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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满炕的算盘第 12 集 |
【原创剧本网】作者:王学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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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集 1、中午,内景,西屋,裴家人。 裴友仁一家在炕上地下吃着饭。 裴友仁冷不丁地问裴武:小武儿,乐子咋没来? 裴武嚼着饭,嘟囔道:回家洗脸去了。 裴友仁:卡了咋的? 裴武:鼻子出血了。 裴友仁:咋整的? 裴武:老师打的。 (画外音)裴友仁:咋又打了? 裴友仁呵斥裴武:你好生说! 裴武忙伸脖子咽了东西:老师让他背《执政宣言》,他背完了,老师没让回座儿,就考他,人类必重道德是什么意思。他说,人累了,闭上眼睛,倒道儿上歇着。老师白楞眼睛,又问然有种族之见。他说,咸盐豆油叫猪看见了。” 众人乐起来。 隗强笑得身子直颤:咸盐豆油叫猪看见来,俺的亲娘哟。 (画外音)裴友仁:强子这损招儿还真行。可我哪知道还让说意思?唉,连上教就好了,这事儿整的。 裴武:我们也笑,就老师他俩没笑。老师就扇他嘴巴子,他鼻子就出血了。 裴友仁忙问:你俩会? 裴武不大好意思地应道:能说出来。 裴友仁严厉道:待会儿去找,你俩轮流儿教,上学放学道儿上都教,在学校也教,往后学啥教啥。记住没? 裴武不情愿道:教。 (画外音)裴友仁:咋这腔调儿?不乐意能教好?娘来的,还得我自个儿。 2、下午,内景,更房,裴友仁、陆华。 裴友仁眯着眼睛,躺在炕上,身旁身上都是报纸。 陆华披着油布进来,瞅了眼,招呼道:睡了? 裴友仁一拘挛:是你?快坐,炕上热乎儿。 裴友仁收拾报纸。 陆华把油布搭上地桌,坐上炕,问:就待家?听说了吗,连生的于卿惠,整了二百五十的警备队? 裴友仁一惊:那老多? (画外音)裴友仁:那老大的章程投日本子还了得?老芮再找他我不完? 陆华拍着报纸,无奈道:他是队长,像咱镇那样练,这下可能耐了。 (画外音)裴友仁:你也怕他再来抢?不是,是早知道这样儿就该让佳志收拾他。可这前儿...... 裴友仁懊恼道:多少枪? 陆华苦着脸:一百二三是有。咱咋整? 裴友仁耷拉着脑袋:咋整,能咋整? 陆华不安地盯着裴友仁。 裴友仁恍然道:咱往县上送,送他二百三百的。 陆华忙驳道:不整地了,还能把地扔了都去? 裴友仁:不行就——一百五,忙前儿请假。 陆华辩道:一百都撑死了,一百五可没门儿,再说当兵哪有请假的? (画外音)裴友仁:倒也是。那还咋整? 裴友仁搓着额头:一百,不能少了。咱一百干他二百五也超拥。他没真格儿练过,没真格儿打过,不用怕。就一百,你费费心,联络联络候团长,跟他说,建设满洲国不能光靠警备团警备队,大户跟学校也得建,军人家里干不过来,让高小学生帮着铲地割地、大户出牲口趟地,行不? 陆华:学生倒行,大户可用不起。咋联络? 裴友仁皱眉道:咋联络?这事儿还不能跟老芮老靳说,出不了猪肉烧酒啥的。 陆华不满:你啥都出不了我咋说?就搁嘴? 裴友仁醒悟道:搁嘴儿!像你头回找大柜,好生哄他。天一睛就去,好生献上几计,比送礼强。 陆华怪道:就这? 裴友仁低下头,愁道:还能有啥?再不——就说今年年头儿不好,让他跟大户借粮。 陆华数落道:你除了盯上大户就没别的? 裴友仁:让他防着点儿连生,别章程大了管不了。 陆华斥责道:你这不挑坏儿吗?候团长能乐意? 裴友仁不甘心:那——不让他整那老多,定在一百人,超了不行。 陆华驳道:不行!候团长还巴不得他人多枪多那。这么说一点儿门儿都没有。 裴友仁搓了把脸:再不,让他上东井公司那包地。 陆华:咋包? 裴友仁:保护他们,他们交保护捐养兵,不给钱就要地。 陆华:这是养兵? 裴友仁:咱小户养不起,就得他们养。 陆华失望道:你这又盯上公司了。 裴友仁辩道:县上跟大户一个奶(zhā)儿,咱小户又穷,矿还让日本子占了,他搁啥养兵? 陆华想了想:这还有点儿门儿。还有啥? 裴友仁:几个了? 陆华:学生干活儿、备粮、防着于卿惠、跟东井他们要保护捐,四个。 裴友仁:捋清了,说出来好听,咱多送好兵、学生干活儿帮着、东井出钱养着、大户出粮备着,行不? 陆华:这么说有点儿门儿,不能提于卿惠了。 (画外音)裴友仁:不提收拾不了他,他不收拾咱?不是,是他的章程没法儿提——不是,是不提,县上就不收拾他,他就——咱就得防,没旁的招儿,不是,是——这咋转来转去的?咋就一点儿招儿都——那四个招儿没他——那有啥用?完了,让他吓得一点儿招儿都寻思不出来了,那往后...... 裴友仁:往后再说。你上街把哈大洋花一花,别换满洲钱吃亏儿了。 陆华感激道:对对,可不能再吃亏了。本来就没几个,叫他们一换巴没个六的了。 裴友仁提醒道:大蒙变得那么快,是不得防着点儿? 陆华警醒道:八成儿叫人家买下了,真得防着点儿。这雨下得——得回去支支院墙,别泡倒了。 裴友仁送走陆华,回来躺上炕,对棚发呆。 (画外音)裴友仁:于卿惠比胡子还邪乎,不能不防,老芮找他来我就完,大蒙告我说过矿上马我也完,我——祖宗,咋那老多冤家?娘的祖宗——不寻思了!可都咋防啊?大人好说,小武儿咋整?道上他娘接送,学校那?除了乐子没人了。小武儿不乐动,乐子肯定找旁人玩儿,一离了身儿不悬了?不拴住乐子就是悬!拴——除了教还咋拴?就得教了。教!哄他别离身儿,一有事儿就上,小花儿就喊老师——不能,小花儿得跟女学生玩儿,不能跟小武儿乐子。不行!不兴玩儿!都教,不兴离了身儿!
3、傍晚,内景,西屋,裴家人、邢乐。 邢乐穿着隗强的上衣,在地桌旁用半截黄瓜蘸大酱。 隗花劝邢乐:蘸那老多,不嫌乎咸? 裴武悄悄地拉了下邢乐胳膊,轻声逗道:咸盐。 隗花抿着嘴,小声呼应道:豆油。 邢乐满不在乎地大口嚼着黄瓜。 隗强正色地小声问邢乐:乐子,你看见那啥没? 邢乐嘟囔着问:啥? 隗强严肃地:咸盐豆油。 几人小声笑起来。 (画外音)裴友仁:干啥都笑他?他要受不了一走你们谁保小武儿?你们真不道——真就不道小武儿得他保护,我得哄他...... 裴友仁喊邢乐:乐子多吃,吃饱好学习,多吃。
4、晚上,内景,更房,裴友仁、裴武、邢乐。 三人围桌而坐。 桌上油灯的两根棉花捻子火苗不时地跳动。 裴友仁用鹅毛笔在报纸上听写。 裴武轻声干脆地背诵:满蒙旧时本另成一国,如今以时间需要不能不自谋树立。新国家建设之宗旨一以顺天安民为主,施政必徇真正民意,调练警兵,肃清匪祸,对于国民教育之普及,当惟礼教是察。实行王道主义,以使满洲国成为世界政治之模型。 裴友仁跟不上,常叫裴武等一等。写后,慢慢地边朗读边按裴武的纠正做更改。 裴友仁放下笔,问邢乐:你会几句儿? 邢乐不好意思道:不好背。 裴友仁鼓励道:没事儿,一会儿就学会了,跟我背。小武儿,你看我咋教的你就咋教。 裴武点了头。 裴友仁照报纸念道:满蒙旧时。 邢乐学道:满蒙就是。 裴友仁:本另成一国。 邢乐:本另成一国。 裴友仁:满蒙旧时本另成一国。 邢乐眨着眼睛:满蒙就是——一国。 裴友仁不慌不忙道:先说意思,就是满族、蒙古族,原先就应该,另外成立一个国家。你说。 邢乐:就是,满族、蒙古族,原先,成立一个国家。 裴友仁:大意对。你听好了,满族、蒙古族这俩民族,原先就应该,另外成立一个国家。 邢乐:满族、蒙古族,原先,就该成立一个国家。 裴友仁:你说得短了点儿。再听,满族、蒙古族原先就应该,另外成立,一个国家。 邢乐:就是他俩要合伙儿一个国家。 裴友仁:不是,不是这样儿,你这样儿说说不清,老师不让。你这样儿说,满族、蒙古族,原先,就应该,另外,成立,一个国家。 邢乐:满族、蒙古族,原先,就该一个国家。 裴友仁冲邢乐张了张嘴,转向裴武:你说。 裴武流利道:满族、蒙古族原先就应该另外成立一个国家。 裴友仁说裴武:你教,我歇会儿。 裴武教邢乐:满族蒙古族原先就应该另外成立一个国家。 裴友仁拦住裴武:你别一口气儿说那老长,断开,半句儿半句儿的。 裴友仁挑起灯捻。 (画外音)裴友仁愁道:屋儿里教不会,外头雨不停,这都咋的了?
5、小雨,上午,外景,码头,裴友仁等三十个男人。 江面宽阔无垠,水天不辩。江水浊流急下,树和圆木、淹死的猪牛等等顺流冲下。 四只渔船,在江中拦截、钩绑圆木,拖到码头拴上树梢。 已被淹没的码头的两侧树梢上,拴了二十多根粗大的圆木。 裴友仁戴着草帽,披着油布,卷着裤腿,赤脚水中,愁眉苦脸地看着江面,听着议论。 (画外音)裴友仁:完了,佳志藏的粮肯定泡了。 甲男子焦虑道:这水涨得太快了,一宿就两尺多,眼看就要出槽儿了。 乙男子附和道:南江更快。 丙老汉:这个月就没晴过天,这样下去,用不上七月十五,两江指定接上。 乙男子:悬。 甲男子:悬啥悬?指定接上。 乙男子叹息道:完了,地里现在就都是水,南北再接上头儿,都得要饭去。 (画外音)裴友仁:要饭?我给得起?可不给就得罪了你们,你们就不能帮我,咋...... 丙老汉突然一指江中,惊呼:看——咋了? 一只渔船在倾斜,在沉没。 散在远外的三只船上的人慌乱呼喊,过来救人。 一人爬上了船,另三人挣扎,时隐时现地沉没了。 船上人呼喊着顺流寻救。 裴友仁几人狂挥着手,拼命叫喊:快——快捞——快撵——(悲叹)完了完了,三条命完了。
6、小雨,上午,外景,院外,裴友仁、隗强。 和更房东墙、门北院墙一齐的半米宽的土埂子里外积满了水。 裴友仁用脸盆从埂子里的一个水坑里往外掏水。 隗强从东边挑担湿泥土,倒上埂子。 裴友仁:你歇会儿,我挑。 隗强拦道:你不道路还不掉沟去? 隗强挑担子走了。 裴友仁用铁锹拍实泥土。 两人把埂子加高了一尺。
7、小雨,上午,外景,院里,裴友仁、隗强。 裴友仁和隗强一人挑担子青草、拎把镰刀进来,把青草和镰刀放上马车。 隗强打开一捆,甩草上的水,放进马槽,进了马棚,抱捆玉米秆,出了马棚。 裴友仁查看院墙根基。
8、上午,内景,西屋,裴友仁、张玉、隗强、裴武、邢乐。 裴友仁和隗强两人喝着水。 张玉担忧地问裴友仁:小文儿那院墙房子能淹不? 裴友仁:没事儿,他那院儿最岗(gàng)。他家进水了,旁人家就得到窗户台。 隗强:婶子不放心,俺去瞧瞧吧。 裴友仁:不用看,肯定没事儿。 裴武和邢乐披着油布,光着脚进来。 邢乐边摘书包边道:放假了。 隗强问:学校进水了? 邢乐边掏书本边答道:门口儿挡的。老师怕咱们走沟儿去就放了,一个月那。 裴友仁问裴武:作业多吗? 裴武摆弄着毛笔:老多了。 裴友仁:会? 裴武:嗯。 裴友仁问邢乐:会? 邢乐不好意思道:今个儿——没记住。 裴友仁问裴武:学啥了? 裴武:一到十。 裴友仁责问邢乐:一到十咋不会? 邢乐委屈道:是日本的一到十。 裴友仁一愣:日本的?(问裴武)咋回事儿? 裴武:是日语的一到十。 裴友仁问裴武:你会? 裴武点了下头:嗯。 (画外音)裴友仁:对,上回会儿上让学日本话,就寻思说说拉倒了,没曾想日本子说话算话,这么快就让学了。乐子连本国的都学不明白,日本的更得难。可再难也得教哇,要不再学协和的满洲话不更完?教——我不会咋教?得,学小武儿的吧。 裴友仁:咋说的? 裴武摆弄着毛笔,随口道:一是一奇,二是泥,三是桑,四是西,五是勾,六是娄库,七是西奇,八是哈奇,九是库,十是久。 裴友仁皱着眉头,迷茫道:啥玩意(yìng)儿乱七八糟的?好好的一不说说啥一奇? 裴武:日语就这样。 裴友仁为难地问:咋学? 裴武翻开本,指着说:我写的字儿。 裴友仁接过本子,小声念道:一奇、尼、桑、西、勾、娄库、西奇、哈奇、库、久。 裴友仁盯着本子发愣。 (画外音)裴友仁:你把日语写成了汉字,背下汉字就会说了。可汉字跟日语的声音肯定不一样儿,就像咱说“哈了少”跟他老毛子自个儿说的不一样儿一个理儿。可不一样儿我又不会就得听你的,对错都得听。再说你一直从头儿背,就像从一数到十,要是从十往回数你能数下来? 裴友仁考裴武:你从十数到一。 裴武一愣,羞涩道:没那么教。 (画外音)裴友仁:数不下来不还是不会? 裴友仁失望地看着本子,问:从五往后那? 裴武眨着眼睛,暗中扳着手指,答道:勾、娄库、西奇、哈奇、库、久。 裴友仁发现了裴武的小动作,却不动声色地接着考:四咋说? 裴武暗扳手指:西。 (画外音)裴友仁:这是会?不教还行? 裴友仁:吃完饭我教你们。
9、下午、内景,西屋,裴友仁、裴武、隗花、邢乐。 四人围坐地桌。 裴友仁念裴武的本子:一,一奇。 三人背:一,一奇。 裴友仁:二,尼。 三人:二,尼。 裴友仁:三,桑。 三人:三,桑。 裴友仁伸出食指、中指,问邢乐:几? 邢乐脱口道:二尼。 裴友仁:光说日语的。 邢乐:尼。 裴友仁攥回中指:几? 邢乐:一奇。 裴友仁伸出中指、无名指:几? 邢乐:桑。 裴友仁攥回中指、无名指:几? 邢乐:一奇。 裴友仁吩咐邢乐:你这样儿考小花儿。 邢乐向隗花伸出三根手指。 隗花:桑。 邢乐攥回一个。 隗花:尼。 邢乐又伸两根。 隗花愣了下:西。 邢乐晃了晃手,示意隗花重新回答。 隗花毫不犹豫道:西。 邢乐晃了晃手。 裴武忙告诉邢乐:四是西。 邢乐一愣,扳回一根。 隗花:桑。 (画外音)裴友仁:行了,先把一二三记牢。 裴友仁吩咐隗花:你考他俩。 隗花用手指考裴武、邢乐。 裴友仁跟着学了。 裴友仁说裴武:你考他俩。 裴武用手指考起来。 (画外音)裴友仁:日语难学,老芮难防,大蒙难说,于卿惠难整,水淹庄稼泡倒房子砸死人,这老多都没水灾的瘟邪乎。可那瘟得糜大夫防,他能管?能管得起?不管我——他也——他还能不管他自个儿?就不怕旁人传上他?说说去。
10、下午,内景,糜大夫家,裴友仁、糜大夫。 裴友仁和糜大夫坐在地桌旁。 裴友仁:跟你说个着急事儿。 糜大夫:啥事儿? 裴友仁:哪一回大水都起瘟,这回更得邪乎。我寻思你赶紧熬药,咱都喝,先防着,行不? 糜大夫醒悟道:你真有心,我都没想到,没说的。就是——太多了,两千来家,我自个儿垫不起。 裴友仁:哪能你自个儿出?该多少钱就多少钱。趁这前儿旁人没动手儿咱赶紧抓,街上不够就上富锦佳木斯,五六天咋也抓够了。 糜大夫:那倒能。就是都是水,认不出道儿没法走。 裴友仁:搁人骑马领道儿,你坐马车,套四个马的。 糜大夫感叹道:你这是铁心了,那就去。钱咋整? 裴友仁:能赊不? 糜大夫摇摇头:以前赊过。现在谁还敢赊?就得现钱儿了。 (画外音)裴友仁:不能赊就难了。 裴友仁为难地嘟囔道:这前儿哪整钱?(见糜大夫叹着气,试问道)跟老芮大哥抬点儿那? 糜大夫不情愿:再没招儿了? 裴友仁狠狠心:抬吧。你算算多少? 糜大夫拿来毛笔、窗户纸的本子和算盘。
11、上午,内景,芮志国家,裴友仁、芮志国、糜大夫、靳科举。 芮志国盘腿坐在褥子上。 裴友仁和糜大夫坐在炕边。 糜大夫朝芮志国客气道:大哥,麻烦你个事儿。这大水一退指定起瘟,谁也躲不了。咱就得趁早儿抓药,给大伙儿喝了先防着。 芮志国闪着目光,看着糜大夫。 糜大夫:咱镇两千来家我也出不起,就求你给张罗张罗。 芮志国豪爽道:给大伙儿防病应该的。多少? 糜大夫:得二百七。 芮志国一挥手:照三百整。 (画外音)裴友仁:干啥多借?就为俩利?可人不借那些你也不能硬借呀,你也太黑了。是,这前儿求你老芮了,不是,不是我是糜大夫,多高的利都他整的,我——就是跟着,不是我整的不该我事儿,谁怨利高谁找糜大夫,没我事儿。 糜大夫迟疑了下:用不上那些。利那? 芮志国坚决道:就三百。没利! (画外音)裴友仁:没利? 糜大夫一愣:哪能没利? 芮志国:救命的啥利?我张罗,下晚儿给你。啥前儿走? 糜大夫:明个儿。 芮志国:咋走? 糜大夫:一个人骑马领道,四个马的车跟着。街里不够就上富锦佳木斯,得五六天。 芮志国指了下裴友仁:你上西屋儿,叫小合子喊镇长来。 裴友仁出去。 芮志国吩咐糜大夫:多抓!给候团长留下一百人的,给四区你二弟留三十人的。钱再加五十。 糜大夫:行。 芮志国叮嘱道:多买几个药罐子,我叫镇长派人帮你熬。罐子钱秋后给你。 糜大夫感激道:大哥,你这可是救了全镇了。 裴友仁回来,告诉芮志国:小合子去了。 芮志国说裴友仁:还是你陪他去吧,大伙儿都喝了就放心了。 (画外音)裴友仁:我敢离家? 裴友仁:我——不懂啊。 芮志国:你是帮他张罗,别人不准成。 裴友仁:那就去吧。 芮志国:这大灾,没钱喝药的记帐就行,别硬要。整利索了把钱和帐给我。 裴友仁:行。 靳科举进来,向三人打了招呼,坐上椅子。 芮志国瞥了眼靳科举:他俩出去抓药,得五六天。你派十个人,俩马领道儿,俩车坐人,一挂车四个马,把路条给友仁。(说裴友仁)友仁你上街找候团长再开,好上富锦佳木斯。明早儿五点在糜大夫家起身。 靳科举:行。 裴友仁:行。 芮志国一指靳科举,训斥道:你这镇长也管管事儿,咋就一下子死仨?你派人看住!再有下江的身上拴个网漂子,不拴不让下!再挨家告诉,小孩儿不兴出屋儿! 靳科举红着脸:这就告诉。 芮志国叮嘱道:人吃马喂的都整好。秋天给糜大夫掰两车干枝子打车柈子。赶快整去吧。
12、上午,内景,更房,裴友仁、隗强。 裴友仁半躺在行李上,苦恼地诉说着。 隗强稳稳地磨着铡刀,倾听着。 裴友仁眼望屋顶,愁道:就寻思找他抬钱,哪曾想让我跑龙套,他倒擎个救灾救难的名声儿。等有人赊帐了,他就得逼人家搁地还,我倒成帮凶了。 隗强往铡刀上拨水擦拭,手指试刀刃,呛道:你是救人还是图名声? (画外音)裴友仁恼道:干啥不图?要是都知道是我救了全屯子,全屯子不都得谢我帮我?你——窝瓜脑袋! 裴友仁呵斥道:我啥前儿图名儿了?我帮全屯子咋就图名儿了? 隗强:你就说是他的钱,谁要赊就赊,谁能怨你? 裴友仁:能不说?关键是,没钱的不敢赊不生瘟?瘟一传,谁能躲得了? 隗强:那咋治,还能你垫上? 裴友仁恼道:我垫?三百多,我搁房子搁地垫? 隗强:哪能那么多,能有几家赊的? 裴友仁恼火道:就是一家赊的,也是他发财道儿。我垫一分就是堵他道儿,他能乐意? 隗强:你上谁家收去,你就跟谁说是你垫的,假装他交了,别叫外人知道不中来? 裴友仁想了想:倒也是,几毛钱都差不多能拿,可没钱的肯定有。 隗强:有也没几家。不行就先看看,你能帮多少就帮多少。 裴友仁:剩下的你帮。 隗强一筋鼻子,推脱道:俺可不中,俺上有老下有小八口人那。 (画外音)裴友仁:我能用着你?你那抠劲儿还赶不上我出去借那。借——老芮知道了不能乐意。不借——朝文儿要,背着老芮垫。给谁垫谁不领我情? 裴友仁爽快道:那就先看看。
13、小雨,上午,外景,路上,裴友仁等十多人。 裴友仁戴着草帽,披着油布,坐在装草料的麻袋上,凝视前面。 雨水连绵了天地。 路旁的树木、玉米和高粱只隐约出上半截。 甲、乙下身赤裸地骑着马,一前一后地试探着往前走。 甲正走着,一下滑进右边沟里,差点儿掉下来。忙用力往左拽缰绳,大声吆喝半截身子在水里的马:吁吁,吁吁。 裴友仁喊乙:去拽出来! 乙过去:缰绳给我! 乙接过缰绳,向左拽出了马。边还回缰绳边喊道:别太往外了。 甲抹了把脸:不行了,看不出去了。 乙:照直走! 甲怨道:哪是直?你直你先走! 乙:赶紧走!再磨蹭黑了。 甲:你先走,一替一轱辘儿! 裴友仁喊两人:替换走,赶紧!
14、晚上,内景,县城裴文店,裴友仁、糜大夫、裴文、十个队员。 (1)店里。 两盏马灯挂在南北墙上。 裴友仁和糜大夫众人坐在铺板上,喝着粥,就着咸菜吃发糕。 糜大夫称赞裴友仁:你真好眼力,这铺子地势真高。 甲队员响应道:再涨三尺都没事儿。 乙队员拍打铺板:水上不来,铺底下这老些苞米秆子干枝子,比咱湿柴火强多了。 (画外音)裴友仁得意道:你们——比我? 丙队员逗乙队员:今晚儿让你过过神仙瘾。 裴友仁好奇地望向丙队员。 乙队员不解:啥神仙瘾? 丙队员一拍铺板,调侃道:你棺材板子上睡觉,不悠哉悠哉? 众人恍然地嘻笑起来。 (画外音)裴友仁:悠——往我这悠,都悠。
(2)厨房。 裴友仁一边洗刷碗筷,一边耳语裴文:给我三十,有没钱的咱先垫上,我再 让糜大夫留下四十人的,你跟佳志他们赶紧喝。等水撤一撤,我让强子给河泉送些。 裴文为难道:家里没那些,明早儿借去。 裴友仁:等咱走了,你让副校长赶紧去倒腾,肯定挣钱。明个儿你领我找候团长开路条,你好认识认识。
15、上午,内景,糜大夫家仓库,裴友仁、糜大夫、五个队员、十多个镇里人。 裴友仁指挥着,把粮食和十多袋子草药靠山墙码了,前后墙下各砌了一排七个灶眼的土坯灶台,七个灶台共用一个烟道,一节炉筒子伸出了墙。 两个队员看管一排药罐,一个烧火一个搅拌。 糜大夫一边指导熬药,一边称量各种草药。 裴友仁和一个队员坐在门口,记帐收钱。 两个队员给人倒药水。 镇里人提罐端盆地陆续来领取。 甲老汉感激道:天晴了,我给晾晾柴火吧。 乙男子策应道:我掏院里水。 丙男子附和道:水撤得挺快,四天五天就能露地皮儿。我把药送回去也来掏。 (画外音)裴友仁:你们还算有良心!就是别把这事儿都记给老芮,别忘了我垫的钱,有事儿你们可得向着我。
16、上午,外景,院外,裴友仁、陆华。 裴友仁和陆华站在树下。 陆华愁道:水退了粮没了,人干啥,也不能干发愁啊?现在不抓挠点儿还不擎等着挨饿? 裴友仁蹲下,手指画起地。 陆华:哈拉滨往南往北都淹了,找活儿要饭儿就得奔吉林辽宁了。 裴友仁耷拉脑袋画着。 陆华:不出去是没指望了。 裴友仁手指点地:七月十五能定半个收成,土豆子咋也比鸡蛋大了,赶紧抠回来,别到手的让它烂了。 陆华:那倒行。可那几土篮子能吃几天? 裴友仁:家家都出人打鱼,趁天好晾鱼干儿。 陆华不屑:哪整那些船? 裴友仁:马槽子刹箱板子俩一拼(bīn),泡子河沟子都能用。 陆华恍然道:有门儿。马槽子刹箱板子有的是,搁船整江北去,江北河汊子多鱼多还没人整没人管。有门儿。 裴友仁:把捡的木头便宜搂收儿买来,都揍棺材。这大水不能少瘟人了。 陆华:咱能防人家不也防? 裴友仁:旁垧儿没老芮,谁能寻思这事儿? 陆华:你还不如说没有裴友仁得了。你这又打上死人主意了。 裴友仁:这回薄点儿,一个毁俩。 陆华:能死多少还一个毁俩? 裴友仁:便宜点儿毁成仨。 陆华蹲下,责问:你这是揍买卖? 裴友仁盯着陆华,指点地面,训导道:这大灾有口薄棺材就不错了。再派人上林子拉,别管翘棱不翘棱了。 陆华:行行还有啥? 裴友仁:往矿上送人,挣点儿是点儿。 陆华:那也用不了多少,二十了不起了。 裴友仁:水刚撤,矿里都是水,掏水重挖得用不少人。四十,让老翁送去,带锹水筲。 陆华:那你跟他说。 裴友仁:赶紧买萝卜籽儿白菜籽儿,赶紧种,一家种它四垧五垧的,来年就指萝卜了。 陆华:是个门道儿。 裴友仁:把苞米秆子、高粱秆子割了,晾干了喂牲口。牲口再不能喂料了,料好留着人吃。 陆华:猪也不能喂糠了。 裴友仁:咱能吃上糠就不错了,还猪啥? 陆华想了会儿:还得有人出去。 裴友仁:那就赶紧卖了粮走。你找佳刚小明子,分派分派赶紧整,让井章赶紧齐钱买网买菜籽儿。 陆华起身,愁道:怕整不过来。 裴友仁起身,理顺道:把他们找一堆儿说清了,一人几趟街儿半天跑完了。明个儿头晌儿交钱,下晌儿井章赵太上街买。佳刚拉木头,小明子整鱼,老翁上矿。 陆华佩服道:你这一分巴好整了。 裴友仁恍然道:轧花圈往街上卖。最好——你找候团长借点儿粮。 陆华脸色一变:你可得了,别老虎嘴里掏肉,你别瞎寻思。我走了。 (画外音)裴友仁:一个大柜就吓你够呛,你还敢找候团长?不敢找还不早点儿整去还跟我犟犟?要是都过了这关,那来借的就没了,就是有也没几家,我也出得起。 裴友仁顺眼东望。 东边的野草、庄稼全都枯黄了,两尺来高的一条黄线下全是黑黄泥锈。 裴友仁低紧了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向镇里走去。
17、上午,外景,街道,裴友仁、隗强、二十多男人、荀景。 裴友仁站在一家院外,观看院里。 大水泡倒的土草房子围满了二十多个干活的男子,有的捆房草,有的往马车上装墙土,有的清理门窗和檩柁。 隗强过来:叔有事? 裴友仁小声嘱咐道:加点儿小心,别扎着手脚。忙去吧。 隗强回院。 荀景过来,责问道:光种萝卜?都七月十五了能长多大?咋不跟县里要粮? (画外音)裴友仁:这大水,县上能有?能给?有没有给不给都得去要,还得你去! 荀景见裴友仁垂头不语,嚷道:救灾粮指定有,从外省进从日本国进,不跟他要他就想不着咱。叫老靳要去! (画外音)裴友仁:我让老靳去?我能支使他?我有那章程还找你? 裴友仁看看荀景,没回应。 荀景吵道:这泡倒了二十多家房子,挑了七家灶儿,死了三十多口子,县里也得管那。 裴友仁无奈道:要东西这事儿我可不行。 荀景恼道:咋,我行? 裴友仁忙鼓动:前年,你领去要抚恤不挺好吗?谁不夸你?这前儿不还得你?你找老靳,让他领你们上街要,不给就赖他那吃住。(看荀景眨眼琢磨,又鼓动)咱种地给国家交粮交税交捐,养活县上省里。这前儿咱有难了,政府不能不管,历朝历代都赈灾救灾,再说还有日本朋友帮咱建新国家。(看荀景望着自己,又劝)就是借也得让咱吃饭活命,往后也好给县上种地交粮交税啥的。 荀景突然嚷道:这事儿就得你去! 裴友仁一愣:咋?我说得不对? 荀景:吃饭靠牙口儿,整事儿靠茬口儿,你会说就得你去! 裴友仁:咱俩说倒行,要是跟县官儿说我嘴就瓢棱,我可不敢见他们。反正都指你。下晌儿马有功夫儿了,我跟强子把你土豆子起了。明个儿把垄打完,后个儿给你种萝卜。(看荀景犹豫着,说)地里活儿我包了,省得你还得求人。 荀景不情愿道:我也不能自个儿去。 (画外音)裴友仁:你得去,不搭啥还有人给干活儿。 裴友仁:找富强、老詹他们,都能说会道儿的,肯定行。 荀景一跺脚:豁出去了。我找人,你在这瞅着点儿。 荀景忙走了。 (画外音)裴友仁:这乱马天堂的谁有粮?有点儿粮谁敢撒手?你个小老百姓能整着?整着整不着你都得让人知道是我寻思的招儿,是我让去的。挨家说!
18、下午,外景,地里,裴友仁、隗强、裴武、隗花、荀兴红、荀兴业。 裴友仁和隗强割着泡烂的土豆秧子。 裴武四人把秧子抱去地头。 隗强赶起马犁杖,隔一垄趟一垄地趟出鸡蛋大小的粘着泥土的土豆。 裴友仁给裴武四人一人分了一段。 裴武四人各自往筐里捡土豆,捡半筐了就倒进麻袋。 隗强把垄都趟完了,把犁杖安顿到地头。 马吃起草尖。 隗强和裴友仁用耙子挨排搂着,不时地搂出了土豆。 裴武四人捡着。 收完了,裴友仁叮嘱裴武他们回家。 隗强赶犁杖起垄。 裴友仁扎系麻袋口。 裴友仁把马车上的木磙子搬了下来。
19、上午,外景,地里,裴友仁、张玉、裴武、隗强、隗花、荀兴红、荀兴业和母亲、邢乐。 隗强、张玉、荀兴红母亲一人一垄刨埯。 裴友仁教几个孩子点播种子:一埯儿七粒儿。捏一下,看看几粒儿? 几个孩子捏了几回。 裴友仁教道:别往一堆儿扔,要散开,看看,散开。 几个孩子撒籽。 裴友仁逐人看了遍:行,就这样儿。地太湿先不埋,种吧。 裴友仁刨着埯,不时地回头看看,教教。 邢乐边点播边嘟囔:西奇。 隗强几人刨到了地头,回来帮着点播。
20、下午,外景,学校操场,裴友仁、靳科举、凡大陈、二周、镇里人、三十多自卫军。 裴友仁拄着锄头站在人群里,四下张望。 一些灰军装的士兵热情地引导往前站。 (画外音)裴友仁:咋没老芮?他——怕——那我...... 二周坦然地和士兵一起忙碌。 (画外音)裴友仁一惊:二周?你咋穿了军装?哪军的?完了完了你领来的,老翁完了。老翁再说我骂了你家你也饶不过我。回家? 靳科举登上凳子,喊道:大伙儿静一静!自从日本军来到咱国以后,不光占了南满铁路,还占了咱东北;不光打仗,还杀咱老百姓、霸占金矿。他日本子太欺负咱了。 (画外音)裴友仁惊异道:欺负——你咋骂日本子?那二周他们不是日本子?你——你快骂个清楚。 靳科举:现在好了,占省长任命了这位...... 裴友仁随着靳科举向身旁伸的手势看去,见一人一身戎装,高瘦干练。 (画外音)裴友仁:肯定官儿,最小也得跟候团长一样儿大。 靳科举介绍身旁的凡大陈:凡大陈先生当咱县的县长。 (画外音)裴友仁:咋是县长?这才几天就又出个?是——不是,那个是日本子领来的满洲县长,这个是占省长任的。占省长?哪国的?咋这么乱那?得,听吧。 靳科举:凡县长领人民自卫军驻咱镇,政府和军部就在原来的会社。 (画外音)裴友仁:不对,驻咱镇就不是替了宗县长。宗县长是县城的,这个是咱镇的,这——这是分了?好像是,是分成俩县,一人一个。不对吧?这个就当中兴的县长?这——这咋回事儿呀? 靳科举:咱警备队现在是人民自卫军了。以后,咱要听从凡县长的命令,打垮日本人,推翻满洲国。现在,请凡县长训话。鼓掌! 裴友仁迷惘地看着凡大陈,鼓起掌。 (画外音)裴友仁:哦,这是打日本子的县长,不一样儿,是打日本子的。 裴友仁细细打量凡大陈。 (画外音)裴友仁:看上去也就二十六七,这小岁数儿,啥章程当了县长?那军装的也就三十来人,你那点儿人能干啥?还有二周,谁不道?连嫂子都护不了能干啥?就那小样儿还打垮日本子推翻满洲国?你们也就是轿子前边儿吹吹喇叭放放鞭。不能吧?不能那么简单,能人有的是,占省长用他,他肯定有点儿章程,他敢来中兴胆儿就不小。可他到底儿啥样儿,再看看。 凡大陈向众人敬礼,高声道:乡亲们,你们受苦了。我们人民自卫军和你们一样,受不了高地租高税捐的剥削,受不了日本抢地、抢工厂的压迫,受不了他们屠杀亲人屠杀同胞的侵略,我们就拿起刀枪,反抗他们,一直到彻底消灭他们。 (画外音)裴友仁:反抗——消灭?就二周?不是,是二周找不找老翁?你能不能露点儿口风儿? 凡大陈大声道:今天,我们绥滨县政府正式成立了。我受占山马省长委任为县长,和宗远叶那个县长不一样,我们是反满抗日的政府,是减租减税的政府,是给大伙儿撑腰办事的政府。 (画外音)裴友仁惊疑道:减租减税? 凡大陈:为什么要反满抗日? (画外音)裴友仁:为啥?地! 凡大陈看了遍众人:日本侵略我们国家,就是要永远霸占永远剥削。他们第一步是军事占领。建立满洲国那样的木偶政府、傀儡政府,用那个政府发他们的号、施他们的令。打个比方,他们让我们学日本话,满洲国政府就发布命令,我们就得学。要不学,就违反满洲命令,他们就让满洲国政府惩处我们。 (画外音)裴友仁:是这,对劲儿,你来了不学可挺好,他那话——不对吧?老芮说的不学不会机器也在理儿呀,那不学...... 凡大陈:第二步是政治侵略。在满洲国里,他们控制溥仪,他们对满洲国发号施令;在我们县,他们控制宗远叶,军队警察也都是他们说了算。他们指使满洲军警备团和自己同胞打仗,西连山一屯子人,就是他们领着保安队和警察屠杀的。 (画外音)裴友仁:谁不这样儿?老芮还控制老靳那,哦,我也是,佳志——算了,寻思那干啥,是地,是他咋说地。 凡大陈环视了安静的人群,高声道:第三步是文化教育侵略。逼我们学日本话、建日本庙、拜日本神,这是洗我们的脑子,让我们忘了自己的祖宗,忘了自己的国家,变成他们的子民,做他们的牛马。 (画外音)裴友仁:啥庙神儿祖宗牛马?学日本话咋就庙儿了那? 凡大陈:第四步是经济侵略。从二十六年前的光绪三十年开始,日本就向辽宁移民,成立开拓团,低价强买、抢夺耕地,强行合伙儿入股、霸占工厂和矿山,霸占铁路,开银行发纸钱。 (画外音)裴友仁:是这。 凡大陈停了停,看了看裴友仁他们,有力地挥着手,激情高昂道:我们人民自卫军和全国抗日反满的队伍一样,共同打击日本,一起推翻满洲国!我们这个国家,从来就没有谁能占领,日本人也不能!今天打不走,明天接着打!老子打不走,儿子接着打! (画外音)裴友仁:这对劲儿,得打,也不能一下子打走,就是不能一辈子几辈子,那么打...... 凡大陈激动地挥舞手势,大声道:我们这个国家,从来就没谁能分裂,日本人操纵的满洲国也不能,他再建三个五个国,一样分裂不了! (画外音)裴友仁:分裂?是不就像你一样儿?原先是一个宗县长的绥滨县,这前儿你又整个中兴——不对,你也叫绥滨县。那就是一个县俩县长,一个是日本满洲的,一个是反对日本满洲的,是这。可——俩县长听谁的?听宗县长你不乐意,听你的宗县长不让。你们——这不难为——不是,是收两份儿税两份儿捐,啥都多收一份儿。 凡大陈顿了顿:我是辽宁人,全靠残疾的父亲教书拉扯大,十九岁就开始在铁路上干活。我们自卫军里有学生工人,也有农民,和我一样都是穷苦人。你们镇的周二波,杀死恶霸,投身参了军。 (画外音)裴友仁:周二波,你也有今天?你能出息哪去?你能收上税捐?能吓住移民?能——分地?你有军,能分,不是,是你咋朝老少爷们儿下手? 裴友仁瞟了眼二周。 二周一直坦然地看着前面。 凡大陈鼓动道:我们人民自卫军是老百姓自己的军队,是反满抗日保护老百姓的军队。镇里的警备队改为人民自卫军第三大队,由靳科举任大队长。所以,欢迎你们加入自己的队伍,一起保护我们自己。 (画外音)裴友仁:老靳还当令?那老芮不还说得算?那我...... 凡大陈:中兴镇打过土匪,缴过江防军枪,摔过日本牌子,这都是反抗压迫、反抗侵略的行动。现在,有了自己的政府,更要发扬反抗精神,踊跃参军,打县城,抢回我们的粮食,彻底赶走日本人,推翻满洲国! (画外音)裴友仁:说了半天跟候团长一个味儿,人家候团长还没说减租,你——不是,你还说了大蒙,是夸——夸就得向着,就——咋又一个奶(zhā)儿了? 靳科举高声道:凡县长他们是领咱反满抗日的,咱要和自卫军一条心,有力出力,有枪出枪,有人出人,都要参军,都要练兵,好一起保护咱中兴。 (画外音)裴友仁:你是真滑溜儿,跟谁都行,感是不抢你了。不是,是你没说大蒙,咋不说?还能奶(zhā)儿没吃上? 靳科举用目光请示了凡大陈,大声宣布:自卫军留下开会,镇里人散会! 裴友仁急忙离了会场。
21、上午,外景,路上,裴友仁。 裴友仁扛着锄头,低着头,脚步沉缓地走着。 (画外音)裴友仁:俩县长,宗县长不减租我借光儿,凡县长减租我吃亏儿,这明情儿宗县长好。可宗县长友好日本子,日本子夺矿抢地,地挨抢了别说租子,啥都没了,还赶不上减租了。凡县长再咋减还是剩得多,这明情儿凡县长好。可凡县长口口声儿声儿打日本子,又肯定打不过日本子、宗县长候团长他们,肯定得跑,一跑就来移民抢地了。这样儿就不能让他跑,就得寻思招儿留住他,哪怕过江别远走也行。可有一样儿,留他不能当面儿留,不能让人知道我向着他。要不,他跑了,我就得给他垫背,那就太不上算了。可他非要来往咋整?咋也不能不开门儿撵他滚得罪他吧?可要来往,哪怕就一回,老靳肯定知道,老芮也能知道。等他跑了,老芮他们一告,日本子宗县长能饶我?我不还是给他垫了背?还有大蒙,跟日本子一个奶(zhā)儿,跟凡大陈也要一个了,他一告我也完。实在不行就来往一回,往后搁谁传话儿,对,这保掯。找个嘴严的传,谁也不道儿,谁也找不着我的不是。可他要是让我出头儿咋整?让他找老陆?我怕,老陆就不怕?都怕——得,哄他找老芮,让老芮出头儿,还有,再跟老芮要,要他枪要他粮要他地,要光他!这就——就是过江了吃住咋整?对,佳志有,吃他的。他能给?这事儿他能听我的?听——要是凡大陈听我的那多好,他跟佳志合一堆儿,收拾老芮还不...... (画外音)荀景喊:你还干不干了?给别人干活就迈方步儿? 裴友仁抬了头,大了步。
22、下午,外景,菜地,裴友仁、荀景。 裴友仁和荀景边铲菜边说话。 荀景:候团长领我几个把粮仓都看遍了也没看见粮,就叫回来等信儿,他凡县长就能弄着? 裴友仁随意道:横是人家有招儿。 荀景戗道:他再有招儿也得有粮吧?那粮在哪那? 裴友仁敷衍道:备不住省里给到县了。 荀景用力拍打大土块,怨道:县?他凡县长在咱这反满抗日,宗县长候团长能给咱粮? 裴友仁:他说去抢。 荀景斥责道:就他那两个半人挨抢还差不多!他把县政府弄这了,日本人不来打?候团长不来打?一打咱咋整?还不得像西连山那样儿? (画外音)裴友仁:你怕日本子候团长还能帮了凡大陈?你不帮再嘞嘞出去,不帮的不更多了?不行! 裴友仁:胡子邪乎不?他绑谁杀谁就是一眨眼儿,不也让咱收拾了? 荀景负气道:胡子咋比军队?两个半人还不够于卿惠自个儿收拾的。 裴友仁恼道:李闯王还自个儿起家的那! 荀景撇撇嘴,没吱声。 裴友仁蹭着锄板上的泥土,缓了语气:开头儿都一样儿,没人没枪没靠山肯定难,咋也得拼个三年五载的。 荀景呛道:他拼个三五年咱咋整?(看裴友仁铲着没回应,愁怨道)一会儿 江防军,一会儿日本子,一会儿自卫军,哪个不得吃咱的喝咱的? 裴友仁训导道:他吃粮可他不抢地,一袋粮保了地还咋的?(和缓道)他打日本子,总得帮他! 荀景顶撞道:搁啥帮? 裴友仁:劝年青的当兵。 荀景:日本子让?候团长让? 裴友仁:候团长不一定真心帮日本子,就像老靳,谁都不能得罪,跟谁都得打滑哧溜儿。小年青的当兵,是他自卫军硬逼的,不去就杀头,这么说,日本子也没招儿。 荀景:日本人能信你?能饶了你? (画外音)裴友仁:你不帮就算了,那咋还老树日本子那? 裴友仁斥责道:西连山那老多人,谁得罪日本子了?不都杀了?矿上得罪他了?不也抢了?咱再忍着让着不也得挨熊?你怕他他也得跟你要粮要钱,不给就 要命,干啥不干他? 荀景拄着锄头,望着裴友仁叹气。 裴友仁:就是得跟县长他们说,缴大户的枪是真格儿的。 荀景急忙铲了几下,追上裴友仁:还得分他粮。 (画外音)裴友仁:分,你多往外传,越多越快越好!不是,是你能传几个?还得找人传。
23、晚上,内景,更房,裴友仁、陆华。 陆华坐在炕上,告诉裴友仁:街里瘟得厉害,一家一家的死,死了一半儿多,再加上逃荒的能剩一少半儿,这两天差点儿了。(看裴友仁忧郁地看着自己,叹道)完了,这大水可体登老鼻子了。凡县长要征兵哪有人了?也就咱镇有点儿年青的,还能都跟他? 裴友仁:不光当兵,还得寻思招儿让凡县长缴大户的枪、分他们粮。 陆华:当兵行,别的怕没门儿。 (画外音)裴友仁:硬的不行就软的。 裴友仁:不行就借,等日本子败了再还。 陆华:借还有点儿门儿。 裴友仁:粮藏江北去。让他避开大队人马,走着打,打区的警备队,让日本子没帮手儿。 陆华: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怕没门儿。 裴友仁:你告诉他们,哪垧儿都整眼线儿。先打警备队跟大户,把粮分了,欠条儿借条儿啥的烧了。这样儿,老百姓就不怕大户跟警备队了,就能赞成他帮助他。 陆华迟疑道:理儿倒是,就是不能上县里说。要不,老芮老靳知道了,就能传到候团长宗县长,他们不能让。 裴友仁:凡县长不找你你就别说。关键是,你把这个意思拐拐弯儿传出去,都听说了就能传到凡县长。这样儿,你就不用露面儿了。 陆华顾虑道:这话儿咋拐弯儿,又打大户警备队,又分粮烧文书啥的? (画外音)裴友仁:拐不拐弯儿都得你说! 裴友仁:你把它变个说法儿不太超拥了?老翁有信儿没? 陆华:仨当矿警了,十来个干矿工,剩下都回来了。搬走那三十多家也不道好过不。 (画外音)裴友仁:逃荒哪有好过的? 裴友仁:过不下去再回来吧。 (画外音)裴友仁:关键是,咋哄凡大陈朝大户下手,再就是让谁接近他,替我掌握几个人,别白瞎了这机会——别瞅我,赶紧传话儿去!
24、清晨,外景,院外,裴友仁、二周、小宓。 裴友仁平整着街道。 (画外音)裴友仁:老景老翁忙啥那不来唠唠嗑儿?用你们你们踪影不见,不用倒来瞎嘞嘞。这俩东西! 二周和小宓过来。 二周招呼道:大哥,垫道那?我们来看看你。 裴友仁一愣。 小宓上前敬礼:大叔您好。我姓宓,您叫我小宓就行。听周二叔说,您是穷哥们主心骨,凡县长就特意派我俩,请您到政府唠一唠。 (画外音)裴友仁:大天白地我上县? 裴友仁打量两人,回绝道:我打怵大官儿。你们找旁人吧。 二周劝道:大哥,咱可都是庄稼人,咱自个儿哪能信不着自个儿?凡县长又不是官老爷,跟咱处得来。耽误你一会儿,去唠唠嗑儿有啥怕的? (画外音)裴友仁:唠谁?老芮?你们不怕我还不怕? 裴友仁:我知道啥?事儿不都是队长办的吗,还有老芮大哥他们? 二周:大哥你啥样人我不道?你咋跟他们比?还非得县长亲自登门? (画外音)裴友仁:他登门儿还了得? 裴友仁:别别别,可不敢劳架了县长。我真不道啥,没啥唠的。 小宓笑道:大叔,不去就不去吧,打扰您了。(说二周)周二叔咱们回去吧。 裴友仁拄锹望着二周背影。 (画外音)裴友仁:你要像点儿样儿是不也能帮我拢几个?哪怕你就像达子、佳刚也行啊,佳刚——要不要他当兵?不行,他太显眼。那谁不显眼还有小兵那章程? 裴友仁蹲下,手指画地。 (画外音)裴友仁:对,就他!这就找他。
25、上午,外景,菜地,裴友仁、老蓬、蓬松。 三人边铲菜边闲聊。 老蓬问裴友仁:凡县长能待下去? 裴友仁:说不准。 老蓬:日本子警备团不来打? 裴友仁:这前儿瘟人闹灾,没功夫儿。 蓬松问:能守住? 裴友仁:打仗跟咱打胡子一样儿,哪有百战百胜的? 蓬松惆怅道:打胡子那前儿心齐,有奔头儿。可滑兵没了,心散了,劲儿没了。 裴友仁:老陆不给张罗那吗? 蓬松停下了锄头,小声道:你不给他撑腰他可张罗了。 (画外音)裴友仁:你小子有眼力,我没看差你,你也不能就甘心铲一辈子地。就是你爹...... 老蓬呵斥蓬松:别瞎说,快铲! 蓬松:这可不是瞎说,是吧叔? (画外音)裴友仁:老蓬你不让我偏说,看看你爹俩到底儿咋寻思的。 裴友仁诱导蓬松:打个比方。 老蓬拦道:打啥比方?别听他瞎嘞嘞。 蓬松说老蓬:就咱仨,叔又不是外人你怕啥? 老蓬:别惹你叔生气。 蓬松边铲边道:叔能跟我生气? 裴友仁鼓动蓬松:生啥气?你说。 蓬松:老陆是有点儿道道儿,可他没法和你比。自从滑兵当了队长,你有挺多事儿都是变了招儿教他的。老陆心眼儿好使还挺服你,你说啥他就干啥。大前年大旱今年大水,明面儿他张罗,后台可是你支招儿。别人不道儿我可看得清亮儿的。 (画外音)裴友仁:对!你还看出啥了?我这老多章程你服不? 裴友仁引诱道:我有那章程,早当县长个六的了。 蓬松笑道:县长你不能干,可县长后台离不了你。滑兵要是还在,现在就备不住了。 裴友仁:有那好事儿还能让给旁人? 蓬松:你现在也有谱儿。 裴友仁:嗯那,我可有章程了,又是宗远叶又是凡大陈,还整出第三个? 蓬松:凡县长没请你? 裴友仁:请我干啥? 蓬松看了眼前面的老蓬,朝裴友仁抬了抬下巴:你等着吧,今晚儿不请明个儿早儿早儿的。 裴友仁:你真抬举我。 蓬松笑道:县长的后台吗。 裴友仁问:没找你? 蓬松:找我也是当兵。 裴友仁:那你咋说? 蓬松:爹在,孩儿不说。 裴友仁:真孝顺。 蓬松望了眼老蓬,小声道:孝是指定了,顺可不敢夸口。 裴友仁:你爹可舍不得你。 蓬松直了直腰,回应道:我爹可是老八本儿,不贪多,能吃饱就行。 裴友仁:日本子不抢不祸祸就不错了,还让你吃饱?矿上大柜倒能吃饱,可矿让人熊去了,人还走不了了。等日本子大队伍一来,咱也好不了。 老蓬:咱谁都不掺乎,谁也找不着咱。 蓬松看了看裴友仁,没吱声。 裴友仁开导老蓬:不抢你不熊你那他来干啥?矿上招他了还是惹他了?西连山一屯子都胡子?他是没倒出空儿,要是他来,肯定比谁都邪乎。 蓬松:老毛子是要铁路,顺道儿抢咱们。日本子是连打带霸占。 裴友仁:老毛子把铁路要回去,又熊了黑瞎子岛才走的。日本那个国家就几个岛子,缺粮少矿的,他就是奔这些来的。他占了地盘儿还能不抢你? 蓬松:北岗(gãng)让人占了那老些地,就是太老实。就说那胡子,大摇大 摆地明抢,咱一豁出去就把他打没了,咱就消停了两年。 裴友仁:日本子也一样儿,要是都帮凡县长他也完。 老蓬驳道:他把东北都打下了,那么厉害谁能干过他? 裴友仁:他摊子铺得大,兵就散开了,零钳巴也把他钳巴没了。 老蓬不屑:政府那老些军队都打不过他,还信这几个人? 裴友仁看了眼蓬松,说老蓬:政府不跟他打,是害怕让共产党那个政府捡了便宜坐了天下,他是先打共产党回头再打日本子。再说了,他们有几个敢真打?就像打胡子,江防军跟县上有人有枪咋不打?他不敢打,咱一豁出去不也把胡子收拾了?你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个理儿? 三人铲到地头,都蹭起锄板。 蓬松接着铲,自语道:人就这样儿,越老实越挨熊。让人熊惯了就觉(jiǎo)不出来了。地让人抢了还用吃亏是福儿宽敞自个儿,刀架脖子了还用早死早托生宽超自个儿,就不知道反把儿,没枪还没锄头?一个刨不过不会上一帮? 老蓬不满地瞪了眼蓬松。 裴友仁:凡县长就是缺人手儿。要是咱能帮他,三年四年的准成气候儿。 老蓬忙问裴友仁:小文儿买卖还挺好? (画外音)裴友仁:好你个脑袋!瞎打岔儿。不是,你是怕再说——那就先不说。你等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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