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集

1、上午，外景，街道，裴友仁、四个男孩、两老汉、一个保安队员。

裴友仁低头西行。

（画外音）老汉喊：糖葫芦啦——糖葫芦。

裴友仁抬头望去。

一老汉迎面过来。破旧的狗皮帽子上挂满冰霜，双手插在狗皮套袖里，搂扛着根木头。

木头上方缠了粗草绳，绳上插满了蒿草秆串的山楂糖葫芦。

裴友仁停下招呼：大哥，这么冷也出来？好卖不？

老汉颤声道：半天了，一根儿不根儿。

裴友仁：搁粮换不？

老汉：谁舍得？

裴友仁：试了吗？

老汉：还用试？

裴友仁：试一试，肯定有换的，就一把米呗，能行。

老汉：那——试巴试巴？糖葫芦啦——搁粮换，换糖葫芦——啦。

裴友仁抹了帽子上的霜，接着向西溜达。

（画外音）男孩争吵声。

裴友仁忙过去。

四个男孩在打尜。

裴友仁立足观看。

（画外音）裴友仁：小武儿也有，可就在屋儿玩儿了两回，还是光用尜板掂着尜，管乐子咋哄咋求，就不出去打。乐子耐不住就自个儿出去打。看看这堆儿，小武儿能不能处得来。

瘦男孩气恼地喊胖男孩：不带挪的！

胖男孩甩着尜板，嚷道：没讲！

（画外音）裴友仁烦道：又是玩法儿。老犟犟，小武儿肯定烦，肯定玩儿不一堆儿去。一堆儿埋汰一堆儿霸道，这堆儿老吵吵，小武儿还处谁？

裴友仁皱起了眉头。

（画外音）裴友仁：吵吵该是正常的，大人——两口子都吵吵别说小孩儿了。看看这堆儿咋样儿，行就哄哄小武儿。

瘦男孩据理力争：还老讲？多暂（zǎn）都不带挪的，你别赖！

胖男孩毫不示弱：没讲就兴挪！你玩儿不起了？

（画外音）裴友仁：是尜儿掉雪上砍不起来，小胖子要搁尜板撮雪，小瘦子不让，是这。那到底儿讲没讲？

瘦男孩拦着胖男孩：多暂就不带挪，你就不兴挪！

胖男孩推搡瘦男孩：你躲了，就挪这一回。

瘦男孩气愤地向胖男孩一伸手：尜板儿给我，不玩儿了，给我！

（画外音）裴友仁：要是小武儿就不能，两句儿争不来就不争了，就让了，一让肯定吃亏儿。哪像我？我要不争哪来的家产？哦——我要不争也结不下老芮的仇，也不用提心吊胆，还是不争的好。不对，不争不行，哪有不争的？有章程的跟人争，我、老芮、文儿——揍买卖的也是，佳志——干胡子的更是，老靳——当官儿的就别提了。没章程的跟地争，连铲带割天天收拾；再不就跟牲口争，养猪牛羊天天摆弄。都争，连吃奶（zhǎ）的都知道吃一个攥一个。小武儿——唉，这孩子......

胖男孩看了看瘦男孩，无奈地服软：不挪就不挪，你伙儿也别挪。

瘦男孩得意道：大赖包子。（让开。见胖男孩第一下没砍着尜，泄恨道）该！叫你赖！

（画外音）裴友仁：小武儿可不能这么说，顶多扭扭肩膀。

胖男孩弯腰笑道：有啥该的？还有两下呢。

胖男孩砍起尜，扇出去。跑到尜前，回头看看圆圈里的那块干巴的葵花头，举着尜板估测了距离，喊：十分儿。

瘦男孩忙喊：不给不给，量！

胖男孩不在意地用尜板拍着腿：量就量，怕你量？

（画外音）裴友仁：够十分儿。小瘦子你是多心瞎折腾。

瘦男孩要过尜板，从圆圈线上开始，朝着尜的方向，用尜板一颠一倒地在雪地上划，边划边走边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瘦男孩同伴急忙喊：歪了歪了量歪了，重量重量。

瘦男孩站起身，看了看圆圈和尜，说：是歪了，重量！（返到圆圈边，重新量）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下。哈哈，不够十分，不够十分掉了，该我伙儿的了哈哈。

（画外音）裴友仁：我咋没个孩子看得准？不是，是他们玩儿得太精。

胖男孩不屑瘦男孩的忘形：瞅你乐那样儿，好像捡了大便宜。

胖男孩和同伴摘下破帽子，两手端着后退。

瘦男孩的同伴骑跨圈线，抛尜、扇尜。没扇着，尜落圈外。

胖男孩大喊着跑来查检：别动别动，是不淹死了？

瘦男孩嚷道：大赖包子你看！

胖男孩还没到圈前就看清了尜在线外，说道：没淹着，便宜你们了。（端着帽子，退到同伴前面，喊）打！

胖男孩见尜飞来，和同伴手忙脚乱地没接住，两人戴好帽子。

胖男孩捡起尜，瞄着葵花头扔去，尜滑进了圈。他兴奋地跳起来：进了进了。

（画外音）裴友仁：赢一个就乐得不行？小武儿可不能，连笑一下都不能，这孩子——就这苦脸子像我。

瘦男孩接过尜板，捡起尜，喊胖男孩：看我的！打了？

胖男孩两人立即摘下帽子，前后站好。

胖男孩喊：打——

瘦男孩用力扇出了尜。

尜高高地飞到了胖男孩头顶。

胖男孩眼盯着尜，举帽子后退。

胖男孩身后的同伴用帽子接住了，显耀着给了胖男孩。两人蹦跳着朝圆圈跑去。

瘦男孩懊恼地鼓着嘴，蹲着用尜板砍雪地，一脸的委屈和不甘。

（画外音）裴友仁：小脸儿巴叽的——认赌不认输！小武儿跟你没个处。

裴友仁跺跺脚，向西溜达。

（画外音）老汉喊声：豆腐啦——豆腐——

一老汉，戴着狗皮手巴掌，挑担豆腐，边吆喝边走来。

裴友仁招呼道：大哥，揍几板儿？

老汉停下来，搓着帽子上的霜：两板儿。

裴友仁：没冻点儿捎街上？

老汉：没有。

裴友仁：咋不试试？

老汉：怪费事的。

裴友仁：费啥事儿？多卖一板儿是一板儿。你找双子，给亮子捎两板儿先卖着，不行也不搭啥。

老汉：那还得麻烦人家。

裴友仁：麻烦啥？你切干净儿的，一碗一碗冻好，别风干了。肯定行，都到年底儿了。

老汉：那就冻。

老汉返身回去。

裴友仁低头跟在后面。

一背枪的队员迎过来，叫裴友仁：叔，你明天掰车枝子。

裴友仁不愿：前几天不往街上送猪肉了吗？这才几天咋轮得这么快？

队员：谁道了，镇长派的。那你出不出？

裴友仁嘟囔道：车能多多多，道儿还净雪？

2、黄昏，外景，小河，裴友仁、家民。

家民赶的三匹马的车上装满了枝子，来到小河岸，停下。

裴友仁从车后过来，说：我赶你拽。

家民争道：你拽。

裴友仁：快去要黑了。

家民把鞭子插进枝子空，去车后，向后扯着一根长枝子。

裴友仁左手拽着左前马的缰绳，右手拽辕马的缰绳，肩背顶着枝子，边随车下坡边吆喝：吁吁，稍、稍稍。

左前马突然一甩头，一下子把裴友仁拽倒在地。

辕马猛地一低头，咬住裴友仁的棉袄，边拖着裴友仁，边用力往后稳着车，拖到了河面才稳住车，松了嘴。

裴友仁一骨碌爬起来，雪白的脸上满是冷汗。他颤着身子，扶车辕大口喘息。

家民过来，怪道：咋不走了？

裴友仁全身抖着没回应。

家民怪异道：你帽子那？

裴友仁颤着声音：掉了。找——找。

家民查看马下，嘟囔着：帽子咋还掉了呢？呀，车底下了，咋整的？（从车轮后爬去车下，捡出帽子，扑打几下，摘下自己的换戴了。不安地问）到底咋了？

裴友仁勉强道：扶我，走一走。

家民挎起裴友仁左胳膊，踉踉跄跄地走起来，问：马踩脚了？

裴友仁有气无力道：松了，我，自个儿，走。

裴友仁慢慢走着。

家民莫名其妙地看护着。

裴友仁用手巴掌擦着汗水：走吧。

裴友仁耷拉着脑袋，慢慢地朝前走去。

家民赶车上了坡，停下，回来扶裴友仁走上坡。

裴友仁拽住枝子，吩咐道：走吧，慢点儿。

3、夜，内景，更房，裴友仁、张玉、家民、裴文、荣大娘。

裴友仁蒙被躺炕上，额头盖着湿手巾。

裴文坐在炕边守护着。

家民往炉子里添木柈子。

（画外音）荣大娘喊：友仁，回来吧。

（画外音）张玉应：回来啦。

（画外音）荣大娘：友仁，回来吧。

（画外音）张玉：回来啦。

荣大娘端碗水，和张玉进来。

荣大娘吩咐裴文：扯起来，灌。

裴文拿掉手巾，扶起裴友仁，往他嘴里灌灰水。

裴友仁呛了几下，喝了几小口。

荣大娘：喝了，灰也喝了。

裴文灌了全部灰水。

荣大娘穿戴好帽子手巴掌，嘱咐张玉：别忘了烧纸，好生叨咕叨咕。送我回去。

家民搀扶荣大娘出去。

裴文抱起地桌上的被子出去。

裴友仁用舌头向外顶出灰渣。

4、上午，内景，更房，裴友仁、裴文、裴武、焦双。

裴友仁半躺着看报纸。

裴文用炉子烧苏雀。

裴武站炉子旁剥着吃。嘴和手都黑黑的。

焦双进来，边摘狐狸皮帽子边问裴友仁：好了吧？

裴友仁放下报纸，把棉被往里掖了掖，指着炕：好了。坐炕暖（nǎng）和暖和。

焦双把帽子、手巴掌和怀里的报纸放上地桌，坐上炕，感慨道：多悬。

裴文解释道：借的马认生人，套外套好了。

裴友仁：就是该着。亮子咋样儿了？

焦双剥着裴武递来的鸟：挺像样儿。屋里外头都是货，席子篓子卖得最快，鞭炮也行，冻豆腐也挺快，饭豆小豆不算快。

裴文边翻看报纸边称赞：才开始就比我整得大。

裴武吧嗒着嘴问焦双：滚笼儿卖了？

焦双嚼着鸟：第二天就抢了，他儿子高低留了一个自个儿玩儿。把你那俩卖了吧。

裴武洗着手：不介，我还滚雀儿那。

焦双：你民哥再给你扎。

裴武擦着脸：那也不介。你卖他那仨吧，才扎完。

裴友仁问焦双：木料儿咋样儿？

焦双接过裴武的手巾擦嘴，说：挺快，他们卖得便宜。有几家要料板儿，老陆找人破那。

裴友仁：皮子那？

焦双把手巾还给裴武：街里卖了一半儿，佳木斯不道了，约莫能比街里好卖。

裴友仁：油坊酒坊那？

焦双：上佳木斯的没信儿。街里早就干上了，吃住都在弓关东那，店里另外支了炉子，住了四个。柈子快没了，老陆说赶紧送。听说保安大队要招兵，老陆找了十来个，等信儿那。

裴友仁瞄了眼裴文，问焦双：招多少？

焦双：三十来个吧。

裴友仁：十个太少。你告诉老陆，去四十。

焦双失声道：四十？人家招三十你去四十？

裴文：恐怕得送礼。

焦双不解地看着裴文：这还送礼？哪有钱？

裴友仁催焦双：你赶紧让老陆来。

焦双起身：这就去。把滚笼子给我。

裴文：我取去。

裴文、焦双出去。

裴武忙跟出去。

裴友仁忙转身，在炕面和东墙的接壤处，小心地掀起一小块墙纸，拽出一个小方盒，从中拿出四枚戒指揣进口袋，放回盒子。

裴文回来：饭好了，能过去吃吗？

裴友仁掀被下炕：过去。

5、夜晚，内景，更房，裴友仁、陆华。

裴友仁和陆华坐炕上嘀咕。

陆华：一会儿就叫佳刚、小明子找人，我明个儿上街托托人。

裴友仁：戒指揣好。照四十个整，千万整成！

（画外音）裴友仁：四十，加上佳志，老芮你哪跑？

6、上午，外景，院里，裴友仁、裴文、家民。

裴友仁用端筐把铡好的谷草端进料棚。

裴文续着谷秸给家民铡。

裴友仁说裴文：你端，我续。

裴文拒绝道：不累。

（画外音）裴友仁怨道：你长一刀短一刀的还累？你——啥也指不上，还得保护你，还赶不上你回街了那。

7、上午，内景，外屋，裴友仁、张玉、裴文、家民、惠彩杰、邢乐。

裴友仁翻搅了西锅里热气腾腾的大豆，向灶下添了两根玉米秆。

东锅上反盖了锅盖，上面放着两盆兑了熟馇子的黄米。

磨上放了一盆黄米。

裴文和家民一人一杆地推着磨。

家民不时地用饭勺往磨眼里舀米。

磨盘上堆积了一大半汤面。

张玉叫停两人，用锅铲子往盆里搂了汤面。

裴文和家民重新握杆推磨，没推动。再一用力，上下两扇磨一同挪动了半尺。

众人一愣。

裴文不知所措地问张玉：这稀黏谷太黏了，还咋拉？

张玉用抹布擦抹露出的磨盘：多兑水，稀点儿。

裴文为难道：这两扇儿都粘一块儿咋整？

裴友仁要过裴文手里的磨杆，说家民：把上面的抬起来冲一冲。

裴友仁和家民把两根磨杆合在一起，搭上磨扇，两根绳套合套在磨把上，合力向上，抬起了上面的磨扇。

张玉忙用勺子向两扇磨中间泼水，冲净了面汤米粒。

裴友仁两人轻轻地放下上扇磨。

张玉往盆里添了水。

家民舀着各半的米、水添了磨眼，和裴文推起来。

裴友仁跟在家民后，围着磨盘，搂着水汤子。

张玉用空盆换下了裴友仁的盆，端去北锅台，蒙上提布，用饭碗把渗上来的汤水舀进空盆。

裴友仁把大半盆水汤子倒进水桶，换上另一盆米，接着搂。

张玉把汤水倒进磨上的米盆，洗了第一个米盆，放上磨，去舀了大半碗大豆，兑了白糖，用瓷勺拌着，端去西屋。

（画外音）惠彩杰：拉完的面，等会儿吃。

（画外音）裴武：我先吃。

裴文抱怨道：这年过的，比平常都忙。

裴友仁批评道：大冬天闲着干啥？你拉几回？吃前儿咋不嫌忙？

裴文：你也是，给镇长送啥大酱？这倒好，他一说好吃咱就多拉不老少。

（画外音）裴友仁恼道：我乐送？我乐溜须？要不是......

家民忙劝裴文：这稀的不沉，我自个儿行，你歇会儿。

裴文退出磨道，去舀面盆里的汤水。

（画外音）裴友仁怨道：啥好东西？送一盆儿就少了就穷了？你当你送的——你送那老多你咋不说？溜须那老多咋不......

家民哄裴友仁：叔你啃过冻豆包？

裴友仁：石头一样儿咋啃？你啃过？

家民：啃过，挺好玩儿的。

裴友仁：除了不粘牙，又凉又硬有啥好玩儿的？

家民：一啃两道白印子，一个得啃半天。

屋顶上的水汽灰条子不时地掉下来。

张玉出来，把盆上的提布蒙进水桶，舀起汤水。

裴文换下了家民。

家民去了西屋。

（画外音）裴武：还甜还面。

（画外音）家民：那我吃了。

裴友仁把盆里的水汤子倒进水桶，告诉裴文：没了，多添水冲冲。

裴文用水冲净了米粒。

磨下来一些汤水后，淌下了清水。

裴友仁搂着，说裴文：行了干净了。搁刷束，把磨盘刷干净好拉酱。

裴文刷起磨盘。

家民出来，用抹布擦抹磨盘。

张玉用葫芦瓢把大豆添上磨眼。

裴友仁换了布鞋，站上磨顶，用豆杵子往磨眼里杵大豆，边杵边往磨眼里拨弄。

裴文和家民推起磨。

张玉边添边躲让推磨人。

磨盘上，堆满了一圈厚厚的豆糨糊。

裴友仁：行了，搂。

裴文和家民停了磨。

张玉把盆递给家民端着，自己把糨糊一团团地装进盆。

家民把盆里的倒上东锅盖。

惠彩杰从西屋出来，说张玉：我添，你揍酱块子。

惠彩杰往磨上添。

裴文和家民拉起了磨。

张玉在东锅盖上揉摔糨糊，做成半个枕头大小的酱块子，摆去北锅的面板上凉着。

（画外音）裴武逗孩子声：昌隆，这，看这，家——昌——隆，乐一个，乐一个。

邢乐拎串苏雀进来。

惠彩杰招呼邢乐：咋好几天没来了？拎雀儿干啥？

邢乐好奇地盯着裴友仁，回应惠彩杰：给小武。

惠彩杰叫裴武：小武儿，乐子给你送雀儿了。

（画外音）裴武：进来。

邢乐把苏雀放在门口，到磨前，扶着家民长出来的磨杆跟着拉。边走边仰面看着裴友仁。

惠彩杰提醒邢乐：乐子把住了，别绊卡了。

家民哄邢乐：行了，走几圈儿行了，玩儿去吧。

惠彩杰劝邢乐：别拉了，上西屋儿吧。

邢乐自顾自地边仰面看着裴友仁边拉着磨。

半尺长的灰条子向邢乐头上落下，他往里一闪，绊了家民一下。

家民冷不防地一躲，磨停了。

裴友仁“啊”了声，扑上豆杵子。

“咔”，磨眼里的豆杵子别断了。

裴友仁继续跌下，肩着磨盘，后脑杵地，昏厥过去。

众人惊叫着扑上来。

裴文抱着头喊。

惠彩杰摁着人中叫。

张玉看裴友仁后脑淌出了血，忙从东锅下抓把灰，摁上后脑。

家民抓下邢乐帽子，边跑边喊：我找大夫。

裴友仁微微睁了眼，扭曲着脸，怪异道：你们，在炕上干啥还不吃饭去？炕

沿硌的脑袋疼，把炕沿拿边儿去，拿走！

张玉哭道：说的啥呀，咋还糊涂了？

裴文忙安慰：没事儿没事儿，别哭没事儿。

张玉：都胡说了还没事儿？

裴友仁挣扎着喊：谁给我枕的坯？多硌得慌？快拿了！

惠彩杰把住裴友仁的手，说裴文：抱屋儿去。

裴友仁挣脱着喊：拿了擀面杖，硌死我了！

裴文抱去了西屋。

8、上午，外景，院里，裴友仁、老杨、裴文、家民、陆华、焦双。

爬犁上放头捆绑了的大肥猪，肚子横压了根粗木头。

裴文和家民围着麻袋，一人一头地摁住木头。

老杨拎猪嘴上的绳子，上下活动，让脖子上的刀口更多地流血。

裴友仁用揻成“又”字形的高粱秆搅动流进盆的血。

猪无声无息得一动不动。

家民拽走木头。

裴文解开后腿上绳子，和家民一人拎只后腿控血。

老杨边解开猪嘴上的绳子边吩咐裴友仁：端屋儿去，拿通子。

裴友仁端盆进了屋。

老杨将一根粗玉米核子拧进刀口，用杀猪刀在后蹄子里侧剔了几下毛，片开一小口，接过裴友仁递来的小手指粗细的冒着热气的铁杆子，插进了口子。

裴文配合着老杨，向前拽着猪前腿。

老杨把皮里肉外通了个遍，拔出给了裴友仁，用力往口子里吹气。

家民用木棍从后往前，一下挨一下地击打猪身。

猪的上面鼓了起来。

老杨两手握住刀口，合力三人，把猪翻了身，接着吹。

家民挨排打。

猪身圆滚滚地鼓起来。

老杨握住刀口，叫裴文：系上。

裴文在老杨手的下方，用力缠了两道，系紧了。

老杨抹了下嘴：拴上，要不进不了门。

焦双和陆华愁眉苦脸地进了院子。

老杨招呼道：才来？别吃现成儿的，煺毛倒肠子。

9、上午，内景，更房，裴友仁、陆华。

陆华丧丧着脸，检讨道：一个也没整上，就是看不上。托的人没影了，戒指没垧儿要了。

裴友仁脸一抽。

（画外音）裴友仁恨道：一个也——完了，我的队伍我的兵。你咋整的一个儿不个儿？你是不——不能，你跟双子一堆儿，不能匿，那你咋就一个儿不个儿？你整——双子干啥了？咋探的？没整上一个兵倒整个骗子？眼睛揣裤裆了？你也是，又精又灵就让人骗了？你是不跟骗子——不能，那你——唉，俩料秆子——杂种馅儿！你俩包！四个戒指四十个兵，包！

陆华自责道：我——我这办的啥事儿？

（画外音）裴友仁恼道：你还觍脸儿说？你对得起我？我从小就帮你——你

有老芮不用我了不给我办事儿了？那你找他去，他能帮你一分钱还是帮你一锄头？去你去！不道好赖的东西！我要不差你那啥我嘞你？嘞你屁用——不能没用，不能一点儿也没用。你有用，我得留着你，咋也比狗强。可你这样儿你是不欠我的？是不得还我？得听我的帮我吧？唉，娘的，我不能赔了戒指没了兵再没了你。

裴友仁搓了搓脸，安慰道：没就没了吧。

陆华叹着气。

裴友仁问：咋就看不上？

陆华：我几个合计八成儿是因为小兵，防着咱。

（画外音）裴友仁：老芮？肯定他使的坏！娘的，他的章程不得了了，更得祸祸我了。

裴友仁：咋回事儿？

陆华：他们指定和县里说啥了。

（画外音）裴友仁呵斥道：他说你不会说？你加戒指就说不过他？说不过不搁戒指套他嘴？你不会说就赖人家会说？你——算了，别在戒指没了我再气出病。

裴友仁：我寻思得简单了。

陆华：咋怪你？是我办岔（cǎ）劈了。

（画外音）裴友仁恨道：一句岔（cǎ）劈就完了？我就不怪你了？你——娘的，唉——

裴友仁：谁也别怪谁了。

陆华：老芮家好像有事儿，你知道不？

裴友仁一愣：不道儿。啥事儿？

陆华：你一点儿没听说？

裴友仁：你看，我真不道儿。到底儿啥事儿？

陆华：我还寻思你知道那。光听说有事儿，可谁也不说啥事儿。你说怪不？

（画外音）裴友仁：怪——怪不怪的该咱啥事儿——他怪——你不怪？你不说戒指不说兵往怪上褶？你褶——得了，不跟你一样儿的。

裴友仁呼了口气：多留点儿心眼儿小心点儿。买卖咋样儿了？

陆华：没挣多少还算顺溜儿。街里定了三铺车棚子，正拉木头那。

裴友仁：都湿的，干一干吧，别再翘（qiáo）棱（lèng）裂了。

陆华：先拉出长短儿，大半干了再揍。都在各家屋里烘着那。

裴友仁：大半干儿就差不多。

陆华：这几天保祥没作你？

（画外音）裴友仁：又扯保祥了，你心眼子——也就我装傻你能耍一耍。

裴友仁：他——闺女怀了，姑爷死了，挺——挺不顺心的。有相当的，你给张罗张罗，成了我出垧地，算是给老滑家后人的。

陆华：你是真仗义。我踅摸踅摸吧。

（画外音）裴友仁怒吼：踅摸戒指踅摸兵，都给我踅摸来！

10、夜晚，内景，更房，裴友仁、胡佳刚。

胡佳刚小声道：我哥，受伤了。

裴友仁一惊：咋整的？

胡佳刚：在街里，听老孙说......

（胡佳刚回忆）

11、上午，外景，县城裴文店后院，胡佳刚、老孙、巴亮。

胡佳刚、巴亮领老孙挑选苇席。

胡佳刚说巴亮：你回店忙去，我看着他挑。

巴亮：没啥挑的。挺冷的我回去了。

巴亮回了店。

胡佳刚和老孙不约而同地凑在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老孙急切道：你哥左胳膊挨了一枪。

胡佳刚一惊：啥？

老孙忙：没事儿了，快好了。

胡佳刚：咋整的？

老孙：大前天下半夜，我六个上芮志国家。

（老孙回忆）

12、夜，外景，芮志国院外，胡佳志、老孙和四个土匪。

老孙五人跟着胡佳志，悄无声息地来到芮志国院墙外，静静地贴墙潜伏。

（画外音）院子里的狗猛叫。

老孙和甲一搭手，托起乙。

乙查看了院里，扔去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

（画外音）狗咬东西声。

老孙他们安静地听着。

（画外音）狗痛苦的呕吐声。

乙把右脚踩在老孙和甲连着的手上，被老孙和甲往上一送，借势翻过院墙，无声无息地落进院里。

老孙跟在胡佳志身后，等着乙开院门。

胡佳志见院门一开就往里闯。

院里东、西、北三面射来密集的子弹。

乙倒在胡佳志怀里。

胡佳志猛一拽：滑线（快走）！

老孙一猫腰，背乙就跑。

13、夜，外景，镇外，胡佳刚、老孙和六个土匪。

老孙背乙跑到镇外。

两人牵着两群马跑来接应。

一人喘着问老孙：挣着了（得手了）？

老孙喘息道：漏水（被人发现了），烫了（受伤了）。

几人慌忙地帮着把乙横上马。

众人上马。

（画外音）枪声。

胡佳志刚要上马，“哎哟”一声，跌坐在地。

老孙忙问：烫了（受伤了）？

胡佳志忙道：踢筋（打着了），紧滑紧滑（有人追，快跑）。

老孙一用力，把胡佳志送上了马，跑走。

（老孙回忆完）

14、上午，外景，县城裴文店后院，胡佳刚、老孙。

胡佳刚：我哥呢？我去看看。

老孙：不用看。破点儿皮啥也不耽误，你别惦记了。我得走了。

老孙卷了苇席，跟胡佳刚回了店。

（胡佳刚回忆完）

15、夜晚，内景，更房，裴友仁、胡佳刚。

胡佳刚低声问裴友仁：他家屋里、东厢房、西厢房咋都打枪？

裴友仁：屋儿里肯定有地道。狗一叫，人就从地道出去预备，来人就打。万幸啊，要不他几个都进去那就都毁了。

胡佳刚：哪来那么多枪？

裴友仁：那老大家业能不多养枪手？亏了天冷，家家的门窗都捂巴得又严又厚，才没让保安队听见枪响。

胡佳刚：那以后也不好整了？

裴友仁：不好整不说，就怕他找南海西湖来报复。

胡佳刚：那——咱没枪没人不擎等着吗？

裴友仁：不是冲你们，你们没事儿。

胡佳刚：冲你？你咋整？

裴友仁：防吧。

（画外音）裴友仁：咋防啊？

16、上午，内景，东屋，裴友仁、家民。

裴友仁在炕上用煤油擦拭猎枪部件。

家民坐在凳子上，双脚踩碾盘，研着槽里的枪药。

17、下午，外景，院里，裴友仁、家民。

裴友仁往筐里捡拾木柈子。

家民用大斧头劈木头。

裴友仁拎筐木柈子进了屋。

18、下午，内景，外屋，裴友仁、裴文。

裴友仁把木柈子倒出来，告诉挑来水的裴文：给你帽子手巴掌，你去捡。来人了就说我出去了。

裴文接过帽子、手巴掌，把水倒进缸，拎着水桶、筐出去。

裴友仁进了东屋。

19、下午，内景，东屋，裴友仁。

裴友仁用煤油擦拭手枪部件，组装好，拉动枪击，瞄准，扣动，填装子弹，揣好。

裴友仁从北炕的高粱秆、蒿秆、鸟笼底下翻出黑布袋子，取出长枪，拆卸、擦拭、组装、拉动枪击、瞄准、扣动，填装子弹，装进布袋，拎出去。

20、下午，内景，更房，裴友仁。

裴友仁从行李后面的墙纸里拽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拿出子弹揣了。放回盒，把手枪和长枪藏在行李下，出去。

21、下午，外景，院里，裴友仁。

裴友仁扯起更房窗户外的帘子，往木板子上补钉钉子。

裴友仁检查和补钉正房前后的窗户。

22、夜晚，内景，更房，裴友仁。

裴友仁端来一只铺了碎谷草的筐，里面趴只鹅。

大鹅不安地活动、鸣叫。

裴友仁把筐放在门旁。

裴友仁铺好行李，吹灯。

23、上午，内景，更房，裴友仁、焦双。

裴友仁坐在炕上，看焦双换胶鞋里的乌拉草。

焦双坐在炉子前，揉搓完一大把乌拉草，放一旁。把鞋里布垫掏出来，抖了抖，抓出一把破碎的乌拉草，扔进炉子，磕了磕鞋，把碎草倒进炉子。把揉搓好的乌拉草垫进去，放回布垫，穿好鞋，在地上试着。边忙碌边讲道：四区的保安队上街训练了，他们完事儿就轮咱镇了。

裴友仁：训啥？

焦双：跟汲教官训咱的一样儿。

裴友仁：几天？

焦双：两天。天这么短连来带去得四天。

裴友仁：都去？

焦双：差不多。

裴友仁：那屯儿里咋整？

焦双：咋也能留几个。

裴友仁：后个儿去？

焦双：后个儿。

裴友仁：还能买着砂枪不？

焦双穿戴好了要走：街里够呛，让他们上佳木斯买了，快回来了。走了。

裴友仁忙道：你让佳刚来。

24、上午，内景，东屋，裴友仁、家民。

裴友仁急匆匆地进来，叫编着柳条筐的家民：别整了，去找小明子你邴叔，赶紧去！

25、上午，内景，更房，裴友仁、松发明、邴侠达、胡佳刚。

裴友仁安排松发明和邴侠达：后个儿，保安队上街训练，连来带去四天。你俩赶紧找打围的，后个儿开始，一连三天，不能出去了。找保掯的说，不保掯的别告诉，就说喝酒打牌，吃喝啥的钱我出。集合在四五家等着，打出屯子拉倒，别撵。

松发明紧张地问裴友仁：准来？

裴友仁：该来报仇了。

邴侠达问裴友仁：你咋整？

裴友仁：喘气儿的都走，我跟家民守着。你们打你们的，别分心，咱总共也没多少。你俩合计合计。

邴侠达问松发明：我道西你道东？

松发明：行——猫谁家？

邴侠达往西一指：西院，你家后院。

松发明想了想：行。

两人出去。

裴友仁添了炉子，蹲那用炉钩子画地。

胡佳刚匆忙进来：啥事儿？

裴友仁：后个儿，保安队上街训练，加道儿上得四天。我寻思胡子肯定来。

胡佳刚紧张道：咋整？

裴友仁：你快找你哥，把人马都整来，守三天整干净。

胡佳刚：哪埋伏？

裴友仁用炉钩子画给胡佳刚：上亮子。搁人放哨儿，听见打枪就往南跑，把屯子围住了打。行不？

胡佳刚：你这倒行，就是我哥没好，不道老孙行不。

裴友仁：你跟他说清楚。

胡佳刚：行。屯儿里咋打？

裴友仁：打围的打。你赶紧上街，整好了快点儿回来。

胡佳刚：把马捎河泉去吧？

裴友仁想了下：行。你跟双子一堆儿走。

胡佳刚：让文儿哥回他老丈人家吧，别吓着他们。

裴友仁：太冷。

胡佳刚：多盖被子，走西道，快。完了我从河泉那回来。

裴友仁：行——赶紧。

26、下午，内景，更房，裴友仁、家民、陆华。

裴友仁理着泡软了的高粱穗，一把把地给家民预备好。

家民坐在矮凳上，腰系细绳子，绳子另一头拴在一根短木棒中央。把绳子缠在一把秆上一圈，两手转动高粱秆，两脚用力蹬着木棒。绳子把秆勒出深道子，把麻绳紧紧地系进深道子后，两脚放松，移动绳子再勒第二道。一把刷束勒三道，系三道后，两脚放松，把刷束解下来，放在裴友仁面前。拿过裴友仁理好的一把，接着捆扎。

裴友仁用镰刀削去多余的高粱秆，放在扎好的堆里。

陆华匆忙忙进来，蹲在裴友仁身旁：保安队上街了，镇里咋整？

裴友仁：都去？

陆华：总共才四十来个，留能留几个？

裴友仁：咋整？除了关紧门儿还能出去猫？

陆华：咋也得想招儿啊。

裴友仁想了想：不行就上四区庙，上芮二哥家。

陆华一甩帽子，起身斥责道：这啥话！

陆华气呼呼地出去。

家民不解：气他干啥？

裴友仁：别吓着他。

家民：胡子啥前儿来？

裴友仁：应该是后个儿下晚儿。屋地多铺草帘子，别凉（bá）着。

27、夜晚，外景，院里，裴友仁。

裴友仁把更房、正屋窗户上的木板子检查了一遍。从鹅架里拽只鹅，抱到料棚，用筐扣上。查看了院门、院墙，回更房。

28、清晨，外景，院里，裴友仁、家民、一个土匪。

裴友仁端着热鸡食出了更房，把料棚那只鹅抱来吃了会儿，去放出鸡鸭鹅来吃。

家民从屋后回来，问：我揍饭了？

裴友仁：揍，早点儿吃。

一个蒙面土匪，从院门南墙上伸出了脑袋，长枪瞄准裴友仁，大喊：别动！举手！

裴友仁和家民惊骇地望向土匪。

土匪喝令：举手！

裴友仁耳语家民：慢慢儿举。

裴友仁左面转向土匪，两手慢慢提到腰间，右手悄悄插进棉袄口袋。

土匪一抖枪，喊：快举！

裴友仁右手一抬，射去一枪。

土匪一下缩回了头。

裴友仁右手射击院门，左手一推家民：进屋儿！

家民冲去正房。

裴友仁冲进更房。

29、清晨，内景，更房，裴友仁。

裴友仁慌忙抄起炕上长枪，拉开枪栓，紧靠门西墙角。

（画外音）炸雷“轰轰”声。

裴友仁顶开一条门缝往外看。

几颗子弹打穿了门板，门关上了。

门口连响炸雷。

门板被炸烂，木屑飞进了屋。

（画外音）剧烈的爆炸声、枪声。

一颗炸雷飞进来，落在草帘上的小灰里。

裴友仁飞快地捡起扔出去，就势冲到东面地桌后的黑暗墙角，放倒地桌，放

去门东边，快步趴回墙角。

几颗炸雷飞进来。

撞墙的炸雷炸下墙土，撞炉子的炸起团团灰土，弥漫了更房。

裴友仁忙蹲起，瞄着门口。随后把地桌拽回来，挡住自己。

门口一只手一扬，一颗炸雷飞向裴友仁。

裴友仁一把抓住，扔回门口，趴在桌后。

炸雷撞墙爆炸。

两支枪伸进门，朝各角落乱射。

（画外音）密集的枪声。

裴友仁蹲在桌后，瞄着门口。

枪声稀落下来。

（画外音）口哨声。

枪声停止。

裴友仁端着枪，小心跨过地桌，贴着门东向外查看。惊慌大喊：家民，家民——

裴友仁冲出去。

30、清晨，内景，东屋，裴友仁、家民、胡佳刚。

屋里被炸得一片狼藉。

家民仰面倒在南炕东南角，浑身是血，面目全非。

裴友仁惊恐地从窗户爬进来，炕塌人倒。他喊着爬着，跪向家民，用力摇晃。

家民没反应。

（画外音）胡佳刚喊：叔——叔——

胡佳刚右手持着手枪，双手抓住破窗框，喊着“叔”，向里一跃，窗框被扯碎，人向后跌去。

裴友仁捧起家民头，瞪暴血眼，悲怆地大喊 “家民”，一下昏死在家民身上。

31、上午，外景，坟地，裴友仁、胡佳刚。

厚雪压倒了七座坟前的新花圈。

胡佳刚跪在坟前烧纸，身旁立条敞口的装了半袋烧纸的麻袋。

裴友仁站在坟前，无神地环顾着新坟。

32、上午，内景，更房，裴友仁、陆华、裴武。

更房新换了门、地桌、凳子、炕席和行李，裱糊了墙和棚，新砌了炉子。

陆华坐在炕上，责怪裴友仁：咱这些穷哥们儿都没外心，你哪能啥事儿都自个儿扛？

裴友仁沉缓道：可我吧，等我没了......

裴武进来，叫裴友仁：二娘叫你。

裴友仁说陆华：过去坐会儿。

陆华迟疑道：我——不去了。

裴友仁：去坐会儿，走吧。

33、上午，内景，西屋，裴友仁、张玉、惠彩杰、陆华、羿桂卿妻子和儿媳、家昌隆。

整个西屋裱糊一新。

羿桂卿妻子坐在炕头，哄着怀里的家昌隆。

张玉坐在炕里，做着小棉鞋。

惠彩杰坐在炕头边上，缝着小棉衣。

羿桂卿儿媳坐在炕西边上，纳着大鞋底。

裴友仁和陆华坐上凳子。

羿桂卿妻子摇晃着家昌隆，问裴友仁：家民没了，民媳妇咋整？

裴友仁：从前是儿媳妇，往后是闺女。在我家我供吃住，额外给两垧地。

羿桂卿妻子：你是嫁还是招？

裴友仁：最好是招，要是不受气，嫁也行。

羿桂卿妻子问张玉：你那？

张玉：招。

羿桂卿妻子：行，我回去告诉你二哥。他冬天一见风儿就喘，不敢出屋儿还老惦记你家。（说陆华）老陆你踅摸踅摸，也给我踅摸一个。保祥那个就挺好，外场儿赶不上小兵可听保祥话，就在家哪都不去。

陆华：得好好踅摸踅摸。这可是实实在在过日子，不是手心手背儿过家家。

（画外音）裴友仁：招个姑爷保护我——最好——不行，就能招一个。

34、夜晚，内景，更房，裴友仁、焦双。

焦双小声道：找老孙了，他说打死十三个，跑了不老少。他死了四个，伤了七个。

裴友仁眯眼倾听。

焦双：咱打死九个，总共二十二个。咱死了七个，伤了八个，跟老孙他们合一块儿死十一个、伤十五个。咱一个顶俩还整了八条枪六个马。马给那些死人的，算是补偿了。

（画外音）裴友仁：马没捞着——抚恤也不能多给了。

裴友仁：老靳要抚恤金有信儿没？

焦双：县里要核实，也快来了。

裴友仁：县里要枪不？

焦双：那不道。

裴友仁想了想：能不能趁这前儿扩大保安队？

焦双为难道：没人抻头儿哇。

裴友仁：老陆行不？

焦双：够呛。

裴友仁想了下：荀景那，江良刚让胡子打死？

焦双：不道行不。

（画外音）裴友仁坚决道：行不行也就他。

裴友仁：让他追老靳，跟老靳上街，要抚恤金，要扩兵，要枪，多去人。你们别出头儿，行不？

焦双迟疑道：他敢吗？

裴友仁：他不乐吃亏儿，应该行。你让他来，我说他。往后你俩少见面儿。

焦双：行，我去找他。县里不训了，说要剿胡子。

裴友仁：佳志咋样儿了？他知道不？

焦双：老孙说好了，也听说了，说没事儿。

裴友仁：往后没大事儿别见面儿。你再上街到四区庙站一站，捎点儿东西，问问他们的保安队。

焦双：行。我这就找景叔。

裴友仁：给他几张报纸包酱块子。

裴友仁看焦双接过报纸就走，忙道：你上河泉那看看，秋半劲儿去家山东子，问问能不能回来。

焦双应着出去。

（画外音）裴友仁：家民一死，那家山东子还不道来不来，身边儿没个帮手儿，可不能离了小手枪。

裴友仁掏出手枪，吹了口，擦起来。

35、上午，外景，院里，裴友仁、一小贩、一老汉、一汉子。

裴友仁打扫院子。

一个中年小贩怀抱春联、挂贴、财神、门神进来，朝裴友仁鞠躬唱喜：大叔新年好！给您拜年，求您赏脸，挑挑选选，诸神保佑，红红火火，喜庆连连。

裴友仁警觉地把右手插进棉衣口袋，冷冷地回绝：我家刚死人，啥都不整。

小贩一愣：大叔节哀，人去不再来。求您给把米，显您好心怀。

裴友仁：都让胡子整没了，就靠旁人帮那。

小贩无奈：唉，大叔您忙着，不打扰您了。

小贩出去。

裴友仁左手拄着扫帚，警惕地看着院门。

（画外音）裴友仁：咋没人巡街看着？

一老汉挑着担子过来，招呼裴友仁：友仁，给你豆腐。

裴友仁：进屋儿。

裴友仁领着老汉进了外屋。

一个卖麻花的中年汉子，放下担子，张望屋子。

裴友仁右手拎着半布袋大豆，送老汉出了屋门。一见汉子，忙把布袋换到左手，右手插进口袋，问汉子：你干啥？

汉子应道：小买卖，卖点儿麻花儿馓子干果儿，叔尝尝吧。

裴友仁：买不了，你快忙去吧。

汉子掀开布盖：又香又甜又脆又便宜，买点儿吧。

裴友仁把布袋递给老汉。

老汉挑着走了。

裴友仁防备着汉子：没钱买，快上别垧儿卖吧。

汉子失落地盖上布盖，挑走了。

裴友仁关了院门，掏出手枪，退了枪击。

（画外音）裴友仁：保安队都死哪去了？

36、上午，内景，更房，裴友仁、松发明。

裴友仁看报纸。

松发明进来：我领小武滚雀儿去了。

裴友仁：咋没人巡街？

松发明：这鬼呲牙儿的大冷天哪有巡的？我走了。

裴友仁：别走太远了。

松发明应着出去。

裴友仁眼望屋门，沉思起来。

（画外音）裴友仁：不巡街胡子不来？来了——唉,家民，你咋就死了？双子咋还不领来？

裴友仁右手插口袋，口袋里的枪管对着门，低声学着枪响。

37、上午，外景，院里，裴友仁、张玉、裴武、惠彩杰、隗强夫妻、隗红、焦双。

张玉和惠彩杰把隗强夫妻和隗红领去更房。

裴友仁和焦双把马车上的行李、包袱搬到更房。

焦双和裴武把两只半大的狗抱去外屋。

裴友仁和焦双把三个麻袋装的鸡鸭鹅拎到鸡架前，放进架，卸马喂料。

焦双：半拉架儿说了，隗强啥活儿都行，就是饭量大犟劲儿大。该领七块，死活要五块，那两块捎来叫你给。他说了，租子都照你说的收的，以后再和你或者文儿哥算。那，这是那两块。

裴友仁揣好钱，领焦双去了更房。

38、上午，内景，更房，裴友仁、张玉、惠彩杰、隗强三口、焦双。

隗强三口人拘束着。

焦双宽慰道：强子，这比住人家北炕强多了。

裴友仁说张玉：领他们上那屋儿歇去。

张玉、惠彩杰领隗强三口人出去。

裴友仁问焦双：你景叔整得咋样儿了？

焦双：一家五块，是景叔硬黏乎要的。退回六十条枪，叫老靳扩到一百人。他们明个儿能回来。

（画外音）裴友仁：上回不给我马这回还不多给钱？一家五块——不是，是保安队，五块能比保安队？能比命？

裴友仁：你让你景叔赶紧找六十，把咱的人都扩进去。

焦双摇头：老靳得听老芮他们的，招谁招多少都得他们定。

裴友仁：别管那么多。让你景叔领六十直接找老靳，逼他发枪。人多势众，老靳不敢得罪，也能跟老芮交差儿。这前儿老芮得给烧房子死人的人家面子，惹那老多人家他不上算

焦双：那我先找邴叔佳刚定人。

裴友仁：别让你邴叔跟佳刚出面儿。找嵇普，你把人名儿告诉他，让他跟你景叔一堆儿撺弄死人的、挨抢的去整。

焦双：行，我这就去。

裴友仁递给焦双几张报纸：给你景叔糊棚，让他找个木匠。（指了下西墙）打个吊柜儿。

焦双应了出去。

裴友仁挂了门，把行李下的黑布袋子裹进行李，把墙纸里的盒子塞进怀，抱行李出去。

39、上午，内景，更房，裴友仁、隗强、木匠。

裴友仁坐在炕上看隗强跟木匠学刨平木方木板、画线、锯断。

（画外音）裴友仁赞道：这家伙挺有劲儿。

木匠和隗强站上凳子，往西墙上钉木方、木板。

裴友仁递着木料。

（画外音）裴友仁：这家伙还挺巧儿。

40、上午，内景，更房，裴友仁、隗强。

裴友仁教隗强拆卸猎枪、擦拭、组装、上弹、开关保险、退弹、瞄准、击发空枪。

41、上午，外景，镇外，裴友仁、隗强。

裴友仁教隗强用猎枪打树上和飞行的鸟。

42、上午，内景，更房，裴友仁、隗强、裴武、隗花。

裴友仁在地桌前教隗强、裴武、隗花学字。

裴友仁用塞了棉花的鹅毛翎子蘸墨汁，在报纸上逐字的边写边念：趙、錢、孫、李、周、呉、鄭、王、冯、陳、诸、衞。

隗强三人用鹅毛笔蘸墨汁，边念边在报纸上学写。

裴友仁指导书写。

43、1930年春节前，上午，内景，外屋，裴友仁、张玉、隗强夫妇。

裴友仁在西锅台烧火。

隗强夫妇上下手，在锅旁炸馓子。

张玉在东锅面板上切着棱形干果。

裴友仁把上尖的两盆麻花、馓子端到北锅台，挨着炸好的两盆土豆块、豆腐

片和正在化冻的猪肉、鱼、鸡摆放好，拿回两个空盆摆上西锅台。

44、上午，内景，西屋，裴友仁、邴侠达。

裴友仁在炕里桌前看报纸。

炕桌上摆了瓜子、干果、麻花、馓子，半碗白糖，三只碗，竹蔑暖瓶。

邴侠达进来，向裴友仁鞠躬道：大哥过年好。

裴友仁忙客气道：上里暖（nǎng）和暖和，喝糖水，吃馓子，强子炸的。

邴侠达坐上炕：没去看热闹？

裴友仁边倒水边应道：踩高跷的老拧那一套没意思。

邴侠达喝口水：学校唱蹦儿蹦儿那。

裴友仁：俩人打混骂俏儿没啥看头儿。旁垧儿管唱蹦儿蹦儿叫二人转，也都是走街串户儿，没啥意思。

邴侠达吃馓子：隗强撵鹅玩儿，是不是闲的？

裴友仁倒水：他闲不住。

邴侠达喝口水：要不跟我打围去吧。

（画外音）裴友仁：哪敢让他离了家？

裴友仁：大正月儿打啥围？

邴侠达：待着也是待着，正好他也练练。

（画外音）裴友仁：他都会枪——不对，光会枪不行，还得会找会跟会撵，会——最好学会指挥——小兵那样儿就行。

裴友仁：那就去。他是学，东西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