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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乌蒙酒歌(11—15集) |
【原创剧本网】作者:佚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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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酒歌(11—15集) 编剧 赖俊熙
第十一集
1.木垒垒房前.夜 法铃叮当。 呗耄吟唱的《指路经》继续: …… 人类岩之子, 灵柩放岩中。 尔逝欲归祖, 呗来教导你, 欲归祖界去, 尔来细听教。 人生蘸三水, 生时蘸一水, 子孙更兴旺, 子孙世间衍。 逝时蘸三水, 呗耄来指路, 引魂院中站, 子孙寿禄长。 ……
2.张占贵公馆.夜 壁上的自鸣钟“当当”敲响。随之一声鸡鸣。 面前码着几大墩银元的周义天抬头看钟:“五点!天快亮了!” 柯所长望着对面的周义天:“输家不开口,赢家不准走!” 张占富无所谓地:“没事没事!都是朋友兄弟,没那些讲究!” 张占贵情知周义天想离场,及时地给搭台阶:“区座!今天红照壁的纳庆和是不是代表他们四家土司要前来拜望你?” 周义天故做猛然想起,拍拍脑壳:“瞧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龟儿子纳庆家四爷子借县政府清丈土地,来了个重宣所有权,把早些年就属于夷汉百姓的土地又划到他四家土司的名下,还要增收官租,激起百姓的公愤,上书县政府把他们给告了,亏得云富兄、云贵兄为他疏通,云华局长网开一面,才免了他龟儿子些一场官司。” 张占贵谦让:“哪里哪里,主要是区座向县长为他几爷子进言!” 柯所长:“三位对他四家这可是有大恩,他龟儿子些该好好感谢!” 周义天:“他几爷子虽是早就有名无实的土官,但到底并非草民,与我等共为一区同僚,今日来访,周某自是不应怠慢。如何,大家就散了,让兄弟回去小补一觉,以便有精神接待纳大土司?” 张占富站起:“应该的!应该的!” 突然,火铳声大作,震撼天地。 周义天不防,大吃一惊。
3.阿奴居所.夜 数十枝枪管斜指天穹,喷吐火焰。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中,阿奴塔的尸架被四个汉子抬起。 披麻戴孝的木嘎、土木手持火把在前,为师父照路、开路,日则、俄里背着荞粑、牛羊肉、酒和另两个男徒弟背着阿奴塔生前心爱的小三弦,捧着阿奴塔生前心爱的酒壶、酒杯紧随其后,其他男性徒弟手捧剥去皮的柳枝紧护遗体左右为师傅驱逐挡道恶鬼,依奶等女徒弟在尸架后方,手拿带叶树枝,一边哭丧,一边拍打遗体,驱赶附在师傅尸身上的活人灵魂。 众人簇拥着尸架起行。
4.张占富宅前.日 火枪声连绵不断。 稀微晨光中,张锦芝伫立院子的门楼前,眺望着发丧的队伍。 张占富走来,心疼地责备女儿:“唉,夷家人发丧又不是头一回才见!你啷个也起来了,不多睡一会?” 张锦芝反唇相讥:“我是睡不着了,老爹你是根本就没睡!咋个样,口袋里的光洋又都孝敬给那姓周的了吧?” 张占富默认不答,岔开:“回去吧,人都走远了!”
5.发丧路上.日 枪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发丧的队伍浩浩荡荡,如条黑色的河流,穿过菜花金黄的田野,溯万松河而上,踏上山间小道……
6.深谷火葬地.日 深谷清幽。 条条火铳枪管朝天,此起彼伏射击,烟雾弥漫,声响连绵。 发丧队伍来到谷口,女人们停下脚步留在谷外,男人们簇拥着尸架继续前行。 深谷中,台地上蕨叶葳蕤茂密,中间被劈出一块,码着井字形九层柴垛。 火枪声嘎然而止。 阿奴塔的遗体被抬上柴垛,头朝东面南匍匐在柴垛上。 木嘎拿起小三弦、酒壶、酒杯、荞粑、牛肉、羊肉摆放在师父的周围。 土木抱着酒坛,把酒浇在师傅身上、柴垛上。 俄里、日则将火把投向柴垛。 柴垛轰地点燃,烈焰腾腾。 木嘎率领着师弟们朝柴垛跪拜,拜罢,一齐起身,边往火中投送荞粑、牛肉、羊肉,浇酒,边以花灯调唱祭词: 师父啊! 烈火熊熊爆金花, 金花伴你归祖地。 祖地山高泉水清, 再酿美酒醉祖先。 师父啊, 一生献给花桐酒, 独守空屋不娶妻。 看待徒儿如骨肉, 亲如慈父传技艺。 师父啊, 您的恩情没报答, 徒儿难舍泪如雨。 但愿来世缘分在, 父子情深孝敬你。 师父啊, 万松山上仙鹤飞, 仙鹤送您归祖地。 魂归祖地伴祖灵, 九泉之下得安息。
7.周义天公馆客厅.日 留声机里播放着花灯《游春》。 张占贵领着红照壁土司纳庆和走了进来。 纳庆和摘下礼帽,呈上礼单:“周区长!承蒙关照,区区薄礼,敬请笑纳!” 周义天站起,接过礼单:“纳大人客气了!请坐请坐!”向外吆喝,“看茶!” 身着夷装的依奶应声,捧着茶盘走进。 纳庆和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依奶。 依奶向张占贵、纳庆和献茶毕,退下。 纳庆和指着依奶背影,问:“这姑娘是……?” 张占贵替周义天作答:“周区长的使女。区长颇愿意结交你们夷家上层,一到万松山就去阿轸石家做客,看中他府上这个酒歌唱得很好的姑娘……” 纳庆和笑:“嗬嗬……不知道周大人对我们夷家风俗这样感兴趣,要知道,我就再带两个送来。我们红照壁不光是罗罗夷还有摆夷(今傣族),摆夷姑娘身条、水色都更好,唱的摆夷酒歌又是一种韵味。” 张占贵:“改天送来也不迟呀!” 纳庆和:“一定一定!此番我红照壁四家土司治下的乱民以下犯上,状告主子,多亏二位大人鼎力扶助,上下疏通,方使周县长、张局长和骆主任明辨曲直,扣留乱民状纸,维护了我们四家土官的尊严和脸面。为之,我们叔侄共议,打算庆贺庆贺,请周县长、张局长、骆主任和二位到我们红照壁做客,好好热闹热闹!” 周义天:“好哇!是该庆贺庆贺!” 纳庆和:“周大人,张大人,到时候请一定赏脸!” 周义天、张占贵:“一定一定!” 纳庆和向周义天:“到时候,我把几个寨子最漂亮的摆夷姑娘都叫来唱歌跳舞陪酒,周大人你看中几个,就请带走几个!” 周义天乐呵呵地:“好!好!到时候唱不唱花灯?” 纳庆和:“周大人喜欢花灯?” 周义天:“喜欢!可有人比我更喜欢!” 纳庆和:“哪位?是不是周县长?” 周义天摇头:“不,是司法公署骆主任。此公的老家在花灯窝子姚安,爱花灯如命,尤喜漂亮风流的彩旦。” 纳庆和:“那好办!我就派几拨人四面八方去找远近有名的高家班!那班子的台柱子高春花色艺双全,小旦、彩旦、老旦扮哪样象哪样,身段、步子、眉眼都百里挑一,称得上风情万种!”
8.禄劝撒营盘镇.日 两张马车停在客马栈外。 江对岸西康会理通安镇富商李大老板派来的管事李先生焦急地候在车边。 高家班男女搬着衣帽厢从客马栈走出,放上第二张车。 灯头高裕生和高春花随后走出。 李先生迎上,催促:“高老板,快请你的人上车!过江还有一番耽搁,晚了,今天怕到不了通安。” 高春花看看天:“没事,到得了!” 高裕生笑着招呼班里人:“大伙利索点!李先生等急了!” “花花公爷”三下两下捆绑好衣帽厢,说:“好了!” 高裕生、高春花和女角们纷纷登上头一张车。 车老板挥动鞭子,马车启动。 两人两骑从街口奔来,为首的汉子边跑边喊:“等一等!高老板等一等!” 车老板驭住马,马车停下。 来人翻身下马。 为首的汉子冲高裕生:“高老板,让我找得好苦!” 高裕生下车,望着来人:“兄弟你是……?” 为首的汉子:“我是武定红照壁土司纳老爷的手下——安老五。我们红照壁四家土司老爷有喜庆事,想请高老板带着班子去唱几天,派出几路人马分头找,嗨,终于让我撞到了!。” 高裕生遗憾地:“多谢几位纳老爷看得起!可是事不凑巧,你看,通安的李先生占了先!” 李先生接过:“我家主人的铜厂明天正式开张,开张后,我家二公子又要办喜事,迎娶二十四军刘营长的小姨妹,双喜临门!我家主人也是派出多路人马江北江南地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高老板!” 安老五急了:“那,你们那边要唱好久?” 李先生:“若只是庆贺铜厂开张和二公子的喜事,也就三五天。而若会理的客商、通安的朋友也凑热闹,那,就不好说了!” 安老五更急:“那啷个行!”从马夹兜里取出三封银元捧向高裕生,“高老板!通安李老爷约下了,那没话说,别的,你千万不要再应,一定得成全我们几家老爷!” 高裕生推辞:“别别!定金请收回,到通安,我不应别家就是了!” 安老五坚持:“不不,请务必收下,免得老爷责怪小的不会办事!” 高春花替高裕生收下:“行!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我替我老爹收下了,李老板家一完事,就过江来,去你们红照壁!” 安老五感激不尽:“多谢小老板!多谢小老板!” 高春花:“不用谢!”拉安老五到一旁,“安大哥,我向你打听个事!” 安老五:“小老板请讲!” 高春花:“你们红照壁紧挨着万松山,请问,你可认得万松山的木嘎?” 安老五:“认得认得!四乡八面出了名的酒歌王子,啷个不认得?他前些日子才入赘万松山民团副大队长张占富家,当了张家的上门女婿。” 高春花:“他办喜事那天就请的是我们!安大哥,他进张家后,跟张家小姐可合得来?” 安老五:“这倒不知道。只是,听说前几天,他的师父阿奴塔突然暴病身亡了。” 高春花大惊:“啊!得的哪样病?” 安老五摇头:“这就不晓得了!” 高裕生催促:“春花!走了!” 高春花:“哎!就来!”边走边扭头,“老哥!回去要能见到木嘎,帮我带个话,请他节哀!” 安老五:“一定一定!”
9.万松河畔.日 晨雾迷蒙。 一只黄狗在河畔觅食。 土木、木嘎陪着老秀才走来。 木嘎召唤黄狗近前。 土木取出阿奴塔吃剩下的烧烤壮鸡,撕下一半扔给黄狗。
10.天锅酒家.日 日则、俄里跑来朝酒坊内呼喊:“秀才!秀才!” 贾秀才应声而出:“哪样事?” 日则:“木嘎哥和土木到河边做实验去了!” 俄里:“我们走!” 三人朝河边跑去。
11.万松河畔.日 黄狗在乱石中眩晕打转,继之口吐白沫,四肢痉挛抽搐。 老秀才看了,又从土木手里接过剩下的烧烤壮鸡嗅嗅,断然地说:“这是草乌中毒。” 木嘎:“老爹能肯定?” 老秀才点头:“肯定是!而且药下得相当重,你看,连有七条命的狗都受不了,你们的师傅咋又是和着酒吃的,毒性发作得快,就是当场发现恐怕都救不了!这鸡是哪个送给他的?心更歹毒!” 土木愤恨地:“依奶送的!” 老秀才吃惊:“依奶?” 俄里、日则、贾秀才跑来,问: “啷个样了?” “原因找到没有?” “是鸡还是酒?” 土木指指手里剩下的鸡,指指不远处行将死去的黄狗。 俄里、日则、贾秀才大惊:“啊!真是依奶?” 木嘎镇静地:“鸡是依奶送的,但她绝不会对师父下毒手。” 老秀才赞同:“对,其中定有隐情。” 木嘎向老秀才:“大清早的,辛苦老爹了!”转向贾秀才,“兄弟,送你老爹回去!” 贾秀才:“好!” 木嘎吩咐日则:“日则,今天是给师父安灵的日子,你想办法,叫依奶出来,到师父家去!” 日则:“好!”转身离去。 淡出。
12.镇上周义天公馆外.日 淡入。 日则来到公馆外面,呼喊依奶:“依奶!啊,依奶啊!”
13.公馆内.日 依奶端着洗脸水泼下楼栏,听见喊声,应答:“啊!日则!” 日则的声音(夷语):“今天是给师傅安灵的日子,木嘎叫你赶快出来,去师傅家!” 依奶应答:“啊!” 从窗内传出周义天的声音:“啥子事?咿哩哇啦的?” 依奶:“今天请了呗耄,给我师傅安灵,我是他的徒弟,得去。” 周义天从屋内走出:“早去早回!”高声吩咐楼下的陈三,“陈三,让她去吧!” 陈三:“是!”
14.阿奴塔居所.日 房前,篾片和牛皮筋编成的篾折围成灵堂。 灵堂里,麻线9匝扎成“英雄结”状的灵牌插在篾折上。 呗耄穿法衣,带法帽,摇法扇、法铃,手舞足蹈,唱着《招魂曲》: 不要在南方北方逛荡, 南方北方不是你的家。 不要在东方西方逛荡, 东方西方也不是你的家。 阿奴塔,阿鲁举热的子孙,呗的朋友, 你的家在这里,在万松山下。 阿奴塔,你虽然没有亲生的骨肉, 一大群孝顺的徒弟都是你的儿女。 他们都在声声呼唤师傅回家, 我的老朋友你快回来吧!回来吧! 木嘎等众弟子接唱: 师傅!我们都是你的孝顺儿女, 你回来吧!回来吧!快快回来吧!
15.周义天公馆.日 周义天唤来管家周祥询问:“纳土司送来的礼物你都收拣好啦?” 周祥:“好了!金条四根,十两重的银锭八个,还有绫罗绸缎和山珍野味。老爷,夫人和姨太太见你带回这么多东西回家过年,不定喜欢成啥子样哩!” 周义天不满足地笑:“这算哪样?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唉,老爷我只当得个小小区长,只能得百两雪花银!”
16.阿奴塔居所.日 招灵仪式结束,呗耄和木嘎等男徒弟送灵牌入屋里安顿后走出。 木嘎把辛苦费付给呗耄,吩咐俄里、日则:“日则,你送呗耄老爹!俄里,你带大家把灵堂拆了!” 俄里、日则:“是!” 依奶要跟俄里去拆灵堂,被木嘎叫住:“依奶!” 依奶站住。 木嘎:“你跟我们来!”
17.木垒垒房一侧.日 依奶跟木嘎和土木来到房子一侧。 墙壁上吊着死去的黄狗和残存的烧烤壮鸡。 木嘎指着残存的烧烤壮鸡:“这是你送给师傅的生日礼物!师父当晚没吃完就……” 依奶惊得目瞪口呆:“啊!……” 土木:“今天早上,这条狗吃了它,也死了!” 依奶明白,痛苦万分跪倒:“师傅!……” 木嘎冷静地:“你别哭!告诉我,这鸡是哪儿来的?” 依奶突然跳起,圆睁双眼,朝镇子方向冲去,边冲边怒骂:“狗日的周义天!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木嘎急忙将她拽住。
18.周义天公馆.日 周义天问周祥:“驮马你都找好啦?可不能要他张家的!” 周祥:“找下了,是阿土司派的,一共九匹。” 周义天:“哪要得了这么多?” 周祥:“不多,驮东西四匹,老爷你、我、二虎、陈三,还有依奶各骑一匹,正好!” 周义天训斥:“你糊涂!那依奶啷个能带回去?” 周祥没想到:“这……” 周义天:“她留下,看屋!陈三也留下,看她!” 周祥回过神:“是!明天我少要两匹就是!”
19..阿奴塔居所一侧.日 木嘎新仇旧恨聚集在一起,一拳击在墙上:“此仇不报,我木嘎枉自为人!” 土木咬牙切齿:“对,宰了他狗杂种!” 依奶:“那杂种叫周祥去找驮东西的马了,准备回县城过年,要干就得趁早!” 木嘎皱着眉思考。 俄里走来报告:“拆完了!篾折都搬进了屋里!” 木嘎:“好!你叫他们散了,赶紧回来,我们商量个事!” 俄里:“好!”
20.周义天公馆.日 周义天吩咐周祥:“你去阿轸石家,叫他的人明天天不亮赶马过来!” 周祥不解:“东西都收拾好了的,这么早干啥?” 周义天责怪:“说你笨你不信!大天白日的驮着这么多东西,显摆呀?还不快去!” 周祥:“是,是!我这就去!”
21.阿奴塔居所.日 火塘边。 木嘎与土木、俄里、依奶商量完毕,嘱咐依奶:“你回去要跟平时一样,千万别露声色!” 依奶点头:“我晓得!” 木嘎又嘱咐土木和俄里:“记住!这件事不能告诉日则和贾秀才!” 土木、俄里点头。 木嘎站起:“好,你们都走吧!” 土木:“你不走?” 木嘎:“我在这儿等日则。” 俄里奇怪:“你不是说不告诉他吗?” 木嘎:“我等他是别的事。” 三人走出。 日则蹦蹦跳跳跑来,与土木、俄里、依奶迎头相遇:“咦,木嘎哥呢?” 木嘎从屋内走出:“日则,你跟我走!” 日则:“去哪儿?” 木嘎指山上:“上山!”
22.周义天公馆.日 周祥匆匆出门。 张占贵走来。 周祥招呼:“张局长!” 张占贵:“你家老爷呢?” 周义天出现在门口:“云贵兄!我正说去找你哩!——兄弟明天回家过节,区里的事要托云贵兄代为照管些日子!” 张占贵:“好说!好说!” 周义天:“云贵兄有何事?” 张占贵:“没啥大事!家兄得知区座明日回县城,特备下水酒为你饯行,让兄弟来相请。” 周义天:“云富兄多礼了!” 张占贵:“周管家和二虎兄弟呢?把他们也叫上!” 周义天回头:“二虎!周祥!” 罗二虎、周祥应声而出:“老爷!张局长!” 周义天:“张副大队长请我们过去喝酒,走吧!” 罗二虎喜笑颜开:“好!好!又叨扰张大队长去!”回头吩咐陈三,“陈三,把门看好!” 陈三应:“放心!回来时给我带点好吃的来!” 张占贵笑:“辛苦了,陈三!少不了你的!” 周义天笑骂:“狗日的馋鬼!” 三人走去。
23.万松山中.日 木嘎带领日则沿山路走来,指着前面竹林葳蕤的深箐:“到了!”
24.张占富府.日 周义天、张占贵、罗二虎说说笑笑走来。 张占富在院门外拱手迎接:“区长!” 周义天拱手还礼:“就几日暂别,云富兄多礼了!” 张占富:“哪里哪里!请!”
24.万松山竹叶箐.日 木嘎领日则钻进岩腔。 日则望着溅珠飞花的水潭,望着靠壁排列的十一个骨灰磁罐,一脸的困惑:“木嘎哥,这是……?” 木嘎:“这是我们花桐酒老祖宗和历代先师灵魂栖息的‘阴府天国’,也是我们的花桐酒为啥正宗的秘密所在。” 日则:“啊!” 木嘎指着最后一个磁罐:“这是师父的,他是花桐酒第11代传人。师父在生前,把花桐酒酿法全都传给了我,我是第12代传人。” 日则:“这,师傅对我说过。” 木嘎又指水潭:“曲是酒的魂,水是酒的魄。祖师爷说,魄是阴神,魂是阳神。阴阳相配,才能酿出好酒。这水潭就是我们花桐酒的阴神。曲子的配方,这几年你都跟着我采药、买药和制曲,应该晓得了,今天我又让你认得这水源,从此,你就是花桐酒的第13传人了!” 日则越发困惑不解:“木嘎哥!按规矩上一代传给下一代得在……你还这么年轻,啷个就……?” 木嘎威严地:“别问那没多,听我说!——祖师爷还有句话:人是酒的骨,酿酒人要正直、忠诚,无论遇到天大的难事,甚至身家性命的危险,都不能没有骨气,都要想方设法把花桐酒一代一代传下去。” 日则突生不祥之感:“木嘎哥……” 木嘎打断:“好了,现在我再把花桐酒的工艺流程和咋个制曲、咋个勾兑、咋个封缸给你细说一遍。工艺流程中,配料、蒸煮糊化、冷却、拌醅、入窖发酵、蒸酒、勾兑贮存步步有玄机。配料要根据甑桶和窖子的大小、原料的淀粉量,以及气温、生产工艺、发酵时间等具体情况而定,得当与否要看……”
25.张占富家客厅.夜 张占富邀请周义天、柯所长、马所长等入席。 周义天见木嘎不在,问:“你家姑爷呢?” 张占富:“今天是给他师父安灵的日子,不在家。” 周义天笑:“他们夷人的规矩真多!” 张占贵:“安了灵,丧事就算结束了。” 周义天:“那《花桐酒经》应该到他的手了吧?哈哈,老传人化作青烟升天,小传人进了你家,往后,他阿家跟你张家就颠了个个儿,你张家的花桐酒才是正宗!” 张占富:“这多亏了区长大人相助!”举起杯,“来来来,老四,我们兄弟共敬区长!” 张占贵:“对!祝义天兄年年高升,年年荣华富贵!” 周义天也举杯:“彼此彼此!” 三人碰杯。
26.周义天公馆门房.夜 几盘菜摆在桌上。 依奶举杯向陈三:“来,三哥!他们喝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 陈三酒已半酣,手罩着杯子要挟:“光有寡酒,莫得酒歌,没意思!没意思!” 依奶乜斜着眼:“三哥真想听?” 陈三心旌摇荡:“想!想得很!” 依奶用手肘撞他一下:“你喝了,我就唱!” 陈三喜不自禁:“我喝!我喝!”端起杯子,一仰脖灌下,倒倾酒杯,“看,干了!干了!你快唱!” 依奶一笑,为他斟上,开口唱: 小哥尽管喝, 好酒多多有, 喝了一小坛, 还有九十九! 唱过,一声“资叨(夷语:喝酒)!”命陈三:“喝!” 陈三干杯,问:“就完啦?” 依奶再给他斟上:“还有!你喝了我又唱!” 陈三又喝。 依奶又唱: 小哥尽管吃, 肥羊多多有, 宰了一小只, 还有九十九! 资叨! 陈三再喝,喝罢,不满意地:“咋个都只这么几句?来首长点的!” 依奶拿过一个碗换了酒杯:“酒多歌才长!” 陈三来了豪情:“满上!” 依奶给注满。 陈三打个大大的酒嗝:“你唱、唱了,我才喝!” 依奶不让:“你喝了我才唱!” 陈三让步:“这、这样,你边唱,我边、边喝!” 依奶端起碗:“好!我喂你!”把碗凑向陈三嘴边,边看着他喝边唱: 月琴不响怪露水, 口弦不响怪口水, 手端美酒你不喝, 该是哪点不合心? 陈三听得心荡神驰,抓着依奶的手,呜噜呜噜答腔:“合、心,呜……!呜……合心!” 依奶接唱: 该是小妹礼不周? 该是小妹菜不香? 该是小妹酒不好? 该是小妹心不诚? 陈三呜噜呜噜接话:“不、不是!不……” 依奶借机趁势,把酒全灌进陈三嘴里。 突然传来急迫的拍门声。 依奶一惊。 定格。
第十二集
1.周义天公馆门房.夜 几盘菜摆在桌上。 依奶举杯向陈三:“来,三哥!他们喝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 陈三酒已半酣,手罩着杯子要挟:“光有寡酒,莫得酒歌,没意思!没意思!” 依奶乜斜着眼:“三哥真想听?” 陈三心旌摇荡:“想!想得很!” 依奶用手肘撞他一下:“你喝了,我就唱!” 陈三喜不自禁:“我喝!我喝!”端起杯子,一仰脖灌下,倒倾酒杯,“看,干了!干了!你快唱!” 依奶一笑,为他斟上,开口唱: 小哥尽管喝, 好酒多多有, 喝了一小坛, 还有九十九! 唱过,一声“资叨(夷语:喝酒)!”命陈三:“喝!” 陈三干杯,问:“就完啦?” 依奶再给他斟上:“还有!你喝了我又唱!” 陈三又喝。 依奶又唱: 小哥尽管吃, 肥羊多多有, 宰了一小只, 还有九十九! 资叨! 陈三再喝,喝罢,不满意地:“咋个都只这么几句?来首长点的!” 依奶拿过一个碗换了酒杯:“酒多歌才长!” 陈三来了豪情:“满上!” 依奶给注满。 陈三打个大大的酒嗝:“你唱、唱了,我才喝!” 依奶不让:“你喝了我才唱!” 陈三让步:“这、这样,你边唱,我边、边喝!” 依奶端起碗:“好!我喂你!”把碗凑向陈三嘴边,边看着他喝边唱: 月琴不响怪露水, 口弦不响怪口水, 手端美酒你不喝, 该是哪点不合心? 陈三听得心荡神驰,抓着依奶的手,呜噜呜噜答腔:“合、心,呜……!呜……合心!” 依奶接唱: 该是小妹礼不周? 该是小妹菜不香? 该是小妹酒不好? 该是小妹心不诚? 陈三呜噜呜噜接话:“不、不是!不……” 依奶借机趁势,把酒全灌进陈三嘴里。 突然传来急迫的拍门声。 依奶一惊。
2.公馆外.夜 醉熏熏的罗二虎粗暴地拍着院门,口齿不清地喊叫:“开门!开、开门!开门!” 同样醉熏熏的周祥七歪八倒地扶着已醉得不轻的周义天。
3.公馆内.夜 一碗酒灌下,陈三醉得来如同干面条下锅,不声不响地出溜到桌子底下。 依奶麻利地一口吹熄了灯,转身垮出门房,顺手掩上门扇。 外面,拍门声山响,罗二虎的吼声越发粗暴:“开、开门!狗日的陈、陈三,睡、睡死啦?” 依奶高声回应:“来了来了!”来到院门前,拉开门栓,打开大门。 罗二虎跌跌撞撞地扑进,还认得出开门的是依奶,恼怒地问:“陈、陈三呢?” 依奶:“醉了!” 紧跟着偏偏倒倒进门的周义天误以为依奶说他醉了,接过去:“没——没醉!我没——醉!再喝、喝……” 周祥附和:“就——是!没——醉!” 罗二虎也跟着:“哪、哪个醉、醉、醉——了?” 依奶见三人都醉成了糊涂仙,暗自高兴,伸手与周祥一道扶着周义天,笑道:“对对!没醉,都没醉!”
4.天空.夜 天空残月西斜,星星稀疏。
5.街巷.夜 街巷空寂。 土木、木嘎、俄里三条人影悄然无声地穿过街巷,隐于周义天公馆后门的房檐下。 木嘎摸拟猫头鹰的叫声,发出暗号:“咕——!咕——!”
6.公馆楼上卧室.夜 周义天、周祥倒在床上。 依奶擦着汗,听见暗号,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不放心地回头望去—— 周义天、周祥睡得象死猪一样。 依奶轻轻悄悄出屋。
7.楼梯.后门.夜 依奶蹑手蹑脚下楼,轻轻打开后门。 木嘎、土木、俄里闪身而进。 依奴指指楼下罗二虎的房间、楼上周义天的房间:“都醉得一塌糊涂,全睡得象死猪。” 木嘎谨慎地:“周祥呢?” 依奶:“跟周义天一张床。” 木嘎示意土木去解决罗二虎。 土木拔出匕首,朝罗二虎住的西厢房摸去。 木嘎拔出匕首,对依奶:“你就守在这里!”朝俄里挥手,“我们上!” 依奶提醒:“别忘了周祥身上的钥匙!” 木嘎点头。
8.周义天卧室.夜 周义天、周祥鼾声如雷。 木嘎、俄里箭步闯进,扑到床边。 周祥惊醒,目瞪口呆:“啊……” 木嘎、俄里同时手起刀落。 两股鲜血喷射而出,染红罗帐……
9.西厢房.夜 土木抽刀。 一股鲜血喷到墙上。 床上的罗二虎短促地哼哼,挣扎…… 土木飞快地挥刀又捅……
10.楼梯口.夜 木嘎握着从周义天处得来的手枪与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拎着钥匙串的俄里从楼上跑下。 俄里把钥匙递给依奶:“是不是这串?” 依奶接过:“是的!” 土木提着从罗二虎处得来的驳壳枪从西厢房跑来。 木嘎问:“干掉啦?” 土木点头,问依奶:“还有一个呢?” 依奶指前院:“陈三在前边,早醉倒在桌子下面了!” 俄里:“我去结果了他!” 木嘎听前院无声响,摇头:“算了!”向依奶,“快,开门!” 依奶领着三人向东厢房跑去。
11.阿土司府第一进院落倒座房——看家护院的府丁住处.夜 土司府总管阿有日拍着门叫喊:“尔也!尔也!” 尔也睡眼惺忪地开门:“总管!” 阿有日:“再喊个人,都带上枪,赶四匹驮马、三匹骑马,去周区长公馆,送周区长回县城!” 尔也不情愿地嘟囔:“天都没亮,黑麻麻的……” 阿有日呵斥:“废啥子话!快去!”
12.公馆东厢房——公馆收藏室.夜 依奶划燃火柴,点亮油灯。 油灯擎在俄里手上,灯光下,十多匹绸缎,林林总总的皮箱、竹篓堆码得整整齐齐。 依奶找出钥匙,打开一口小皮箱—— 黄澄澄的金条、红纸封的银元排列得整整齐齐。 俄里惊叫:“啊!这么多!” 土木竖起食指:“嘘!小声点!” 木嘎吩咐:“提上,走!” 依奶锁上皮箱,让土木提起。 俄里双手可劲地搂抱绸缎。 土木制止:“有这么多金银,还要那搞哪样,不怕招人眼呐?” 木嘎转转眼珠,说:“只带三匹!” 俄里舍不得:“只三匹?” 木嘎断然地:“就三匹!” 传来一声鸡鸣。 木嘎催促:“快走!” 俄里不舍地丢下其它绸缎。
13.街头.夜 马啼得得。 阿有日与背着步枪的尔也和另一个背枪娃子赶着马匹走来。 木嘎发现,招呼同伴们敏捷地隐身一户人家的屋檐下。 阿有日等赶着马匹从木嘎等人面前过去。 木嘎等从屋檐下溜出……
14.周义天公馆前.夜 阿有日与尔也和另一个娃子赶马来到公馆前。 尔也唤住马匹。 阿有日看看天,吩咐尔也:“喊门!” 尔也扣着门环呼喊:“陈三,开门!陈三,开门!马来了!……” 无人回应。 阿有日抱怨:“狗杂种!睡死了!”吩咐尔也,“大声点!” 尔也干脆用拳头擂门,高声呼喊:“陈三!陈三!……”
15.万松山麓岔路口.夜 镇子后面,万松山麓,一条路顺着流入龙川江的万松河东去,通金沙江龙街渡,另一条路往西,通勐果河口的金沙江白马口渡。 木嘎来到岔路口,停住脚步,指着顺河而下的路,吩咐俄里:“俄里,你朝那儿走!走一截丢一匹绸缎!” 俄里心疼:“丢?” 木嘎:“对!丢完了赶紧回头,别再走大路,抄山里小路到马脖子,我们在那儿等你!” 俄里:“好!”
16.周义天公馆.夜 阿有日与宿酒未醒、走路摇摇晃晃的陈三穿过前院,来到后院,向楼上呼喊:“周区长!你要的马来了!” 楼上无动静。 陈三向东厢房:“周管家!周管家!阿有日赶着马来了!” 东厢房也无动静。 阿有日奇怪:“啷个睡得这么死?” 陈三又转向西厢房。提高了声音:“二虎!罗二虎!……”
17.万松河畔.夜 俄里急匆匆走着,肩上的绸缎还剩下一匹。 隐隐传来陈三惊恐的喊声:“杀人了!杀人了!” 俄里一笑,扯下绸缎,扔在路边,斜刺里朝万松山上的小路跑去,身影迅速地消逝在林中。
18.张占贵官邸.夜 卧室门“哗啦”打开。 张占贵披着衣服出来,不敢相信地问:“啥子?周区长被杀了?” 熊标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提着驳壳枪,气喘吁吁地报告:“是的,陈、陈三和阿府总管阿有日来报,说周区长,还有周祥、罗二虎都被人杀了,依奶也不见了踪影!” 张占贵镇静地:“啊!”挥手,“走!” 二人匆忙走去。
19.阿土司府.夜 阿轸石卧室外。 阿轸石披着衣服,不敢相信地望着阿翼龙:“啥?木嘎把周区长杀啦?” 阿翼龙:“是的。可能还有土木和俄里,我叫阿有日去烧坊看过,两人都不见了,只有他们的小兄弟日则还在。” 阿轸石想起:“咦!你昨天好象说过,木嘎来找过你?” 阿翼龙:“是的。他向我推荐日则当我们天锅烧坊的掌灶师。” 阿轸石怀疑:“日则?他当得了?” 阿翼龙:“木嘎说,日则同他一样,都得了阿奴塔的真传。” 阿轸石:“这不对呀!日则是阿奴塔最小的徒弟,传人应是木嘎不该是他,啷个会……?” 阿翼龙:“我当时也有点奇怪,想问木嘎,他没说,匆匆忙忙地走了。现在出了这件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木嘎安了心要宰周义天那家伙,怕我们的花桐酒在他这儿失传,故把酒经又传给了日则。” 阿轸石感叹:“木嘎仗义啊!但愿天神保佑他!”
20.山间.日 连绵群山层层叠叠,晨雾飘渺。 林莽森森,遮天蔽日。 山路在林间蜿蜒。 晨鸟在枝头啁啾。 木嘎、土木、依奶在羊肠小道上匆匆疾行。
21.公安分局.日 张占富神色张惶地走进张占贵的办公室:“周区长被人杀害啦?” 张占贵点头:“不错。还有他的管家周祥、保镖罗二虎。” 张占富大惊:“啊!” 张占贵淡定地:“现场勘察,三人都是一刀毙命,血已凝固,大约死于天亮之前。院里后门大开,依奶不见了踪影,周义天的杂七杂八东西都没少,就不见了装金条、银元的一口小皮箱和几匹绸缎,还有他和罗二虎的配枪。” 张占富:“这是何人所为?” 张占贵不答,反问:“我正要问你呢,木嘎在不在家?” 张占富:“没在。昨天去给他师父供灵牌,一夜都没回来。”突然意识到,“啊!你是说……?” 张占贵:“我派人去阿家天锅烧坊查过了,他的两个结拜兄弟土木、俄里也不在。事情明摆着,是他为雪周义天霸占他的相好之恨,报毒杀师父之仇,勾结两个结拜兄弟与依奶里应外合所为。” 张占富慌了神:“这……这可咋个好?” 张占贵:“这有啥不好?这区长本来就不该他,应该是我!” 张占富:“不不,我是说木、木嘎,他、他可是我的女婿、你的侄女婿,这杀了政府官员,我们也得受牵连!” 张占贵早想好了推托之词:“他也是阿轸石最贴心的娃子!我们不会说他上门当女婿和杀害周义天都是阿轸石所唆使,是替阿土司和依奶雪恨?” 张占富:“可我们的酒坊还指望他……” 张占贵打断:“你还指望他会真心为我们?他进家门这么久,阿奴塔那老家伙也死了好些日子了,可我们的灶上呢,烤出真资格的花桐酒没有?” 张占富语塞:“这……” 熊标带着个肩扛三匹绸缎的警员走来报告:“局座!我们在往龙街方向的路上发现三匹绸缎!” 张占贵:“人呢?” 熊标:“没追上!估计已跑远了!要不要给龙街渡和白马口渡哨卡打电话,叫他们拦截,防止歹徒过江,进入西康省地面?” 张占贵:“你以为他木嘎象你这么傻,会走哨卡过?” 熊标:“那,咋个办?” 张占贵向张占富:“三哥!你去集合民团常备队,跟熊队长的政警队合编为两组,分头……” 熊标:“分头搜山?” 张占贵:“这么大的山咋个搜?” 熊标:“那……?” 张占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分头包围天锅烧坊和阿土司府,抓凶犯的拜把子兄弟日则审问,收缴土司府背枪娃子们的枪支,要阿土司两爷子交出凶犯!” 张占富领悟:“好!我这就去!” 熊标犹豫:“局长,阿家毕竟是土官,要不要先请示县里?” 张占贵:“请示啥!捉拿凶犯、防止凶犯狗急跳墙,结党作乱,是分局的职责!” 熊标:“是!”
22.马脖子.日 一道南北走向山脉,迎面一侧,悬崖连接绝壁,北端形若马的脖颈,“马头”伸进金沙江,酷似饮水,得名马脖子。 从山梁上俯瞰,左前方,金沙江的一段江面平缓,波光粼粼,右前方,勐果河激流滔滔,流入金沙江。 一条羊肠小道从悬崖绝壁间穿过,到山梁上,沿另一侧蜿蜒而下,通往勐果河边。 土木、依奶、木嘎爬上山梁。 木嘎松了口气:“就在这儿等俄里!” 土木将皮厢放在地上,坐下。
23.天锅烧坊.日 日则掀起发酵池面上的草帘,伸手测试醅料的温度。 尔也神色紧张地匆匆跑来:“日则!木嘎、土木他们血洗区公所,把周区长、周管家和罗二虎给杀了!” 日则大惊:“啊!” 尔也:“熊标带着警察和民团正来抓你!你快跑!”
24.土司府阿轸石卧室.日 阿轸石夫妇对躺在床上,正手捧着大烟枪吞云吐雾。 总管阿有日慌慌张张地跑来:“老爷,不好了,张占贵、张占富带着警察和民团把我们土司府给包围了!” 阿轸石一惊,大烟枪“铛锒”一声掉下:“啊!”
25.土司府头进院子.日 警察和民团与土司府看家护院的背枪娃子们剑拔弩张,持枪对峙。 阿翼龙怒不可遏,质问二张:“搞哪样?张局长,张大队长,你们这是搞哪样?” 张占贵笃定地:“阿公子莫紧张!你家的娃子木嘎、土木、俄里、依奶内外勾结血洗周公馆,这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阿翼龙反驳:“木嘎已是你张家的人,依奶早就是周公馆的使女,跟我土司府还有啥关系?” 张占贵:“不错,木嘎是我三哥家的人,依奶是周公馆的使女,但土木、俄里还是你阿土司家的人。因此,为防止他们狗急跳墙,暗中蒙骗蛊惑你府上看家护院的背枪娃子作乱,祸害地方,本局得暂时收缴你府上的枪支。” 阿翼龙:“我土司府保留看家护院武器是历朝历代为官府认可的,我要是不交呢?” 张占贵:“那是老皇历!而今是民国,本局职责所在,你不交,我就不客气了!” 阿轸石踉跄而来,气急败坏地指着张占贵、张占富:“你!你!你兄弟俩别依仗权势,欺人太甚!” 张占贵不急不忙:“轸石兄此言差也!我弟兄念在乡里乡亲份上,对你,可是回护有加,并不存在欺人太甚。” 阿轸石冷笑:“哼!一次次的相逼,今天竟又……还‘回护有加’?” 张占贵威胁:“难道不是?轸石兄,可别忘了令爱的事!” 阿轸石恼怒:“你……!” 张占贵打断:“休要激动,请听我说!轸石兄既然如此不理解,兄弟我就干脆把话挑明——共匪贺胡子部已从湖南窜入贵州,现今,别说出了这桩血案,便是没出,冲着令爱曾在贵府的下人中传播共匪思想,搞赤化宣传,我六区为维护地方安定、防止赤祸滋生,这枪也是必须要收缴的!” 阿轸石语塞,无奈地:“叫他们放、放下!” 阿翼龙无可奈何,命令背枪娃子们:“把枪放下!” 尔也等背枪娃子们纷纷放下手中枪支。 张占贵笑:“这就对了!” 熊标匆匆跑来,对张占贵耳语。 张占贵吃惊:“啊!”命熊标,“大点声!” 熊标:“是!报告局长,木嘎的拜把兄弟日则也不见了!” 张占贵转向阿轸石,威严地:“轸石兄,你家小酒师日则呢?你把他藏哪儿了?” 阿轸石叫屈:“我……你……”突然急火上攻,头晕目眩。 阿翼龙大惊,忙扶住:“爹!……”
26.马脖子.日 依奶问木嘎:“你们打算跑哪儿去?” 木嘎:“过江,用那狗官的赃银买枪,然后回云上!” 依奶吃惊:“买枪?回己衣云上——你的老家?” 土木:“对!买枪,去木嘎哥的老家云上寨!那里四面都是笔直的岩子,只有条小路上去,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左横都是个死,干脆拉起队伍干它一场!” 木嘎:“是呀!官府必然发海捕文书追捕,无论逃到哪儿都躲藏不住,只有这一条路了!” 依奶怀疑:“队伍拉得起?” 木嘎:“应该问题不大!我的伯伯、叔叔、舅舅些都还在,寨子里的人不是亲就是戚,全都是早已纳入官府管辖的百姓。可五、六月间县政府土地局派人清丈土地,狗日的纳土司家竟买通了土地局清丈队,说云上从古以来就是他家的领土,把百姓们的田地又夺了回去,还强迫大家补交官租。大家恨死了官府和土司,因此,只要我们手头有家伙,振臂一呼,都会起来!” 依奶:“这我晓得!不止是己衣云上,连红照壁的团碑、岩脚、以安拉这些地方也一样。几处的百姓都想不过,串连起来,联名上书县政府告状。红照壁岩脚寨领头的就是我远房三舅。” 木嘎:“状告准了吗?” 依奶摇头:“准个哪样?县长、公安局长、土地局长和司法公署主任都被几家纳土司给收买了,结果几个月过去,状子石沉大海!这当中跟周义天和张占贵还有关系,是他两个帮红照壁几家土司牵的线,走的门路。周义天那些金条、银锭就是纳家大土司纳庆和头几天孝敬给他的。” 木嘎:“啊!是吗?” 依奶:“没错,那天纳庆和来给周义天进贡,我就在场。” 木嘎:“这事你三舅他们晓得吗?” 依奶:“晓得哪样!他们现在还蒙在鼓里头,还眼巴巴地指望县政府主持公道!” 土木发现俄里:“瞧——俄里来了!” 俄里沿两壁悬崖间的小路爬上山梁。 木嘎站起:“走!” 土木提起皮箱。 依奶不动。 木嘎问:“走不动啦?” 依奶摇头:“不是!我不跟你们去了!” 木嘎奇怪地:“你啷个……?” 依奶:“我去岩脚,把这消息告诉我三舅,让他们别再指望了,干脆和你们联手,跟官府、跟纳土司家斗!” 木嘎担心依奶的安危:“这当然好,可是……” 依奶:“你是担心我?” 木嘎点头:“你离开家这么多年了,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家……” 依奶:“隔得再久,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回去把摆夷人的衣服一穿,还用我原来的名字玉罕,又有亲亲戚戚保护,没事的!” 木嘎见她主意已定,只有同意:“那,还是要小心!若是有危险,就到云上寨找我们!” 依奶:“你们好久能回云上?” 木嘎:“说不准!我们还没回也不要紧,你去找我舅舅,在他家等我。他叫阿着瓦拖,汉姓罗,都叫他罗大汉。”“ 依奶:“记住了。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 木嘎、土木、俄里下山。 依奶站在原地,依依不舍地目送。 《舍不得》的音乐缠绵地响起。
27.土司府阿轸石卧室.日 阿轸石神智昏迷,嘴里呢喃:“翼凤!翼、翼凤!……木嘎……” 阿翼龙夫妻 爹!爹!爹! 着急地呼喊:“ ” 阿轸石夫人 老爷!老爷! 阿轸石醒来,微微睁开眼:“我梦见了翼凤,梦见了木嘎。” 阿翼龙:“爹,你别说话,好好休息。姜驿那边来的郎中说,只要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的。” 阿轸石:“我没事。龙儿,你妹妹有消息没有?” 阿轸石:“有。前天王锅头带来封信,说她在毕节草原艺术社工作。” 阿轸石:“啊!信中还说些啥?” 阿翼龙:“说她自从离开家,走出万松山,进入大千世界,犹是接触科学、接触进步人士后,便眼界大开,明白了许多事理,知道土司制度乃远远落后于社会发展的奴隶制残余,为自己还是这不人道制度塔尖上之一员而羞愧,因之决心背叛它,并劝我也放弃这早已为历史所抛弃的制度,还……”猛发觉不妥,打住。 阿轸石:“没,没关系,你说!” 阿翼龙:“还让我劝父亲切不可效仿红照壁纳家时时不忘复辟,把早就判给百姓的田地又夺回来,激起民变,让我徐徐地开导父亲顺应历史潮流,做文明开化的乡绅,主动从塔尖上走下来,解放府里的奴隶娃子,让他们象汉族人一样当人身自由的平民百姓。” 阿轸石沉吟不语。 阿翼龙:“爹,妹妹年轻,不懂事,自以为是……” 阿轸石摇头,嘴边露出一丝笑容:“不!你妹妹在外头见了世面,懂事了!‘为人须是识真知,妄念纷乘事事非’。还记得你祖父诗里的这句话么?” 阿翼龙点头:“孩儿记得!” 阿轸石叹息:“唉!当初你祖父在的时候,我曾陪着他和水西老家的叔叔走出云南,走出贵州,乘火轮船顺着长江去人称花柳繁华之地的江南逛了半年,见了些大世面。人家那些地方没有土司、娃子,有田有地有名望的叫绅粮,给绅粮种田种地的叫佃客。我看那些绅粮一个个都远比我们这些土司神气,在地方上名望大得很,连衙门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得把他们尊敬着。哪象我们,虽然头上的土官顶子还在,衙门还在,还有娃子供使唤,可在地方上呢?连个小小的区长、镇长、乡长都敢欺负你,有了事情,动不动就得向人家陪笑脸,使银钱……唉!” 阿轸石夫人富氏:“可不是!” 阿轸石苦涩地笑:“外面的人不清楚,都叫我们土司,其实我们是比土司还矮一级、在土官里地位最低的土舍。而且,从乾隆年间改土归流,这土舍就只剩个空壳壳顶子,再无实权。到民国取代前清,万松山几十个村寨联名上书要求废除土司特权和各种苛捐杂派,虽遭云南军政府拒绝,但自那时起,我家就日渐衰微了。历史潮流不可违,不可违,你妹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啊!” 阿翼龙摸不准父亲的心思:“爹……” 阿轸石:“我们这第二进院子,原来是审案的大堂,但自改土归流后,一两百年便没案子可审,一直空着。你妹妹从贵州毕节读书回来时曾对我提起,想在里边办夜校,教人识字,我没答应,她只好把夜校办在天锅烧坊的晾棚里。这些天,我一梦见她,醒来就想起这事。” 阿翼龙不明其意:“爹,你……?” 阿轸石:“我们阿家自清太祖天命五年封在这里,到现在有300多年了,除去改土归流后的不足百年,有名有实统治这一方也有两百多年,可咋个就一代代都没想到办学这件事,使我万松山到现在都没一所学堂,别说穷苦人家,便是你们两兄妹求学也得远天远地到武定县城去。” 阿翼龙终于听出名堂来:“爹的意思是……?” 阿轸石:“是你妹妹提醒了我。反正那大堂空在那里,何不干脆从侧面开道大门,把它改成所学堂,免得万松山夷汉两族人子女求学艰难。” 阿翼龙妻段氏:“爹,我记得你提起过想把学堂办在向天营,说那里反正没兵可屯。” 阿轸石:“是说过。可那里空的年辰太及了,修缮起来不容易,离镇子又远,不如改大堂方便些。你是怕办起学堂,吵闹得很,不清静?” 段氏连忙否认:“不是不是!爹说办在哪儿就哪儿!” 阿轸石:“办学要花钱,我想把我们还剩下的田产留百十亩供府里开销,其它的都拨给学堂,由学堂收租,让种田的娃子们不再当我家的娃子,跟学堂签订契约,当学堂的佃客百姓。你们说要得不?” 阿翼龙赞成:“好啊!” 夫人富氏、儿媳段氏附和:“要得!” 阿轸石向富氏:“这样,翼凤学的知识有用处,能回来时她就肯回来了!”牵挂地,“唉,不晓得她一个人在外边,究竟过得啷个样?” 定格。
第十三集
1. 土司府阿轸石卧室.日 阿轸石沉吟不语。 阿翼龙:“爹,妹妹年轻,不懂事,自以为是……” 阿轸石摇头,嘴边露出一丝笑容:“不!你妹妹在外头见了世面,懂事了!‘为人须是识真知,妄念纷乘事事非’。还记得你祖父诗里的这句话么?” 阿翼龙点头:“孩儿记得!” 阿轸石叹息:“唉!当初你祖父在的时候,我曾陪着他和水西老家的叔叔走出云南,走出贵州,乘火轮船顺着长江去人称花柳繁华之地的江南逛了半年,见了些大世面。人家那些地方没有土司、娃子,有田有地有名望的叫绅粮,给绅粮种田种地的叫佃客。我看那些绅粮一个个都远比我们这些土司神气,在地方上名望大得很,连衙门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得把他们尊敬着。哪象我们,虽然头上的土官顶子还在,衙门还在,还有娃子供使唤,可在地方上呢?连个小小的区长、镇长、乡长都敢欺负你,有了事情,动不动就得向人家陪笑脸,使银钱……唉!” 阿轸石夫人富氏:“可不是!” 阿轸石苦涩地笑:“外面的人不清楚,都叫我们土司,其实我们是比土司还矮一级、在土官里地位最低的土舍。而且,从乾隆年间改土归流,这土舍就只剩个空壳壳顶子,再无实权。到民国取代前清,万松山几十个村寨联名上书要求废除土司特权和各种苛捐杂派,虽遭云南军政府拒绝,但自那时起,我家就日渐衰微了。历史潮流不可违,不可违,你妹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啊!” 阿翼龙摸不准父亲的心思:“爹……” 阿轸石:“我们这第二进院子,原来是审案的大堂,但自改土归流后,一两百年便没案子可审,一直空着。你妹妹从贵州毕节读书回来时曾对我提起,想在里边办夜校,教人识字,我没答应,她只好把夜校办在天锅烧坊的晾棚里。这些天,我一梦见她,醒来就想起这事。” 阿翼龙不明其意:“爹,你……?” 阿轸石:“我们阿家自清太祖天命五年封在这里,到现在有300多年了,除去改土归流后的不足百年,有名有实统治这一方也有两百多年,可咋个就一代代都没想到办学这件事,使我万松山到现在都没一所学堂,别说穷苦人家,便是你们两兄妹求学也得远天远地到武定县城去。” 阿翼龙终于听出名堂来:“爹的意思是……?” 阿轸石:“是你妹妹提醒了我。反正那大堂空在那里,何不干脆从侧面开道大门,把它改成所学堂,免得万松山夷汉两族人子女求学艰难。” 阿翼龙妻段氏:“爹,我记得你提起过想把学堂办在向天营,说那里反正没兵可屯。” 阿轸石:“是说过。可那里空的年辰太及了,修缮起来不容易,离镇子又远,不如改大堂方便些。你是怕办起学堂,吵闹得很,不清静?” 段氏连忙否认:“不是不是!爹说办在哪儿就哪儿!” 阿轸石:“办学要花钱,我想把我们还剩下的田产留百十亩供府里开销,其它的都拨给学堂,由学堂收租,让种田的娃子们不再当我家的娃子,跟学堂签订契约,当学堂的佃客百姓。你们说要得不?” 阿翼龙赞成:“好啊!” 夫人富氏、儿媳段氏附和:“要得!” 阿轸石向富氏:“这样,翼凤学的知识有用处,能回来时她就肯回来了!”牵挂地,“唉,不晓得她一个人在外边,究竟过得啷个样?”
2.贵州毕节惠泉寺禅房.日 子日风尘仆仆地跨进禅房。 阿翼凤倒杯水递给他,问:“回来啦?韩营长那边啷个样?” 子日一口喝干水:“为了免遭国民党军的围剿,韩营长把队伍拉上了我们云南镇雄县的嘎么山,以那里为根据地。” 阿翼凤:“好!那里是川滇黔三省交界处,国民党反动政府权力真空地带。” 子日:“韩营长正式打出川滇黔边游击队旗号,开始招兵买马,当地夷、苗、汉三族穷苦青年闻风,纷纷报名,现在队伍已扩大了将近一倍。为了解决新招战士的装备,韩营长接连洗劫了附近两个乡场的民团大队部。” 阿翼凤无比欣喜:“韩营长不愧是黔军军官出身,有一套!——还喝不?我再给你倒!” 子日摇头,放下杯子,从怀中掏出通缉木嘎等的海捕公告递给阿翼凤:“小姐,你看!” 阿翼凤看过,吃惊地:“你从哪儿得来的?” 子日:“镇雄。我跟卿先生路过镇雄县城时看见,悄悄揭来的。小姐,你说木嘎哥他们杀的是不是那周义天?” 阿翼凤分析:“从这上面写着的‘依奶’、‘犯上作乱’等看,应该是。” 子日担心:“唉,不晓得他们跑哪儿去了?躲不躲得脱反动政府的追捕?” 阿翼凤也担心:“是呀!”
3.万松镇武定第六区公安分局.夜 张占贵毕恭毕敬地接着电话:“……是!……是!请周县长放心,卑职一定尽快抓捕凶犯,为令侄报仇!……对对,为龙主席尽职,为地方治安尽责!……” 张占富守在一旁,关切地望着。 张占贵颓丧地放下耳机。 张占富:“周县长啷个说?” 张占贵:“让我暂时兼职,代理区长。” 张占富:“好事啊!” 张占贵苦笑:“好哪样!接着就大发雷霆,给我十天期限,要我抓住凶手!” 张占富吃惊:“十天?” 张占贵满腹牢骚:“十天!真是上官不知下差苦,别说那伙歹人很可能已经过江、过县,逃到了别处,便是没逃出本区,这六七个乡镇几十个村庄,大山茫茫,沟壑纵横,山高谷深,民团、阿土司和红照壁纳土司的人,大多跟这伙人沾亲带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靠不住,真靠得住的警员就这么几个,我到哪儿去找?到哪儿去抓?” 张占富:“你再给二哥去个电话,要他从县局派点警察来!” 张占贵苦笑:“他?打过了!一提要人增援就叫苦,说共匪贺胡子领导的红军已突破国军的围剿,从湖南进入贵州边上的四川石柱,极有可能南窜。龙主席怕共匪越过贵州逃进我省,招惹蒋委员长借机追剿,命中央军入滇控制云南,严令各县加强防御,不许共匪入滇,县局抽不出人。” 张占富:“那,海捕文书呢?发出去有没有消息?要有消息说这几个凶犯逃到外省外县,他周县长就怪你不得了。” 张占贵失望地摇头:“有哪样消息?简直泥牛入海!”
4.张占富宅前院.日 张锦芝手里摇着缉捕告示,怒冲冲地从后院走来。 丫环巧玲在后面紧追:“小姐!小姐!” 张占富从外面走进,见了喝斥:“搞哪样?搞哪样?这是搞哪样?” 张锦芝把告示扔在他面前:“我才要问你搞哪样?咋跟你那局长兄弟合谋,跟那姓周的勾结,弄死人家阿奴塔?害得木嘎为他师父报仇,成了杀人犯?” 张占富狡辩:“你乱说些啥!那老夷教跟我和你四叔有哪样关系?木嘎他们那是受阿土司唆使,替阿土司和依奶雪恨……” 张锦芝冷笑,诘问:“哄鬼!跟你们没关系?‘是受阿土司唆使,替阿土司和依奶雪恨’?阿土司咋个不指使木嘎他们杀你两弟兄?依奶进周公馆好久了?这么长时间,木嘎咋个不替她‘雪恨’,不‘情杀’姓周的?咋个会答应跟我成婚,进我家的门?哼,别以为我啥子都不晓得!!” 张占富:“你晓得哪样?!” 张锦芝:“哪样?——你想得到花桐酒的真经,整垮阿家,独霸市场;他张占贵想借刀杀人,让周义天送命,自己取而代之当区长。” 张占富呵斥:“张占贵是你喊的?他是你四叔,你是他侄女!” 张锦芝瘪嘴,不管不顾地继续数落:“哼,‘四叔’?这下好,他如愿以偿,脑壳上又多顶区长的官帽,而我们呢?——我新婚半月就守望门寡,你如意算盘打错子,欢喜老鸹打破蛋,想要的真经没得到,白赔上女儿的清白名声!” 张占富语塞:“你……你……” 张锦芝:“我咋个?我当杀人犯的婆娘了!我男人成杀人越货、海捕文书通缉的歹徒了!” 张占富气得发昏。 张锦芝拾起告示,摇着,冷笑着:“我张锦芝——张副大队长家女儿好光彩啊!好体面啊!张小姐好光彩、好体面啊!”
5.西康会理通安古镇.日 一张海捕公告贴在墙上,前面围着为数不多的人观看。 公告特写—— 海捕公告 兹有云南省武定县第六区万松镇夷人歹徒木嘎、土木、俄里、依奶(女)等犯上作乱,杀人越货后潜逃,若有知其下落者,望速报官府,定有重赏。 此告 西康省会理县公安局 民国二十三年元月十七日
一个乡学究模样的老者手抚三柳胡须,摇头晃脑地念着:“‘兹有云南省武定县第六区万松镇夷人歹徒木嘎、土木、俄里、依奶(女)等……” 高春花路过听见,驻足。 老学究继续念:“……犯上作乱,杀人越货后潜逃,若有知其下落者,望速报官府,定有重赏。” 有人问:“‘犯上作乱,杀人越货’,杀的是啥子人?” 有人答:“嗨!你还不知道么?就是武定第六区的区长、武定县县长的侄儿!” 问的人:“啊!听说那狗家伙是个花花公爷!” 答的人:“可不是!龟儿子到哪儿当官都挺着根花花肠子乱扫,还不择嘴,夷汉不论,告示上那个女的就是夷人姑娘!” 又一人幸灾乐祸地接过去:“这回搞到倮倮头上,遇着了‘对红星’,被人家的相好给灭了!” 再一人:“不仅如此,那狗日的还是个贪官,到第六区没多久便整了个盆满钵满,听说光金条银锭就有几大皮箱!” 高春花悄然离开。
6.通安摩哆栅夷寨头人阿着老爹家.日 三锅庄里火焰熊熊。火上的吊锅蒸腾着热气。 火塘边篾折上,髹漆托盘里摆着一碗砣砣腊肉。 一个女奴用木勺舀出吊锅里的鸡块,盛入髹漆木萨(木碗),摆在砣砣肉的旁边,又提着酒壶往髹漆酒杯里斟满酒。 寨子里的马头(头人)阿着老爹待女奴退到一边,才端起酒杯,客气地向木嘎、土木、俄里:“请!请!今天嘛不好意思罗,时间匆忙,搞不赢宰大牲口,只宰了只鸡!” 木嘎端起酒杯:“哪里哪里!木嘎和两个兄弟惹了祸来躲灾,老爹不嫌弃,还这么盛情招待,我们才不好意思!” 阿着老爹:“呃——一个家族的,砍断脚杆连着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嘛,不兴这样说话!喝起!喝起!” 木嘎:“好,不说了!喝起喝起!” 几人同饮。 又一个女奴领着高春花匆匆走进,向阿着老爹报告:“主子!有人来找客人!” 木嘎看见,忙站起:“春花,你啷个来了?” 阿着老爹也站起,热情相邀:“来了就坐起!喝酒!喝酒!” 高春花推辞:“多谢老爹!不了!我有要紧的事要单独给木嘎说!” 阿着老爹:“啊么!事情真的要紧得很吗?” 高春花:“真的要紧!” 阿着老爹:“那,木嘎,你去吧!我们喝着等你!” 木嘎随高春花来到屋外:“哪样事?” 高春花:“追捕你们的海捕文书到了,已经贴在镇上!” 木嘎吃惊:“啊!” 高春花:“从现在起,你们千万千万不要出去,特别是到街上!” 木嘎:“那,买枪的事啷个整?” 高春花:“我刚才去找过钱串子,恰巧二十四军的刘副官也在。” 木嘎警觉:“啊!他晓得是我买枪不?” 高春花:“他是老兵油子,比狐狸还狡猾,猜到了。” 木嘎惶恐:“那,我们……” 高春花一笑:“没关系!隔江又是一方天,他说龙主席跟刘主席各是一家人,云南的事跟西康没关系;说人要不犯事,买家伙干啥子?还拍着胸口赌咒,说绝不会告密,一定保证你们人枪都安全,只是又在原先谈好的价钱上涨了两成。” 木嘎咬咬牙:“钱是那狗官的,我拣来的娃儿用脚踢,涨就涨!你答应他没有?” 高春花:“答应了!” 木嘎:“好!几时交割?在哪点交割?” 高春花:“我怕夜长梦多,与他约定,今天晚上在这儿,跟阿着老爹交割。”
7.通安镇至摩哆栅山道.夜 新月如钩。 马蹄声笃笃。 山路上走来四人四马。 二十军刘副官身着礼帽、绸衫、挎着盒子枪与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衫的中间人钱串子骑在马上。 两个亲兵一样便装,挎着盒子枪,拉着驮马。驮马背上载着装有枪支弹药的长长短短竹箱。 一行人马朝朦朦胧胧的山寨走去。
8.摩哆栅夷寨阿着老爹家.夜 一个阿着老爹的背枪娃子匆匆走进报告:“主子!来了来了,到山脚下了!” 阿着老爹:“几个人?” 背枪娃子:“四个,两个骑马,两个牵马,三支盒子炮。” 木嘎:“后边呢?还有没有人?” 背枪娃子摇头:“没有了!” 阿着老爹对木嘎笑:“我给你说过,那钱串子跟刘副官是连襟挑担,做生意守规矩!” 木嘎谨慎地:“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还是躲出去的稳当!老爹,这边就麻烦你了!” 阿着老爹:“要得。你们到沟那边去,有事我用我们的话告诉你!” 木嘎站起:“好!”招呼俄里,“走!”
9.夷寨外大树下.夜 刘副官一行走来。 钱串子指着树身粗大的古树:“这棵黄桷树有个大洞。” 刘副官吩咐亲兵:“把子弹卸下来!”
10.夷寨边深沟对面岩腔.夜 小河边一个能容数人存身的岩腔,前面一块巨石形成天然屏障。 俄里听见响动,从巨石后伸出头观望:“来了来了!”
11.夷寨边.夜 刘副官一行走近夷寨。 寨里的狗们听见动静,狂吠乱叫。 钱串子下马,亲昵地朝阿着老爹的木垒垒屋高叫:“老马头——死夷教!就让狗来迎客哇?” 传来阿着老爹开玩笑的声音:“钱串子——死汉教!狗是你的兄弟姐妹,它们不接你杂种哪个接你杂种?” 12.夷寨边深沟对面岩腔.夜 俄里问木嘎:“枪支弹药到手,立刻就运走?” 木嘎:“立刻运走,免得夜长梦多!” 俄里:“不晓得土木找到船和马没有?” 木嘎:“船房那一带他熟,应该没问题!”
13.阿着老爹家.夜 火光下,两个竹编长箱打开,露出发着幽蓝色光亮的长枪和装在皮套里的驳壳枪。 刘副官指着:“老马头,你验验货!” 阿着老爹拿出支步枪看看,放回,又抽出一把驳壳枪验看:“不错不错,新崭崭的!”取下驳壳枪弹夹,发现是空的,“哎,子弹呢?” 中间人钱串子:“道上的规矩——枪、弹分交!步枪、盒子枪的子弹都在寨子边的树洞里,一颗都不少!” 阿着老爹笑:“刘长官还防着我老夷教啊!” 刘副官半真半假地笑:“在你的地盘上做生意,有枪有子弹,你喊一堆人出来,钱还到得了我的手?怕连这几条命都出脱了!” 阿着老爹生气:“咦!长官是看不起我们夷人!我们夷人比你们汉人耿直,干不来那些不要脸的事!” 刘副官:“玩笑玩笑!老爹别生气!” 阿着老爹谨慎地:“不生气!办事嘛是得讲规矩!那我喊人看一看子弹,好不好?” 刘副官:“好!当然好!” 阿着老爹走到门口,朝对面,用夷语高声通知:“欧——!……”
12.夷寨边深沟对面岩腔.夜 木嘎、俄里隐在巨石后,屏息静气地关注着寨子里的动向。 阿着老爹的声音传来:“……子弹嘛在寨子边大黄桷树的洞里!” 木嘎示意俄里,用夷语回应:“欧——!我这就去看哩!” 俄里麻利地跑去。
13.阿着老爹家.夜 阿着老爹通知过木嘎转回来,取出羊皮口袋递给钱串子:“金条四根,银子两砣,你打开看!” 钱串子接过,递给刘副官。 刘副官拉开口袋瞄了一眼:“对头!” 阿着老爹又摸出两筒银元一筒一筒地递给钱串子:“这是补你的!这是你事情办得好,额外赏你的!” 钱串子喜笑颜开:“多谢多谢!” 阿着老爹向刘副官:“钱货的两清,枪我就搬起走了?” 刘副官:“那是当然!” 阿着老爹向外:“来人!” 五个夷人汉子应声而至,搬枪出屋。
14.夷寨边深沟对面岩腔.夜 俄里匆匆跑来,向木嘎报告:“子弹都在,我数过了,一颗不少!” 木嘎:“好!告诉老爹!” 俄里手卷成话筒,向寨内:“欧——老爹!……”
15.阿着老爹家.夜 俄里的声音(夷语)传来:“……子弹的嘛对头!” 阿着老爹对刘副官:“子弹也对头,不少!” 刘副官站起:“那我们就走了!” 阿着老爹伸手拦住:“啊么!啷个就走!” 刘副官生疑,下意识地手按着腰间的手枪:“你……?” 阿着老爹诚挚地:“生意成不成嘛酒都要喝!更何况和和美美地做成了,咋个能不喝杯酒就走?”吩咐家人,“咦——酒的快拿来!” 两个女奴抬着装了酒、肉的髹漆大盘走进。
16.寨外.夜 女奴声音清脆的劝酒歌在夜空中回荡: 脚步好金贵! 今天到夷寨, 酒杯快端起! 歌声中—— 五个夷人汉子扛着、挎着步枪、驳壳枪走出寨子,走下深沟。 木嘎、俄里看见,从古树下走出。
17.阿着老爹家.夜 刘副官、钱串子喝下杯中酒,女奴又给斟上。 阿着老爹又举杯相劝,竭力挽留刘副官和钱串子,为木嘎争取时间:“喝!喝!” 刘副官推辞:“不喝了!我们得在天亮前赶回去,不然,被人晓得了不好!” 阿着老爹不以然:“啊么!你当我不不晓得,县上的刘旅长、刘团长都是你家叔叔,你的顶头上司刘营长你喊哥哥,你还怕哪样?喝起!喝起!”冲劝酒女奴示意。 两个女奴会意,捧杯给二人,又唱: 今天日子好, 尊贵客人到。 夷家有好酒, 贵客要喝好。 一杯两杯三四杯, 五杯六杯莫嫌少。 喜欢嘛也要喝! 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资叨!
18.天空.山路.夜 歌声中—— 一钩月牙接近山巅。 淡淡月光下,木嘎、俄里与五个夷人汉子扛着、挎着步枪、驳壳枪和装子弹的木箱沿弯弯的山路朝金沙江边走去。
19.金沙江边船房渡.黎明 空山对峙。 一只打鱼船停泊在江边。 晨曦初露。 江面雾霭氤氲。 土木焦急地望着山上:“啷个还不见来?啷个还不见来?天都要亮了!” 年轻船主人杨幺哥若无其事地笑:“怕哪样!这儿离下边的皎平渡远得很!渡口上厘金局那帮守税卡子的家伙哪个不是双枪兵,烧烟烧到半夜,日上三竿不起床。别说不会走漏消息,纵使是走漏了,等他狗日的些赶上来,我们早过江去了!” 土木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担心卖枪的刘副官捣鬼!” 年轻船家指着山上:“来了!来了!” 土木抬头望去—— 木嘎、俄里与五个搬运枪支弹药的夷人汉子从山头上走下。
20.摩哆栅夷寨阿着老爹家.日 刘副官、钱串子醉倒在火塘边的篾折上。 阿着老爹把着酒壶,讥俏地望着沉醉如泥的二人,哈哈大笑,笑过,一边喝酒一边得意地唱着《喝酒的道理》: 夷家住在高高的山上, 山上有清清亮亮的好水, 坡上种着包谷种着荞子。 老祖先采十六种草药做成曲子, 用包谷荞子和好水烤出好酒。 神仙喝了要睡十年, 毕摩喝了酒通天接地, 男子喝了酒平添虎气, 姑娘喝了酒越加美丽, 土司喝了酒发号施令, 舅舅喝了酒嫁出甥女, 朋友喝了酒更深情义。 ……
21.金沙江边船房渡.日 木嘎对阿着老爹派出护送的五个夷人汉子拱手道谢:“多谢多谢!请回去转告阿着老爹,他的情义,我木嘎以后再报!” 五个夷人汉子:“一定一定!” 木嘎转身上船。 打鱼船载着木嘎、土木、俄里和枪弹撑离江岸。
22.摩哆栅夷寨阿着老爹家.日 阿着老爹的歌声继续: …… 十六种草药曲子烤出的美酒, 喝下去看啥子都非常有趣: 天上大火烧红了云彩, 鸟儿反起飞仰起肚皮, 走路不象走路象是坐船, 匹匹大山翻着筋斗, 你们说神奇不神奇, 你们说神奇不神奇! 这是什么道理?什么道理? 就是喝酒的道理,喝酒的道理! 这是什么道理?什么道理? 就是喝酒的道理,喝酒的道理!
23.船房渡.日 打鱼船在江面颠簸前行。 俄里望着对岸:“土木,你昨天去找的马咋个还没来?” 土木指着对岸山麓:“那不是!” 俄里望去—— 两个男子看见船,各牵着一匹马从林中走出。 俄里松口气:“现在就看依奶那边了!” 木嘎无比牵挂地:“是呀,也不知她是否安全地到家了?”
24.红照壁摆夷寨.日 绝壁千仞灿若丹霞。 摆夷寨子座落在绝壁下,四面陡坡带三角型尖顶的幢幢土墙民居错落有致,掩映在绿树竹林之中。 小河紧靠丹霞绝壁,傍村寨流过。 河畔,一株华冠若盖的大青树下,依奶已换了摆夷服装,正与岩坦路、岩坦送、岩保比、岩保软、岩明店、岩保样等商议与土司斗争的事。 高个子岩坦送对寨子里的长辈们参加上书告状持反对意见,指着依奶说:“你们都听清楚玉罕(依奶的摆夷名字)的话了吧,四家纳土司又把官府给买通了! 哼,上书告状顶屁用!老辈人说民国刚刚建立那年声势更大,四个乡七十九个村的人都联名上书那时的武定州,还把状子递到云南高等审判厅和全国最高的北京大理院,结果呢,跟这回一个样,还是不了了之!” 胖子岩保比:“就是!国民政府的汉官是官,土司官也是官,从古至今都官官相护,民告官,空搞场,哪能告得准?跟他们打那根本赢不了的口水官司是枉自淘神费力!” 年纪最轻的岩保样兴急,说:“还是万松山的木嘎他们干脆,有仇报仇,有恨雪恨,一刀子把狗官给捅了痛快!” 瘦子岩保软是寨子里的教书先生,兄弟们中的小诸葛,早在动脑筋,想计谋问依奶:“玉罕,你听纳庆和说他们要请灯班唱花灯?” 依奶:“是,我亲耳听见的。” 岩保软:“这是个好好机会!我们不如分头去各村寨,把纳家买通官府扣押状子的事告诉大伙,串联大伙起来,趁狗家伙得意忘形之时偷袭,教训他几爷子,看他纳家还敢不敢强占我们的田地,强收我们的官租?” 矮个子岩明店吃惊:“那不是造反么?” 长络腮胡的岩坦路年纪最长、胆子最大,天不怕,地不怕,说:“反就反!人家木嘎都敢宰了那狗官,我们怕哪样?他狗日的四家土司勾结官府把我们的田地霸占了,逼得人没活路,这叫官逼民反!” 岩保软又问依奶:“你说木嘎打算去云上寨拉竿子起事?” 依奶点头:“他们已过江去买枪了。” 岩保软:“要是他的人马能拉起来,跟我们联手就好了!” 依奶:“这事交给我!我过几天就去云上寨!” 岩保样:“到时候我陪你去!” 依奶:“好!” 定格。
第十四集
1.武定红照壁乡岩脚寨.日 绝壁千仞灿若丹霞。 摆夷寨子座落在绝壁下,四面陡坡带三角型尖顶的幢幢土墙民居错落有致,掩映在绿树竹林之中。 小河紧靠丹霞绝壁,傍村寨流过。 河畔,一株华冠若盖的大青树下,依奶已换了摆夷服装,正与岩坦路、岩坦送、岩保比、岩保软、岩明店、岩保样等商议与土司斗争的事。 高个子岩坦送对寨子里的长辈们参加上书告状持反对意见,指着依奶说:“你们都听清楚玉罕(依奶的摆夷名字)的话了吧,四家纳土司又把官府给买通了! 哼,上书告状顶屁用!老辈人说民国刚刚建立那年声势更大,四个乡七十九个村的人都联名上书那时的武定州,还把状子递到云南高等审判厅和全国最高的北京大理院,结果呢,跟这回一个样,还是不了了之!” 胖子岩保比:“就是!国民政府的汉官是官,土司官也是官,从古至今都官官相护,民告官,空搞场,哪能告得准?跟他们打那根本赢不了的口水官司是枉自淘神费力!” 年纪最轻的岩保样兴急,说:“还是万松山的木嘎他们干脆,有仇报仇,有恨雪恨,一刀子把狗官给捅了痛快!” 瘦子岩保软是寨子里的教书先生,兄弟们中的小诸葛,早在动脑筋,想计谋问依奶:“玉罕,你听纳庆和说他们要请灯班唱花灯?” 依奶:“是,我亲耳听见的。” 岩保软:“这是个好好机会!我们不如分头去各村寨,把纳家买通官府扣押状子的事告诉大伙,串联大伙起来,趁狗家伙得意忘形之时偷袭,教训他几爷子,看他纳家还敢不敢强占我们的田地,强收我们的官租?” 矮个子岩明店吃惊:“那不是造反么?” 长络腮胡的岩坦路年纪最长、胆子最大,天不怕,地不怕,说:“反就反!人家木嘎都敢宰了那狗官,我们怕哪样?他狗日的四家土司勾结官府把我们的田地霸占了,逼得人没活路,这叫官逼民反!” 岩保软又问依奶:“你说木嘎打算去云上寨拉竿子起事?” 依奶点头:“他们已过江去买枪了。” 岩保软:“要是他的人马能拉起来,跟我们联手就好了!” 依奶:“这事交给我!我过几天就去云上寨!” 岩保样:“到时候我陪你去!” 依奶:“好!”
2.己衣乡云上夷寨.日 峡谷幽深,云雾弥漫。 悬崖颜色如丹,壁立千仞。 一条“之”形羊肠小道有如绸带在绝壁上蜿蜒。 绝壁之上,近处一片开阔坡地,远处一座近似圆丘的山岗。 坡地里洋芋、荞麦长势葳蕤,白花若海,随风荡漾。 山岗上,松杉苍翠,一座古堡掩映林间。 夷寨背倚山麓,红土墙青瓦顶房屋一片一片掩映林间。 牛角号突然悠长地响起,“呜呜呜呜”,激荡人心。 衣衫烂缕的夷民、光屁股的小孩被号声惊动,纷纷跑出屋外观看。 一面绣着黑虎,镶着黄边的红旗高高飘扬。 洋芋、荞麦地间,瘦小机灵的云上寨夷人小伙哈比背缚砍刀,高高举着旗帜,赤次、威杂背着火铳,吹着牛角号,在他们的身后是挎着驳壳枪的木嘎、土木、俄里和背着崭新步枪的以尔子为首的20多名虎彪彪的夷家汉子,再往后是二三十个扛着火铳、标枪、长把刀、月牙枪和背着篓、提着筐的七长八短汉。 队伍穿过庄稼地,来到古堡前。 木嘎从哈比手中接过黑虎旗,爬上古堡,威风凛凛地挥舞。 赤次、威杂的腮帮子鼓得更圆,牛角号越发响亮。 木嘎停止挥舞,把旗帜插上古堡。 牛角号声骤停。 木嘎扬手高呼:“弟兄们!我们夷人是老虎的后代,骨是虎造,血是虎造。今天,这面老虎旗插在这里,从此往后,我们就要用老虎的四根大骨做撑天柱,用老虎的肩膀作东西南北支柱,稳稳当当地支在地上,把自己头上的天顶起来,衙门的狗官再敢欺压我们,土司再敢要我们当娃子、当奴隶,我们就象老虎一样,扑过去,吃了他们,杀了他们!” 众人呼号:“吃了他们!杀了他们!” 木嘎示意大家安静,又说:“我们这是造反!造反就要生死同心,永不背叛,有福同享,有难共当!” 众人呼嚎:“生死同心!永不背叛!有福同享!有难共当!” 木嘎:“好!”向土木、俄里,“倒酒!宰鸡!” 土木率领哈比、赤次、威杂排下土碗,捧着酒坛往碗里斟酒。 俄里、尔子提着公鸡,一刀跺掉鸡头,把血滴入酒碗。 木嘎从高台上跳下,捧起一碗,土木、俄里、尔子、赤次、威杂、哈比等各捧起一碗,都喝一口,往下传递…… 几只血酒碗在传遍所有的人后又回到木嘎、土木、俄里、尔子、赤次、威杂、哈比等手里。 木嘎高举酒碗,带头起誓:“天神在上,地神在下,今天我们在云上寨子起事,要与官府作对,宰无恶不作的狗汉官,杀欺压娃子、百姓的土司,为娃子、百姓报仇雪恨!请天神、地神作证,哪个要生二心,天诛地灭!” 众人齐声盟誓:“哪个要生二心,天诛地灭!” 木嘎将酒碗猛地甩下。 土木、俄里、尔子、赤次、威杂、哈比等一齐将酒碗猛地甩下。 一只只土碗蹦裂,碎片飞溅。 数十支火铳齐鸣,火舌燎天,声响撼天动地。 苍劲、豪壮的歌声继之而起: 乌蒙山岭高, 金沙江水长。 山高故事多, 水长日月长。 山间水畔夷家寨, 热血男儿性刚强。 走投无路竖反旗, 振臂一呼举刀枪! 山间水畔夷家寨, 热血男儿性刚强。 走投无路竖反旗, 振臂一呼举刀枪,举刀枪!
歃血盟铁誓, 起义在山岗。 造反举大旗, 提头去闯荡。 报仇雪恨怒火燃, 生生死死搁一旁。 雷鸣怒吼山河颤, 金戈戳破天一方! 报仇雪恨怒火燃, 生生死死搁一旁。 雷鸣怒吼山河颤, 金戈戳破天一方,天一方!
3.四川彭水乌江渡.日 火铳化作枪炮。 枪炮轰鸣,弹雨纷飞,硝烟弥漫,乌江江面上水柱、水花冲天。 中国工农红军突破乌江。 黔军丢盔卸甲,狼狈逃窜,步枪、鸦片烟枪混杂,扔了一路。 字幕: 1934年5月,贺龙、关向应率领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军由四川彭水 西渡乌江,攻占沿河、德江、印江、松桃、酉阳、秀山等6县毗连地 域,建立黔东特区政府和百余个乡苏维埃。
4.贵州毕节惠泉寺禅房.夜 阿翼凤意想不到地望着卿玉真:“啊!红军渡过乌江到了贵州后坪县?” 卿玉真点头:“情报是我们在黔军二十五军防共委员会值班室里的关系送出来的,上面说,五月八日,红军在彭水打了大胜仗,占领县城,几天后就渡过乌江到了后坪县。” 阿翼凤无比兴奋:“太好了!” 卿玉真神色凝重下来:“革命形势是好,可我们毕节支部却面临着危险!” 阿翼凤不解:“为啥?” 卿玉凤:“那位朋友还送出又一份情报,说韩营长手下有人叛变,把韩营长和我们支部都给出卖了!” 阿翼凤意想不到:“啊!” 卿玉凤传达支部的指示:“叛徒逃往遵义西安镇,向驻扎在那里的黔军二十五军防共委员会提供了他所知道的我们支部党员名单。现在,二十五军防共委员会正和毕节县联系,准备下令抓捕我们。为避免牺牲,保存力量,支部决定全体党员立即分散,或投亲,或靠友,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重新开展工作,等候红军。凌书记已经出发去遵义投靠朋友,其他同志有的往贵阳,有的往安顺。我要回老家盘县。你那水西土司亲戚家离这儿太近,不安全,支部意见,让你和子日同志跟我一道去盘县。” 阿翼凤另有主意:“不。卿大姐,我想回老家,请组织批准。” 卿玉贞不解:“回武定?你在那边不是已经挂了号么?” 阿翼凤拿出子日从镇雄揭回来的告示递给卿玉贞:“这几个和子日、约日一样,原来都是我家的奴隶娃子。” 卿玉贞接过,匆匆浏览:“啊!木嘎?这人你好象对我提起过!” 阿翼凤点头:“是的。这木嘎一身好武艺,为人又非常机警,我分析,有他领头,他们几个应该都没落入反动派之手。” 卿玉贞猜出她的意图:“你想回去,找到他们组织革命武装?” 阿翼凤点头:“我离开家乡万松山时,就有附近的两个乡农民为土地问题跟几家土司矛盾很深,上书官府状告土司,现在又有木嘎他们造反,杀了反动政府官员,我想,趁此机会发动贫苦农民起来进行武装斗争不是没有可能。” 卿玉凤想想,说:“那也行!红军是注定要北上抗日的,很有可能突破敌人重重封锁,从川滇交界、敌人兵力空虚处渡过长江。你回去,若能组织起一支队伍,在红军需要时出手接应,那就再好不过。只是,我们以后如何联系呢?” 阿翼凤:“让子日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去盘县,兼做支部与我之间的联络员,如何?” 卿玉贞略略思索:“那好,我代表支部批准你的请求。现在,趁敌人还没行动,你和约日、俄外不要再耽搁,赶紧收拾收拾,离开毕节上路!” 阿翼凤:“是!卿大姐,你们路上要当心!” 卿玉贞:“你也当心!还有,组织武装的事,一定要慎之又慎,一旦有进展,尽快派约日到盘县火铺街找我!” 阿翼凤:“好!” 二人握手告别。 阿翼凤送卿玉贞出禅房。
5.云南武定己衣峡谷天生桥.日 一礅巨石横架峡谷,成天生石桥。 桥东头有个窝棚,封锁峡谷的哨卡。 身着摆夷服装的依奶和岩保样风尘仆仆地从峡谷下方走来,踏上天生桥。 窝棚里的哈比发现,端着火铳跑出,横枪桥头喝问:“哪儿来的?” 依奶:“小兄弟!请问你是不是云上寨人?” 哈比:“是呀!” 依奶:“请问,木嘎回你们寨子没有?” 哈比警觉:“你找木嘎?你……你们是……?” 依奶:“我叫依奶,跟他同是万松山阿土司家的人。” 哈比上下打量依奶,怀疑:“啊!你就是依奶?你啷个……?” 依奶解释:“我原本是摆夷人,叫玉罕,家在岩脚寨,七岁时被人捆娃子,卖进万松山阿土司家,才改成你们罗罗夷的名字。” 哈比:“是不?” 依奶:“不信,你问木嘎,或是土木、俄里,他们都晓得!” 哈比:“那那等等,我问问!” 依奶:“你问吧!” 哈比收起枪,手卷成喇叭,仰头朝岩上用夷话喊:“欧——俄里!……”
6.云上绝壁下路口.日 千仞丹霞绝壁下,一道圆木做成的路障拦住路口,里面一侧也有个窝棚哨卡。 哈比的喊声传来:“……有个依奶,说是你们的熟人,要找木嘎哥!” 俄里听见,欣喜地从哨卡里跑出,朝天生桥高呼:“依奶!依奶!”
7.天生桥.日 依奶听见,高声回应:“俄里!” 俄里一阵风跑来,欣喜地:“你总算来了!木嘎哥一直在担心,怕你出事!” 依奶:“我也是!”拉过岩保样介绍,“这是岩保样,我六弟!” 俄里拉着岩保样打量:“啊!好英俊的小伙子!” 依奶:“你们去江北还顺利吧?” 俄里:“顺利!我们找到了高春花高老板,她认识一个常帮二十四军军官做军火生意的人为我们搭上了桥,以后又得到摩哆栅马头阿着老爹的帮忙,二十支新崭崭的步枪和两把盒子枪就到手了!” 依奶:“好哇!队伍也拉起来啦?” 俄里:“拉起来了!”把依奶介绍给哈比,“哈比,这就是我给你摆过的依奶!” 依奶指着身上的摆夷服装:“俄里!哈比!我不叫依奶了,叫玉罕!那个阿土司家的罗罗夷娃子依奶死了,以后只有自由的摆夷姑娘玉罕!” 俄里:“好!叫玉罕!走,玉罕,找木嘎去!”
8.云上古堡.日 木嘎一拍大腿:“‘玉罕’好!”转向土木,“记住,以后不准再喊她依奶了!” 土木笑:“是是,‘依奶’死了!” 木嘎向玉罕:“你回去,把官府扣押百姓们状子的事告诉乡亲们啦?” 玉罕点头:“说了。乡亲们得知,都气愤得很!” 岩保样接过去:“汉官、土官都是官,官官相护,告状顶个屁用!我们都十分佩服你,敢一刀把狗官给宰了!” 木嘎笑:“这是官逼民反!” 岩保样:“哪个说不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狗日的纳土司家勾结官府,说我们辛辛苦苦开出来的田地在他家的领土范围内,应该是他家的,硬给霸占了去,还逼我们补交官租,不反,一样没得活路!” 玉罕:“现在,我们寨子的人已分别去其它寨子串联,打算在纳土司家得意忘形地大操大办庆贺时教训他狗杂种些!” 木嘎:“啊!纳土司家要大操大办?” 玉罕:“是的,听红照壁街上的人讲,由大土司纳庆和牵头,早就派出几路人马去请高家花灯班,头几天又派人去武定给县长、局长们下请贴。” 岩保样:“我们打算在他家大操大办时打他个冷不防,灭他狗日的威风!” 玉罕:“就是,大家让我和六弟来找你,看你这边的队伍拉起来没有?愿不愿和我们联手? 木嘎:“啷个不愿意!”向土木,“土木,你说呢?” 土木:“对,联起手来,干他一家伙!” 木嘎:“那就得先摸清纳土司家那边的情况。” 土木:“明天我就同岩保样老弟去红照壁走一趟!” 木嘎:“摸清情况后,我再去岩脚跟玉罕他们那边领头的人商议啷个干?” 岩保样:“我们那边领头的是岩保软。” 玉罕对木嘎:“这一带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你,你到岩脚去不方便,明天我也回去,叫岩保软来这儿同你商量。” 木嘎:“好!” 俄里匆匆来到古堡下,朝上喊:“哎!你们说完没有?该吃饭了!” 木嘎这才抬起头来看天:“哟!太阳都擦山了!” 大家望去—— 落日衔山。 远处的天边晚霞如火。
9.贵州威宁岔河乡场外.日 落日衔山。 西边的大箐梁子山顶,晚霞如火,镶嵌在天边。 头戴礼帽、身穿男装的阿翼凤与约日和化装成书童的俄外骑着马,风尘仆仆地来到东街口。 约日指着晚霞如火的大箐梁子:“明天翻过那座山,就进我们云南地界了!” 阿翼凤:“约日,那座山有没有我们武定跟禄劝交界处的卧璋山高?” 约日:“差不多吧!” 阿翼凤:“高山好藏身。你们说,木嘎他们会不会躲进了卧璋山?” 俄外:“可能不会。” 阿翼凤:“你咋知道?” 俄外:“卧璋山他人不熟。我听依奶说过,木嘎的老家在己衣的云上寨,他们说不定会去那里。” 约日赞同:“对!我也听木嘎哥说过,他老家云上寨地势险要得很,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他肯定回云上寨,说不定拉起了队伍!” 阿翼凤笑着点头:“你们说的有道理!嗬嗬,要真是那样,我们的酒歌王子木嘎可就摇身一变,成山大王了!”
10.武定县政府县长办公室.日 县长周仁雄手握话筒,听罢张占贵的汇报:“这便怪了!一晃个多月过去,海捕文书也发出了,你们竟然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莫非几个歹徒真钻进深山当山大王啦?” 张占贵电话里的声音:“卑职也是这样猜测,已派人化装多路侦探,但至今还没有线索。” 传来敲门声。 周仁雄:“好了好了!你现在是分局长兼代理区长,本县北部各乡镇都听你号令,如何做,你应该明白!” 张占贵电话里的声音:“是是,卑职明白!卑职再督促各乡镇留心,认真查访!……” 周仁雄不耐烦地挂断电话,转向门口:“进来!” 县司法公署主任骆一夫走进,弹着手里的大红请帖,笑着问:“县尊大人!这红照壁的事啷个办?我问过公安局老张、土地局老钱,他们都得等你县尊大人的示下!” 周仁雄示意骆一夫坐下,说:“这事儿戏不得!你来武定不久,尚不知道,万松山、红照壁从来不乏有脑壳有手段的刁民。民国元年,便是因土地问题,就发生过四乡七十九村联名上书的事,还把状子递到云南高等审判厅和北京的大理院。这回又出这事,焉知他们会不会又暗中捅了上去?” 骆一夫:“那,你的意思……?” 周仁雄:“我的意思,我和张局长、钱局长都不宜前往,就你一人去行了!” 骆一夫:“我一人?” 周仁雄狡黠地:“对!你是司法公署主任,去了,一定会见机而行。你可明白?” 骆一夫领会:“明白明白!若万事皆无,平平安安,则因共匪已入贵州,有流窜云南之势,县尊大人你和两位局长不能擅离职守,委托骆某代表;若民愤未平,又掀波澜,则是为调查核实而来。” 周仁雄笑着恭维:“哈哈!老兄不愧为大法官,处理这等事宜的行家里手!” 骆一夫也恭维:“哪里哪里!不及县尊兄,虑事面面俱到,游刃有余!”
11.云上寨绝壁顶.日 俄里与手摇野鸡翎羽扇、一副诸葛再世神态的岩保软沿“之”字形小路爬上绝壁顶。 岩保软长长地出口气,用羽扇指着峡谷两边云雾弥漫的重重山脉,谓叹:“云上,云上,地如其名,果然在白云之上!” 俄里:“你们岩脚离这儿不远,以前就没来过?” 岩保软:“没来过,只是听说地势好险峻。今日身临其境方知,真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俄里:“打了狗日的纳土司家,你们也来这儿,叫他官府、土司都奈何不得!” 岩保软:“好!效仿梁山好汉,占山为王,杀富济贫!” 俄里问:“依奶——不不,玉罕呢,啷个没跟你一道来?” 岩保软:“她到红照壁,跟土木、岩保样刺探军情去了!”
12.红照壁镇街道.日 两滴檐小楼与土掌房小院高低错落的小镇正逢街子天,狭窄的街道上,汉人、摆夷人、罗罗夷人混杂,人头济济,买卖声嗡嗡嘤嘤。
13.街上小酒馆.日 一家小酒馆里,人称“三少爷”、“纳三土司”的纳成礼与红照壁乡乡长、民团大队制贺传明揎拳捋袖地猜拳斗酒,喝得正欢,人称“二大人”、“纳二土司”的纳庆虞走来。 纳成礼 二伯伯 停止划拳,站起招呼:“ !” 贺传明 二大人
14.街对面.日 小酒馆对面,玉罕(即依奶)与岩保样混杂在山货土产摊子后的人丛中,默默地注视着对面的小酒馆。 岩保样发现纳庆虞走进酒馆,对玉罕耳语,然后大摇大摆穿过街道,到小酒馆旁的杂货铺佯装买东西。
15.小酒馆.日 纳庆虞向贺传明致歉:“贺乡长,家兄传我三家到老衙门议事,成礼不能陪你喝了,请原谅!” 纳成礼向贺传明:“改天,等县里的贵客来了,我们兄弟再喝个痛快!” 贺传明:“没事!没事!转告你家大土司,我乡上的民团常备中队所有人枪到时随便你调遣!” 纳庆虞:“那老朽在这里代表我们几家深表感谢了!” 岩保样听见,向街对面的玉罕打手势,抽身离开。 纳庆虞、纳成礼叔侄走出小酒馆。 纳成礼问:“又出了哪样事?” 纳庆虞边走边回答:“万松山张局长来了电话,说县里只来了司法公署主任一人,住在他那儿,明天来红照壁。” 纳成礼失望:“啊!那,用得着把我们三家的枪兵都召来,还要花钱请乡上的常备队护驾?就保护一个人的安全,他老衙门的武装还不够?” 纳庆虞:“就因为只来一个人,长房上才要召我们商议。”
16.红照壁街后玉罕(即依奶)的舅舅木匠波岩腊家.夜 火塘里的火苗“唿唿”欢笑,舔舐着三角架上的竹筒、火塘边的陶罐。 土木和波岩腊夫妻的面前都放着茶碗。 玉罕(即依奶)用火钳夹下竹筒,用刀剖开,取出里面的茶叶,掰下三块,分别放入茶碗,提起陶罐冲泡,边做边对波岩腊夫妻说:“十几年没做烤茶了,舅娘,不知我做得还对不对?” 土木笑:“你在万松山也没少做这烤茶!” 波岩腊抽抽鼻子:“没错,对哩!” 波岩腊妻百感交集地望着依奶:“可怜的孩子!” 波岩腊端着碗吹吹,关心地问:“你们打听的情况如何了?” 土木:“清楚了。——那三家土司的枪兵都到齐了,住在纳庆和的老衙门里,加上纳庆和的,共五十多人,家伙有长有短。” 波岩腊吃惊:“啊!加上乡里的常备中队,足有百十人枪!你们……?” 土木皱着眉头:“是呀!”向玉罕,“你六弟啷个还没来?” 岩保样气喘吁吁地应声而至:“来、来了!” 玉罕为他也泡上一碗茶。 土木忙问:“县里的官来几个?有没有武装护送?” 岩保样:“听说只来了司法公署的主任一人,今晚上歇在万松山,明天才到这儿,带没带人马不知道。” 玉罕问土木:“要不要回云上告诉木嘎?” 土木镇静地:“还不知道万松山来不来人,不急!等明天再说!”
17.万松镇外.日 朝阳初升。 张占贵、张占富兄弟俩送武定县司法公署主任骆一夫一行走出镇街,来到通往红照壁的古道旁。 骆一夫停住脚步,遗憾地向张占贵、张占富兄弟:“二位真不一道去红照壁热闹热闹?” 张占贵苦笑:“这时候我兄弟俩咋个还敢离开,去凑纳家的热闹?” 骆一夫不以为然:“不就是杀害周义天的凶犯没抓到么!人怕是早逃过江,到刘文辉的地面上去了!再说,周县长跟那周义天又不是一根藤上结的瓜,不过是关系一般的堂亲,他冲你们发火是装装样子给堂兄弟们看,你二位何必认真?” 张占贵:“不光这事,昨晚周县长和我二哥都来了电话,说共党红军已进贵州地面,龙主席害怕他们窜入云南渡江北上,招惹蒋委员长借机派中央军入滇,故电令沿江各县不可懈怠,要严加防范。” 骆一夫笑:“嘻!武定离贵州那么远,他俩那也是例行公事,当不得真!” 张占富借故推辞:“俗话说‘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在这非常时刻,我两兄弟还是小心为上!” 张占贵:“就是!请老兄代我兄弟向几位纳土司致歉!” 骆一夫:“一定一定!那骆某就告辞了!” 张占富、张占贵:“主任慢走!” 三人拱手分别。 骆一夫翻身上马,在随行法警的簇拥下,蹄声笃笃地沿古道东去。
18.红照壁街后木匠波岩腊家.日 岩保样匆匆跑来报告:“来了来了,那姓骆的来了,有四个警察护送,都一色的盒子枪!” 土木:“万松山方面呢?” 岩保样:“没人来。——啊!土司家请的花灯班也到街背后了!我们快去云上报告吧!” 土木:“好!”向玉罕(即依奶),“等花灯班住下来,你去找找春花姐,悄悄知会她一声。” 玉罕点头:“嗯。”
19.红照壁镇外接官亭 .日 风雨剥蚀但夷人图腾石刻仍清晰可辨的石牌坊门额上刻着汉、夷两种文字的“红照壁”三个字。牌坊两边挂着青青的松枝。 牌坊前,仪仗队的号手、鼓手排成两列,分立路的两边。 牌坊后,松枝、鲜花点缀的接官长亭里,纳庆和率领纳成礼、纳成钧兄弟和红照壁乡乡长贺传明翘首期盼,罗罗夷、摆夷女奴身着各自的民族盛装,厮守着华贵的髹漆酒具,准备给来客敬献夷家“拦门酒”。 骆一夫在四个随行法警的簇拥下骑马走来。 纳成钧发现,指着:“来了!来了!” 纳庆和一挥手。 鞭炮骤响。 鼓号齐鸣。 盛装的罗罗夷、摆夷女奴赶紧捧起髹漆托盘,提起髹漆酒壶…… 定格。
第十五集
1.红照壁街后玉罕(即依奶)的舅舅木匠波岩腊家.日 岩保样匆匆跑来报告:“来了来了,那姓骆的来了,有四个警察护送,都一色的盒子枪!” 土木:“万松山方面呢?” 岩保样:“没人来。——啊!土司家请的花灯班也到街背后了!我们快去云上报告吧!” 土木:“好!”向玉罕(即依奶),“等花灯班住下来,你去找找春花姐,悄悄知会她一声。” 玉罕点头:“嗯。”
2.红照壁镇外接官亭 .日 风雨剥蚀但夷人图腾石刻仍清晰可辨的石牌坊门额上刻着汉、夷两种文字的“红照壁”三个字。牌坊两边挂着青青的松枝。 牌坊前,仪仗队的号手、鼓手排成两列,分立路的两边。 牌坊后,松枝、鲜花点缀的接官长亭里,纳庆和率领纳成礼、纳成钧兄弟和红照壁乡乡长贺传明翘首期盼,罗罗夷、摆夷女奴身着各自的民族盛装,厮守着华贵的髹漆酒具,准备给来客敬献夷家“拦门酒”。 骆一夫在四个随行法警的簇拥下骑马走来。 纳成钧发现,指着:“来了!来了!” 纳庆和一挥手。 鞭炮骤响。 鼓号齐鸣。 盛装的罗罗夷、摆夷女奴赶紧捧起髹漆托盘,提起髹漆酒壶……
3.红照壁镇北.日 鼓号声化作花灯音乐。 高家班一路吹吹打打而来,沿途吸引各族大人、娃儿围观追赶。
4.镇外接官亭 .日 鼓号齐鸣。 纳庆和、贺传明、纳成礼、纳成钧迎着骆一夫,一齐拱手致礼:“哎呀!骆主任!欢迎欢迎!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骆一夫拱手还礼,假作谦恭:“承蒙盛情!承蒙盛情!”见庞大的欢迎阵势,“太过隆重了!太过隆重了!” 纳庆和:“应该的!应该的!周县长、张局长、钱局长来不了,实在太遗憾!” 骆一夫:“龙主席来了紧急电令,他们均不能擅离职守,故推骆某一人代表。” 纳庆和:“公务要紧!公务要紧!骆主任请!” 纳氏三土司和贺传明陪同骆一夫一行穿过仪仗队。 罗罗夷、摆夷女奴们端着髹漆酒杯,唱着《迎宾酒歌》拦住大路敬酒。 歌声: 贵客到,嘉宾来, 山颠上白云空中飘, 马樱花山路两边开, ……
5.镇南古道旁.日 青石板铺筑的茶马古道。 道旁,宽大的红土坝子紧挨着两进院落的客马栈房。 红土坝子正面,新搭建的舞台已接近竣工,纳庆虞手捧镶金嵌玉的水烟筒,正监督指挥家奴们绑扎台口立柱和横梁上的松枝。 鼓号声声。 纳庆虞将水烟筒递给身边的随从,匆匆朝古道边走去。 仪仗队吹打开路。 骆一夫一行在纳庆和、纳成礼、纳成钧的陪同下走来。 纳庆虞恭立路边迎接。 纳庆和扬手止住鼓号,向骆一夫介绍:“这是我二弟庆虞,因在这儿监督家奴们搭戏台,没一同前去迎接大人。” 骆一夫注意着戏台,似听非听:“啊!还搭了戏台!” 贺传明:“听说骆主任十分喜爱花灯,纳老兄特意派人早早定下了在这一方颇有名气的高家班。” 骆一夫:“啊,高家班!本官去年到任,就听不少人说高家班有个当家小旦高春花,姿色出众,别有韵味,是夷汉串种混血,此话可真?” 贺传明:“不错!那女子是灯头高裕生的师弟与巧家县安土司的千斤小姐私通所生,相貌确实与众不同,戏路子也宽,小旦、花旦、老旦都能演,而且演啥象啥。” 骆一夫:“是吗?” 从远处传来花灯音乐。 纳庆虞遥指北方:“说曹操,曹操到!来了来了!” 骆一夫迫不急待地翘首望去—— 高家班吹吹打打,在娃儿们的簇拥下,迎面走来。 高春花隆胸翘臀,身材窈窕,脸蛋椭圆,鼻梁高高,双眼水灵,气质高雅中带着几分野性,犹如带露的杜鹃。 骆一夫惊得目瞪口呆,疃孔放大,目不转睛地盯住美人。 纳庆和发现骆一夫失态,示意纳成礼、纳成钧率领仪仗队和敬酒女奴们先行。 骆一夫的目光凝固在高春花身上,随着她移动。 高家班拐进客马栈。 骆一夫双眼痴迷,心驰神往,仍挪不动脚步。 纳庆和呼唤:“骆主任!” 骆一夫毫无察觉。 贺传明见状,冲纳庆和眨眨眼。 纳庆和提高声音:“骆主任!” 骆一夫这才惊醒,恋恋不舍地谓叹: “名不虚传!果然名不虚传!真天人也!天人也!” 纳庆和笑道:“骆主任看上这位天人啦?” 骆一夫恬不知耻地点头:“貌若天人,神似仙子,不为之心动者,蠢汉也!” 贺传明指着纳庆和说:“他们四家土司的府中也很有几个夷汉混血的美貌女子,骆主任有兴趣,明日让老纳、小纳派人全都给主任送到面前,任主任挑,由主任选!” 骆一夫认定了高春花,大摇其头,掉开书袋:“不!不!骆某非是贪多,而在求精。‘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某阅人多矣,而此女实属所见第一人!其他的,断难与之争妍,断难与之争妍!” 贺传明试探:“啊!那,主任之意……?” 骆一夫:“十个葳灯的九个骚,酸枣树上结花椒。民间此话,你们可有耳闻?” 纳庆和、贺传明点头:“听说过。” 骆一夫婉转表白:“本官这棵酸枣树上结过桃子、李子,结过梨子、樱桃,就是还没结过花椒!哈哈……!” 贺传明哈哈大笑:“骆主任有情趣!有情趣!老纳,你该成全骆主任哟!” 纳庆和觉得为难:“这……” 骆一夫:“庆和兄觉得为难?” 贺传明向骆一夫献媚:“一个崴灯的,有哪样难整!” 纳庆和迟疑:“这可不象我们几家的娃子,确实有点不太好办!” 骆一夫志在必得,向纳庆和施压:“纳兄可知周县长、张局长、钱局长因为何故不应你四家之邀,只骆某独自成行?” 纳庆和举出不妙:“这……不是因龙主席有电令,几位大人不能擅离职守,……?” 骆一夫神秘地冷笑:“龙主席有电不假,然,并非一时不能擅离,实另有其故!” 纳庆和有些慌神:“是、是何缘故?请主任明示!” 骆一夫也故做为难:“这……骆某不便明言,请庆和兄鉴谅!” 纳庆和暗中扯扯贺传明的衣襟。 贺传明会意,试探:“主任,是不是刁民们的事?” 骆一夫瞟见,故意闪烁其辞:“恕骆某身份所碍,为难!为难!”向纳庆和、纳庆虞,“二位纳兄!你兄弟叔侄今日如此声势浩大地隆重接待,是陷小弟于尴尬,陷小弟于左右为难啊!” 纳庆和明白了,召唤纳庆虞:“二弟!” 纳庆虞:“兄长!” 纳庆和朝客马栈呶呶嘴,对纳庆虞耳语…… 骆一夫进一步施压,向贺传明:“贺乡长!你乡公所内可有客房?” 纳庆和忙接过去:“主任!敝府早已准备停当,请千万别拨我兄弟叔侄薄面!” 骆一夫佯装婉拒:“恐不方便!骆某还是……” 纳庆虞:“方便!方便!庆虞这就去办,保证主任称心如意!” 骆一夫目的达到,顺水推舟:“那,盛情难却,骆某就客听主便了!” 纳庆和躬身相请:“请!” 骆一夫哈哈一笑,拍拍贺传明的肩膀:“哈哈……!请!请!”
6.客马栈内.日 宽大的前院,庭中一株古树华冠如盖,树下摆着供乘凉品茶的竹桌竹椅。 客马栈老板亲自执壶为高裕生、安老五斟茶:“高老板,安五哥,请先喝着茶,酒菜立马就好!” 高裕生:“不急!不急!” 纳成礼匆匆走进。 高裕生、安老五急忙站起:“三少爷!” 客马栈老板招呼:“纳三大人来了!请喝茶,请喝茶!” 纳成礼止住:“不用!”向高裕生,“高老板,我家二伯父有请!” 高裕生:“啊!现在?” 纳成礼:“对,现在!请跟我走!”向安老五,“你招呼好各位老板!” 安老五:“是!” 高裕生朝楼上高声吩咐,“春花!我去老衙门一趟,这里你照看着点!” 高春花从屋里伸出头:“晓得了!” 高裕生向纳成礼:“好!三少爷请!” 二人走去。
7.街后木匠波岩腊家.日 对玉罕(即依奶)看看天色,对舅舅:“花灯班应该住下了,舅舅,我去一趟!” 波岩腊:“去吧!早去早回!”
8.土司府.日 夕阳斜照,丹霞绝壁格外红艳。 绝壁下,绿树映衬的纳庆和大土司府门楼巍峨,红瓦白墙,墙内院落相套,亭阁错落,脊蹲鸟兽,廊柱彩绘。 纳成礼引领着高裕生走来。 高裕生被尽显奢华的土司府气势震慑,不禁驻足。 纳成礼伸手相邀:“请!”
9.客马栈.夜 月起东山。 纳成钧率领一队荷枪实弹的土司府枪兵气势汹汹地跑来。 客马栈老板听见响动,从门内走出,大吃一惊:“四大人!你这是……?” 纳成钧凶横地挥着盒子枪:“滚回去!” 客马栈老板胆怯地缩回头。 纳成钧命令枪兵们:“前后左右四道门都给老子看牢!只准进,不准出!” 枪兵们分散,包围了客马栈。
10.纳庆和的老衙门小花厅.夜 几盏风雨灯高挂壁头。 灯光下,石桌上码着十筒红纸包裹的银元,四个背枪娃子虎视眈眈盯着高裕生。 高裕生气愤填膺地向纳庆虞抗议:“二老爷!二大人!你们这是霸王硬上弓啊!” 纳庆虞苦笑:“没办法!那骆主任对我们也是霸王硬上弓。” 高裕生:“我高家班卖艺不卖身!卖艺不卖身!” 纳庆虞:“不是卖,是娶!”指桌上银元,“千块大洋为聘!” 高裕生拍案而起:“我要是不答应呢?” 纳庆虞冷冷地威胁:“随便你!可春花姑娘一样得跟骆主任去县城,只不过不是罗四姨太的身份坐着大红花轿而去,而是乱匪木嘎的同谋披枷带锁而去。你们灯班的所人也是嫌犯,也得披枷带锁同行,一个都跑不掉!” 高裕生叫屈,争辩:“那时我们在江北的通安,有人为证,啷个就成同谋了?这还有没有王法?” 纳庆虞:“是,你们灯班那时是在通安。可在这之前呢?” 高裕生:“之前啷个了?” 纳庆虞:“啷个了?——龙街渡英雄救美,万松山美女劝英雄,一方佳话,谁人不知?” 高裕生争辩:“这……这不过是以情还情,跟他木嘎的命案有哪样关系?” 纳庆虞:“有无关系,你自己去想!”说过吩咐背枪娃子,“你们陪着高老板,等他好好想!想通了,送他回去!” 高裕生:“二老爷!……” 纳庆虞不理,转身离去。
11.街后木匠波岩腊家.夜 玉罕(即依奶)神色仓皇地走进:“不、不好了,舅舅!” 波岩腊吃惊:“出哪样事了?” 玉罕:“客马栈被、被土司府派兵给围住!” 波岩腊:“啊!为哪样?” 玉罕:“听说县里来的骆主任看上了高春花,要强娶为妾!舅舅,春花跟木嘎他们都很要好,这事得赶紧告诉木嘎!” 波岩腊安慰:“不急不急!土木和岩保软还没走远,我找人快马赶去!”
12.客马栈外.夜 两个背枪娃子一人抱着银元,一人提着马灯,押送着高裕生走来。 高裕生踉踉跄跄地崴着花灯步,边崴边悲愤凄沧地高歌: 歹个歹,岔个岔, 让我老倌来打岔。 贼董卓贪色霸貂婵, 王昭君和番走天涯。 马嵬坡贵妃死荒丘, 美西施舍身救国家。 ……
13.云上夷寨.夜 熊熊火光照着木嘎阴森森的脸。 土木向木嘎报告完红照壁的情况,说:“……情况就是这样。” 俄里着急:“木嘎哥,快集合队伍!晚了,春花姐可就……” 木嘎伸手止住他,转向岩保软:“大哥,你看呢?” 岩保软微闭双目,不疾不徐地摇着他的羽扇沉思。 俄里催促:“你倒是说话呀!还摇、摇哪样诸葛孔明的狗屁扇子?” 木嘎制止:“俄里!” 岩保软猛地睁开眼睛:“敌众我寡,不宜强攻,只能智取。这样——”抓起一根烧焦的柴棍在地上画着,“这是红照壁街……这是纳土司家老衙门……这是红照壁民团大队部……这是客马栈,旁边是搭戏台的大坝子……”
14.红照壁客马栈内.夜 裕生班班主高裕生愧疚地对高春花说:“春花!你也见到外面那阵仗了,狗日的是霸王硬上弓,在客栈外摆下了铁桶阵,为父我实在无计奈何,只有忍痛把你给卖了!” 高春花不甘心就范:“爹,我两爷子一身真功夫,还怕他哪样铁桶阵?我们一把刀一柄剑,杀将出去!” 高裕生摇头,苦笑:“儿啊!我们手里的是刀、剑,人家手里的是快枪!我俩爷子出其不意杀出去,兴许走得脱,可你师叔、师婶、师哥、师弟、师姐、师妹们呢?他们跑不过子弹,定成一群冤死鬼啊!” 高春花悲哀地:“那就这样认啦?就让我去给那狗杂种当四姨太?” 高裕生无奈地开导:“娃儿!英雄得敢于舍弃自己,救助别人,为了你师叔、师婶和师哥、师弟、师姐、师妹,你就冤屈吧!”
15.云上夷寨.夜 木嘎望着地上的地形图。 岩保软指着图讲解:“老衙门后边、民团大队部对面都树林茂密,我们和你们没有快枪的人兵分两路,我们的提前埋伏于民团大队部对面,你们的埋伏于老衙门后边,到时听戏台那边枪响,一齐放火铳,点鞭炮,大声呐喊,佯攻民团大队部和老衙门,牵制民团常备队、土司武装,使之不敢救援……” 木嘎一拍大腿:“好!我率领手持快枪的弟兄直奔戏台,杀他个措手不及!”岩保软:“对!速战速决,救出春花姑娘立刻撤退,不可恋战!” 木嘎歉意:“只是,原打算攻下老衙门,宰土司、夺粮仓钱财、烧地契,就……” 岩保软:“自古名帅良将用兵均善审时度势,明知不可为决不强自为之!这样一打,虽不能尽如人愿,但也足以吓得他四家土司心惊胆颤,可出得一口恶气。报仇雪恨岂是一时之事,来日方长,待我们人多枪多,实力强大后,再踏平他不迟!” 木嘎站起:“好!依计而行!”向俄里、土木,“集合队伍!” 岩保软也与岩保样一同站起:“我们也连夜赶回,召集人马,做好准备!” 木嘎与岩保软握手:“明天见!” 岩保软:“明天见!”
16.红照壁客马栈内.夜 高春花哀哀地:“我……老爹!女儿今年刚满二十,还是黄花闺女啊,啷个能跟那老色鬼……” 高裕生咬牙切齿:“好女儿!先救下大家,等大家走远,你就瞅空子宰了他!要是你把命搭上,老爹我年年老拜少,带着你师叔、师婶和师哥、师弟、师姐、师妹们到你坟前,给你叩头,给你上香!” 高春花牙一咬:“行!那你明天告诉那狗杂种,戏一完,不用坐花轿,只须备马,我高春花就跟他去!” 高裕生老泪纵横:“春花!我的好女儿、好徒弟!……” 高春花泪光盈面:“爹——师父!师父——爹!……” 二人紧紧搂在一起,难舍难分地啜泣……
17.己衣至红照壁古道.夜 淡入。 碧空如洗,月明星稀。 莽林苍苍,青石板古道穿越林间,月光从树木的枝叶间投下,如奇形怪状的精灵在路面闪回,跳跃。 杂沓的脚步声惊飞夜鸟。 黑虎旗在林间飘扬。 木嘎带领队伍从密林深处走出。
18.红照壁镇外山路.日 晨曦初露。 乡镇南面山坡松林蓊郁,雾岚迷蒙。 晨鸟惊飞,“扑楞楞”冲向天空。 岩保软带领摆夷、罗罗夷青年汉子背刀、挎弩、扛枪、提着洋油桶和鞭炮从沟壑里走出。
19.客马栈内庭院.日 朝阳透过古树枝叶间缝隙,在上悬挂树身的梨园祖师爷画像上晃动。 画像前竹桌上,一只小香炉里燃着蜡烛,香炉前码着一摞摞同等高矮的银元。 裕生班男女演员神情复杂,肃立在祖师爷神案前。 灯头高裕生颤抖着将三柱香插入香炉,撂起长衫一角,双膝跪下,老泪纵横地告拜:“祖师爷在上,弟子高裕生在下。弟子不才,难抗邪恶,护不住徒儿、女儿高春花,今日,一场小戏唱罢,春花便将羊入虎口……”说至此,再难抑制内心的悲痛,不由拍打着地面放声大哭,“祖师爷呀!这是啥子世道啊?虎狼横行,百姓难活,我们吃开口饭的更是低人一等,任啥子乌龟王八都敢欺负我们啊,祖师爷呀!……” 高春花忙上前扶住:“爹!……” 全班子人也“噗”地跪倒,乱纷纷呼喊: “师傅!” “班主!” “……”
20.客马栈外.日 纳成钧与骆一夫带来的法警班长匆匆走来。 枪兵头目忙迎上:“四少爷!” 纳成钧听见里面乱纷纷的声音,问:“里面在搞哪样?” 枪兵头目摇头:“不晓得。刚才还有人吼了几嗓子,后来突然停下,这会儿又嚎开了!” 纳成钧:“走,进去!” 一个土司府背枪娃子把大门“吱呀”推开。
21.客栈内庭院.日 高春花扶起高裕生。 高裕生强忍悲恸,擦去泪水,转向大家,指着桌上的银元:“这是那狗官强买我春花的银钱,也是我们裕生班最后一次份子钱。……” “花花公爷”听见“最后一次”,吃惊地:“师傅!啷个就是……?” 高裕生止住他:“我苦苦撑持这个班子二十多年,如今老了,干不动了,春花一走,我也无心再走江湖,打算寻一深山古寺,效仿当年的建文皇帝出家为僧。各位若还想吃这口开口饭,请另立灯头。这最后一次包银,春花对我说,就不分头牌配角、司琴司鼓,不论辈份高低,全部平分。大家都动手吧!揣上这点钱,今天还要认认真真给春花帮衬着,让她在观众心中留个好印象!” 纳成钧领着法警班长、枪兵头目走进:“高老板!今天的戏码要变一变!” 高裕生:“啷个变?” 纳成钧:“骆主任要看春花姑娘的小旦戏,叫把《打雁招亲》改成《藏舟》!春花姑娘的邬飞霞!” “花花公爷”质问:“戏码是他骆主任亲自定的,啷个又要改?” 纳成钧:“我啷个知道?你得问骆主任去!” 高春花明白其意,冷笑:“哼哼!何用得问?是骆大人怕我‘穆桂英’一杆追魂夺命枪取他的狗命!”突然狂笑,以戏腔嘲讽,“哈哈哈……好一个——贪嘴又怕烫、鲜廉又寡耻、万般狡诈又胆小如鼠的花贼呀——!” 纳成钧:“你——!”猛想到她即将成主任的如夫人,忙又忍住,“好了好了,别在这儿磨牙,快扮起来吧!骆主任已经前往,等着看春花姑娘的小旦戏哩!” 高春花:“没问题!姑奶奶今天就让他大开眼界!”转向以前扮演杨宗宝的“刘相公”,“‘ 刘相公’,你今天改当落难秀才刘缵,我饰那苦命的邬飞霞!” “刘相公”:“ 好,我扮我那落难本家!” 高春花:“我们扮将起来!” “刘相公”:“扮将起来!”
22.客马栈旁坝子.日 戏台四周一步一岗,站着荷枪实弹、防备高春花脱逃的土司府背枪娃子。台下一溜桌椅摆在前面,距茶桌几尺以后才是普通观众的位置。 茶桌边都还空着,只有土司府的女奴捧来茶点、茶水摆放在桌上。 茶桌后面的坝子里已有不少坐着站着的观众,还有不少夷、汉乡民或空手或扛凳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走来,内中有化装成摆夷人的木嘎、土木、俄里。 纳庆和、纳庆虞、纳成礼和红照壁乡乡长兼民团大队长贺传明簇拥着骆一夫和四个法警来到。 骆一夫见台上还空空荡荡地,吩咐法警班长:“快催催去!” 法警班长:“是!”刚要起身,便发现灯班已从客马栈走出,“来了!来了!” 众人扭头望去—— 纳成钧和土司府枪兵们监押着上了戏装、提着抱着乐器和刀刀枪枪的花灯班一干人走来。
23.红照壁镇对面山坡密林.日 岩保软的队伍伏在密林中。 一个云上寨的罗罗夷半大小伙子挟着面黑虎旗弓着身子跑来,对岩保软:“木嘎哥叫我带来一面黑虎旗,要大家注意听坝子里的枪声,枪一响就竖起旗子,开枪呐喊!” 岩保软接过,朝身边的岩保送:“往下传,注意听坝子里的枪声!” 岩保送:“往下传……”
24.老衙门后山岗密林.日 赤次带领云上队伍伏在密林中。 哈比弓着身子跑来,对赤次:“木嘎哥叫大家以坝子里的枪声为号!枪一响就竖起旗子,开枪呐喊!” 赤次点头,朝身边的人:“往下传,以坝子里的枪声为号!”
25.舞台上下.日 台上,开台音乐锣鼓声中,垫场戏《山崖对歌》开演。 一队姑娘舞着手帕边崴边唱: 咿……哪…… 山对山来崖对崖, 蜜蜂采花深山里来! 蜜蜂本为采花死, 梁山伯为祝英台! …… 台下,与骆一夫同桌的贺传明冲台上插科打诨寻开心,接吼:“错了!不是梁山泊,是我们骆主任!” 骆一夫笑着拍他一巴掌。 台上,一对小伙舞着扇子边崴边接唱: 咿……哪…… 山对山来崖对崖, 小河隔着过不尼来! 哥抬石头妹兜土, 花桥抬起走过尼来! …… 另一桌的纳成钧也讨好地冲台上插科打诨叫喊:“又错了!我们骆主任有神通,不用自己动一个手指头,花花轿儿就得乖乖地过来!” 骆一夫哈哈大笑,笑过,吩咐同桌的纳庆和:“叫他们过场戏短点,快让春花姑娘出来!” 纳庆和站起,笑道:“主任等不得啦?”
26.客马栈后院.日 岩保样、玉罕偷偷溜进后院,窜向马厩,手忙脚乱地解着槽头上马缰……
26.舞台上下.日 台上,小戏《藏舟》开演,高春花扮演的邬飞霞上,叫板: 好苦呀——! 台下,骆一夫喝彩:“好!” 贺传明一石二鸟,又调戏高春花又拍骆一夫的马屁:“苦哪样苦?跟着骆主任,泡进蜂糖罐罐头了!” 骆一夫制止:“休要打岔!” 贺传明伸伸舌头。 台上,高春花继续表演: (唱)断线风筝轻飘飘, 落单孤雁啼声声, 弱女丧父哭哀哀, 雨打梨花呀泪淋呀淋。 台下,骆一夫又喝彩:“好!好!” 台上,高春花继续表演: 台下,骆一夫再也绷不住假斯文,原形毕露,开心地学着戏腔调侃高春花:“喂呀!我那好孝道的小娘子呀!” 贺传明和纳氏四土司看看他,相视一笑。 台上,高春花绉绉眉,继续表演: (唱)老爹年高本无疾, 谁知飞灾犹未免? 如今父女阴阳隔, 眼泪含血泣杜鹃…… 幕内有追兵呐喊。 “刘相公”扮演的刘缵踏着紧凑的锣鼓急促踉跄地上,唱。 丧家儿男失巢燕, 犹如雨中残花瓣, 孤苦伶仃忙逃命, 慌不择路丧家犬。 (白)我刘缵逃出宫来,不想梁贼发骑尉追拿,暗放一箭……
27.观众中.日 木嘎率领土木、俄里悄悄朝前移动……
28.舞台上下.日 台上的戏继续,刘缵藏身船中,被邬飞霞发现。 邬飞霞:(惊恐)有贼呀有贼! 刘 缵:呀!小娘子,不是贼,不要喊叫! 邬飞霞:不是贼,啷个藏身船内?我鱼船上没有东西给你偷,没有东西 给你偷! 刘 缵:小娘子,我不是贼,是逃难之人,来到江边,无路可走,只得 躱在船中。 若小娘子见怜,渡过江去,鄙人方有生路。望小 娘子恕我冒闯之罪。(作揖) 邬飞霞:我看你穿戴,倒不象是贼。你说你是逃难之人,是犯了何罪?你跟我说个明白,说得明白,我渡你过江,说不明白,将你打入江中! 台下,骆一夫起哄:“好!把他龟儿子打入江中!” 贺传明和纳氏四土司与法警、枪兵们跟着起轰:“把他龟儿子打入江中!”
29.观众中.日 木嘎、土木、俄里移到茶桌后方……
30.舞台上下.日 台上的戏继续—— 骑尉带四兵上。 邬飞霞惊呼:不好!(接唱) 江岸上追兵布满, 邬飞霞心中胆寒! …… 台下,骆一夫简直完全撕下伪装,还原流氓,肆无忌惮地接过去:“别怕,小乖乖,有你大法官我的老公在,怕个哪样!” 台上,高春花故意朝他飞眼,一语双关地接唱: 此事我要放大胆, 巧言冷语将他瞒。 ……
31.观众中.日 木嘎摸摸腰间,向土木、俄里暗示。 土木、俄里把手伸进腰间。
32.舞台上下.日 台上的戏继续—— 邬飞霞:船舱之内,确有一人! 骑 尉:何人? 邬飞霞:我那不知是被哪个强盗射杀的老爹!(哭)喂呀!不明不白屈 死的老爹呀! 骑 尉:(吃惊)啊! 邬飞霞:将爷!江岸上只有你等持弓挎箭,莫非我老爹丧于你等之手? 骑 尉:(矢口否认)不是不是! 邬飞霞:无论是与不是,将爷!你可得为我老爹申冤呐! 与我讲! 高春花借题发挥:“那贼!哪里走?”忽地急转身,长袖一甩,飞刀“飕”地一声朝台下的骆一夫射去…… 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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