马立即站起,抖搂身上的沙粒,饮水的驮马连忙回头,缓缓走来。 赶马人拉着马匹,开始上驮子……
2.哨卡.日 离江边约一华里的龙街街口。 两滴檐的青瓦楼房立在路边,门侧挂着“武定县第六区公安分局江边派出所”、“ 武定县第六区民团江防队”两块吊牌。 一根书写着大大一个“查”字的木杆横在马叉上,拦住道路。 精瘦如柴的派出所警员干虾(汉人)背着步枪坐在木杆上,百无聊赖,捏着嗓子学女声,唱着山歌《小妹等阿哥》: 小妹等阿哥, 响篾在响着。 阿哥快快来, 好把情话说。 屋檐下,身材矮胖的派出所长胖墩(汉人)架着二郎腿坐在竹椅上,步枪放在身边,与干虾对唱: 小妹你等着, 阿哥还要把活做。 等到太阳落, 阿哥和妹把情话说。 王大哥的马帮从江边走来。 干虾从横杆上跳下,似笑非笑地晃着枪威胁:“站着站着!接受检查!” 王大哥常来常往,同干虾和胖墩都是熟人,毫不在意地呼唤马帮停步:“吁——!” 胖墩站起:“哟,一色的杉木桶!装的啥子?是不是鸦片烟?” 王大哥笑道:“狗日的!枉自你生在乌蒙山,长在乌蒙山,连装生漆的杉木桶都认不得!——这是会理利昌号发往大理木器厂的生漆(即土漆)!” 胖墩笑着:“我啷个认不得这是生漆桶桶!是问你,漆桶里头夹没夹带大烟(即鸦片烟)?” 王大哥逗弄:“那就不晓得了!你要不信,打开盖盖,自己查嘛!” 胖墩捉弄干虾:“干虾!打开盖盖,拿根棍棍,一桶桶搅搅,瞧瞧,看有没得夹带?” 干虾吓得直往后缩:“所、所长!这、这可不是玩玩耍耍的事,我连那个那个……那个字都听不得,一听见就满身生黄水疮,还敢一桶桶搅搅瞧瞧?” 胖墩“噗哧”笑出声来:“妈的!你硬是个虚(读“些”,胆祛的意思)哥!‘那个那个……那个字’,是哪个字?” 干虾机灵地回答:“就是六哥的弟弟、八妹的姐姐那个字!” 胖墩笑得更开心:“哈哈,你个龟儿子,虚成这样!这可是禁烟节期间,蒋委员长发了通令,不搅搅瞧瞧,放走了大烟贩子,你杂种去填局长的炮眼(枪眼)?” 干虾辩解:“哎呀!就隔着条江,云土(云南产烟土)、川土(四川产烟土)有好大个区别?哪个吃饱了没事干,敢跟蒋委员长叫板,提起脑壳做这没得钱赚的买卖?” 王大哥夸奖,揶喻:“就是就是,还是干虾兄弟明白!胖冬瓜,你这个所长应该让给他来当!” 胖墩瘪嘴:“嘘!——一根谷草都压得断腰杆的货,他当?粪当当(舀粪的长柄勺)!” 王大哥望着干虾:“粪当当’!还查不?” 干虾忙抬横杆:“查你个鬼!” 胖墩拦住,冲王大哥眨眨眼,朝干虾歪歪嘴:“那,连买路钱都不给,就这样放你龟儿子些过去?” 王大哥会意:“要钱没得,要漆——你喊干虾拗两砣去!” 干虾急得脸赤脸白:“喊你狗日的莫说那个字,莫说那个字,你狗日的偏要说!滚滚滚!快给老子滚!” 王大哥乐呵开心地向手下的赶马人一声喊:“弟兄们!干虾警哥听不得那个‘漆’字!快赶着马,驮着‘漆’走嘞!” 众赶马人乐呵呵呼应:“好嘞!驮着‘漆’走嘞!”
3.乌蒙山中栈道.日 龙川江激浪飞花,咆哮奔腾。 江畔,蓊郁苍翠的林间,丹霞地貌绝壁千仞,层层叠叠,驿道在半山腰蜿蜒。 马铃叮当,清脆悦耳。 万松镇(注:虚构)“阿氏天锅”的马帮驮着竹酒坛子沿江而下。酒坛上都印着“武定阿氏天锅花桐酒”夷、汉两种文字。 英俊彪悍的夷家小伙阿着木嘎斜挎盒子枪,手里转动着三个铁核桃,走在前边。他的结义兄弟、“阿氏天锅”二帐房贾秀才(汉人)背着插了算盘的敞口背篼跟在身后,另三个结义兄弟——身材细长的土木、矮胖结实的俄里、还稚气未脱的日则照管着马帮紧随。土木、俄里背着长枪。日则背着装干粮的背篼。 王大哥的马帮迎面而来。 阿着木嘎亲切地招呼:“王大叔,早啊!” 王大哥站住:“啊,木嘎,又往会理送酒啊!你师父阿奴塔呢,身体可还好?遭酒淹死没有?” 木嘎笑:“好!酒都淹得死他?依然一天三斤,烤酒时吼人,象打雷样的响,震得天锅嗡嗡嗡发颤;不烤酒时唱酒歌,隔几匹山、几条沟都听得见!” 王大哥也笑:“没醉死就好,他还欠我顿酒哩!好久没同他喝了,今晚上歇你们万松镇,又和他拚一拚,把他喝趴在桌子底下!” 木嘎笑着摇头:“你老两兄弟,是哪个趴在桌子底下——难说!” 王大哥挥手:“走了!” 木嘎也挥手:“走嘛!” 两支马帮交错,擦身而过。 王大哥走过,又回头吆喝:“木嘎!啷个不把酒歌唱起来?只听着马铃铛走路,瞌睡会来的!” 木嘎高声应:“好!”话音落,唱起来: 哎! 远方的朋友武定来, 武定美酒呀摆断了街! 享誉滇南花桐的酒哟, 天锅出品嘛是正的牌!
哎! 远方的朋友武定来, 武定的小妹好呀人才! 又爱小妹又爱的酒哟, 就怕小哥你呀不来! 歌声象武定的花桐美酒,醉了丹霞绝壁,醉了千树万树杜鹃花……
4.龙街渡.日 渡船在远远飘来的酒歌声中靠岸。 背着包袱提着乐器的高家花灯班男男女女纷纷下船。 高春花(夷名奔莫木昵)被酒歌吸引,入神地立在船头。 高裕生吆喝:“春花!呆啦?” 高春花醒转:“来了!来了!”应着,燕子展翅似地纵身一跳,轻轻飘落在岸上。
5.龙街哨卡.日 坐在横杆上的干虾发现花灯班,对胖墩:“高家班来了!” 胖墩奇怪:“咦!前几天才过江去,啷个就转来了?” 干虾指江对岸:“怕是只到了黎溪——啊,对了,前几天是黎溪自土司家老夫人的七十大寿!” 胖墩敏感地:“黎溪自土司家?” 干虾:“对头!黎溪自土司给老夫人办七十大寿,唱戏三天。” 胖墩眼珠子转转,别有用心地问干虾:“干虾!你说自土司是拿光洋(读为‘钢洋’,即银元)还是拿大烟付高家班的包银、赏银?” 干虾:“这我啷个晓得?”突然有所意识,“你是说……?” 胖墩阴险地:“保不准是大烟!” 干虾明白胖墩的心思:“哈哈!那,他龟儿子些就犯在老子们手上了!” 胖墩笑:“那可得要好好查上一查,搜上一搜!” 干虾邪性,更是开心:“对头,好好查!仔细查!从头到脚查,里里外外搜!连班头高老倌那姑娘、他们高家班的台柱子高春花也别放过!” 胖墩淫秽地:“我听说那姑娘的妈是蛮子(旧社会汉人对夷人的蔑称),亲爹是汉人,——两和水杂种,别有味道啊!” 干虾:“到时候你来搜她?” 胖墩当仁不让:“那是当然!未必你还想癞疙宝(蛤蟆)吃汤元……?——来了!快站好!” 干虾跳下横杆。 花灯班说说唱唱走来。 干虾横枪拦住,一副鸡脚神带眼镜——假装正神的模样,凶神恶煞地吼道:“站住!检查!” 班子里一贯饰演花花公爷的男角调侃:“长官!‘碱’是‘碱’,‘茶’是‘茶’,混在一起不好喝、喝不得!” 干虾晃晃枪,威胁:“少在这儿打岔!我认得你——‘花花公爷’!” 一个女角接过去,耍笑:“我们都叫他‘爷爷’!” 胖墩站出:“管你‘爷爷’、‘孙女’,禁烟节期间,蒋委员长又下了《禁烟令》,都要严加盘查!”
6.距哨卡不远处.日 木嘎率领马帮来到,见胖墩、干虾刁难花灯班,喝停马帮,抱着手观望。
7.哨卡.日 班主高裕生急急扒开自己的人,卑躬屈膝地掏出香烟,先敬胖墩,后敬干虾,边敬边套近乎,说好话:“二位长官!老朽这个班子常年在这江两边跑滩,从长官的卡子上经过也不是一回两回,熟人熟识的……” 胖墩油盐不进:“我跟你熟,蒋委员长跟你不熟!”
8.距哨卡不远处.日 胖墩的话飘过来。 贾秀才对木嘎说:“那班崴灯的麻烦了!里边吹吹拉拉的师傅差不多都有口嗜好(即有鸦片烟瘾),今天怕是过不了这关!” 土木不以然:“带点自己抽的,算得个哪样!” 贾秀才:“你不见胖墩那个阵势?——拿着鸡毛当令箭哩!” 俄里向木嘎:“大哥!想办法帮帮他们!” 木嘎已有主意,叫贾秀才、日则和土木、俄里对换背篼、长枪:“你们换换!” 俄里换过背篼,不明所以:“这……?” 木嘎:“你不是要我帮他们吗?” 俄里:“咋个帮?” 木嘎压低声音,对俄里和土木:“这样——你两个背着背篼,看我的眼色,一个冷不防,从那杆杆下钻过去就跑!” 俄里明白:“啊,引开那两条黑狗!可他们……?” 木嘎激他:“啷个?怕那两条黑狗的枪子儿?” 俄里英雄起来:“怕他个球!” 土木呵斥:“那还不听大哥的?快背好背篼!” 俄里把背篼甩到背上。
9.哨卡.日 高裕生还在央求:“不瞒二位长官,我们这几个老师傅是有口嗜好,带着一点点,你们就高抬贵手……” 胖墩:“就一点点?” 高裕生赌咒发誓:“确实!哪个说白话(撒谎),天打五雷轰!” 胖墩油盐不进,挥手:“那哪个晓得?站好站好,一个一个查!” 高春花挺身而出:“啷个(土话,咋个、怎么的意思)查法?” 胖墩色迷迷地望着她笑:“当然是搜身!男人捏到裤腰带,女人嘛——就摸摸腰身,查查绣花鞋,给好(土话,可好或行不行的意思)?” 干虾馋涎欲滴地:“对,就摸摸腰身,摸摸腰身!” 高春花强压怒火,笑着挑逗:“摸起安逸?” 干虾:“安逸……”突觉失口,作古正经地绷起脸,“啥子安逸啊?这是例行公事!”
10.距哨卡不远处.日 土木、俄里屏气凝神,随时准备冲刺。 木嘎目不转睛地观望着,聆听着。
10.哨卡.日 高春花冷笑,向胖墩、干虾:“那,就从我开头!你们两哪个来?” 干虾抢先:“我来!我来!”说着,迫不及待地把手向高春花的胸脯伸去……
12.距哨卡不远处.日 木嘎看见干虾伸手,眼快手急,甩手掷出一个铁核桃……
13.哨卡.日 干虾的手伸到高春花的胸脯前。 铁核桃箭矢般飞来,端端正正击中干虾手腕。 干虾撕心裂肺地叫唤一声:“哎哟!”狼狈地握住手腕,痛得直甩,直跳。 高春花看得清清楚楚,却佯装不知,佯装奇怪、关心:“啷个了?啷个了?遭鬼咬啦?让我瞧瞧,咬着哪里了?”边说边闪电般地手脚并出…… 干虾又莫名其妙地一个狗吃屎,重重地摔趴在地上。 花灯班的人开心大笑。
14.距哨卡不远处.日 木嘎冲土木、俄里一使眼色。 土木、俄里会意,一齐拔腿飞跑。
15.哨卡.日 胖墩见干虾连遭暗算,恼怒不已,取下枪指着高春花和高裕生:“你、你们竟敢……” 话未落,土木、俄里背着背篼飞快地从横杆下钻过,快步流星往前奔跑…… 胖墩惊愕,发懵……
16.距哨卡不远处.日 木嘎冲日则:“快喊!” 日则故意高声吼叫:“烟贩子跑了!烟贩子跑罗!”
17.哨卡.日 胖墩醒过腔来,跺着脚命令刚爬起身还在甩手的干虾:“甩啥甩!还不快追!” 干虾慌忙提起枪,跟着胖墩追去…… 木嘎大步走来,抬起横杆,对花灯班众人:“快!你们快跑!” 花灯班众人醒悟,呼啦啦朝南跑走。
18.哨卡前方.日 土木、俄里脚不沾地飞奔…… 胖墩、干虾气喘吁吁紧追,边追边威胁:“站住!再不站、站住,老子开、开枪了!”
19.哨卡.日 日则赶来驮马堵住道路。 木嘎这才高声招呼土木、俄里:“土木、俄里!玩玩耍耍,差不多就好,莫让两位警官气跑断了!” 土木、俄里闻声停步,放下背篼。 俄里分别从两个背篼里拿出算盘和干粮袋,摇晃着调戏胖墩、干虾:“来呀!来呀!来查老子们的大烟!查了去向你们的局长报功领赏!” 胖墩、干虾这才发觉上当,骂了一声,又欲返身追赶花灯班,却被快步迎来的木嘎拦住。 木嘎拍拍胖墩:“算了,胖所长!得饶人处且饶人,积点阴德!他们那些个崴花灯的,差不多都有口嗜好,就是带着,能有好多?充其量打得几个烟泡子!” 胖墩还咽不下气:“好你个木嘎,竟敢防碍公务!” 木嘎笑着:“得罪得罪,得罪二位,木嘎给二位赔礼!——日则,把我们送人情的十年老窖抱一坛来!” 日则踮着脚从驮子里取出一坛酒,抱着走过来。 干虾听是十年老窖,忙不迭接过,一只手抱着,另一只受伤的手还在不住地甩。 胖墩这才气消,但还不甘心:“一小坛子酒就把老子给打发了?” 有只野鸡从头上 “扑楞楞” 飞过,到丹霞峭壁,敛翅落在一棵树上。 木嘎看见,灵机一动:“木嘎再送二位一道下酒菜!” 干虾艳羡地望着木嘎:“阿土司待你们这些酒工不薄啊,出门酒随便喝,还赏给下酒菜带着!” 木嘎:“哪那么好?没带!” 干虾:“那你拿啥子送给我们?” 木嘎一手指绝壁一手掏枪:“拿那个!” 胖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一声枪响,山鸡应声从绝壁上坠落。 木嘎吹吹枪口,冲胖墩、干虾一拱手:“木嘎还要赶路,劳烦二位自己去拣!” 胖墩、干虾被木嘎的枪法震惊,瞠目结舌,都伸了伸舌头。 木嘎插好枪,招呼自家弟兄,“日则、俄里、土木,我们走!”
20.龙川江支流.日 一道木桥横在龙川江支流小河上,桥的那头通往元谋黄瓜园,桥这边,溯小河而上,去万松镇。 高家班一行人纷纷踏上木桥。 高春花一脚桥上,一脚桥下。 清脆的枪声划空而来。 高春花一惊:“老爹你听!” 高裕生回头。 高春花担心地:“莫非出事了?人家是帮我们,可别……” 高裕生再没听到第二声枪响,放下心来:“不会有事!你没见刚才那个铁核桃?那两个小警察哪是他的对手!” 高春花:“你看到了?” 高裕生点头:“看到了!他那招式有点象昭通邹家的暗器‘飞蝗石子’。” 高春花:“啊!那跟我还师出一门哩!老爹,你认得那小伙子不?” 高裕生:“认得,是万松山阿土司家天锅烧酒坊的。” 高春花:“‘阿氏天锅’?” 高裕生:“对。那小伙子叫木嘎,阿土司家的安家娃子、著名烤酒师朱师傅——夷名叫阿奴塔——的徒弟,两老幼的酒歌四乡闻名!” 高春花若有所思:“啊!……”
21.万松山麓阿氏天锅酒坊.日 倚山傍岩的阿氏天锅酒坊。 作坊里正在出甑和摊凉蒸粮,热汽腾腾,水雾迷漫。 一声粗犷的呐喊:“烤酒啊烤酒!” 接着,阿奴塔领唱、众酒工相和的《夷山美酒》从水雾弥漫的作坊里传出: (阿奴塔领唱) 九百九十九节竹涧, 引来夷山的清泉。 (众酒工吆喝) 烤酒啊烤酒! (阿奴塔领唱) 九百九十九匹骏马, 驮来夷山的荞麦。 (众酒工吆喝) 烤酒啊烤酒! (阿奴塔领唱) 九百九十九双脚板, 采来草药做酒曲。 (众酒工吆喝) 烤酒啊烤酒! (阿奴塔领唱) 九百九十九代酒师, 酿出夷山的美酒。 (众酒工吆喝) 烤酒啊烤酒! (阿奴塔领唱) 九百九十九坛美酒, (众酒工吆喝) 醉了大小凉山! (众酒工吆喝) 烤酒!烤酒啊烤酒! 万松土司阿轸石的儿子阿翼龙骑着马来到作坊外,偏腿下马,风风火火地走进作坊,高呼:“阿奴塔!阿奴塔!” 阿奴塔从水雾中钻出:“少爷!” 阿翼龙:“老爷吩咐,窖里的十年老酒一滴也不准再朝外出了!” 阿奴塔:“自家的铺子也不?” 阿翼龙:“不!” 阿奴塔:“这是为啥,少爷?” 阿翼龙:“新区长要来了,镇子上有头有脸的都要给他接风,要买我们的天锅花桐酒!” 阿奴塔困惑:“好事啊!老爷啷个不准出酒?” 阿翼龙:“你晓得哪样!家家拿出的酒都一个味道,啷个显得出我家的花桐酒才正宗,才高人一等?你懂不懂?” 阿奴塔这才明白:“啊!懂!懂!哈哈哈……”笑着,唱: 山坡美,山坡美, 山坡上有马樱花开,山坡最美! ……
22.万松镇.日 歌声继续: 田野美,田野美, 田野上有油菜花开,田野最美! 小河美,小河美, 小河里有鱼在游,小河最美! 房屋美,房屋美, 房屋里有小姑娘在(土话,居住的意思),房屋最美! 人家美,人家美, 人家有天锅酒待客,人家最美! 歌声中—— 油菜花浩瀚无边,小镇犹如金色海洋中浮起的岛屿。 镇街长约一华里,石板、卵石镶嵌的街道两边,青砖砌墙、白灰勾缝的镇公所、税务所、公安分局、阿氏天锅酒铺和酒家、张记烧坊和酒家夹杂在土墙民房之间,十分显眼。 正逢街子天(即集日),街上买卖兴隆,夷人、汉人摩肩接踵。 隔街对峙的“张家烧坊花桐酒”、“阿氏天锅花桐酒”两家铺面,“阿氏天锅”顾客盈门,“张家烧坊”冷冷清清。 税务所柯所长带着两个税丁抬着烧有“武定阿氏天锅十年老窖”字样的大坛子从酒铺走出,与带了两个邮差匆匆走来的邮政所马所长相遇。 马所长招呼:“柯兄早啊!” 柯所长指着酒坛,得意地:“当然早!不早,这最后一坛十年老窖啷个到得了我手?” 马所长不信:“最后一坛?是吗?昨天我还看见摆着三坛哩!” 柯所长:“昨天是昨天,今日是今日。——有两坛被张局长喊人抬走了!” 马所长奇怪:“张占贵?”指着对面的张家酒铺,“他哥哥家那儿不也有,还来跟着凑热闹?” 柯所长笑:“他哥哥家那儿也有,也一样称是正宗的花桐酒,可哪家的才正宗?他张家人自己也晓得!” 马所长这才相信:“这么说,真的没有啦?” 阿翼龙摇着扇子走来。 柯所长看见,说:“我骗你干啥!阿家少爷来了,不信你问他!” 马所长转向阿翼龙:“翼龙少爷,你家的十年老窖真的没有啦?” 阿翼龙:“铺子里没有了!” 马所长:“那作坊里呢?大酒窖里呢?” 阿翼龙:“我刚才去看过,只剩下一坛!” 马所长:“那就给我!” 阿翼龙陪笑:“对不住,马所长!这一坛,我父亲吩咐下,得留着自己用,宴请新区长!” 马所长打商量:“都是宴请新区长,能不能让给我,你再到别处调点回来?” 阿翼龙断然拒绝:“不行不行!新区长一来,先到我府上,搞不嬴!搞不嬴!马所长请包涵!” 马所长苦笑:“龟儿子周义天!这才走马上任,就把你家天锅酒给整俏了!”
23.山间.日 马铃叮当。 弯弯土路上马蹄纷乱,踏起的尘灰顺风飘散。 五人六马的队伍沿弯弯曲曲的山路行进。 新任第六区区长周义天头戴礼帽,身穿中山装,骑着一匹毛色光亮的骡子。管家周祥骑匹矮小的滇马。马夫牵着两头驮载箱笼的毛驴。骑马背枪的贴身侍卫罗二虎和家丁陈三一人开路,一人垫后。 山上梯田层层,三三两两的农家瓦房、茅屋星罗棋布,掩映林间。 山下小河流水淙淙,在壑谷里蜿蜒。 一行人马爬坡上坎,来到山嘴。 周祥勒住马,手指前方:“大人!峡谷对面就是万松镇了!” 周义天顺着周祥的手指望去——
24.万松镇(远眺).日 峡谷幽深,两面绝壁千仞,飞泉流瀑自天而降,三迭垂落,水似银帘,声如虎哮。 峡谷对面,远山黛青,层峦叠嶂,近处的万松山林木森森,苍翠蓊郁。 山麓的万松镇紧傍松林,茅屋瓦房间杂,高低错落,沿坡依势连成一片。成片民房的右面,石砌围墙圈着的阿氏土司衙门酷似巨鲸,青瓦白墙房屋栉比鳞次,碉楼、亭台耸立,与大片民房形成鲜明对比,犹如鹤立鸡群。
25.山嘴.日 周义天遥指着气势依然不同凡响的土司府建筑群,问:“那就是土司阿轸石家吧?” 管家周祥点头:“是的,老爷!衙门一共三进院落,后面还有花园,园中有龙池,池畔建有花厅、画亭。气派得很!” 周义天鄙夷地打断:“啥子‘衙门’?那是早几百年前的事了!” 周祥赶紧纠正:“大人说得对,两百年前,雍正年间改土归流,那些土皇帝就成了死老虎,只剩一顶有名无实的空壳壳土官帽。现在的政府衙门是区公所!” 周义天得意地笑,但心里还是有点妒忌:“老虎死硬了,可他妈威风还没全倒!” 周祥附和:“那是。统治一方的大权虽然在两百多年前就没了,但依然拥有千亩田、百匹山好上万娃子(奴隶)、百姓,还开着个大大的烧酒作坊,依然富甲一方,称得上一方酒肉土皇帝。” 马夫接嘴:“他家那烧坊叫‘阿氏天锅’,出的花桐酒才是正宗的武定花桐酒。” 周义天:“啊!是吗?那可是史册有载、名甲滇南的好酒!哪天喝他那正宗的花桐酒去!” 周祥笑:“何必哪天!说不定阿轸石已经给你备办好了!” 周义天开心地一提马缰:“哈哈……那就走!” 一行起步下坡,向峡谷走去
26.万松土司府上房.日 红黑黄三色纹饰髹漆木盘中的烟灯火苗幽蓝。 火苗上,两支鸦片烟枪镶金嵌玉。 阿轸石侧卧雕花木床上,与夫人富氏面对面而卧,在侍女的伺侯下,过着午间烟瘾。 阿翼龙匆匆走进报告:“父亲!周区长已过了五谷箐!” 阿轸石扔下烟枪:“啊!来啦?”
27.武定第六区公安分局长张占贵官邸.日 也正在过午瘾的公安分局局长张占贵把烟枪从嘴边移开:“啊!来啦?” 其堂兄、万松山民团副大队长张占富:“来了,已进了大峡谷。” 张占贵把烟枪扔下:“快!你帮我快去通知老柯、老马,还有熊队长!” 张占富碍难地:“可阿轸石已经抢在前头,我们……”
28.街道.日 阿轸石父子带领抬着长号、大鼓,抱着月琴,捧着拿着葫芦笙、唢呐、马布等乐器的土司府仪仗队匆匆穿过街道,朝南走去。
29.张占贵官邸.日 一个丫环忙着给张占贵扣着警服扣子,一个丫环俯着身子忙着给张占贵系着皮鞋带。 张占贵气急败坏地责怪张占富:“大哥你可真是的,咋不早来报告,让阿土司抢了先?”又呵斥丫环,“快点!快点!”
30.万松镇南接官亭.日 风雨剥蚀但夷人图腾石刻仍清晰可辨的石牌坊耸立,路旁的长亭仅剩下裸露在地面的柱石。这是旧时的万松镇接官亭。 阿轸石父子子带领仪仗队到来,指挥吹鼓手们:“排好!准备好!都把气给老爷我喘匀静了!” 吹鼓手们忙列队。 号手、鼓手排成两列,分立路的两边。 长号相对,架成拱顶。
31.街道.日 张占贵率领柯所长、马所长、张占富和政警队长熊标匆匆穿过街道,朝南走去。 张占富气喘吁吁地紧贴在张占贵的旁边,不情愿地:“不晚都晚了,你何必……?” 张占贵不满地瞪堂兄一眼:“啥叫‘何必’?是必须!区长兼着区党部书记,是整个万松区的最高长官,比我这公安分局局长还高一篾片,是你这民团大队长的顶头上司,能不去?” 张占富嘟囔:“这时候去,等于给阿轸石那家伙添光彩!” 张占贵:“添也得去!”
32.峡谷边.日 五人六马的队伍从峡谷里缓缓爬上来。 周义天来到峡谷顶,望见前面接官亭处那隆重的阵势,勒住马,兴奋又得意:“哈哈!这阿土司真还有点意思!” 周祥:“大人,要不要下马?” 周义天:“这儿离他那土司府还有多远?” 周祥:“不远了!” 周义天想想,才说:“那就下吧!不会飞的孔雀也是孔雀,不是鸡。强龙不压地头蛇,总要给人家点面子。” 周祥向侍卫罗二虎和两个家丁:“下马!”
33.镇外.日 张占贵、柯所长、马所长、张占富、熊标脚步匆匆,走出镇子。 前面传来长号声、鼓声和月琴、葫芦笙、唢呐、马布演奏的迎宾乐曲。 张占贵一愣,停住脚步。 定格。
第二集
1.张占贵官邸.日 一个丫环忙着给张占贵扣着警服扣子,一个丫环俯着身子忙着给张占贵系着皮鞋带。 张占贵气急败坏地责怪张占富:“大哥你可真是的,,咋不早来报告,让阿土司抢了先?”又呵斥丫环,“快点!快点!”
2.万松镇南接官亭.日 风雨剥蚀但夷人图腾石刻仍清晰可辨的石门耸立,路旁的长亭仅剩下裸露在地面的柱石,这是旧时的万松镇接官亭。 阿轸石父子子带领仪仗队到来,指挥吹鼓手们:“排好!准备好!都把气给老爷我喘匀静了!” 吹鼓手们忙列队。 号手、鼓手排成两列,分立路的两边。 长号相对,架成拱顶。
3.街道.日 张占贵率领柯所长、马所长、张占富和政警班长熊标匆匆穿过街道,朝南走去。 张占富气喘吁吁地紧贴在张占贵的旁边,不情愿地:“不晚都晚了,你何必……?” 张占贵不满地瞪堂兄一眼:“啥叫‘何必’?是必须!是必须!区长兼着区党部书记,是整个万松区的最高长官,比我这公安分局局长还高一篾片,是你这民团大队长的顶头上司,能不去?” 张占富嘟囔:“这时候去,等于给阿轸石那家伙添光彩!” 张占贵:“添也得去!”
4.峡谷边.日 五人六马的队伍从峡谷里缓缓爬上来。 周义天来到峡谷顶,望见前面接官亭处那隆重的阵势,勒住马,兴奋又得意:“哈哈!这阿土司真还有点意思!” 周祥:“大人,要不要下马?” 周义天:“这儿离他那土司府还有多远?” 周祥:“不远了!” 周义天想想,才说:“那就下吧!不会飞的孔雀也是孔雀,不是鸡。强龙不压地头蛇,总要给人家点面子。” 周祥向侍卫罗二虎和两个家丁:“下马!”
5.镇外.日 张占贵、柯所长、马所长、张占富、熊标脚步匆匆,走出镇子。 前面传来长号声、鼓声和月琴、葫芦笙、唢呐、马布演奏的迎宾乐曲。 张占贵一愣,停住脚步。
6.接官亭外.日 阿轸石带着阿翼龙快步迎上,向周义天抚胸施礼:“万松山土民阿轸石父子热烈欢迎周区长!” 周义天还礼,调侃:“岂敢岂敢!岂敢有劳同知大人——正六品土司屈尊降驾,亲自远迎!” 阿轸石:“应该的!应该的!”表示顺从地干笑着自我解嘲,“啥子‘同知’? 啥子‘正六品’?那就是国民政府照顾我们这些土官的脸面,沿袭旧制,给保留的一个空头衔,阿轸石明白,阿轸石一家是周大人治下的草民!” 周义天客套:“呃,话不能那么说!空头衔也是衔,也是一种荣誉!” 阿轸石谦恭地邀请:“周大人远道而来,鞍马劳顿,阿轸石特于敝府置酒为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光,给个面子!” 周义天:“叨扰!叨扰!这越发令周某惶愧了!” 阿轸石欠身伸手:“大人请!” 周义天:“请!”
7.镇外.日 熊标疑惑地望着张占贵:“局长!就在这儿?” 张占贵:“就这儿!” 熊标担心:“不迎上去,周区长会不会怪我们不给他面子?” 柯所长、马所长:“是呀!周区长会不会心里记恨?” 张占贵无奈地:“迎上去也晚一步,不迎上去也晚一步,反正都晚阿轸石一步,何不节省点脚劲!” 鼓号管弦声渐近。 张占富:“来了来了!” 阿轸石父子一左一右陪着周义天走在头里。 张占贵抢先一步,领着柯所长、马所长、张占富迎上。 阿翼龙挥手,叫停仪仗队、乐队。 张占贵向周义天抱拳施礼:“一天兄——区长大人!云贵等属下不恭,接驾来迟,还望鉴谅!” 周义天回礼:“哪里哪里!张局长与诸君公务繁忙,尚拨冗来迎,令兄弟汗颜,汗颜!” 阿轸石过来,邀请张占贵和柯、马二所长及张占富:“张局长!二位所长!张副大队长!阿某备下水酒为周区长接风,不知四位可肯赏脸,同往寒舍作陪?” 张占贵望着周义天:“一天兄!公馆已为你收拾好了,你鞍马劳顿,不先去歇歇?” 周义天指着仪仗队:“你看——轸石兄如此热情,入乡随俗,夷家盛情岂能违拗?诸君干脆一并陪周某同往,也免得你们再一家家客套,如何?” 张占贵见周义天已应承下,推辞:“不可不可!云贵等为主官接风,断不可免!既然阿土司已占先,下官等只有靠后。恕小弟今日不奉陪,明日,请一先兄务必光临寒舍!” 周义天:“一定!一定!” 张占贵退开一步:“那就请!” 阿轸石也不勉强,冲张占贵拱手作别,朝仪仗队一挥手。 迎宾乐重新响起。
8.土司衙门.日 迎宾乐声传来。 土司府总管阿有日急忙招呼依奶(汉意:甘美好吃的泉水)、俄外(汉意:菜花)、子杂等女奴们:“来了来了!把盘子端起!酒倒起!” 两个女奴端起髹漆托盘,提起髹漆酒壶朝摆满在盘里的髹漆高脚木杯中斟酒。 依奶、俄外、子杂和另外两个敬酒女奴双手捧起斟满酒的杯子列成一排。
9.镇外.日 张占富望着渐去渐远的土司府仪仗队和周义天一行,心里愤愤不平:“狗日的!这都民国了,还摆他那土司府的臭排场!” 张占贵笑:“虎死不倒威嘛,我的兄长!民国啷个,前清又如何?国号、官衔可以变来变去,可一样东西是永远变不了的!” 熊标:“局长说的可是银钱?” 张占贵:“对头,银钱当当响,使得鬼推磨。哪个有钱哪个就是大爷,哪个的钱多,哪个就是大爷的大爷!”向张占富,“大哥你别心头不平,你只要哪天超过他阿土司,成为一方首富,就准保让他阿土司老爷变孙子,叫他落架孔雀再褪毛,成为任你宰任你杀的鸡!” 张占富底气不足:“人家那是几百年的根底,谈何容易!” 张占贵望着柯所长、马所长,不屑地:“他有几百年根底,你我有国民政府授予的权力,你们两位所长说说,啷个就不容易?” 马所长笑:“我就是个跑腿所长,哪谈得上啥‘权力’?不象你们两位,手握一方实权!” 张占贵也笑:“你管着飞毛腿、顺风耳,权也大着哩!”招呼柯、马二人,“走吧二位所长,我们也到大哥府上喝酒去!” 张占富:“对对,到我家去,一醉方休!” 柯所长、马所长:“好哇!他们喝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走!” 一行人走去。
10.土司衙门.日 《迎客酒歌》清亮悠扬: 夷山高入云哟, 酒香飘四方啰 远方飞来的金翅鸟哟, 请把迎客酒品尝啰! 敬酒女奴们捧着酒杯,唱着歌,向来客敬“拦门酒”。 周义天喝下,喝过,把酒杯递还,色迷迷地看着肤色白晰迥然不同于其他夷女的依奶,称赞:“酒美,歌美,人更美!”向阿轸石,“这姑娘叫啥名字?” 阿轸石:“叫依奶。” 周义天:“依奶!哈哈,有意思!听说你们夷人取名都有寓意,这名字是啥来头?” 阿翼龙回答:“‘依’是水,‘奶’是甘甜、好吃的意思。” 周义天朝淫邪处理解,更来了兴致:“啊,甘甜好吃的水?——奶当然是甘甜好吃的水!有意思!有意思有意思!” 阿轸石欠身请周义天入内:“区长请!” 周义天回应:“请!”一脚跨入门里,头还恋恋不舍地望着依奶……
11.江北夷寨.日 木嘎回头,向立在寨口大树下的夷人同胞们挥手:“不送了,回去吧!回去吧!” 大树下为首的老人——寨子的马头(奴隶主)阿着老爹叮嘱:“记住啊,木嘎!——荞子呢吗多多,下回一定又来收!” 木嘎:“要来的!一定要来的!” 阿着老爹:“下回来吗不忙,好好的喝酒!” 木嘎:“要得!好好的喝酒!”
12.万松土司衙门花园龙池畔花厅.日 宽大的花厅里,三张考究的髹漆矮桌并排,桌上的大小高低髹漆餐具中盛着烤乳猪、拌乳猪、花椒鸡、烤羊肉、血大肠、猪肉冻,中间一桌是主宾席,周义天正座,阿轸石父子打横作陪,两边两桌,坐着周义天的随从。桌子周围是讲究的绣垫草墩。 《敬酒歌》嘹亮: 日月相聚时, 星星敬一杯。 云雨相聚时, 彩虹敬一杯。 贵客到来时, 主人敬一杯。 歌声止,阿轸石站起,高高举起酒杯:“尊敬的周区长!各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朋友!承蒙大家看得起,来我家做客,阿轸石感激不尽,先敬大家一杯!请允许我用夷话邀请——资搭叨!” 众人举杯附和:“资搭叨!” 女奴们见众人喝干杯中酒,又提着酒壶涌上,边斟酒边唱《劝酒歌》: 山高泉水清, 美酒见真情, 有缘千里贵客到, 酒杯快端起! ……
13.江北夷寨.日 木嘎与土木、俄里、日则赶着马朝山下走。 送行的姑娘们突然唱起《阿老俵》: 阿老俵!阿老俵! 你的要走好! 阿老俵!阿老俵! 莫把小妹忘! 下回转来喝双的杯呀, 莫让小妹白等着!
14.万松山土司府花园龙池畔花厅.夜 松明火炬熊熊燃烧,照亮花厅。 宴会进入热情的劝酒阶段。 一排姑娘站在周义天对面,一排小伙站在周义天后面,两下里夹攻贵客,真诚得带点强迫性的劝酒。 面如桃花的依奶站在姑娘们前面,双手捧杯立于周义天面前,唱着《阿老俵》: 阿老俵!阿老俵! 我呀酒端着! 男女青年们的助阵歌声带着强迫: 阿老俵!阿老俵! 你呀要的喝! 依奶: 不喝小妹不答的应嘛, 莫叫小妹白等着! 男女青年们附合: 不喝小妹不答的应嘛, 莫叫小妹白等着! 周义天已有五分醉意,望着别具情趣的依奶,更醉十分,故意逗弄:“‘阿老俵’我要是不喝呢?” 依奶捧着酒杯继续唱: 不喝小妹不答的应嘛, 莫叫小妹白等着! 男女青年们附合: 不喝小妹不答的应嘛, 莫叫小妹白等着! 周义天开心地接过酒杯,调戏:“‘阿老俵’心疼‘小妹’,不让‘小妹’白等着,我喝,我喝!” 总管阿有日匆匆走来,勾着身子,用夷语向阿翼龙报告:“少爷!小姐还在酒坊。” 阿翼龙:“啊!”对阿轸石耳语。 阿轸石点点头。 阿翼龙起身,悄悄走出。
15.阿家天锅烧坊外.夜 月色朦胧。 酒坊依山傍水。 远远望去,橘红色的灯火闪闪烁烁。 清脆的《赤潮歌》从里面飞出: 赤潮澎湃,晓霞飞涌 , 惊醒了五千余年的沉梦 。 …… 阿翼龙走来,被歌声吸引,驻足聆听。
16.烧坊内.夜 天锅烈火熊熊,蒸雾腾腾。 摊晾棚内,两盏松明火灯吊在两边,中间的墙壁涂成了黑板,上面写着瞿秋白的《赤潮曲》歌词,数十个夷、汉男女青年——土司府的家丁、酒工、女奴、张家酒坊的酒工和镇上的小伙、姑娘一排排坐在前面,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的老师——土司府小姐阿翼凤,入神地听着她激昂慷慨、美妙动人的歌声。阿奴塔捧着竹筒水烟袋也在其中。 阿翼凤继续唱: …… 远东古国四万万同胞 , 同声歌颂神圣的劳动 。 猛攻,猛攻, 捶碎这帝国主义万恶丛! 奋勇,奋勇, 解放我殖民世界之劳工, 无论黑,白,黄,无复奴隶种 ! 从今后,福音遍天下, 文明只待共产大同。 看! 光华万丈涌。 阿翼风唱完,问:“好听吗?” 众人回应:“好听!” 阿翼凤:“好,我现在就开始教!我唱一句,大家跟着我唱一句!” 阿翼凤说完,唱: 远东古国…… 众人跟唱: 远东古国……
17.土司府花园龙池畔花厅.日 《赤潮歌》化为依奶端着酒演唱的又一支酒歌: 小小酒杯团罗罗, 小妹端酒大哥喝。 爱说爱笑我两个, 交杯小酒我俩喝。 周义天听过开心极了,哈哈大笑,进一步挑逗调戏依奶:“那,‘小妹’得和‘阿老俵’喝杯交杯酒!” 依奶一愣,望着阿轸石。 阿轸石微微皱眉,旋即展开,为讨周义天欢心,用夷语吩咐依奶:“只要长官开心,喝哩!” 依奶无奈,又端起杯酒递给周义天,强做欢笑,与他交杯…… 男女青年们觉出不妙,刹那间噤声,都担心地看着依奶。 总管阿有日见冷了场,喝令男女奴们(夷语):“唱起!唱起!劝客人喝起!” 歌声又响: 夷家花桐酒, 又香又爽口, 客人您请喝, 不喝您莫走! 夷家菜不好, 好酒多多有, 才喝一小坛, 还有九十九!
18.天锅烧坊外.夜 夜校散了,阿翼凤和镇上的、张家酒坊的、土司府的男女青年从烧坊内走出。镇上的、张家酒坊的纷纷跟阿翼凤道别:“先生,我们走了!” 阿翼凤笑容可掬地地挥手:“慢走!明天再来!” 土司府的男女青年发现阿翼龙,招呼:“少爷!” 阿翼龙朝他们挥手:“你们先走!” 土司府的男女青年应声走去。
19.土司府花园龙池畔花厅.日 周义天已乱性,拉着阿有日,指着依奶,佯装酒醉,指着依奶,故意口齿不清地附耳阿有日:“阿总、总管!那个依、依、依……” 阿有日:“依奶!” 友阿木走来,听见依奶的名字,悄悄靠近。 周义天小声吩咐:“对,奶!奶!本镇、镇长没带、带姨太、太,没奶、奶……你叫你主人家把、把她给、给我……” 阿有日吃惊。 周义天使劲捏捏阿有日的手:“……给我送、送到公馆!” 阿有日:“这……” 周义天威胁地瞪着阿有日:“嗯!” 阿有日无奈,对阿轸石耳语。 阿轸石为难,向周义天:“大人,这……” 周义天强横地:“咋、咋个?一个女奴,你都舍不得?”拍拍阿轸石的手,“本镇长以后不、不会亏待你的!” 阿轸石无奈,咬牙答应:“好……好吧!”
20.天锅烧坊至土司府途中.日 阿翼凤奇怪地问哥哥:“咦!你不是在家里陪那新来的区长吗,咋个来了?” 阿翼龙:“我怕你这边的事完了,也闯去凑热闹,特意来堵你。” 阿翼凤瘪鄙夷地:“给那样臭名远扬的东西接风,我才不会去!” 阿翼龙:“我不是不放心么!”岔开话题,“你刚才唱的是啥子歌?” 阿翼凤:“瞿秋白先生的《赤潮曲》。好听不?” 阿翼龙:“好是好听,可其中好象有劳动神圣、提倡解放奴隶和共产大同这些激进词句。” 阿翼凤:“不是好象是,就有!不然,这首歌啷个会在全中国流传?” 阿翼龙:“以前从没听你唱过。” 阿翼凤:“是吗?” 阿翼龙:“你在哪里得到的这首歌?” 阿翼凤:“《新青年》——这首歌最先发表在10年前的《新青年》上。我是从毕节女中卿玉贞卿老师那里抄的。” 阿翼龙突然想起:“《新青年》?瞿秋白?听说都跟共产党沾边?” 阿翼凤笑:“对头,《新青年》是共产党的机关刊物,瞿秋白是革命家、理论家、宣传家、共产党的领袖之一。这山旮旯并不十分闭塞嘛,连我们土司家少爷都有‘听说’!” 阿翼龙狐疑:“你在贵州读这么几年的书,别也成了共产党吧?” 阿翼凤摇头:“我倒想,可惜还不够格,还只是个进步青年。” 阿翼龙这才松口气:“那就好!听说蒋委员长正调集百万大军围剿共党……” 阿翼凤瘪嘴:“他都剿得完?别说在共产党领导的苏区,就是在贵州毕节那样的地方,不少知名人士都支持共产党、反对蒋介石,尤其劳苦大众,早巴不得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打过来。民可载舟,也可覆舟,蒋介石独裁专制,他手下的贪官污吏为所欲为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早已丧尽人心,这样的政府被共产党推翻,那是早迟的事!” 阿翼龙倒吸口凉气:“别别!妹妹,千万别跟共产党走近了,免得……” 阿翼凤笑着反问:“我想走近,可这里有共产党吗?” 阿翼龙摇头:“没有。” 阿翼凤:“可不!只有象张占贵,象镇上的柯所长、马所长和这新来的周区长这样的酒肉官员、鸡鸣狗盗之辈!”叹息,“唉!围剿吧,扼杀了仅有的一线光明,整个世界就更黑暗了!” 接着愤懑地吟起郭沫若《凤凰涅盘》中的诗句: 你脓血污秽着的屠场呀! 你悲哀充塞着的囚牢呀! 你群鬼叫号着的坟墓呀! 你群魔跳梁着的地狱呀! 你到底为什么存在? 阿翼龙笑:“瞧你,又发狂了,我忧国忧民的屈大夫!” 阿翼凤纠正:“不是屈原,是郭沫若!” 阿翼龙指着已经安静了的府里:“管他屈大夫、郭沫若,里边安静了,快走吧!” 二人来到门前。 丫环俄外匆匆从里面走出:“小、小姐!” 阿翼凤见俄外张张皇皇的样子,问:“咋个了,俄外?” 俄外胆怯地望着阿翼龙:“少、少……” 阿翼龙安慰:“别慌!说,出啥事了?” 俄外怯生生地:“老、老爷把依奶送给那个周、周区长了!” 阿翼龙大惊:“啊!” 阿翼凤一愣,随即怒不可遏地朝府里冲去。 阿翼龙慌忙追赶:“妹妹!妹妹!……
21.区长公馆里周义天的卧室.夜 在酒宴上佯装烂醉的周义天光腿赤膊,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水。 罗二虎与家丁陈三一人一只胳膊,象抓小鸡似地提拎着依奶走进,讨好地:“大人!你要的人来了!” 周义天挥挥手。 罗二虎与陈三懂事地退出,反手掩上门。 周义天站起。 依奶恐惧地望着他。 周义天皮笑肉不笑地:“别怕!怕个啥子?来‘阿老俵’家,还有啥害怕的?” 依奶“噗咚”一声朝周义天跪下,哀求:“老爷!你放了我吧!放我回去,我只是个下贱的娃子……”
22.土司府阿轸石的卧室.夜 阿轸石夫妇对躺在床上,正手捧着大烟枪吞云吐雾。 丫环沙红坐在床前的踏脚凳上伺侯着。 阿翼凤气冲冲地一阵风闯来:“老爹!你咋个把依奶送人了?” 阿翼龙脚跟脚追进:“妹妹你……!”
23.周义天卧室.夜 周义天阴森冰冷地望着依奶:“你家主人把你送给了我,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主人!娃子就要听主人的话!” 依奶直是叩头:“老爷!我……我……我不能……我……” 周义天威胁:“唔——!有你这样拒绝主人的娃子吗?嗯?”
24.土司府阿轸石的卧室.夜 阿翼凤气愤地顶撞:“娃子也是人,不是鸡,不是羊,不是啥物件,也有自己的尊严!不能随便送人!” 阿轸石恼火地扔下鸦片烟枪,撑起身来:“有你这样对老爹说话的吗?” 阿翼龙急忙转寰,替父亲开脱:“妹妹!现在不同过去,我们这土官不过空有其名,老爹也是出于无奈。” 富氏附和:“就是!世道不同了,怪不得你老爹,姑娘,你要体谅你爹的难处,不能……”
25.周义天卧室.夜 周义天威逼:“啥不能?脱了!” 依奶双手护胸,跪着后退。 周义天一步步进逼。 依奶惊恐,无助:“老……老爷……” 周义天恶狠狠地抽依奶一耳光:“快脱!还反了你啦!”
26.土司府阿轸石的卧室.夜 阿翼凤反驳母亲,指责父亲:“有啥难处?老爹他好歹也是一方土民的父母官,就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子民!” 阿轸石气得浑身发颤,指着女儿:“你、你!我枉自送你去大地方读了这几年的书,还、还全然不知礼仪……!” 阿翼凤接过:“老爹你送我去读书,是要女儿学习汉家的孔孟之道,学了明白事理。孔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谁不知道,那周义天在武定有家有室,妻妾成群,还每到一处都沾花惹草。如此品行恶劣之小人,老爹你出于无奈,不敢羞与其为伍,起码也应该鄙视其劣行,不该畏其淫威,把还是黄花闺女的依奶送给这个畜生糟蹋!” 阿轸石无语反驳,恼羞成怒,跳下地来,扬手抽女儿一耳光:“反了你啦!还没完没了地教训起老子来了!” 阿翼龙 爹爹你 意想不到:“ ——!” 富 氏 老爷你
27.周义天卧室.夜 依奶惊骇地望着周义天:“老爷你——!”
28.土司府阿轸石的卧室.夜 阿轸石指着门外一声暴喝:“滚!”
29.周义天卧室.夜 周义天用枪顶着依奶脑门,命令:“脱!” 依奶颤抖的手伸向纽扣,“哇”地一声大哭……
30.土司府阿轸石的卧室.夜 阿翼凤捂着脸委曲得“哇”地一声大哭,扭头冲出门去。 阿翼龙一愣,追了出去:“妹妹!妹妹!” 阿轸石喝止:“站住!” 阿翼龙收住脚:“爹!” 阿轸石威严地:“回你自己屋睡去!” 阿翼龙唯唯诺诺地:“是!”转身走出。 阿轸石对女儿气犹未消,转而怪罪妻子:“瞧瞧!都是你给惯的,平时一指头都舍不得戳!这到外面读了几年书,更读出翻天的本事来了!” 阿夫人富氏担心女儿:“姑娘还是自己的姑娘,你刚才那一巴掌,她啷个受得了?我担心……” 阿轸石:“担心哪样!她刚回家不久,未必敢又跑了?”
31.阿翼龙的房间.夜 阿翼龙的妻子段玉芳边给丈夫宽衣边说:“难说!你妹妹因为脑壳比你聪明,读书得行,从小到大,被老爹老妈心疼得啥子样似的,一指头都没舍得戳过,这下挨一大巴掌,我怕……” 阿翼龙:“怕她寻短见?你小看她了,她才不会哩!” 段玉芳:“不是寻短见,我怕她又要走?” 阿翼龙不在意:“走毕节那边?她都毕业了,去做啥?别咸吃萝卜淡操心,睡吧!”
32.阿翼凤的房间.夜 里外收拾着衣物,边收拾边问:“小姐!你真要走?” 阿翼凤毅然决然地:“走!这封建奴隶主家庭,有啥可留恋的?”
33.阿翼龙的房间.夜 阿翼龙妻子还是不放心:“毕业了就去不得啦?你不见她一直给她那女先生保持着书信往来。我听她说起过,她那女先生在给她联系,要介绍她去所小学堂当先生。” 阿翼龙引起注意:“是么?我咋没听她说过?” 阿翼龙妻子:“你一天忙里忙外的,除了今晚,几时同她多说过几句话?你还是去劝劝她,免得她一跺脚真走了,老爹的气消了,又拿你这当哥的示问!” 阿翼龙:“行,明天我去!”
34.阿翼凤的房间.夜 阿翼凤望着门外:“这俄外,叫她去喊子日、约日,啷个还不见回来?” 里外锁上衣箱:“快了吧!” 阿翼凤牵挂不幸的夜奶:“唉!不晓得依奶现在咋样了?” 里外苦笑:“落在那样的人手里,还能咋样!这要让木嘎知道……” 阿翼凤疑惑:“木嘎?这跟他……?”
35.阿翼龙的房间.夜 阿翼龙突然翻过身,问:“那依奶是不是木嘎的相好?” 妻子朝床边走来,奇怪地望着他:“是呀!你这府里的总管事还不晓得?” 阿翼龙撑起身来:“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妻子:“咋就完了?” 阿翼龙苦笑:“你不晓得,他两个从小跟着阿奴塔师傅学酒歌,象阿奴塔师傅的干儿、干女。这下好,老爹把依奶送了人,阿奴塔会咋个想?木嘎回来,以他那豹子脾气,又不晓得会干出啥子事!” 妻子也紧张起了:“是呀!阿奴塔、木嘎师徒俩都是‘天锅’坊的顶梁柱,老爹这样伤了人家的心……” 阿翼龙:“可不是咋的!”连声抱怨,“老爹呀老爹,你为了讨好一个汉官,伤了自家人的心,值不值得啊!” 妻子劝慰:“值得不值得,事情已经成这样了,现在的关键是想办法安抚木嘎和阿奴塔两师徒。木嘎虽然是我家的阿加(有自己的房屋和少量财产没有自由的奴隶,即安家娃子),可阿奴塔却是曲诺(平民阶层自由民),万一他为此事冒火,一跺脚去了张家,我们的天锅坊可就完蛋了!” 阿翼龙撑起身来,吩咐妻子:“给我拿衣裳!” 妻子:“呃!都半夜三更的了,你要干啥?” 阿翼龙:“我去找人!”
36.阿翼凤的房间.夜 阿翼凤向里外:“里外!去看看俄外找的人来了没有?” 俄外应声而进:“来了,小姐!子日、约日跟尔也在一堆喝酒,尔也也来了!” 阿翼凤:“尔也也来了?” 想想,朝外喊,“尔也!你进来!” 府丁尔也走进:“小姐!” 阿翼凤向尔也和俄外:“我交给你们两个一件事!” 尔也、俄外:“小姐你吩咐!” 阿翼凤:“你们俩要想办法告诉依奶,就说我说的,要她无论如何都不可寻短见,要坚强地活下去!” 尔也、俄外:“是,小姐!” 阿翼凤:“木嘎性情刚烈,尔也你要赶紧去找阿奴塔师父……”
37.阿翼龙的房间.夜 妻子问:“你找哪个?” 阿翼龙:“木嘎啊!” 妻子哭笑不得:“急糊涂了吧!你不是派木嘎送酒、收粮去了吗!” 阿翼龙这才想起:“瞧我,真是急糊涂了!可阿奴塔在家,我先找他!” 妻子按他躺下:“要找也得等天亮!” 传来公鸡打鸣声。 妻子:“你听——鸡都叫了!
38.阿翼凤的房间.夜 传来公鸡打鸣声。 子日走进,提醒阿翼凤:“小姐!天快亮了!” 阿翼凤站起:“马都备好啦?” 子日:“备好了,在花园后门,约日牵着的。” 阿翼凤再次叮嘱尔也、俄外:“你们两个千万要记住,照我吩咐的去做!” 尔也、俄外:“小姐放心!” 阿翼凤这才向提着衣箱的里外、子日:“走吧!” 一行人出门。
39.区长公馆.夜 大门无声地缓缓打开。 披头散发的依奶蹑手蹑脚从门里溜出…… 定格。
第三集
1.阿翼龙的房间.夜 妻子问:“你去找哪个?” 阿翼龙:“木嘎、阿奴塔!” 妻子哭笑不得:“你不是派木嘎送酒、收粮去了吗!” 阿翼龙这才想起:“瞧我,真是急糊涂了!阿奴塔在家,我先找他!” 妻子按他躺下:“要找也得等天亮!” 传来公鸡打鸣声。 妻子:“你听——鸡都叫了!
2.阿翼凤的房间.夜 传来公鸡打鸣声。 子日走进,提醒阿翼凤:“小姐!天快亮了!” 阿翼凤站起:“马都备好啦?” 子日:“备好了,在花园后门,约日牵着的。” 阿翼凤再次叮嘱尔也、俄外:“你们两个千万要记住,照我吩咐的去做!” 尔也、俄外:“小姐放心!” 阿翼凤这才向提着衣箱的里外、子日:“走吧!” 一行人出门。
3.区长公馆.夜 大门无声地缓缓打开。 披头散发的依奶蹑手蹑脚从门里溜出,仓皇地往东奔去。
4.土司府花园.夜 晨光稀微, 天空,疏星闪烁。 万松山,晨雾迷茫。 子日背着枪,两手提着皮箱,里外搀着阿翼凤,脚步轻悄地朝后门走去。 门外,也背着枪的约日见三人走来,忙牵过驮马,与子日一起,麻利地把皮箱捆在驮子上。 里外帮助阿翼凤骑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 阿翼凤一提缰绳,马铃叮当,四人踏着晨曦启程。
5.区长公馆后院.晨 晨光稀微,从窗户透进屋内。 周义天迷迷糊糊地呼唤着:“乖乖!我的小乖乖!”伸出毛黪黪的右臂朝身旁搭去,却搂了个空,一惊醒来,睁开惺松睡眼:“咦!人呢?人呢?”
6.土司府阿翼凤居住的院落.晨 阿翼凤的房间房门大开。 阿轸石从门里冲出,气恼地高声呼叫:“人呢?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俄外、友阿木惶恐不安不安地匆匆从下房跑出:“老爷!” 阿轸石指着大开的房门:“小姐呢?” 俄外、友阿木支支吾吾:“小姐……小姐……” 阿轸石扇俄外一耳光,踢友阿木一脚:“问你们话呢,都哑啦?” 俄外豁出去:“小、小姐走了!”
7.区长公馆后院.晨 张占贵跺着脚命令罗二虎、陈三:“跑啦?还、还不快给我追!” 罗二虎、陈三:“是,老爷!” 二人慌忙转身,冲出院门……
8.镇外岔路口.晨 大路通往龙街,右侧有条小路通往山上的神树。 依奶转过山弯跑来,到岔路口,朝山上爬去……
8.土司府阿翼凤居住的院落.晨 阿轸石朝前院高呼:“阿翼龙!阿翼龙!” 阿翼龙匆匆走来:“爹!” 阿轸石指着大开的房门:“你妹妹走了!你晓不晓得?” 阿翼龙:“我也是才晓得。” 阿轸石:“晓得了还不快派人去追!” 阿翼龙摇头:“追不上了!我问过马房,说他们是鸡叫头道就动身的,这会儿怕都过了白路街了!”
9.白路街.晨 小街还在梦乡,街道空无人迹。 马铃叮当。 马蹄笃笃。 阿翼凤一行穿过街道……
10.龙街渡.晨 10-1北岸 马铃叮当。 马蹄笃笃。 驮载着粮食的马帮从晨雾迷蒙的山间走出,来到北岸的江边。 木嘎双手卷成喇叭,长声吆吆朝江对岸呼喊:“船—老—板——开—船—罗——!” 土木、俄里、日则也手卷喇叭,敞开喉咙,一齐吆喝:“开—船—罗——!开—船—罗——!船—老—板——开—船—罗——!” 10-2南岸 船老板睡眼惺忪从窝棚里钻出,没好气地回应:“是哪个龟儿子,这么早就忙着过河投胎?” 10-3北岸 木嘎认出船老板,喊着他的绰号:“‘爬沙虫’!晚上干好事——睡懵懂了么?连老子都认不得!” 10-4南岸 爬沙虫:“有啥子好事干,穷得两股襟襟勒胯裆,婆娘都讨不起!木嘎!这么大清早的划你几爷子,不唱首歌答谢我啊?” 10-5北岸 木嘎:“你想听哪样?” 10-6南岸 爬沙虫:“你们罗婺的山歌!荤点的!” 10-7北岸 木嘎:“好哇!保证荤得你龟儿淌口水!”真的就唱: 清早起来走的忙, 来找小妹做婆娘。 小妹问我为那样? 同房少个美娇娘。 10-8江面 爬沙虫边划船边开心大笑,问:“哈哈……!木嘎,你的‘小妹’在哪里?叫啥名字?” 10-9北岸 木嘎回答:“马樱花!满山遍野都是!”
11.万松山马樱坡.日 一地的红色马樱花(红杜鹃)落英缤纷。 依奶拾起一朵。 残败的花朵殷红如血。 依奶由花及人想到自己,悲痛绝望,合上双眼,泪水在她美丽而又憔悴的脸上肆意流淌…… 化入(依奶的回忆)—— 11-1林间空地 漫山遍野的马樱花娇羞艳丽,开得如火如荼。 林间空地上,人们在欢度马樱花节,短笛清脆,龙头大三弦铮铮作响,彝家男女老少手牵着手,肩搭着肩,跳着欢快的“跌脚舞”,男子步伐狂放热烈,女人步伐优雅温柔。 《采花情歌》一唱一和,此起彼伏: (男) 对门望见花一林, 花多叶少爱死人, 小郎想从花中过, 没有穿针引线人。 阿苏遮唛哟啰…… (女) 小路弯弯顺山来, 马樱花开陡石岩, 鲜花等着蜂来采, 蜜蜂飞来花自开。 阿苏遮唛哟啰…… 11-2空地边 一株高大的马樱花树下。 木嘎手捧一朵硕大的马樱花,含情脉脉地向依奶走去,边走边唱: 今日相会花树脚, 心中有话跟妹说: 花心枕头郎不要, 实心妹妹找一个。 阿苏遮唛哟啰…… 依奶捧着一个刺绣精美的烟荷包,含情脉脉地向木嘎走来,边走边唱: 马樱花开红遍山, 蜜蜂见花翅膀扇, 蜜蜂要采真花粉, 小妹要找实心郎。 阿苏遮唛哟啰…… 二人走到一起。 木嘎把马樱花献给依奶: 小郎属羊妹属鸡, 马樱树下扣野鸡, 扣着野鸡得吃肉, 恋着小妹做夫妻。 阿苏遮唛哟啰…… 依奶接过马樱花,把烟荷包回赠木嘎: 马樱树上寄生草, 头是两个命一条。 千年藤子万年树, 藤子缠树绕到老。 木嘎拉过依奶,搂在怀中,依奶幸福地靠在木嘎宽大的胸膛,二人合唱: 马樱树上寄生草, 头是两个命一条。 千年藤子万年树, 藤子缠树绕到老。 阿苏遮唛哟啰…… 阿苏遮唛哟啰…… 化出。 一滴滴眼泪串珠脱线似地坠落,洒落在残败的花瓣上。
11.土司府奴隶居住的小院外.日 尔也匆匆跑来,呼喊:“俄外!俄外!” 俄外从院里跑出:“尔也!” 尔也:“依奶跑了!区长家的人提着枪到处在追!” 俄外大惊:“啊!” 尔也着急地:“我们得先找到她,不然……” 俄外眼珠一转:“跟我走!” 两人急步跑去。
12.山岗.日 依奶捧着泪水莹莹的花瓣朝一株高大粗壮、枝繁叶茂的老栗树(夷家山寨神树)走去……
13.龙街至万松途中.日 离万松镇越来越近,木嘎情不自禁地从绣着马樱花图案的火草马褂兜里掏出烟荷包端详…… 化入(木嘎与依奶十多天前离别时的情景)—— 13-1万松山麓阿氏天锅酒坊 土木、俄里、日则赶着马队走远,木嘎还牵心挂肠地落在后面,一步两回头地张望。 情歌象从两人的心里淌出: 走是要走啰, 舍是舍不得! 走一步是望两眼, 哪个舍得你呀? 走一步是望两眼, 哪个舍得你! 走一步是望两眼, 哪个舍得你呀! …… 13-2土司府前 依奶手里举着一束彤红艳丽的马樱花,恋恋不舍地向越去越远的木嘎挥手。 情歌继续: 走是要走啰, 舍是舍不得! 走一步是望两眼, 哪个舍得你! 化出。 木嘎将烟荷包揣进兜里……
14.山岗.日 依奶捧着泪水莹莹的花瓣向神树跪下,凄苍地哭诉:“神树老干爹!依奶我虽然是摆夷人,可几岁就被人抢来卖进土司家做娃子,跟倮倮夷兄弟姐妹长大,早成了倮倮夷女。娃子浑身上下都是主子的,自己啥子都没有,拿不出大公鸡祭拜您,可我也是千回百次给您老人家磕过头,千回百次地喊过您‘老干爹’,求你象保护寨子里所有倮倮夷一样,也护着可怜的依奶!依奶不敢奢求能象百姓家的姑娘,不随时随地跟主子家的皮鞭做伴儿;不敢奢求能象她们那样有自己的‘姑娘房’,每到晚上就能跟自己心爱的人说话、唱歌。依奶一天从早到晚任劳任怨,乖乖的听主子的话,按主子的吩咐做事,只求哪一天主子开恩,把我赏给木嘎阿哥,求‘老干爹’您慈悲保佑,让我跟木嘎阿哥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依奶别无它求,就这一点点心愿啊!可为哪样连这一点点都实现不了?神树啊神树——我的‘老干爹’,您还是不认我这个姑娘,还计较我身上流着摆夷的血,不是倮倮夷!唉,神都不认,神都不管,神都不保佑,依奶只有走了,只有离开这不是我该在的人世间了!但依奶还是要厚着脸皮给您磕头,厚着脸皮求‘老干爹’保佑,让依奶二次投胎能得个自由身,不再当娃子,让依奶二一世跟我心爱的木嘎阿哥做夫妻!” 依奶磕罢头,站起来,两手一扬。 带泪的花瓣漫天飞扬,纷纷飘落…… 依奶转身,朝那株她与木嘎定情的马樱花树走去……
15.龙街至万松镇途中.日 木嘎心里莫名的烦躁,挥手抽给头马一鞭。 头马一惊,加快脚步……
16.山岗下岔路口.日 俄外带着尔也匆匆朝山岗上爬去……
17.山岗上.日 依奶把裤腰带甩在马樱花树粗枝上,抓住裤腰带的两端打结……
18.龙街至万松镇途中.日 一道小河流水潺潺。 木嘎的马帮趟过小河,继续前行……
19.山岗上.日 裤腰带结成的套子在风中颤动。 依奶搬来一块大石头垫脚…… 俄外、尔也爬上山岗…… 大石头不够高,依奶又搬起一块重在上面,登了上去,抓住套子…… 俄外看见大惊,猛扑过去,一把抱住依奶……
20.张占富家宅院外.日 小河静静流淌。 丫环巧玲端着一大木盆衣物垮出院门,向河边走去。 张占富患天花落下一脸大麻子的独生女儿张锦芝跟来。 巧玲听见脚步声回头:“小姐!你去哪儿?” 张锦芝:“去河边,散散心!” 提着盒子枪的罗二虎和陈三气喘吁吁,匆匆跑来,向张锦芝、巧玲打听:“你、你们看见依奶跑过去没有?” 张锦芝觉得奇怪:“依奶?她不是阿土司家的酒歌女奴么,你们啷个……?” 罗二虎:“她昨天晚上一步登天,上了我家老爷——周区长的象牙床,从奴隶娃子变成区长大人的身边人了!” 张锦芝:“啊!那可是从糠箩跳进米箩了!” 陈三:“可不是!这贱娃子不知好歹,竟然跑了!你们看见没有?” 巧玲:“没看见!” 张锦芝阴阳怪气地笑:“哈哈!跑啦?你们到阿家的酒坊看看,阿家天锅坊的木嘎是她的相好!” 巧玲:“木嘎外出送酒去了,没回来!” 张锦芝:“木嘎走了,酒师阿奴塔还在,阿奴塔是她的干爹!” 罗二虎、陈三扭头朝天锅烧坊跑去。
21.万松山竹叶箐.日 深箐两边古木森森。 箐谷里是湿生竹的世界,箭竹、金竹、水竹、淡竹丛丛杂生,葳蕤蓊郁,覆沟盖谷。 潺湲溪水分作千丝万缕从竹林里流出,跌落断崖,如串珠织成的帘子,水声轻柔,如轻抚琴弦弹奏出的优雅乐章。 瀑布一侧,一块大约半亩的连山岩石,上面密密匝匝生长着高低错落的棕竹、箭竹、水竹。 阿奴塔一边采着竹叶,一边唱着《酿酒的祖先》: 酒是众人酿出, 色色凰尔是酿酒的祖先。 泉水里有九十九种鲜花的露珠。 ……
22.山岗上.日 尔也证实俄外的话:“没错!小姐临走前再三交待,要我们劝你想开点,无论如何都不可寻短见,要坚强地活下去! 俄外:“就是。小姐的话,你都不听了么?” 尔也:“再说,你这样死了,木嘎更受不了,肯定要跟姓周的拚命!” 俄外:“依奶!你啷个忍心让木嘎也搭上条命?” 依奶听进心去,抬起头来,望着远方。 泪盈盈的双眼喷射着仇恨的火焰。 依奶的心声:“小姐,我听你的话——依奶要活,要报仇!为我木嘎哥活着,为我的贞洁报仇!”
23.万松山中.日 山路坎坷,在峰峦沟壑间蜿蜒。 路旁,杂花生树,百鸟在林梢争鸣,松鼠在枝桠间跳跃。 马铃叮当,木嘎的马帮从山弯转出。 《酿酒的祖先》歌声继续: …… 酿酒需要酒曲, 火洛尼咎是酒曲的始祖, 他带着人翻越九十九座高山, 找来十六种草药做成神秘的酒曲。 荞子有万千人心血, 酒曲有千万人汗水, 美酒是一代代夷人的智慧, 世代相传把大小凉山陶醉。 日则听出唱歌人的声音:“是阿奴塔师父!师父又上山采药了!” 从深箐里传来阿奴塔的喊声:“木嘎!” 木嘎应:“哎!师父!” 阿奴塔的画外音:“你下来!” 木嘎:“来了!”吩咐土木、俄里、日则,“你们赶着马走!” 三人:“好!” 木嘎朝箐谷里走去。
24.区长公馆后院.日 周义天气急败坏地训斥罗二虎、陈三:“没找着?没找着你们也敢回来?” 罗二虎诉苦:“土司府、阿家的酒坊、张家的酒坊、街上的旮旮角角都找遍了……” 周义天:“找遍了再找!她未必还上天入地了?” 依奶突然出现,冷冷地:“不用找,我回来了!” 周义天、罗二虎、陈三吃惊:“啊!”
25.阿氏天锅酒坊.日 马铃叮当。 土木、俄里、日则、贾秀才赶着驮队归来。 阿翼龙听见声响,从作坊里走出:“你们回来了?” 土木、俄里、日则看见,垂手勾腰回应:“回来了,少爷!” 阿翼龙没看见木嘎:“呃,木嘎呢?” 土木回答:“在山上遇见阿奴塔师父,他帮师父采药去了。” 阿翼龙有些不安:“啊!” 细心的土木察觉:“少爷找他有事?” 阿翼龙掩饰:“也没啥要紧的事。他回来,你叫他来找我!” 土木:“是,少爷!”
26.万松山竹叶箐.日 阿奴塔领着木嘎沿深箐边山坡朝断崖下走去,边走边说:“少爷今早上来找过我。” 木嘎:“哪样事?” 阿奴塔隐瞒了依奶的事:“说小姐又;说小姐又到贵州去了。” 木嘎奇怪:“咦!啷个回来没多久又走了?” 阿奴塔:“说是跟老爷吵嘴,挨了老爷的巴掌。” 木嘎:“为哪样?是不是因为小姐跟我们这些百姓、娃子讲民主,讲平等?” 阿奴塔撒谎:“主子家的事,少爷不说,我啷个晓得?”
27.土司府花园里凉亭.日 阿轸石手握竹扇躺在逍遥椅上乘凉,听儿子说依奶是木嘎的相好,一下坐起来:“是吗?你啷个不早说!” 阿翼龙:“我也是事后才晓得的。” 阿轸石没了主意:“那,你说啷个办?” 阿翼龙:“我找过阿奴塔,对他说,依奶是周区长依仗权势估逼着要去的,老爹你也是没奈何!” 阿轸石:“可不是么,我本也不情愿!” 阿翼龙:“我还替老爹做主,答应把俄尔赏给木嘎。” 阿轸石:“行!阿奴塔啷个说?” 阿翼龙:“他啥都没说,背着背篼就上山采药去了!”
28.万松山竹叶箐断崖下.日 断崖下一个仅能容人勾着腰钻进的岩腔。岩腔旁边,沟壑之上,一道不长的天生桥在横倒竖卧的枯木朽枝中间隐现。 阿奴塔带着木嘎来到岩腔边,说:“到了!” 木嘎从没到过这里:“师父!这儿是……?” 阿奴塔神情庄严地:“这儿藏着我们花桐酒的命脉,除了我,哪个都不晓得。” 木嘎意识到什么:“师父,你……?” 阿奴塔指着岩腔:“先进去!” 木嘎勾着腰钻进。
29.竹叶箐岩腔内.日 低矮宽大的岩腔,靠左面石壁摆放着10代花桐酒传人的骨灰陶罐,右面,平坦的岩石上天生一个不规则的水潭。 从岩顶渗出的水滴象大大小小的珍珠,错落坠入石潭,溅起无数小水花,发出的“叮咚”声犹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木嘎看见陶罐,问:“师父,这就是花桐酒传人的祖灵?” 阿奴塔点头:“是的,这是我们花桐酒10代宗师的祖灵。”匍伏跪拜,“祖灵啊,第11代弟子阿奴塔带领徒儿木嘎拜望你们来了!他是祖师爷的第12代弟子、花桐酒的第12代传人,请祖灵们保佑他平安,让他把我们的《花桐酒经》传承下去!” 木嘎跟着虔诚地跪拜。 阿奴塔拜毕,对木嘎:“我请呗耄(毕摩的方言叫法)看过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又算定你今天回来,才到山上等你。” 木嘎见阿奴塔神情庄重,不知师父要做什么:“师父,你……?” 阿奴塔指着从岩顶滴落的水珠:“你接一捧尝尝,品品!” 木嘎伸手接一捧水品尝,赞道:“好水!甜甜的!” 阿奴塔摘张阔大的水竹叶卷成勺,舀起水递给他:“你再品!” 木嘎噙了一口,细细咂摸品尝:“唔——不光甜,还有股淡淡的竹叶子的清香。” 阿奴塔郑重地告诉他:“我们天锅酒远比别人家的酒好,只有我们的天锅酒才称得上是正宗的花桐酒,绝窍就在这水!” 木嘎:“啊!” 阿奴塔:“你坐下,听我给你讲花桐酒的根根脉脉!”
30.万松河畔“张记酒坊”酒窖.日 酒师高友拉启开一坛十年老窖的封泥,舀起一竹筒酒递给主人家张占富。 张占富仔细咂摸品尝一阵,还是摇头。 高友拉百思不得其解:“这硬叫怪了!都是从高山上买来的荞麦,都从一条山沟引的泉水,都是一个祖师爷传下的酒曲和烤法,啷个就是没有它天锅酒的那种香气,味道不如它醇厚?” 张占富猜测:“怕还是差在酒曲子上!阿奴塔那家伙会不会对你们祖师爷传下的药方作了改良,加进了别的草药?” 高友拉摇头:“不会不会!我曾经派人暗中打听过多次,说他们制曲用的药也跟老方子完全一样。” 张占富:“方法呢?” 高友拉:“也一样,全用不满16岁的贞洁姑娘光着脚板踩曲,我一点都没变!” 张占富不满地:“这也一样,那也一样,啷个烤出的酒就不一样?” 高友拉语塞,推托责任:“这……怕是主人家你找的那些姑娘中有个不贞洁,失过身?” 张占富一口否定:“这不可能!每次都是我亲自挑选,还请接生婆仔细检查过的!” 高友拉一脸困惑:“那我就不晓得毛病出在哪儿了!”
31.万松山竹叶箐岩腔内.日 阿奴塔:“我们的花桐酒是从湖北宜城的名酒竹叶青脱胎而来的,跟建文皇帝有关系。你听说过明朝建文皇帝的故事吧?” 木嘎:“听说过。建文皇帝是明太祖朱元璋的长孙,大明朝第二个皇帝,只坐了三年多龙椅就被他四叔燕王朱棣给赶下台,逃到武定狮子山当了和尚。所以人们都说说狮子山的和尚高贵。” 阿奴塔:“是的。燕王的大军兵临京城应天府,守卫金川门的是建文皇帝的十九叔朱橞和大将军李景龙,两个人才辈出战,开门投降。燕王的大军眼看就要杀进皇宫,万般无奈之时,建文皇帝猛然想起太祖病重时给他留下的密旨,急忙打开来看。密旨上写着‘焚尸、暗道、西遁’六个字,还附有皇城的暗道机关图和装着袈裟、剃刀、度牒等物的遗箧。建文皇帝一看就明白,便令身边一人代替自己穿上龙袍,并将他赐死,又命点火烧毁宫殿,自己换上袈裟化装成和尚与几个心腹从暗道出走,逃到贵州水西威清卫指挥使明威将军焦桐的府上避难。” 木嘎联想:“焦桐?——花桐?那焦桐将军就是我们的祖师爷?” 阿奴塔摇头:“不是。我们的祖师爷姓张,湖北宜城人,是将军府专烤竹叶青酒的酒师。” 木嘎:“啊!” 阿奴塔:“建文皇帝伪造自己被烧死的现场逃走,燕王看了不太相信,知道威清卫指挥使焦桐将军是他的心腹,怀疑他逃往水西,连派几拨人追寻。焦桐将军得知消息,觉得水西已不安全,便弃官护驾,带着心腹之人,与皇上逃往昆明。” 木嘎猜测:“那些心腹之人当中,就有我们的祖师爷?” 阿奴塔点头:“是的。宜城的竹叶青酒从汉代起就是江南名酒,当时,宫里宫外的人都喜欢喝。他们君臣逃到昆明的五华寺,这是燕王已正式登基当上永乐皇帝,又派太监郑和回云南查访。云南镇守将军黔国公沐晟得到京城里黔宁王府快马送来的密书,赶紧派人护送皇上和焦桐到罗婺夷人土知府管辖的武定狮子山正续禅寺隐藏。在寺里,皇上和焦桐君臣二人干脆削发为僧,当了和尚。皇上法号应能,焦将军法号铁梅。” 木嘎:“那我们的祖师爷呢?” 阿奴塔:“我们的祖师爷也到了狮子山,但焦将军和皇上都身入空门,当了和尚。出家人不能饮酒,焦将军便令我们的祖师爷下山回自己的老家湖北宜城。祖师爷舍不得将军和皇上,舍不得自己的手艺,就没回,流落武定,翻山越岭找好水酿酒,来到这竹叶箐,发现了这股水,于是干脆入赘山下的阿奴颇家,当了夷人的女婿,利用当地的荞麦,用九酝酒法,取这水蒸煮,还发明花蜜勾兑、嫩竹叶浸入的方法,酿出的酒淡绿清亮,有花蜜的微甜,竹叶的清香,比宜城竹叶青更醇。为纪念焦桐将军,祖师爷便把这酒命名为‘花桐酒’。” 木嘎:“原来如此!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这水,师父你是啷个弄回去的?平时没见你派人上山来背呀!” 阿奴塔笑:“哪是我弄的,这也是祖师爷的智慧!”指水潭,“你看这水潭,上面的水不间断地滴下来,潭里面的水却没朝外面溢出一点,都流到哪儿去了?” 木嘎仔细查看,确实如此,惊奇:“是哩!真是怪了!” 阿奴塔指指水潭边一长条直通岩腔外的岩石:“秘密就在这儿!” 木嘎:“莫非这道岩石的中间是空的?” 阿奴塔点头:“对。这不是天生的,是祖师爷砌的。走,到外边去!” 二人钻出岩腔。
32.万松河畔“5张记酒坊”酒窖.日 张占富阴沉着脸与挨了训斥一脸不快的高友拉走出酒窖。 张府管家、张占富远方侄子张锦才匆匆走来报告:“三叔!周区长收下请帖了,答应明天一准赴宴!” 张占富:“好!” 张锦才:“可周区长说,他不喝我们家的花桐酒,得喝阿氏天锅的!” 张占富为难:“这……”
33.万松山竹叶箐天生桥下.日 阿奴塔和木嘎来到岩腔外。 木嘎看见隐藏在枯木朽枝中的天生桥,惊奇地:“啊!这还有座天生桥?” 阿木塔指着岩腔、天生桥讲解:“桥这头与岩腔里的那道暗渠相连,桥的那头,又是一条暗渠直通我们天锅酒坊。当初,祖师爷发现了岩腔里那股滴泉神水,就领着人巧妙地利用这一带的连山石壁凿了这条长长的暗渠,把滴泉神水引入天锅酒坊,酿出享誉滇南的花桐酒。以后天长日久,暗渠外面长满了青苔,便哪个都看不出来,只以为我们天锅用的是和大家一样的竹叶箐的山沟水。” 木嘎终于明白:“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高友拉师伯跟你同门同师,用一样的酒药,一样的踩曲方法、造酒的方法,烤出来的酒就不一样!” 阿奴塔:“曲是酒的魂,水是酒的魄。祖师爷说,魄是阴神,魂是阳神。……” 木嘎领悟:“阴阳相配,才能酿出好酒!” 阿奴塔:“是这样。但祖师爷还有一句话,说人是酒的骨,是说烤酒的人,特别是掌灶师,为人要正直、忠诚,不论遇到哪样事,都要首先想到自己是花桐酒的传人,再难,再委屈,甚至面临身家性命的危险,都要把自己的事丢开,要想方设法把花桐酒一代一代传下去。你高友拉师伯本来是你师爷爷的大徒弟,按理,这第11代花桐酒的传人是他不应该是我,可他就是缺了这根酒骨,在你师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就贪图张家开出的高薪背叛你师爷爷跳槽,因此,你师爷爷临过世前才把这水的绝密和《花桐酒经》传给了我,让我这二徒弟当了第11代传人。” 木嘎:“啊,原来是这样!” 阿奴塔郑重严肃地:“木嘎!制曲的方法、烤酒的全套工艺,你跟你高友拉师伯一样,都掌握了。现在,我又把这水的绝窍也告诉给你,只剩下那本《花桐酒经》,按祖师爷立下的规矩,得等我闭眼睛的那天才传。但你师爷爷说过,那就是个身份证明,跟工艺无关。因此,从现在开始,你实际上就是第12代花桐酒的传人了。你要向在天上的祖师爷和历代先师发誓,天大地大,不如传承花桐酒事大!无论遇见天塌地陷的事,都不忘自己是花桐酒的传人,要生为花桐酒而生,死为花桐酒而死!” 木嘎“噗咚”跪向岩腔,起誓:“阿着木嘎向祖师爷和历代先师、向神水发誓:天大地大,不如传承花桐酒事大!无论遇见天塌地陷的事,我阿着木嘎都不会忘记我是花桐酒的传人,要生为花桐酒而生,死为花桐酒而死!” 阿奴塔:“好!你起来吧!现在,师父告诉你一件事……”
34.万松镇张占富家堂屋.日 张占富疑惑:“有这样的事?” 张锦才:“千真万确!不然,他周区长咋会这样回护阿家?” 张占富不禁气愤:“这个色鬼!为了一个夷人姑娘,竟然……” 张锦才:“那,明天这客还请不请?” 张占富皱着眉头:“现官不如现管,帖子都发出了,能不请?” 张锦才:“可这酒……?” 张占富无奈地叹气:“唉!在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锦才,你就替四叔抹下脸,去阿家酒铺子走一趟!”
35.万松山竹叶箐天生桥下.日 阿奴塔讲完依奶的事,叹气:“唉,老爷也是不得已!少爷对我说,老爷答应让俄外顶替依奶,把她赏给你。” 木嘎痛苦万分:“不!我不要俄外!我要杀了他周义天这个畜生!” 阿奴塔威严地:“你不能!” 定格。
第四集
1.万松山竹叶箐天生桥下.日 阿奴塔和木嘎来到岩腔外。 木嘎看见隐藏在枯木朽枝中的天生桥,惊奇地:“啊!这还有座天生桥?” 阿木塔指着岩腔、天生桥讲解:“桥这头与岩腔里的那道暗渠相连,桥的那头,又是一条暗渠直通我们天锅酒坊。当初,祖师爷发现了岩腔里那股滴泉神水,就领着人巧妙地利用这一带的连山石壁凿了这条长长的暗渠,把滴泉神水引入天锅酒坊,酿出享誉滇南的花桐酒。以后天长日久,暗渠外面长满了青苔,便哪个都看不出来,只以为我们天锅用的是和大家一样的竹叶箐的山沟水。” 木嘎终于明白:“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高友拉师伯跟你同门同师,用一样的酒药,一样的踩曲方法、造酒的方法,烤出来的酒就不一样!” 阿奴塔:“曲是酒的魂,水是酒的魄。祖师爷说,魄是阴神,魂是阳神。……” 木嘎领悟:“阴阳相配,才能酿出好酒!” 阿奴塔:“是这样。但祖师爷还有一句话,说人是酒的骨,是说烤酒的人,特别是掌灶师,为人要正直、忠诚,不论遇到哪样事,都要首先想到自己是花桐酒的传人,再难,再委屈,甚至面临身家性命的危险,都要把自己的事丢开,要想方设法把花桐酒一代一代传下去。你高友拉师伯本来是你师爷爷的大徒弟,按理,这第11代花桐酒的传人是他不应该是我,可他就是缺了这根酒骨,在你师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就贪图张家开出的高薪背叛你师爷爷跳槽,因此,你师爷爷临过世前才把这水的绝密和《花桐酒经》传给了我,让我这二徒弟当了第11代传人。” 木嘎:“啊,原来是这样!” 阿奴塔郑重严肃地:“木嘎!制曲的方法、烤酒的全套工艺,你跟你高友拉师伯一样,都掌握了。现在,我又把这水的绝窍也告诉给你,只剩下那本《花桐酒经》,按祖师爷立下的规矩,得等我闭眼睛的那天才传。但你师爷爷说过,那就是个身份证明,跟工艺无关。因此,从现在开始,你实际上就是第12代花桐酒的传人了。你要向在天上的祖师爷和历代先师发誓,天大地大,不如传承花桐酒事大!无论遇见天塌地陷的事,都不忘自己是花桐酒的传人,要生为花桐酒而生,死为花桐酒而死!” 木嘎“噗咚”跪向岩腔,起誓:“阿着木嘎向祖师爷和历代先师、向神水发誓:天大地大,不如传承花桐酒事大!无论遇见天塌地陷的事,我阿着木嘎都不会忘记我是花桐酒的传人,要生为花桐酒而生,死为花桐酒而死!” 阿奴塔:“好!你起来吧!现在,师父告诉你一件事……”
2.万松镇张占富家堂屋.日 张占富疑惑:“有这样的事?” 张锦才:“千真万确!不然,他周区长咋会这样回护阿家?” 张占富不禁气愤:“这个色鬼!为了一个夷人姑娘,竟然……” 张锦才:“那,明天这客还请不请?” 张占富皱着眉头:“现官不如现管,帖子都发出了,能不请?” 张锦才:“可这酒……?” 张占富无奈地叹气:“唉!在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锦才,你就替四叔抹下脸,去阿家酒铺子走一趟!”
3.万松山竹叶箐天生桥下.日 阿奴塔讲完依奶的事,叹气:“唉,老爷也是不得已!少爷对我说,老爷答应让俄外顶替依奶,把她赏给你。” 木嘎痛苦万分:“不!我不要俄外!我要杀了他周义天这个畜生!” 阿奴塔威严地:“你不能!” 木嘎暴怒:“为哪样不能?” 阿奴塔:“你忘了刚刚起过的誓啦?你已经向祖师爷、向神水发过誓,你的这条命已经不再是你自己的!我们夷人指天立誓就从不反悔!” 画外音——阿奴塔的声音振聋发聩,在空山间回响:“我们夷人指天立誓就从不反悔!从不反悔!从不反悔!从不反悔!……” 木嘎痛苦万分:“师父……!” 阿奴塔:“木嘎,你知道师父我为哪样终生没娶吗?” 木嘎摇头。 阿奴塔象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地说:“我也有过心上的马樱花。她是红照壁纳土司家的娃子。纳土司知道她跟我相好,就派人来,说愿意升她为自由百姓,把她许配给我,还答应给我修房子,给我们五亩水田,开出条件是要我离开万松山去他家的酒坊当掌灶师。你说我能去吗?” 木嘎心里矛盾:“你……我……” 阿奴塔,“我当初也当着师傅的面向祖师爷、向神水发过誓,当然不能去!结果,纳土司把她赏给了手下的背枪娃子,师父我就守着我的花桐酒,打了一辈子光棍,只有你和依奶两个徒弟和干儿、干女。” 木嘎明白,痛苦地接受如师父一样的命运:“师父,我……我晓得了!”
4.元谋苴林中山寺.日 戏楼台口摆着刚从马背上卸下的大衣箱、二衣箱、头帽箱、前场箱等四口行头木箱。 “花花公爷”——戏班里以扮演“花花公爷”出名的男演员陪着寺里的住持玄惠法师走来。 高裕生双手合什向玄惠施礼:“玄惠大师!不好意思,小班又来打扰了!” 玄惠法师还礼:“阿弥陀佛!熟人熟识的,高施主不必客气!” 马锅头王大哥一步跨进来,玩笑着接过去:“老高你跟他客气个啥!这秃头早耐不得寂寞,正伸长了脖子天天盼望你手下这些‘七姐八妹’来哩!” 玄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车船店脚牙,不死也该杀’,头一个就该拿你们这些象畜生一样的马锅头开刀!” 王大哥:“看看,一点不讲慈悲为怀,露出假和尚的真相来了吧!” 高春花从台上跳下:“王大哥!你啷个也来了?” 王大哥笑:“光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从昆明驮货来的!” 高裕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新近刚学来一出《打花鼓》,正巧让你赶上!” 王大哥:“《打花鼓》?好哇!我看过川戏的《打花鼓》,还没看过云南花灯的《打花鼓》!用花灯的步子崴,用花灯的调子唱,想来味道更长!” 高裕生:“长不长,你看过就晓得了!明天请你来捧场!” 王大哥:“明天?可惜可惜,我看不成了!” 高裕生:“啷个?” 王大哥:“伙计们在卸货,卸完就要赶往万松山驮酒。——昆明‘宝臣号’的花桐酒快断档了,耽搁不得!” 高春花一听,忙说:“去万松山?我也要去!”转向高裕生:“老爹!你不是说要找个机会答谢人家木嘎吗,不如让我跟王老叔搭个伴去走一趟!” 木嘎在龙街替花灯班解围和戏弄恫吓警察的事传得很开,走南闯北的赶马人无不知道。 王大哥竖起拇指称赞高春花:“哪个说‘戏子无义’?瞧我们春花姑娘就不是那样的人!好,我几十匹马全空着,想骑哪匹,随你挑!” 高裕生点头同意:“行!”走到前场厢边,打开厢盖,取出一把精致的小三弦交给高春花,“这是我托人从弥勒段家买来送给木嘎的,你交给他,代我、代我们全班人感谢他!” 高春花接过背上。 高裕生嘱咐:“明天一定要赶回来,别误了戏!” 高春花:“我晓得!”
5.万松镇.夜 天边,月亮如钩。 淡淡月光下,万松镇灯火依稀,尤数镇公所里最亮。
6.万松山木嘎和依奶定情的山岗.夜 一块巨石巍然兀立在高大虬曲的马樱花树下。 阿着木嘎坐在巨石上,手捧着酒罐,凄然地遥望山下的镇街,望着灯光最亮的镇公所,喝一口酒,唱一段《阿表妹》(夷语): 我的阿表妹哟, 脸蛋水红红的, 像丝绸一样的光滑。 像月琴弹奏的曲调。 像晶莹的水珠。 像弯弯的月亮。
6.张锦芝闺房.夜 木嘎的歌声传进张家宅院。 张锦芝对着镜子正在顾影自怜,听见,站起身来,拉开屋门。 丫环巧玲吃惊:“小姐!天都黑了,你还出去?” 张锦芝撒谎:“我看月亮!” 巧玲明白张锦芝的心思,暗笑,跟着她走出。
7.阿氏天锅酒坊外.夜 日则、贾秀才陪着身背小三弦的高春花从酒坊内走出。 传来木嘎的歌声: 我的阿表妹哟, 站在山巅亮月亮, 站在山梁亮山谷, 站在山谷蜜蜂围, 站在坝上蝴蝶围。 我的阿表妹哟, 正面看她像月亮, 月亮没有她漂亮; 背面看她像杉树, 杉树没有她挺拔。 ……
8.张家宅院楼上.夜 张锦芝倚靠楼栏,遥望歌声飞来的山岗:“听!好象是木嘎,在唱《阿表妹》!” 巧玲奇怪:“小姐,你听得懂?” 张锦芝:“懂得个大概,好象是说表妹比月亮漂亮,比杉树身材还好。” 巧玲:“不错!” 张锦芝幸灾乐祸地笑:“再好再漂亮,‘表妹’现在成人家周区长身子底下的人了!” 巧玲有些替依奶和木嘎惋惜:“我听木嘎用汉话唱过《阿表妹》,里边有句‘马儿长大了,要配合身的鞍子;牛儿长大了,要架合适的犁头。’唉!木嘎和依奶倒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对,可惜……” 张锦芝不高兴地打断:“合适个啥?你不懂!他们两个虽说都是阿土司家的锅庄娃子,可人家木嘎是阿家天锅烧坊的得力干将,哪天主子一高兴,就会升他为有一定人身自由的安家娃子,赐他婚配,拨给他田地,帮他建房,依奶算个啥?——永远都只是没有人身自由和财产的锅庄娃子,不然,阿土司啷个会把她送给那姓周的!” 巧玲这才明白,忙拍马屁:“啊,原来是这样!小姐,你对他们夷家的事满懂,真……!” 歌声又起。 张锦芝制止:“别说话,听歌!” 巧玲伸伸舌头。
9.山岗.夜 木嘎的歌声变得很无奈: 我的阿表妹呀, 怎能走进狼群里? ……
10.区长官邸.夜 正在为周义天捏肩的依奶听见歌声,身子一抖,眼泪忍不住滴落,手停止了动作。 周义天察觉,喝斥:“咋个了?” 依奶强忍心中屈辱,凄楚,又为周义天捶背。 歌声继续飘来: 你是一只小鸟, 怎能飞进老鹰的窝里? 怎能去到别人家里? …… 周义天听不懂,只觉得烦燥:“他妈的!是哪个倮倮,吃饱了撑的,鬼哭狼嚎!”
11.山岗.夜 木嘎的歌声无比凄凉、忧伤: 美丽的树子长在山林里, 美丽的树叶啊, 飘到山林平坝上去了! 漂亮的牛羊产在山上, 漂亮的牛羊皮啊, 拿到远处的坝子里去了! 美丽的马樱花开在树上, 美丽的马樱花啊 被人家给摘去了! 漂亮的野山鸡歇在花丛, 漂亮的野山鸡啊, 被人煮进锅里去了! ……
12.山岗下.夜 高春花走着走着突然停步。 木嘎的歌声继续飘来: 啊…… 不来了,不来了! 我的表妹不来了! 天黑尽了,表妹不来了! 星星齐了,表妹不来了! 月亮缺了半边,表妹不来了! 我的表妹啊, 不来了!不来了! 表妹不来了,不来了, 表哥怎么办啊? 撕心裂肺的歌声令人心痛。 高春花的眼里泪光盈盈 贾秀才看见:“春花姑娘,你……?” 高春花长叹:“唉——木嘎苦啊!他的心里在流血!” 日则愤恨不平:“都怪土司家……” 贾秀才:“也怪不得阿老爷,听说是那周区长硬逼着。现在不比从前了!从前土司大人就是一山的老虎,现在,老虎也怕有权有势的汉官!” 高春花叹口气:“就是!走吧!”
13.山岗.夜 木嘎的歌声变得愤懑又无奈: 树林和山峦分离了, 山头光秃秃地变黄了; 溪水和山岩分离了, 岩石干焦焦地变白了; 表妹和表哥分离了, 表哥变得孤零零的了。 我这有力的臂膀能掐死凶恶的老虎, 可是有钱有势的人比老虎还要恶毒! 我的幺表妹啊, 表哥该怎样来救你? 我的幺表妹啊, 表哥该怎样来救你? ……
14.张家宅院楼上.夜 木嘎的歌声又飘来: 巧玲听到这里,有些担心:“小姐!你说木嘎会不会去救依奶?他们夷家汉子可是说得出就做得出的!” 张锦芝一笑:“他救得了么?人家有人有枪,他去,那就是拿鸡蛋去碰石头!——走,回屋!”
15.山岗下.夜 贾秀才听到这里,也突然站住:“不好!木嘎怕会不听阿奴塔师父的话,要干傻事!” 高春花想想,说:“我们得劝劝他!” 日则着急:“那就快走啊!” 高春花沉着:“别慌!” 日则不解:“春花姐,你……?” 高春花不语,取下小三弦……
16.山岗.夜 传来小三弦的“咚咚”声和高春花演唱的《支格阿龙》: 远古的时候, 支格阿龙啊, 扳着神弯弓, 要去射太阳, 木嘎听见,寻声望去—— 高春花弹着小三弦,与贾秀才和日则走来: 木嘎见是高春花,颇为吃惊:“啊,春花姑娘!” 高春花边弹唱边走: …… 又过了一天, 木嘎见听她竟然会唱《支格阿龙》,觉得奇怪,迎了上去:“高、高老板,你咋个来了?你咋个也会唱我们夷人的《支格阿龙》?” 高春花停住弹唱,取下小三弦捧给木嘎:“奉父命师命,专门来感谢你那天的搭救之恩!支格阿龙是我们夷人的射日英雄嘛,我咋个不会?” 木嘎:“‘我们夷人’?你……你也是夷人?” 高春花点头:“是。我的夷名叫奔莫木昵。” 日则:“奔莫木昵?” 高春花:“以后你们都不要喊我高老板,就叫我春花,或者木昵。我老妈是巧家小河镇阿朵土司的四小姐,我身上流着一半夷人的血。” 木嘎、日则、贾秀才惊奇:“啊!真的?” 高春花:“不骗你们!” 日则有些不信:“土司家的小姐,你咋个……?” 高春花笑:“咋个成了跑烂滩的崴灯人,是吧?” 木嘎:“就是,土司家的小姐,再咋个也高人几等,你咋个会……?” 高春花苦笑:“因为我亲生老爹是汉人,是崴灯的汉人!”
17.阿氏天锅酒坊阿奴塔住处.夜 王大哥喝口酒,才说:“是的,她老爹是汉人,姓杜,是巧家县杜家湾的人、高家花灯班的台柱子,因为‘打岔老倌’演得好,被人叫做杜打岔。她老妈是你们夷人——巧家小河镇阿朵土司家四小姐、一个花灯迷。有一年,高家班跑滩到小河,四小姐迷上了杜打岔,灯班去哪里,她就撵到哪里,撵着撵着,两个人就相好上,怀了小春花。” 阿奴塔吃惊:“啊!搅上土司家的千金小姐,那不是作死么?” 王大哥:“可不是!唉,可一个‘情’字迷了心,哪管得钢刀架在脖子上!两个人好得来刀砍不断,斧劈不开,生生死死要在一起,四小姐有脾气,干脆不当千斤小姐了,逃到江那的杜家湾躲起来,生下了小春花,过了半年,担心被阿朵土司查访到,又搬到附近的四川宁南县披沙镇,满心想隔省如隔天,阿朵土司纵使查访到也奈何不得。” 阿奴塔:“结果呢?” 王大哥又喝口酒:“结果还是被查到了!那阿朵土司得知四小姐被崴灯的杜打岔拐跑,还生了娃儿,气得吐血,立刻派人追去。惨呐!那天灯班恰巧在披沙镇崴灯,四小姐抱着娃儿在台子侧边看得正高兴,一颗子弹突然从天上落下,正中杜打岔的脑门心。四小姐见丈夫倒在台子上,张着嘴巴还没叫出声来,就被两个披披毡的汉子扯过娃儿丢在地上,把她象拎小鸡似的给抓走了。” 阿奴塔庆幸:“啊!这么说,娃儿的妈还在!” 王大哥摇头:“在啥子?阿朵土司的手下押着四小姐过江,那四小姐是啥子脾气,船到江心,趁看押的人不防备,一头就栽下江去了!” 阿奴塔:“啊!也死了?” 王大哥:“那正是七月间,金沙江涨大水的时候,还能有得活?”
18.山岗.夜 高春花讲完自己的故事:“老爹死在台上、老妈跳了江,灯班也不敢再在阿朵土司的眼皮子底下活动,我师父就带着我、带着班子跑到武定这边来了。” 贾秀才:“这么说,你从小是高灯头——不不,高老爹给养大的?” 高春花:“是的,他是我亲爹的师兄,不止视我为亲生,千辛万苦把我养大,还把一身的本事都教给了我。”转向木嘎,“木嘎,若论仇,你说,我们两个,哪个最大?” 木嘎诚实地:“当然你大。可你的仇人是你外公,我的却是……” 高春花激愤地插断:“啥子‘外公’?杀我亲爹,逼死我妈,你们说我还能认他这个‘亲人’吗?” 日则:“不能!是仇人!” 贾秀才:“对,虎不食子,他比老虎还凶残,哪还亲?只有仇!” 高春花:“这杀父杀母的深仇大恨我能不想报?想!年年月月都想!可想又咋个?胳膊扭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 木嘎:“那你就不报啦?” 高春花:“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木嘎:“要等到啥时候?” 高春花不答,反问:“木嘎,你把《支格阿龙》唱得完不?” 木嘎点头。 高春花:“那,弹起来!我们来唱最后一段!” 木嘎弹响小三弦。 高春花领头唱起来: 支格阿龙啊, 扳着四张神仙弓, 搭着四支神仙箭, 穿着四套神铠甲, 带着四只神猎犬, 骑着四匹神仙马, 带领部落全族人, 千里迁徙到能弥, 开创新的地和天。 支格阿龙啊, 借助雷电的威力, 平息鲁方的叛乱, 解除洛舍的祸患, 安定七十二座山, 封了七十二祖摩, 让智慧的呗耄来辅政, 派麻色和麻依守边关。 阿龙的国家啊, 君象仙鹤般高洁, 臣像杜鹃样能言, 呗耄好比凌空的鹰, 上下夷人一条心, 像那绳子拧在一起, 像那江河汇在一起, 豺狼虎豹都不敢欺! 上下夷人一条心, 像那绳子拧在一起, 像那江河汇在一起, 豺狼虎豹都不敢欺! 唱罢,高春花才说:“现在我们没有雷电相助,要等到有了的时候才能报!” 长期跟夷家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的贾秀才不会唱,但听得懂,也说:“对,那才是报仇的时候!而现在,还得忍,象韩信忍胯下之辱一样的忍。” 木嘎:“韩信?” 贾秀才点头:“古代一个有名的人。——《史记.淮阴侯列传》记载: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於是信孰视之,俛出袴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日则笑:“贾秀才,你就别‘之乎也者’的了,我们听不懂!” 贾秀才这才收起掉文,翻译成白话:“这段古文说的是,有个杀猪宰牛的屠夫当街拦住韩信,侮辱他,说你虽然象个大丈夫,还喜欢带着刀剑,其实心里胆小得很。其他人也哄笑。屠夫更得意,说韩信你要不怕死,就拔出剑刺我,要怕死就从我胯下钻过去。韩信看了看他,便俯身,果真从他胯下钻了过去。众人都笑,说韩信真的心虚胆怯。这便是韩信能忍胯下之辱的故事。” 木嘎:“那后来呢?” 贾秀才:“后来韩信成了统率三军的大将军、西汉的开国元勋,辅佐汉高祖刘邦夺得天下,被封为齐王、楚王、淮阴侯。” 木嘎听了思索着,咀嚼着,心里若有所悟。
19.阿氏天锅酒坊阿奴塔住处.夜 阿奴塔听过高春花的故事,摇头叹息:“唉!春花和我家木嘎都是苦命人!” 王大哥:“春花长大知道她的身世后也跳着脚要找她那外公报仇,是他义父高老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磨破嘴唇左开导右劝说,才劝住的。唉,不知你家木嘎转不转得过这个弯来?” 阿奴塔胸有成竹:“正因如此,我才违背祖师爷代代相传的祖训,提前让他当了花桐酒的传人,还叫他对祖师爷发过誓。” 王大哥:“哎,听说那张家酒坊的高友拉跟你同一个师傅,可是真的?” 阿奴塔点头:“不假。他还是大师兄。” 王大哥奇怪:“啊!他还是大师兄?那他咋个没成传人,而是你?” 阿奴塔:“因为他没酒骨!” 王大哥不懂:“‘酒骨’?啥子叫酒骨?” 阿奴塔笑:“做酒如做人,人有骨气,酒才做得好!” 王大哥笑:“是么?那他是得了钱财没得真传了!怪不得张家的酒比你们的差得远!‘做酒如做人,人有骨气,酒才做得好’,有道理!有道理!” 土木喜滋滋地跑来:“师傅!” 阿奴塔:“啥子事?拣到金娃娃啦?” 土木笑:“张占富家侄儿到我们的铺子买酒来了!” 阿奴塔、王大哥都觉得奇怪:“啊!是吗?”
20.阿氏天锅铺子.夜 阿翼龙故做惊奇地望着张锦才:“背着娃儿找娃儿!你‘张记酒坊’来我‘阿氏天锅’买酒?是我阿翼龙听错了,还是你这个张府管家糊涂了?” 张锦才陪着笑脸:“阿少爷不要取笑,小的确实是奉我四叔之命而来……” 阿翼龙:“这更不对了!你家四叔不是常说‘花桐酒哪家最正宗?大师兄在哪家,哪家的就最正宗!’我家阿奴塔师傅可是你家高友拉师傅的师弟。你放着自家‘最正宗’的不拿来待客,偏来买我‘不正宗’的,张管家,你才是在取笑我哩!” 张锦才语塞:“这……正宗不正宗,不是嘴巴说的……” 阿翼龙抓住把柄:“对头,不是嘴巴说的,是嘴巴品的!”吩咐俄里,“俄里!看看坛子底底还舀得出半杯不?打出来,请张管家品一品,与他家的比一比,看哪家的正宗?” 张锦才苦笑,摆手:“阿少爷!何必硬要小的张口说出这句话来?少爷算了吧,别再让小的……” 阿翼龙又逮住口实,伸出手送客:“张管家说‘算了’,那就请——!” 张锦才着急:“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腆着脸央求。“少爷!明天我三叔宴请周区长,周区长指定了要喝你家的酒。小的端着我四叔的饭碗,请少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别跟我四叔赌气,可怜可怜我这跑腿的下人,务必匀给我一坛,小的会一辈子记你的好!” 阿翼龙摊开手:“我不是赌气,确实是数量有限,蹬打不开!——元马镇那边明天必须得送,贵州水西那边,你应该看到了的,王大哥的马帮又来候着。都是好多年的老客户,我哪家都得罪不起啊!” 张锦才:“就匀一坛,匀一小坛!” 阿翼龙故做苦脸:“张管家这是强人所难哩!”转对俄里眨眨眼,“俄里,你去府上请示老爷!” 俄里明白阿翼龙是在糊弄张锦才,给以配合:“少爷!我听师傅说,除了元马的,水西的都还差点,老爷从不肯得罪老主顾,怕跑也是白跑!” 阿翼龙佯装生气:“叫你去就去!” 俄里佯装无奈:“是,少爷!”
21.张占富家堂屋.夜 张占富焦急地在堂屋内踱来踱去。 张占富前妻的丫环填房做的姨太太烟瘾上来,打了个哈欠,嘟囔:“都大半夜了,这张锦才,不就是去买坛酒么,啷个还不回来?人家的瘾都上来了!” 坐在一旁的张锦芝抢白:“瘾!瘾!你除了抱那根大烟枪,还会操心啥子?” 姨太太被抢白,恼火:“你啷个这样对我说话,我好歹还是你的……” 张锦芝不屑地瘪嘴:“要咋个对你说话?要喊你小妈?你也配!” 张占富恼火:“滚!滚!都给我滚!” 姨太太站起,嘟嘟囔囔地冲出屋去。 张锦芝却纹丝不动。 张占富见女儿还在:“芝儿,不关你的事,快去睡!” 张锦芝倔犟地:“不!我陪老爹等!”
22.土司府阿轸石卧室.夜 俄里站在床前汇报:“……张锦才现等在铺子里,少爷叫我来请示老爷,看卖不卖给他家?” 阿夫人富氏放下手中的鸦片烟枪,望着丈夫笑:“这个娃子姑娘送得值得!那周区长还真够意思,手拐子朝我家这边拐了!” 阿轸石皱着眉头只顾吞云吐雾,没搭腔。 俄里有些着急:“老爷!……” 阿轸石这才将烟枪移开,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来买就是认输了。卖点给他吧!” 俄里:“是!”
23.张占富家堂屋.夜 张锦才匆匆走来。 张占富急切地问:“如何?他家肯不肯卖?” 张锦才:“开头硬是不肯,经侄儿好说歹说,总算松了口,但只卖一小坛!” 张占富瞪大眼睛:“一小坛?” 张锦才苦着脸:“是一小坛,二十斤!那阿翼龙说‘二打二十斤,周区长纵使是海量也够了!’侄儿不敢做主,三叔你看要不要?” 张占富恼怒:“要什么要?他这是羞辱人!” 张锦才两难:“可明天周区长要是……” 张锦芝一拍太师椅扶手,接过去:“啥狗屁区长!分明是阿家的走狗!爹,我们家,二伯伯当着武定县公安局长,四叔是六区公安分局局长,你也是万松山民团大队副,都有头有脸的,何必一定要讨好他,受他阿家如此的羞辱?” 张占贵一步跨进来:“侄女,你不懂!该讨好还得讨好,讨好是为我所用!” 张锦芝不甚明白:“为我所用?” 张占贵:“对!”转向张占富,“三哥,你不是一直想搞到花桐酒的真经,整垮阿家,独霸花桐酒的天下吗?” 张占富叹气:“唉!这谈何容易?我曾经请柯所长帮忙,在税收上做文章,也曾经鼓动阿家那些百姓联名上书县政府控告阿轸石增收地租,结果都被他用银子给一一摆平。”气馁地苦笑,“虎死不倒威,人家那一方土司有几百年的根基,难啊!” 张占贵不以为然:“啥子几百年的根基?是时机未到!” 张占富:“时机未到?” 张占贵:“对,时机未到!现在,周义天来第六区出任区长,时机就到了!” 张占富不明白:“这跟周区长……?” 定格。
第五集
1.阿氏天锅铺子.夜 阿翼龙故做惊奇地望着张锦才:“背着娃儿找娃儿!你‘张记酒坊’来我‘阿氏天锅’买酒?是我阿翼龙听错了,还是你这个张府管家糊涂了?” 张锦才陪着笑脸:“阿少爷不要取笑,小的确实是奉我四叔之命而来……” 阿翼龙:“这更不对了!你家四叔不是常说‘花桐酒哪家最正宗?大师兄在哪家,哪家的就最正宗!’我家阿奴塔师傅可是你家高友拉师傅的师弟。你放着自家‘最正宗’的不拿来待客,偏来买我‘不正宗’的,张管家,你才是在取笑我哩!” 张锦才语塞:“这……正宗不正宗,不是嘴巴说的……” 阿翼龙抓住把柄:“对头,不是嘴巴说的,是嘴巴品的!”吩咐俄里,“俄里!看看坛子底底还舀得出半杯不?打出来,请张管家品一品,与他家的比一比,看哪家的正宗?” 张锦才苦笑,摆手:“阿少爷!何必硬要小的张口说出这句话来?少爷算了吧,别再让小的……” 阿翼龙又逮住口实,伸出手送客:“张管家说‘算了’,那就请——!” 张锦才着急:“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腆着脸央求。“少爷!明天我三叔宴请周区长,周区长指定了要喝你家的酒。小的端着我四叔的饭碗,请少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别跟我四叔赌气,可怜可怜我这跑腿的下人,务必匀给我一坛,小的会一辈子记你的好!” 阿翼龙摊开手:“我不是赌气,确实是数量有限,蹬打不开!——元马镇那边明天必须得送,贵州水西那边,你应该看到了的,王大哥的马帮又来候着。都是好多年的老客户,我哪家都得罪不起啊!” 张锦才:“就匀一坛,匀一小坛!” 阿翼龙故做苦脸:“张管家这是强人所难哩!”转对俄里眨眨眼,“俄里,你去府上请示老爷!” 俄里明白阿翼龙是在糊弄张锦才,给以配合:“少爷!我听师傅说,除了元马的,水西的都还差点,老爷从不肯得罪老主顾,怕跑也是白跑!” 阿翼龙佯装生气:“叫你去就去!” 俄里佯装无奈:“是,少爷!”
2.张占富家堂屋.夜 张占富焦急地在堂屋内踱来踱去。 张占富前妻的丫环填房做的姨太太烟瘾上来,打了个哈欠,嘟囔:“都大半夜了,这张锦才,不就是去买坛酒么,啷个还不回来?人家的瘾都上来了!” 坐在一旁的张锦芝抢白:“瘾!瘾!你除了抱那根大烟枪,还会操心啥子?” 姨太太被抢白,恼火:“你啷个这样对我说话,我好歹还是你的……” 张锦芝不屑地瘪嘴:“要咋个对你说话?要喊你小妈?你也配!” 张占富恼火:“滚!滚!都给我滚!” 姨太太站起,嘟嘟囔囔地冲出屋去。 张锦芝却纹丝不动。 张占富见女儿还在:“芝儿,不关你的事,快去睡!” 张锦芝倔犟地:“不!我陪老爹等!”
3.土司府阿轸石卧室.夜 俄里站在床前汇报:“……张锦才现等在铺子里,少爷叫我来请示老爷,看卖不卖给他家?” 阿夫人富氏放下手中的鸦片烟枪,望着丈夫笑:“这个娃子姑娘送得值得!那周区长还真够意思,手拐子朝我家这边拐了!” 阿轸石皱着眉头只顾吞云吐雾,没搭腔。 俄里有些着急:“老爷!……” 阿轸石这才将烟枪移开,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来买就是认输了。卖点给他吧!” 俄里:“是!”
4.张占富家堂屋.夜 张锦才匆匆走来。 张占富急切地问:“如何?他家肯不肯卖?” 张锦才:“开头硬是不肯,经侄儿好说歹说,总算松了口,但只卖一小坛!” 张占富瞪大眼睛:“一小坛?” 张锦才苦着脸:“是一小坛,二十斤!那阿翼龙说‘二打二十斤,周区长纵使是海量也够了!’侄儿不敢自专,三叔你看要不要?” 张占富恼怒:“要什么要?他这是羞辱人!” 张锦才两难:“可明天周区长要是……” 张锦芝一拍太师椅扶手,接过去:“啥狗屁区长!分明是阿家的走狗!爹,我们家,二伯伯当着武定县公安局长,四叔是六区公安分局局长,你也是万松山民团大队副,都有头有脸的,何必一定要讨好他,受他阿家如此的羞辱?” 张占贵一步跨进来:“侄女,你不懂!该讨好还得讨好,讨好是为我所用!” 张锦芝不甚明白:“为我所用?” 张占贵:“对!”转向张占富,“三哥,你不是一直想搞到花桐酒的真经,整垮阿家,独霸花桐酒的天下吗?” 张占富叹气:“唉!这谈何容易?我曾经请柯所长帮忙,在税收上做文章,也曾经鼓动阿家那些百姓联名上书县政府控告阿轸石增收地租,结果都被他用银子给一一摆平。”气馁地苦笑,“虎死不倒威,人家那一方土司有几百年的根基,难啊!” 张占贵不以为然:“啥子几百年的根基?是时机未到!” 张占富:“时机未到?” 张占贵:“对,时机未到!现在,周义天来第六区出任区长,时机就到了!” 张占富不明白:“这跟周区长有哪样关系?” 张占贵:“咋没关系!三哥你仔细想过没有,你以前一次又一次出手,都奈何不得那阿轸石,是何原因?” 张占富:“想过,是财力没他沿袭几百年、富甲一方的土司府雄厚!” 张占贵:“表面看是这样,其实是缺少强有力的权势人物作后盾!” 张占富不解:“权势人物?那柯所长不算?你不算?二哥那公安局长和县民政科长都不算?” 张占贵斩钉截铁地:“不算!老柯不过一个区税务所所长,对照过去的官阶才九品;我高他一篾片,是从八品,二哥、民政科长是正八品。人家阿轸石呢,是世袭七品土知县,与当今的县长同级,虽说那只是个空头衔,但毕竟官阶在那,又有雄厚的财力作后盾,你说,这斗起来,哪个占上风?要没有周义天的支持……” 张占富不屑:“他周义天也才是个区长,照你说的,不过从七品!” 张占贵:“不错,是从七品。可区长身兼区党部书记,是全权代表县党部、县政府的第六区军政长官。而且,他还是县长、县党部副书记周大人的侄儿子!” 张占富经堂弟这一番分析,似乎明白了:“唔,是这样!四弟莫非有了良策?” 张占贵笑着点头:“所以我说要讨好他,让他为我们所用!那样,再加上你的财力和兄弟我手里执掌一方治安的权力,才能胜过那阿土司!” 张锦芝:“可拿啥‘讨好’他?四叔,未必忍气吞声,让锦才哥去买他阿家那二十斤酒?” 张占贵:“不用!酒,我早已替你们准备下了!——我料定他必然会拿捏三哥,那天就多买了一坛,明天叫人抬来就是!” 张占富还是觉得不踏实:“可那姓周的已经被阿轸石给拉过去了,我们……” 张占贵笑:“用个奴隶娃子姑娘就能把他给拉过去?三哥你太小看这周义天了!” 张占富:“那……?” 张占贵:“俗话是咋个说的?——有钱……” 张锦芝接过去:“有钱能使鬼推磨!” 张占贵笑:“还是我侄女儿聪明!只要有钱,啥子样的姑娘搞不到?只要舍得破财,还怕把那色鬼拉不过来?只要把他拉过来,跟我们一个鼻孔出气,何愁搞不到花桐酒的真经?何愁他阿家不垮?” 张占富折服:“唔,有道理!”
5.阿氏天锅酒坊.夜 俄里扶着醉得摇摇晃晃的阿奴塔送同样醉得立脚不稳的王大哥走出酒坊。 王大哥笑着向阿奴塔挥手:“别、别送了,回去睡、睡你的吧,莫明天起不……来,耽误了我、我的酒!” 阿奴塔东倒西歪地拍着胸脯:“放、放心!误……不了!我还担、担心你醉死球,连马帮和、和家里头的婆娘娃……儿,一起便宜别、别个!” 俄里笑:“你们两个老的,大哥莫说二哥,都差不多!” 王大哥:“哈哈!大哥二、二哥……走了!” 阿奴塔看王大哥走远,这才想起木嘎:“呃,木、木嘎呢?回、回来没有?” 俄里啼笑皆非:“我一直在这儿陪你们,啷个晓得?” 阿奴塔:“喊……喊!给我……喊——!” 俄里朝远处高声呼叫:“呜——木嘎!木嘎喂——!”
6.客店前.夜 木嘎、日则、贾秀才送高春花到客店前。 俄里的喊声传来:“木嘎喂——!木嘎喂——!” 高春花对木嘎:“听,喊你了!” 木嘎:“那,我们回去了!” 高春花叮嘱:“木嘎,记住大家的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木嘎点头:“你放心,我木嘎提得起放得下!早点睡,明早上我叫日则来喊你!” 高春花:“好!”
7.张占富家堂屋.夜 八仙桌上摆着酒菜。 张占贵与张占富一边吃喝一边商议。 张占富摇头:“能挖来阿奴塔当然好,可要他跳槽怕办不到!那死夷教祖祖辈辈都是阿土司家的百姓,人又是个老牛筋。” 张占贵:“那就想别的办法嘛!” 张占富:“你是说……?” 张占贵已有计谋:“拿他做文章,把木嘎给整过来!” 张占富叫好:“对!木嘎是他的大徒弟,两人感情如同父子,肯定得了他的真传!”又觉得不可能,“可是,恐怕也不容易!” 张占贵话中有话:“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只怕三哥你不答应!” 张占富:“只要办得成,我有啥不答应的?你说,咋个整?” 张占贵:“我侄女不是还没人家吗,我们画个圈圈,用阿奴塔作人质,把他的大徒弟木嘎整过来给你当上门女婿,如何?” 张占富没想到:“这……” 张占贵以为他嫌木嘎是夷人:“你嫌他是夷人?夷人咋个,连周义天都不嫌,你还嫌?” 张占富分辩:“不是我嫌,夷汉通婚,现今到处都是!我是怕……” 张占贵:“你怕哪样?” 张占富:“兄弟你不知道,那木嘎看去虽然风光,有头有脸的,可在阿家,只是个没有人身自由的锅庄娃子,咋个配得上……?” 张占贵:“我啷个不知道?没有人身自由好哇,才任由主子指哪个就得娶哪个!” 张占富:“这我晓得!我是怕姑娘不乐意。唉!姑娘虽然落了残疾,但心气却不比别人低。” 张占贵嘲笑:“三哥你呀,枉自是她的老爹,还看不出自家姑娘的心思!” 张占富吃惊:“你是说……?” 张占贵:“我可不象你是个睁眼瞎,好多回见姑娘看那木嘎的眼光都有点……” 张占富吃惊:“啊!” 张占贵:“木嘎人标致,又是远近闻名的酒歌王子,无论夷汉,喜欢他的姑娘不在少数,我看出,锦芝侄女姑娘心里头早就喜欢上他了,只是不好说出来!” 张占富:“我咋个没看出来?” 张占贵笑:“我是干哪一行的?保证没错,不信你问锦芝去!三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女儿得意中人,我们得花桐酒秘方,你还犹豫啥?” 张占富还有顾虑:“可木嘎那娃儿心气怕也不低,你侄女又那样,我怕他……” 张占贵不以为然:“姑娘有点残疾又咋个,凭你民团副大队长、我公安分局局长、二哥县公安局局长的地位,还凭你这大一份家业、他那奴隶娃子的身份,从牛圈跳到天堂哩,上哪儿找去?何况,锅庄娃子的婚姻由主子做主,只要阿轸石点头,这还由得他挑剔?” 张占富:“问题就在阿轸石!这是和尚脑壳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他能看不出来,能答应?” 张占贵对此胸有成竹:“不是要他答应,是要他不得不答应!” 张占富不解:“不得不答应?” 张占贵用手指蘸酒在桌面上写下“声东击西”四个字,说:“计策我早定下,保准一用就成!现在首先得要搞定周义天周区长!” 张占富:“咋个搞定?” 张占贵:“钱呀!”
8.周义天公馆.夜 麻将牌局正酣。 周义天是大嬴家,面前竖着两墩银元,又摆放着“幺二三,四五六”两搭筒子,还立着一搭“幺二三”和“六七八九”四张筒子,已开叫“清一色的一条龙”,胡六、九筒。 对座的罗二虎摸起张多余的“七筒”,笑着试探:“区长该不是‘筒清’吧?” 周义天知道他摸到了“筒子”,故意虚虚实实:“趁手红打灯笼,难说!咋,上烫手的啦?我只要一张,你留着,等我自摸,吃你们三家!” 罗二虎有心成全,却故做鼓起勇气状打出:“放炮就放炮!反正今晚都是孔夫子搬家——” 上手的邮政所马所长立刻喊:“碰!” 坐周义天下首的税务所柯所长提醒:“上碰下自摸哟!” 马所长坚持碰“七筒”,打“四万”:“想‘下叫,命不要!” 周义天摸牌,仅凭手感就知是“六筒”,一把推倒立着的牌,唱道:“‘上碰下自摸哟,牌经不得错哟!’胡了!——‘清一色’十番,‘清龙’十番,老少胡三番,自摸两番,哈哈哈!不多不多,一人二十五块!” 三人说笑着付钱。 家丁陈三走进,向周义天禀报:“老爷!张局长、张副大队长兄弟俩求见!” 周义天假惺惺地征求三人意见:“输家不开口,嬴家不能走。三位,我回不回绝?” 柯所长识趣地站起:“啥输家嬴家啊,公事为上。我今晚反正手背,正好借机下台。” 马所长也站起:“就是就是!” 周义天这才吩咐陈三:“那,请他们到客厅稍等!” 陈三退下:“是!”
9.客店前.日 晨雾朦胧中,头带篾帽、身背背篼的日则仰着头朝店内呼叫:“春花姐!春花姐!走喽!” 春花应声走出:“就来就来!”问,“木嘎他们呢?” 日则:“他们在街口!”
10.街口马店内.日 木嘎将一封信交给王大哥:“大叔!到了水西,请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阿小姐!” 王大哥惊奇:“嗬!跟阿家小姐上一久夜校,木嘎都会写信了!” 木嘎:“我才学了几个字?这是贾秀才代我们大家写的。” 王大哥感叹:“到底是在外边上过洋学堂的,你家阿小姐就是不象别的土司家千金小姐!哎,我听说她不光对你师父那样的百姓讲民主,讲平等,连跟娃子们也亲如兄弟姊妹,可是真的?” 木嘎点头:“真的。她说人就是人,平等的人,本来没有高低贵贱,还不让我们喊她小姐。” 王大哥:“那喊啥?” 木嘎:“比她小的喊翼凤姐,比她大的喊翼凤妹。” 王大哥:“你们真这样叫?” 木嘎笑着摇头:“没有,改不过口。” 传来俄里的喊声:“木嘎哥,日则和春花姐来了!” 木嘎:“他们来了,大叔,我走了!” 王大哥:“哎,我的酒呢?” 木嘎:“我师父在给你打点!” 王大哥:“那好!路上帮我照看好春花姑娘,我可是给她老爹打过保票的!” 木嘎:“大叔放心!”
11.街口路上.日 马帮等在路边。 俄里见木嘎从马店走出:“来了来了!” 日则牵着匹空马招呼:“春花姐!来,骑上!” 高春花推辞:“不,我跟你们走路!” 木嘎走来:“你比不得我们,到了还要崴灯!” 俄里也劝:“骑上吧,春花姐!这是木嘎哥特意给你挑选的好马!” 高春花盛情难却:“那我就骑罗!” 木嘎:“要不要帮你?” 高春花摇头,灵巧地扳鞍上马。 木嘎一挥鞭子:“驾!” 马队启程。 驮铃叮咚。
12.区长公馆.日 楼上的雕花窗户推开。 憔悴的依奶出现在窗口。
13.镇外万松河.日 马帮趟水过河……
14.区长公馆.日 依奶手把窗框,默默地眺望。 歌声从她的心底深处淌出: 走是又走啰, 舍是舍不得! 多少牵挂在心头, 啷个舍得你呀?
15.驿路.日 马帮涉过小河,渐去渐远。 悲凉凄楚的歌声一直追随着: 走是走远啰, 舍是舍不得! 舍不得,也要舍, 屈辱和泪咽呀! 马帮转过山弯。 驿路空空荡荡。
16.区长公馆.日 依奶痴痴还在望着。 两行泪从眼里涌出,在脸上缓缓流淌。 歌声继续: 影子看不见, 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也要舍, 阿哥你可晓得呀? 传来周义天粗暴的吼声:“茶!端茶!” 依奶一惊,合上窗户,擦去泪水:“来了!”
17.天锅酒坊.日 王大哥率领一个手下人大步走来:“朱夷教(注:汉人对夷人的蔑称,同时也是关系亲密者之间亲昵的称呼)!我的酒呢,罐够了没有?” 阿奴塔指着排成几行的酒坛:“死汉教,你各人数!” 王大哥数着,见“十年老窖”还差一坛:“这还差一坛!” 土木、贾秀才抬着坛酒从酒窖内走出:“来了来了!” 阿奴塔笑:“叫化子还少得了讨口子的?就这最后一坛都给你了!” 王大哥纠正:“我没得这么大面子,是给水西的老板!” 阿奴塔笑骂:“龟儿子!没有那些老板,你这马锅头吃球!换了别个来,这‘十年老窖’没有就是没有!” 王大哥:“你俏!我从水西回来就要给昆明运,看你拿啥子给我?” 贾秀才诚实地:“大叔放心,那时候另一批又……” 阿奴塔打断:“我们这边没得了,你死汉教去张家那边呀,那边多的是!” 王大哥瘪嘴:“那边呀,别说昆明、水西,武定、元马都进不去!”
17.张记酒坊酒窖.日 一排排硕大的酒缸蒙满尘灰。 张占富指着,对张锦芝叹息:“阿家今天又往元马镇、往贵州水西运酒了!” 张锦芝困惑:“我家高师傅跟他家阿奴塔同一个师傅,还是大师兄,咋个就没得到真传?” 张占富忏悔:“这事也怪我!是你老爹我当初太性急,让他们的师傅察觉,不把真经传给他传给阿奴塔了。” 张锦芝:“那我们现在咋个办?” 张占富望着女儿:“老爹这正要同你商量。芝儿,现在只有你,才能救活我们家的酒坊!” 张锦芝不解:“我?”
18.天锅酒坊.日 王大哥安排手下人:“去,叫大家赶马过来,把酒驮到马店,明天一早上路!” 手下人:“是!” 王大哥转向阿奴塔:“走,去你们‘天锅酒家’,我请你!” 阿奴塔笑:“昨晚没过瘾?还想拚?” 王大哥:“拚!看哪个先趴在桌子底下?” 阿奴塔:“还会是哪个?你这死汉教呗!” 王大哥:“先别夸口!走!” 阿奴塔:“走!” 二人手搀手走去。
19.区公所.日 罗二虎手持一纸电文匆匆走进:“老爷,省府来的电报!” 周义天接过,阅罢,脸色凝重。 罗二虎:“老爷,出啥事了?” 周义天:“大事!——蒋委员长制定‘攘外必先安内’国策,调集百万大军围剿各地共匪根据地,湘鄂、川陕共匪被迫突围,已接近贵州边界。龙主席担心共匪越过贵州进入我省,给蒋委员长留下借口,派中央军追剿,一石二鸟,既消灭共党,又控制我们云南,故电令与川黔邻界的各县务必紧急行动,加强关隘、渡口防务和境内治安管理,严密监视赤色份子、危险人物,以防其成为红匪的内应。” 罗二虎听了不以为然:“我们这儿地处滇中,离贵州还远得很!” 周义天摇头:“不然!你想想,蒋委员长调集百万大军围剿都没把各地共匪灭绝,可见红匪有多厉害!这事不敢儿戏,稍有疏忽,出点纰漏,那就不仅是丢官的事,脑壳怕也保不住!” 罗二虎震骇:“那,我们咋个办?” 周义天转转眼珠,笑:“也好办,交给张局长就是了,这是他的职责。” 罗二虎:“对对,这些事就该他们公安分局管。我这就去通知他来见你!” 周义天摆手:“不用,我打个电话就是。你还是回公馆,给我把依奶看牢点,这种时候,她要是趁乱逃走,对老爷我的官声不利。” 罗二虎:“老爷你放心,我吩咐陈三守在门口,一步也不准离开!” 周义天:“这边没你啥事,你回吧!” 周义天摇动电话手柄,抓起话筒:“接公安分局!”
20.公安分局.日 张占贵手握话筒,大吃一惊:“啊!红匪已到贵州边上啦?” 电话里周义天的声音:“可不是!为防止红匪流窜入滇,犯我云南,龙主席电令我与川黔邻界的各县务必紧急行动,加强各关隘、渡口防守。” 张占贵:“是,我这就派两个班政警到龙街和白马口加强防务!” 电话里周义天的声音:“还要加强境内的治安管理,严密监视赤色份子、危险人物。云贵兄,兄弟初来乍到,情况不熟悉,不知我区可有这类人物?” 张占贵转着眼珠:“这……区座!宣传民主思想、鼓吹人人平等的算不算?” 周义天的声音:“算!当然算!那就是赤色言论!” 张占贵:“那就有!” 周义天的声音:“是谁?” 张占贵:“阿土司的姑娘——阿翼凤阿小姐。” 周义天吃惊的声音:“是吗?” 张占贵:“千真万确!这姑娘在贵州毕节读书,毕业回乡就在她家的天锅烧坊办夜校,教她家的娃子、百姓和镇上的年轻人识字,向这些人宣传民主,鼓吹人人平等,其中还有我三哥家的酒工。” 周义天的声音:“啊!都有哪些人中了她的毒?” 张占贵夸大其词:“多了去了!” 周义天的声音:“啊!那你可得多加注意!” 张占贵别有用心地:“为了防止意外,我把这些人抓起来,要不要得?” 周义天不假思索:“行!防其成为红匪的内应!” 张占贵一笑,故做有顾虑:“只是,内中多是阿土司家的人,区座……?” 周义天狡猾地:“你是局公安局长,不用问我!” 张占贵笑:“是,区座!”放下话筒,开心地唱起花灯戏调子: 正思谋那个钓鱼没铁钩, 瞌睡来就有了绣花枕头! …… 张锦才匆匆走来:“哟!四叔乐着哩!” 张占贵打住:“有啥子事?” 张锦才:“三叔让我来告诉四叔,他那边的事已经说好了!” 张占贵欣喜地:“啊!” 张锦才好奇地问:“四叔,是啥子事?” 张占贵眉开眼笑:“喜事!” 张锦才困惑:“喜事?” 张占贵:“到时候你就晓得了!去,把熊队长给我叫来!” 张锦才疑疑惑惑地转身:“是!”
21.天锅酒家.日 古色古香的酒家。 店老板、贾秀才的父亲老秀才正在收拾柜台。 阿奴塔陪着王大哥大步走来,高声呼叫:“老秀才!” 老秀才抬起头来:“啊!大酒师,大锅头,这么早?” 王大哥拣张桌子坐下:“早啥子早?上酒,今天我跟死夷教定要决出个高低!” 正抹桌子的伙计赶忙放下抹帕,取来碗筷。 老秀才:“好哩!”从柜台上抱下一坛“十年老窖天锅酒”招呼正抹桌子的伙计,“给两位抱过去!” 王大哥:“一坛不够!” 老秀才笑:“有的是,只怕你包包头的钱不够!”又问,“光喝寡酒?” 王大哥指阿奴塔:“我不象他们死夷教!——来盘牛干巴,再来个汽锅,要武定阉母鸡!” 老秀才:“好哩!”朝后厨,“牛干巴一份!武定阉母鸡汽锅一个!” 伙计开了酒坛,抱起,往两个碗里倒酒。
22.公安分局.日 张占贵吃惊地望着手下的政警队长熊标:“啥?那阿翼凤走啦?” 熊标:“走了。” 张占贵:“几时走的?” 熊标:“就在周区长刚到这里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阿翼凤得知她老爹把女奴依奶送给了周区长便……” 张占贵不耐烦地打断:“你咋不早向我报告?” 熊标:“卑职也是昨天才听说。” 张占贵训斥:“‘昨天才听说’?这么要紧的重犯,走了若干天你才晓得,你这政警队长是干啥子吃的?” 熊标哭丧着脸分辩:“卑职有罪!可她、她是土司府千金小姐,我就是早知道,也不能……” 张占贵佯装体谅,摆摆手:“算了算了!哼,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 熊标赶忙接过去:“对对,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那阿翼凤写的字还在天锅烧坊墙上,卑职这就带人去把阿轸石两爷子抓来,要他们交出阿翼凤!” 张占贵沉下脸:“我叫你去抓啦?” 熊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 张占贵:“那阿轸石脑壳上还有个七品土知县的顶戴,你就敢抓?” 熊标抓抓脑壳:“那,那咋个办?” 张占贵:“真是!你动动脑子好不好?” 熊标知局长有了主意,嘿嘿笑着:“卑职咋比得局座?” 张占贵这才露出笑容:“这样,你带着人马去阿家天锅……”
23.阿氏天锅烧坊.日 天锅热汽腾腾。 烧坊里正在上料,精赤条条、汗流浃背的酒工们由发酵窖池至天锅排成一行,从窖池里起出蒸粮,传递到大甑前,交给土木,由土木撒入甑内。 大家边劳作,边快活地唱着酒歌: (土木领) 一锅酒九十九座山哟, (大家和) 啊哩啦喏哎! (土木领) 一锅酒九十九条河哟, (大家和) 啊哩啦喏哎! (土木领) 一锅酒九十九寨醉哟, (大家和) 啊哩啦喏哎!
24.烧坊外.日 熊标带领政警们气势汹汹地闯来,到门前,吩咐两个政警:“你!你!守在这儿!” 两个政警:“是!”荷枪站立门的两侧。 熊标向其他政警:“走!”
25.烧坊内.日 酒歌声继续: (土木领) 九呀九十九寨醉罗, 夹呀夹江两岸春哟! (大家和) 啊哩啊哩啦喏哎! 啊哩啊哩啦喏哎! 熊标带着政警们气势汹汹地闯进酒坊。 一个酒工发现,惊呼:“土木!” 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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