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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27集电视连续剧剧本《负重前行》 |
【原创剧本网】作者:刘延斌 |
专业代写小品、相声、快板、三句半、音乐剧、情景剧、哑剧、二人转剧本。电话:13979226936 联系QQ:652117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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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重前行
——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背负了自己的沉重行囊,踽踽独行于各自的人生旅途
引子
微信对话界面。
(2019年7月10日06:09)
文宇航:你在T1还是T2啊?
(13:00)
倪喃:我不在航站楼( )
倪喃:文老师这么早坐飞机吗?
(13:45)
文宇航:我带学生转机香港,去日本
文宇航:我还以为可以在机场偶遇你了
文宇航:想象你穿了空乘服,如何傲娇
(22:18)
文宇航:你不在航站楼,那在哪里呢?
(22:56)
倪喃:飞机上
文宇航:当空姐了
文宇航:川航吗?
倪喃:东航
文宇航:哦?常跑哪呢?
文宇航:上海?
文宇航:国际?
倪喃:都有,看你排到哪个航线。
文宇航:哦
文宇航:也辛苦啊,说起来风光无限。
文宇航:我肯定认不出你了,要化工作妆的。
倪喃:哎,工作都是听起来好听,辛苦只有自己知道嘛。
倪喃:我肯定认得出来你嘛。
文宇航:我看那些空乘遇到一些扯淡鬼,也是忍气吞声的,也恼火。今天就看见一个成都男的在刁难香港航空的一个女孩。
文宇航:你也不一定认得我了,头发掉光了,老了。
倪喃:哎呀,认得出来哈。毕竟气质在那里的嘛,哈哈哈。
倪喃:遇到了那种也是很恼火的。
文宇航:你嘴巴越发会说了,别说职业病了。
文宇航:你遇到过吧?
倪喃:没办法。
倪喃:遇到过,但是没有特别过分的。
文宇航:还好。
文宇航:再干几年,吃吃青春饭,再去做生意好了。
倪喃:是嘛,我努力,哈哈哈
文宇航:也可以留在航空公司当管理不是?
倪喃:这个很难转。
倪喃:除非你干的很好,自己升。
文宇航:你今天在哪里给我发微信呢?
倪喃:我刚落地。
倪喃:现在马上到家了。
文宇航:成都啊。
文宇航:我刚到大阪。
倪喃:对,文老师那你回来我如果不飞请你吃饭嘛。
文宇航:好啊,你挣钱了,我也敢吃你的饭了。
文宇航:你平时回涪江也打个招呼吧。
倪喃:好滴。
倪喃:请你吃好的。
文宇航:太晚了,你直接回家还是在宾馆住一晚?
文宇航:注意安全啊!
倪喃:我已经到家了,没事
倪喃:文老师,你早点休息吧。
文宇航:好,休息吧。
文宇航:晚安。
(六天之后的22:34)
文宇航:刚刚在成田机场宾馆门口看见几个说中国话的空姐,顿时想到了你来,我专门去看看会不会有你呢
文宇航:明天晚上回成都,因为带了学生要赶回涪江,你应该也忙,可能这次没机会看你了。还是蛮遗憾的,自从那年高考结束,双语风雨走廊你追过来,匆匆一别,也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你了……你的刁蛮劲儿恐怕现在也被现在的职业磨得差不多了吧。
……
1 秋天的一个下午,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里 日 外
(道旁的黄葛树上浓密的叶子渐渐黄了。正是下课时分,学生们一群一队的,有在校园超市里来来回回跑来跑去的,也有去文印室替老师抱资料的,也有往操场去上体育课的,三五成群,络绎不绝。)
2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初三年级的语文办公室里 日 内
(这是间过于宽敞的办公室,里面的墙上依旧安着黑板,可见这里曾经当过教室,然而作为教室又实在小了一点;如今把它用作办公室吧,又的确比一般的办公室大了不少,显得奢侈了。因为只有几个人,办公桌就一边靠墙,一边靠窗,中间留出的空地儿,宽敞得简直可以踢踢毽子,举举哑铃了。
进门靠窗这一排,最里面背靠空调的办公桌是胡茂林老师的,他的对面,本是翦文化老师的位置,但因为翦文化还担任着年级主任一职,一般在隔壁年级办公室办公,所以在此给他留了张桌子,他偶尔过来改卷子改本子;文宇航的桌子靠门靠窗,他中等个,高度近视镜片后面,分明是个似乎不合时宜地过于冷峻严肃的人,年岁已到,发量见少也成了难逃自然法则之必然。他对面坐的是江海珍老师。这几个人都是70后了,胡老师为人心细如发,不急不躁,一年偶尔发一两次脾气;翦文化同志来双语实验学校前,在某地方学校当过校长,一向见识高深,说法沉稳,但也时不时地被不听话的学生气得捶胸顿足;江海珍老师,个子不高,颇有才情,空了就要写点东西发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平素思维敏捷,说话处事大方得体,担任着学校初中部语文教研组长的责任。江海珍老师说她总要以自己的同事为素材个回忆录,她说她已经替文宇航想好了题目,就叫“真人正事”。
靠墙这边最里面则是80后的程建超,虽从体型上来说,小程整个人胖乎乎的,但为人机敏,见地不俗,常常言简意赅地发表自己的独到见解,听者莫不击节称快,颔首佩服;他对面坐着谭春梅女士,她比程建超大一岁,身材苗条,甚至瘦削,脸上颧骨突出,面相聪颖,反应伶俐,快人快语,也算是80后了。
下课时间,老师们有刚下课的,现正在休息喝水,没课的则忙着备课,改作业。还有两个学生围在胡茂林老师身边问问题。一个女生学生捂着耳朵,站在谭春梅老师面前背书,背的是《岳阳楼记》,谭老师则边听边翻看着手机。)
(不断有学生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
一个男生(突然气急败坏地冲进来,喊道):文老师,文老师,那几个高中娃又把付秋雨拖到男厕所打了!
(文宇航正在改默写作业的虎地跳起来,一下子冲出去了。)
老师和学生们(都愕然了,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3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初中部的某一个男厕所里 日 内
(昏暗狭小的房间里,一帮男生正围殴一个男生,文宇航班上的付秋雨。拳脚棍棒之下,挨打的男孩抱着头蜷缩着身子,躲避着,尖声惨叫着。)
文宇航(一把掀开门帘冲进厕所,大吼一声):住手!——你们想干什么,反了你们了!
(几个高中生模样的人不觉都停了手,有人回头向文宇航看去)
一个黑大汉(红着眼睛,扭头嚣张地看了文宇航一眼,不屑地怪叫一声):你是哪个,管得着吗?
旁边一个学生(小声提醒):是老师,是老师!
那黑大汉(蛮横地):老师?老师又怎么样,谁敢拦我,老子今天连他一起收拾!
文宇航(大怒,迎上去戟指着对方喝道):放你妈的臭狗屁,你给劳资试试看!
(那黑大汉并不答话,居然真的转身抡起手中的棒子朝文宇航劈头打来,文宇航猝不及防,脑袋上就挨了一棒子!)
(文宇航痛得哎呦叫了一声,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眼见得第二棒紧接着又劈面削来,文宇航急忙下意识地一闪,抬起左臂挡了一下那劈空而来的棒子,那棒子就狠狠地砸在了文宇航扬起的左胳膊上。)
文宇航(受痛暴怒,大吼一声):×你妈呀!
(文宇航猛扑上去,一记右勾拳狠狠打在那黑大汉的下巴上,黑大汉向后一个踉跄,文宇航不等他站稳,上前顺势一脚踢在他的裆处,那黑大汉嗷地惨叫一声,丢了手里的棒子,抱头滚翻在地上,痛苦地缩成一团嚎叫不已。)
站在旁边参与霸凌的学生(都惊呆了):……
文宇航(也有点发懵):……
4 成都空港 日 外
(时近下午时分,晴空万里。一架空客A320呼啸着,翩然着陆在长长的跑道上,减速,减速,再减速,开始滑行,晃晃悠悠地,最后滑向停机通道。)
5 某机场乘务休息室 日 内
(宽敞明亮的休息室里,已经下了班的空乘们终于可以放松了。女孩们有坐在沙发上的,有坐在桌子上的,也有站在窗口旁的,都各自忙着在各自的手机上,或写航班笔记的,或忙忙地刷朋友圈看信息的,也有给家人男朋友发信息打电话的,还有卸妆的。)
董佳(坐在沙发里,架着二郎腿,在手机上刷看短视频里的新闻,忽然自言自语):这个老师打学生娃的事,今天咋又反转了啊?
李苗(从旁边转过脑袋,凑过来看看):你也在看这个啊——就是,我也看到了,这个消息好像已经翻转了好几道啦,第一次说是老师用棍子暴力体罚学生,把学生给打伤了,网友们都在骂那个老师太暴力;前天又说是学生搞校园霸凌,那个老师是去制止,结果误伤了学生。
董佳:今天是官方出来说话了,应该是最终的调查结果,说先是校园霸凌,一个娃欺负另一个娃,结果欺负人的那娃被处分,被处分的这娃不服气,就邀约了表哥,表哥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但是在高二就被开除了的,现在属于是那种没读书的社会青年,已经满18岁了,就用各家保存的旧学生证混进学校,再次霸凌被欺负的学生,把人家娃儿拖到男厕所,用扳断的栏杆上的铝合金棒打人家,那个娃儿的老师听到起了,赶来保护班上的娃娃,那个社会青年就动手打老师,把老师的手杆都打断了,老师奋起反击,反杀对方,把那个社会青年打昏了,那个社会青年最后被拘留了。
旁边几个女孩子(一片惊呼):哇,好吓人哦!现在有些学生娃太要不得了,动不动就搞霸凌,靠实该好好管管了。
倪喃(随口问道):那么复杂,是哪儿的学校啊?
董佳:我看看呢……好像是涪江市的。
倪喃(惊讶地抬起头):啊,是涪江市的啊……说没说是涪江市哪个学校的哇?
董佳:好像有吧,叫什么……北湖双语实验学校。
倪喃(大吃一惊):啥子,北湖双语,那是我读过的学校啊!
(倪喃急忙凑过去看董佳的手机,却又没看清什么。)
李苗(不相信):是不是哦,是你的母校哇,有那么巧?那,那个被打的老师你认不认得到呢?
左俊澜(开玩笑):弄不好就是倪喃的老师呢,我猜的啊——挨打的是个女老师还是男老师啊?
大家(七嘴八舌):肯定是男老师嘛,中学生打架,女老师一般拦都不敢去拦,主要是拦也拦不住啊,再说了,再调皮的学生一般也不得打女老师吧,不然也太那个了吧。
李苗:还是有打女老师的哦,那天那个新闻不是吗,那个女老师招呼了一下在课堂上睡觉的一个匪头子,那娃起来一板凳给老师砸了过去。
左俊澜(骂道):男打女,那太不要脸了,瓜娃子!
倪喃(扭脸问董佳):写没写被打伤的老师叫什么名字。
董佳(看手机):好像叫什么……文宇航,还是啥子市优秀教师哦……
倪喃(大叫一声,跳起来):啥子,文宇航啊!
(声音之大,把全屋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倪喃一把夺过董佳的手机。)
(大家都一脸的惊讶。)
左俊澜(诧异):哇,倪喃,未必真的是你老师哇?
倪喃(不吭气,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嗯……是,……不……真是他啊?
(李苗和董佳对视了一下,诡异地笑笑。)
倪喃(看完回过神,解释):不是,不是我的老师,他是我们隔壁班的班主任,只不过带过我们班的语文课,认得到。
李苗(不信):只是认得到吗,长得帅不帅?
董佳:完了,说不定还真是倪喃中学时候的暗恋对象呢。
(大家都哄笑起来。)
张娴:也很正常啊,我就暗恋过我们的体育老师,哎呀,没办法,那才叫个帅哦!
左俊澜:体育老师好野蛮哦,我上学的时候暗恋过一个教英语的老师,那个老师才从学校毕业出来教我们,长得好秀气啊!
董佳:教英语的,女的啊?
左俊澜:屁,男的,也有男老师教英语的好不好,才出来工作——口语好好哦,他朗读起来那个声音只有那么好听了,人也长得好像哪个男团里的哟,反正帅惨了,可惜只教了我们一年就到别的学校去了,说是去他女朋友的学校了。
(大家一阵哄笑。)
李苗(笑):白白害得你单相思了一回,原来人家早就是名草有主了的。
(倪喃还在呆呆的,把手机慢慢还给董佳,忽然她自己的手机响了。)
倪喃(看看屏幕,起身走到窗前):喂,瑞姨。
电话里王瑞芬:玲娃子,你回来没有?
倪喃:刚落地没好久,准备下班了。
电话里王瑞芬:那你这次可以休几天呢?
倪喃(泄气):还不是只有两天。
电话里王瑞芬:哦。
倪喃(关心地问):我爸咋样了,有啥子事吗?
电话里王瑞芬:你爸还那样,正常吧。有个事,前天我在整理东西,居然找到一张你爸以前自己给自己买的一张大病保险的单子,是在涪江买的。你爸现在这个样子,正好可以找保险公司问问,看他们能不能理赔,管他能赔多少,赔一点算一点嘛……
倪喃:要的,那你给他们保险公司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嘛。
电话里王瑞芬:我打了的,今天下午才打的,他们态度还可以,说可以赔,但要回涪江市去走程序办手续。我肯定走不开唦,医院,店里头,还有你弟娃……只好等你休息了,往涪江跑一趟吧。
倪喃:好嘛,我待会儿去医院看看我爸就回家,你把保单资料给我准备好,我明天早上坐动车回涪江去办。
王瑞芬:要的,我给你在网上订动车票吧,订几点钟的呢?
倪喃:算了,我自己订吧。争取早去早回——虹娃子这次半期考试考得咋样啊?
王瑞芬(叹口气):唉,莫说了,还不是那个鬼样子,数学差一分及格,语文考了六十几,英语才四十六,气死我了……
倪喃(气地)说:咋考得这么瘟啊!你给他说,我下午回来杖他!
王瑞芬:要的,我一定给他说,唉,现在他也就还怕个你了。
倪喃(气不打一处来):嗨,还好意思说,你还是当妈的人呢……
(旁边的同事还在议论。)
见倪喃打完电话,和倪喃最要好的董佳问她:你妈打的?
倪喃:嗯,我后妈。
张娴:你不是叫倪喃吗,你后妈咋叫你玲娃子,那是个男娃儿的名字的?
倪喃:劳资的小名。
董佳(笑):哪个起的啊,的确像是个男娃儿的名字。
倪喃(撇撇嘴):鬼晓得他们,总归不是妈就是老汉儿乱起的吧。
李苗(还在继续对大家说着):……现在好多老师也要不得,我原来读的成都一所私立初中,数学老师个个在组织学生补课,每周六周日都要补,你不补他就不安逸你,一补就要交几大千!学校里数学老师个个都是开宝马7系的,英语老师个个都是宝马X5,哎哟,好有钱啊!
左俊澜:太夸张了吧。
董佳:你说的也只是少数个别人,大多数老师还是像我老汉儿那样,我老汉儿还不是教数学的,只不过是在老家雅安教小学的数学老师——平时也就是偶尔有朋友三四找来了,才给人家补一补课,现在还不是开着大众朗逸送我上班啊。
李苗:说起补课,到底有几个人是补课补起来了的啊?反正我妈花钱给我补了那么多年课,从初中补到高中,还不是补到航院来当空中服务员了啊!
(大家哗然一阵哄笑。)
6 第二天的下午四五点钟,涪江市骨科医院住院部病房 日 内
(文宇航穿着病员服,左臂缠着白花花刺眼的绷带吊在胸前,右手连着导管,正在输液。他人靠在床头,一脸倦容,闭目养神。)
7 涪江市骨科医院住院部走廊上 日 内
(穿了白色体恤蓝色牛仔裤,外面披了灰色风衣的倪喃背着黑色双肩包,提着一袋水果,抱一束花,张望门牌号,慢慢寻找着病房。)
(这是个不咋起眼的小医院,建筑设备陈旧,走廊过道上的墙面斑驳,诉说着久远的过往。医院里病人也不太多,显得比其他大医院安静了很多。)
(倪喃拦住一个护士客气地问讯,那护士安静地听完,回头指了指方向。)
8 涪江市骨科医院住院部一间宁静的病房 日 内
(倪喃轻手轻脚走进来,文宇航没发觉,仍闭目睡着。)
(倪喃抬头一眼看见输液瓶里的药水都没有了,吃一惊,麻利地伸手按了呼叫器)
倪喃(扭身站在门口朝着护士站大叫):护士,护士姐姐,这(她回头看看墙上的床位号码)……47床没液体了,护士姐姐,液体输完了。
(文宇航一下子被吓醒,吃惊地睁开眼。)
(倪喃也不看他,只管催促护士。)
(那护士却并不慌张,进来后果断地伸手一把关了输液管导管上的开关,麻利地收拾着,并拆去了文宇航手腕上的留置针。)
(文宇航一直扭着头,眨着眼睛迷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倪喃(撇了撇嘴,笑了笑):咋,认不到我了哈。
文宇航(眨巴眨巴眼,小心地问道):是倪喃吧……真是倪喃?
护士(收拾好了空液体瓶和导线):文老师,你的液体就全输完了。
文宇航(点头致谢):好,辛苦了,谢谢你。
护士:不客气(出去了)
(倪喃把手里的水果和花放在桌子上。扭头看了看病房,病房是双人间的,另一张床上没有人,靠窗边的窗台上却堆了两捧花和两三个水果篮。)
倪喃(在空床上坐下,笑):未必我变化就那么大吗,你都认不出我来了?
文宇航:你高考一走,就再没见过了。有五年了吧,也就微信上聊过几次,是吧?前两天路过双流机场和你联系了一下,才过了几个月,居然就见面了,有木有这么巧。
倪喃(微笑):你现在成了网红了,我来看网红来了。
文宇航(苦笑):网红?鬼才要当这个网红呢!惭愧,惭愧——你咋想起来了啊?
倪喃(不回答,关心地看看文宇航的胳膊):你咋样啊,伤得厉害吗?
文宇航(抬抬右胳膊):问题倒不大,这是好胳膊,只是左臂骨裂的缝大点了,部分软组织挫伤。
倪喃(吐吐舌头):下手咋那么重啊,现在的娃儿到底怎么的了,疯了啊?
文宇航(叹口气):唉,还不是家庭教育出了问题吗?我们有个物理老师开玩笑说,一个朽货学生的背后,至少有两个朽货家长。
倪喃(笑):好久没听你说朽货两个字了。
(倪喃起身从一袋水果袋里拿个苹果,在小桌子上找了找,没找到水果刀,就从自己的双肩包里,翻找出了一把小巧的水果刀,开始给文宇航削苹果。)
文宇航(劝止):不麻烦你了——我们上个飞机啥都不让带,你们空姐就可以把水果刀带上飞机吗。
倪喃(白他一眼):我们也不让带啊。
文宇航: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想起来的,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倪喃(边削苹果边说):我正好回涪江来办事,在网上看见了你的事——你都成了网红了——就过来看看你,到底是为了啥事啊,打得这么凶啊?
文宇航(轻摇了下头,叹口气):唉,是这么回事,我们班的付秋雨,虽然成绩是不太好,平时人呢,也不是太爽利,有点小气,唧唧歪歪的,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老实的。有一天下午去食堂吃饭,他在军训时认识的一个别的班的男生叫陈曦的喊他,付秋雨因为正和同学在说话,就没听见,陈曦那个家伙就踢了他两脚,说付秋雨没给他面子。当时付秋雨也没说什么,过两天在篮球场上陈曦看见付秋雨,又过去打了他两拳,说付秋雨看不起他,竟敢不给他面子。
倪喃(气愤地):啥子娃儿哦,这也太霸道了吧!
文宇航(接过倪喃削好、递过来的苹果继续说):谢谢——这次出手就比较重了,付秋雨就哭着来告诉了我。我就有点冒火,就给陈曦的班主任,就是英语组的欧阳老师,不知道你认不认得。
倪喃(摇头):不认得。
文宇航:陈曦在班上本来就是一个匪头子,欧阳老师正在收拾他,见他又惹是生非的,就打电话喊陈曦的家长到校,把他领回家反省一周。这个事情传出以后。11班的一个叫蒋子豪的,算是陈曦的好朋友,以为陈曦是因为付秋雨告状才被处理的——本来这事跟蒋子豪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非要做出一副为兄弟出头的样子,就在一天晚自习结束后,把付秋雨拖到了运动场上。那个蒋子豪你没看到,真的是膀大腰圆,人高马大的,我们班同学后来说,他抓着付秋雨的脖子,就像拎小鸡一样就把付秋雨拖出去了,拖到运动场上,把付秋雨暴打了一顿。那天晚上我正好没晚自习,没在学校。我们班的数学老师赵旌旗——他也教过你的吧。
倪喃:哦,赵老师啊,初中我们班的数学老师。
文宇航:是不是?他现在和我在搭档呢(继续说道)——赵老师刚好路过运动场,看见了就赶忙上去,拉开了蒋子豪,再打电话给我。付秋雨也哭着给他妈打了电话。我就连忙开车赶到学校。学校保卫处也知道这个事情,又联系蒋子豪的班主任曹老师,曹老师去寝室找到蒋子豪,就把蒋子豪的父母喊到了学校。蒋子豪的父母态度还端正,一个劲儿地训自己的儿子。我们一起把付秋雨带到了中心医院检查。付秋雨的家长人在德阳,过了两个小时才赶来的。
倪喃:外地的家长啊?
文宇航:就是了,害人家赶夜路——起先付秋雨的父亲还以为是一般意义上的同学打架,等到了医院一看,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当时就气惨了。你想嘛,哪个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嘛。付秋雨的妈气得当时就哭了。
倪喃(叹息):好造孽哦,太可恶了!
文宇航:说起来也怪,那蒋子豪长得膀大腰圆的,爹妈却都挺矮小的,蒋子豪的父亲是做生意的,一副在社会上混得很嗨的样子,当天晚上还带了个兄弟来,那个帮手也不咋地,矮小猥琐得很。反观我们班的付秋雨虽然本人平时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但付秋雨的父亲来了你一看就明白不是一般的人,属于以前那种操社会的,一条腿都是簸起走路的,自己说是以前年轻时打架打坏的,只不过现在金盆洗手,做正经木材生意了——那天也带了一个马仔来。
倪喃(咂舌):好吓人啊。
文宇航(又好气又好笑地):蒋子豪父亲带的兄弟矮小猥琐,而付秋雨的父亲带的马仔却是高大精干的样子。现在的学生多机灵,那打人的蒋子豪肯定也看出对方的实力来了,知道自己惹祸了,人马上就蔫了。幸亏经过医院全面检查了付秋雨,发现没有内伤,都是外伤;也幸亏付秋雨的父亲还理智,我赶忙又在一旁两边做工作,蒋子豪的父母给付秋雨的父母一再赔礼道歉,就共同教训了蒋子豪一顿,叫他向付秋雨道了歉,向付秋雨的爸爸妈妈赔了礼。那天晚上,一直折腾到夜里两三点钟才算了事。
倪喃(无奈地摇摇头):唉,好恼火哦。
文宇航:第二天蒋子豪写了检讨到办公室找我,我就给他说,你自以为付秋雨好欺负,你昨天晚上也看到了,娃好欺负,娃他爸爸恐怕不好欺负哦,要是付秋雨的家长气不过,非要动手打回来,恐怕昨晚真不好收场呢。那小子听了也只有默默点点头的份儿。这事报到学校,学校就给了蒋子豪一个留校查看的处分。蒋子豪这边老实了,都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结果陈曦返校后,听说蒋子豪受了处分,就说自己的哥们为自己受了委屈,就一定要报仇。
倪喃(鄙夷):吃饱撑的了,都是不读书的货,这种人,到了社会上狠狠吃几次亏,各家就晓得轻重了!
文宇航:陈曦就打电话把自己的一个表哥喊来,还找了几根铝合金的棒子,在课间操的时候,把付秋雨拖到男厕所里去打。我班上的同学跑来告诉我,我赶忙冲过去,他们几个杂种正在乱棒打付秋雨。我就冲进去吼了一声,别的学生见老师来了,包括陈曦,就收手了,陈曦的那个表哥却嚣张得很,不但不罢手,反而冲着我来了,拿着棍子照着我脑袋敲来,厕所里光线也暗,我也没想到那个虾子真敢打老师,没提防,就挨了一下,第二下来的时候我拿手一挡,就把胳膊打伤了,痛得我要命。我火就上来了,一怒之下,冲上去给了他龟儿子迎面一拳,顺便又踢了那个虾子一脚,我了个去,哪晓得那一脚就正好踢在那个家伙的阴囊上了,一脚下去陈曦的表哥就怪叫一声,当时就倒在厕所地上,痛得打起滚儿来!
倪喃(解气道):该背时!
文宇航(苦笑道):其实,当时还真把我吓了一大跳,心想坏事,自己惹祸了,别踢出毛病来了。现在的学生家长,你晓得吗,那简直太难缠了。我就问旁边的人,这个家伙是哪个班的。他们有人就说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后来学校保安也来了,一问呢,谢天谢地,那个龟儿子还真不是学生,是个社会青年,早在高二就被我们学校开除了的,而且已经19岁了,是偷偷混进学校来的混混。
倪喃(诧异道):学校保安是干啥吃的,咋把这种人渣放进学校里来了?
文宇航:嗨,学校保安都是些胆小怕事的老头,没用——后来,陈曦的家长到了学校就大吵大闹,说自己的儿子和侄子被我打伤了,要报警,要去教育局告我,要去医院检查。学校领导也慌了神。我说我也挨了那么多棍子,我头昏,胳膊也痛,抬不起来了,受伤了,我也要检查。于是学校就把我们一起带到骨科医院,就给陈曦的表哥,付秋雨和我检查。结果检查之后,陈曦的表哥肩膀也不咋地,阴囊虽然挨了我一脚,当时痛得满地打滚,等了一会儿,痛劲儿过了,也没咋地。检查过后,结果反而就数我伤得最重,胳膊断了,脑袋轻微脑震荡,医生就建议住院治疗,陈曦的家长才闭嘴了。学校领导本来吓坏了,后来一调查,谢天谢地,证实陈曦的表哥就是个校外人员,而且成年了,这下学校就有底气了,加上付秋雨的家长又赶来,这次就不肯罢休了,马上打了110,警察来了就把那个人渣带走了,听说拘留了十天。
倪喃:哦,是这样啊,那后来咋会搞得雾暄暄的呢?
文宇航:这个事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反正总有好事者吧,那些个做自媒体的,就捅到网上去了。这年头,你也知道,教师就是软柿子,好捏,搞自媒体的那些虾子,一听说教师体罚学生了,准能博人眼球,就在网上胡说八道,编些故事来,惹得好多人骂我,还有人威胁要人肉搜索我,气得我要死,血压都高了,你看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输液——就是睡不好觉,血压高了,医生们知道了真相,都挺同情我的,主治医师就说输点液,降降压吧。
倪喃:那后来咋又说清楚了?
文宇航:派出所公布了案情,教育局再不给大众说清楚,本地的教育形象也要受牵连了嘛。
倪喃(点点头):说清楚就好了。
倪喃(又环视了一下病房内,看看床边摆了些鲜花和水果,问):你咋一个人输液呢,住院也没个陪床的?
文宇航(叹口气):网上一开始把我描述得跟个坏人一样,谁还敢靠近我?我替付秋雨挨了好几棍子,结果他的家长连个电话都不曾打过来——网上的真相说明出来了,有几个以前的学生肯定也是看到了,打电话过来慰问我;前几天在涪江市工作的几个学生又过来看我,今天上午办公室的几个同事也过来了一趟。
倪喃(默默点点头):哦……
文宇航(看看她,问):你现在还好吗?
倪喃(含糊地点点头):还好吧。
护士长(进来):文老师,你的出院手续明天才能办好呢,你今天如果想回家,也可以提前回家出院吧。
文宇航:好的,谢谢,在医院呆腻了,真想早点出去了。
倪喃问:你今天要出院啊?
文宇航说:就是,不想在医院呆了,还是想早点回去上课吧,也耽误了一个礼拜了。
倪喃问:你家里人来接你出院吗?
文宇航(含糊道):她们没空儿……我自己能走……
(文宇航兀自起身下床,倪喃过来扶他。)
文宇航(客气道):没事儿,没事儿。
文宇航:我的东西都已经收好了,再坐一坐,我换了外套就可以回去了。
倪喃说:我送你回去吧。
文宇航(急忙):不用了,你不是还要办事吗,你去忙你的吧,你能来就真的蛮好了。
倪喃:我的事已经办好了,现在也没什么事,我送你回家。
文宇航(不安地):那多不好意思。
9 涪江市骨科医院住院部走廊外 日 内
(倪喃扶着换好衣服,吊着胳膊的文宇航提着一个运动包,抱着鲜花,拎着水果慢慢往外走。文宇航专程去护士站向护士们致谢告别。)
10 涪江市骨科医院门口 日 外
(倪喃扶着文宇航走出来)
文宇航(指了指停车场上的一辆蓝色的小轿车):我的车在那边。
倪喃(看看车,又看看文宇航吊在胸前的左胳膊,诧异地问):你胳膊都断了,咋把车开来的?
文宇航:我同事帮我把车开过来的。
倪喃:哦。
(走到车旁,文宇航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用好的右手打开后备箱)
文宇航(自嘲道):幸亏那瓜娃子打的是我的左手哦,我右手还是可以开车的。
倪喃(撇撇嘴,帮他把后备箱抬起):交警蜀黍不抓你才怪呢。
(倪喃就把花和水果袋,运动包一起放进去,嘭地一声关上后备箱。)
文宇航(嫌带子麻烦,就用右手从脖子上扯下来吊带):快好了,用不着这玩意儿了。
倪喃(忍不住问):你老婆,女儿咋不来接你啊?
文宇航(尴尬的,迟疑):女儿住校,马上高考,忙着呢……我……前段时间,已经离婚了……
倪喃(一愣):啊,你离婚了?!
文宇航(难堪地):……嗯。
文宇航(看看倪喃):倪喃,谢谢你来看我,你回家吧,以后你空了再回涪江来,请你吃火锅,今天恐怕没机会了……
倪喃:你胳膊不好怎么开车啊,我送你回家吧。
文宇航(扭捏了半天,抬头看看天色,不无心酸地):算了吧,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呢。
倪喃(吃一惊,看着他):怎么回事儿,什么情况?
文宇航(尴尬地):我离婚之后,也算是净身出户了,所以……现在暂时租了一间房,在学校旁边的上马村……
倪喃(意外地):啊,住在上马村啊?那里好糟糕哦!
文宇航(急忙解释道):不过我还是分了一套小房子,当初是想投资买房来着,现在归我了,只不过现在还是套清水房,还没装修,等过段时间再装修,所以……
倪喃:……
文宇航(自嘲):其实一个人也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由,有地方住,比美国流浪汉强多了。
(倪喃眉毛一挑,忍住没吭气,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位。文宇航只好尴尬地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去。)
(两人坐在那里,半天不吭气。)
倪喃(管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了一眼车窗外面,扭头问文宇航):你为什么离婚?又为什么要净身出户,你是错误方哦,你犯了什么错?
文宇航:我犯什么错?我没错。
倪喃(不信):是不是你自己出轨了,心虚?我最恨男人出轨了!
文宇航(争辩道):开玩笑,我怎么会出轨,我凭什么出轨!
倪喃:呵呵,现在中年男人出轨的还少吗?你没出轨,为什么会净身出户,不都是错误方才净身出户吗?
文宇航(不满地):什么鬼逻辑,哪个说的,净身出户的都是错误方?我是那种出轨的人吗,我出轨谁啊,教书匠一个,又没钱;头发掉光了,又没颜值,我有什么出轨的本钱?倪喃啊,你也不是小孩了,还跟以前一样,大嘴巴一个,啥话都敢说!
倪喃(狡辩):那为什么离婚,是你老婆出轨了?
文宇航(气地):狗屁,未必大家离婚就只有出轨这条理由吗?神奇!
倪喃(耸耸肩):我没结过婚,也没离过婚,不晓得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文宇航(做个鬼脸):我也只结过一次婚,只离过一次婚。
倪喃(停了一下,扭头看看天,实在不早了,无奈地叹口气):好,好,你是老师,我不敢管你——问你,到底回哪儿去,我送你。
文宇航:算了,那个地方你也找不到,你忙你的吧,你能来看我,我心里就很开心了,真的……
(倪喃不理他,兀自打着汽车油门。)
文宇航:那个房间……我现在住的地方不太……理想,你走吧,我真不想让你看见……好像我过得很惨的样子。
(倪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得无语,翻了个白眼。她想了想,砰的一声,把门关好,扎上安全带。)
倪喃(大着嗓门没好气地):关好车门!
(文宇航刚一关上车门,倪喃启动了车子,车飞快地一头冲出了医院停车场。)
门卫(在一旁吓一大跳,大叫一声):爪子,开那么快?!
文宇航(急得):你往哪儿开呀,你慢点!
11 上马村居民点,一栋自建楼房下面 傍晚 外
(倪喃把车刹住,车也没熄火,降下车窗,把头伸出去,嫌弃地看着那房子,看了看周围乱七八糟正在施工改造的样子,打量了半天,撇撇嘴,打转方向盘,掉头跑了。)
(文宇航刚解开副驾驶座上的安全带,要推开车门,忽然车掉头跑起来了,吓了一跳。)
文宇航(扶住):什么情况?你往哪跑?哎,你别开那么快啊,注意安全,我的天!
倪喃(安静地看着前方安排道):你今晚暂时住到我们家的老房子里去吧,瞧你住的地方周边哦,像不像个样子嘛!哼,我都懒得上去看!
文宇航:啊?不会吧!
倪喃:那可不是?
文宇航(理解地点点头):也是,在飞机上呆惯了,哪受得了贫民窟啊。
倪喃(懒得搭理他,喝道):扎好安全带!
12 涪江市市区 傍晚 外
(蓝色小汽车沿着华灯初放的城市街道,一路跑去,穿过立交桥,跨过安昌江上的大桥,最后离开大道,穿进小巷,东拐西拐转到一个小区门口,小区门口立了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安江花园。)
13 涪江市安州区安江小区门口 傍晚 外
(汽车停在小区门口,被挡杆拦住。)
倪喃(探出车窗,往门卫室张望了两下,看见有人影,就大声喊道):王大爷,王大爷!
(半天,一个矮墩墩的胖老头子穿着一身旧胯胯的保安服,带了保安帽,踢踢踏踏从门卫室晃出来,伸长脖子,往车里张望。)
倪喃(招呼道):王大爷,是我啊,开一下门!
王大爷(看清了):哦,是你啊。
(他停下来,按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栅栏挡杆抬了起来。)
倪喃:谢谢你了,王大爷。
王大爷:耶,好久没看见你了,去成都了哇?
倪喃:就是啊,去成都上班。
王大爷(吃惊道):你都上班了啊,没读书了哇?
倪喃:读完了啊。
(车子就开了进去。)
王大爷(点头道):好啊,成都好啊,成都挣钱多啊——你们家又换车了?
倪喃:没得——朋友的。
(王大爷狐疑地往车里张望了一下文宇航的脸。)
14 涪江市安州区安江小区内 傍晚 外
(车子在小区里沿着甬道,缓缓地左转右转,最后停在一栋楼下的停车位上。)
倪喃(把车刹住,熄了火,自己跳下了车,绕到副驾驶这边打开门,对文宇航说):到了,先去吃晚饭吧。
(倪喃小心地把文宇航从车里扶出来。)
文宇航(慌忙说):没事儿,没事儿,我自己可以。
(小心下了车,文宇航左右张望着,看了看四周,认出这应该是本世纪初盖的那种老旧小区了。)
(文宇航就要去车后备箱拿东西。)
倪喃(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小区——我们家以前住的小区。(劝止文宇航)你莫忙拿东西,咱们先去吃东西。
文宇航:哦,好的,吃啥呢?
倪喃(锁住车,把车钥匙递还给文宇航):我们小区门口有一家张米粉,好吃得很,我都有好久没吃过了,今晚就吃米粉,怎么样,你请客吧?
文宇航(接过车钥匙放进单肩包里说):米粉儿不健康啊,里面有明矾,对眼睛,对身体都不好,还是少吃点为好。
倪喃(撇撇嘴说):你的口气跟我爸一模一样,你们这些老年人啊……主要是我好久没吃了,偶尔吃了一次又不会死人。
文宇航:晚上有米粉吗,涪江米粉不都说早上才有的吗?头一次请你吃东西,哪能就请个米粉呢,换一款。
倪喃:唉,你不晓得,在外面好想涪江的米粉啊!尤其是我们小区门口的张米粉,尤其是他们家的笋子米粉,哎,好久没吃了,不行,今天非吃他一碗不可!
文宇航:……
(倪喃过来扶着文宇航一起走向一家米粉店。)
文宇航(躲闪道):没事儿,我腿没事,能走。
15 涪江市安州区安江小区外张米粉店 傍晚 内
(这是小区门口的一家小米粉店,门楣上挂着大大的“张米粉”招牌,是蜀中川内常见的那种小食店,店面不大,进门左右各有三张可挤坐四人的小桌子,这就占去了全店的三分之二;一块大玻板隔出了后面的操作间,一道小门与前堂通联,操作间里靠墙砌了灶台,上面尽是锅碗瓢盆,灶台边的地上摆着浸泡了白花花米粉的大桶,和冒(烫)米粉的热水桶。大玻璃板上贴了红红绿绿的米粉种类和价格表,米粉的品种有牛肉米粉,肥肠米粉,笋子米粉,鸡汤米粉;早餐还附带卖豆浆油条咸鸭蛋煎鸡蛋。价格表里的红色数字上贴了绿色的数字,可见近期价格调整,涨价了。)
(这种居民区附近的小食店,主要是为了解决小区居民早餐问题而存在的,当然也是周边银行机关单位员工解决午饭的场所,到了晚上,就是生意比较清淡的时候。一般上班的人总不能一天三顿飘在外面吧,等到总算一天工作事体混过去,离了办公室,出了名利场,这时必定女的去菜市场或者超市买些摆放了一天、已经不见得新鲜的蔬菜,男的则去买了廖排骨或者天府卤菜的卤牛肉炸花生卤豆腐干,顺便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里拿上两瓶雪花啤酒或者一瓶丰谷老窖,一起回到家中,整制一顿心心念念了一天的美食,公母两个就看着电视,吃着喝着,再干点什么,开开心心过一晚上了。)
(只有那些忙了一整天,实在累得不想自己动手做饭,打算就在外面胡乱解决下晚餐的人偶尔才过来,接着关照这里的生意。)
(现在已是《新闻联播》都结束的时候了,店里只有两个顾客。倪喃和文宇航进去,选了靠门口的一张小桌子对坐下来。)
老板(隔着玻板招呼道):吃啥子,二位?
倪喃(应道):老板,来二两肥肠米粉儿。
倪喃(扭头问文宇航):你要什么?
文宇航(看着玻璃板上的品种和价格表):我要二两笋子牛肉,对浇吧。
老板(重复道):二两肥肠,二两笋子牛肉对浇。
倪喃(征询文宇航道):二两,你够不够哦?
文宇航(思忖了一下):差不多吧,米粉这玩意儿,吃了不消化,半天都不饿,而且味精也放得多,尽量少吃。
倪喃(挠挠头,坚持):我真的好久没吃过了,因为也有好久没回涪江了。成都那边也有涪江米粉,我也去吃过,但就是怪,就不是那个味道,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文宇航:那可能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了吧。
倪喃:有可能。
文宇航(看看倪喃,见她情绪稳定,试探着问道):你,刚才咋那么大火啊?
倪喃(一手拿着一根筷子相互敲着,满不在乎似的说):我也不晓得,我这个人,只要一听见离婚两个字就上火,也不知道为啥子,唉,可能是从小妈老汉儿离婚带来的后遗症吧。
文宇航(同情地点点头):有这个可能啊。
老板(俯身在大玻板后面喊道):二两肥肠,二两牛肉笋子对浇好了!
(倪喃闻声跳起身过去,只见两只褐色敞口陶碗里,亮晃晃的红油底汤里泡着白生生的米粉,夹杂着几块牛肉肥肠,另有几小条暗绿色的海带飘着。倪喃往碗里各自添加些香菜,葱花和泡豇豆颗粒,然后端着碗回到座位,把汤料颜色显得淡一点的牛肉笋子米粉递给文宇航。)
文宇航:谢谢。
(倪喃坐定,埋头小心地吃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意思是:就是这个味儿。)
倪喃(挑着碗里的米粉儿,忽然说):记得双语实验高中食堂也有卖米粉的,你一天到晚说米粉里有明矾,吃了不好,那为什么学校食堂还在卖?
文宇航(做了个鬼脸):你问我?你该去问校长——总是学生要吃的嘛。
倪喃(点头回忆说):双语实验学校高中部,好像啥都在卖哈,奶茶,烧烤啊,冰激凌啊!
文宇航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也不懂了,好像大家都挺将就高中生的哈,前几天早上——你知道的双语实验学校的初三和高中部是共用一个食堂——我吃了早饭去上早自习,看见两个高中部的女生懒洋洋地抬了那种多大的垃圾桶,去倒垃圾,其中一个女生染了绿油油的头发,口红抹的血红,像鸡屁股一样。也不知道那些班主任老师就没长眼睛吗?青天白日的,咋就没看见。
倪喃(笑喷了,哈哈大笑):鸡屁股,好烦呐你!
文宇航(也笑道):本来就是嘛,要是我的班上有这种女生,要么早就让她把嘴巴擦干净了,如果不听,要么早就赶回家去了。
倪喃说:现在到了高中都管得松了,不像初中。
文宇航(想了想说):也不一定,我觉得还是老师的理念问题,当然也有社会环境,风气的原因吧。
倪喃:唉,现在的娃儿不好管啊,我们家就有这么一位,家长也管不住,老师也懒得管。
文宇航(看她一眼):你这话老气横秋的,好像你有多大岁数似的,你也离开学校没几年嘛。你高中时候化不化妆啊?
倪喃:我才不爱化妆,嫌麻烦,我这个人懒得很。
文宇航:现在呢?(看了一下她的脸)当了空姐,不化妆也要化妆了吧。
倪喃(夸张地叹口气):唉,那不一样,那是工作啊,要混饭吃呀,没办法。下了班我第一时间就是卸妆,把脸洗干净,总觉得化了妆之后,脸上就像带了个面具一样,在家我就不爱化妆。
文宇航(点点头):这倒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当然也是对的,化妆品一般都有毒,至少有铅,古代把铅粉抹在脸上,显得白,有个成语洗尽铅华。铅是有毒的啊。为了一时之美,自古以来,女士们就一直走在自毁容颜的路上。
倪喃(漫应道):叫你说的,有那么夸张?
文宇航:唐朝杨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漂亮而自信,素面朝天,每天洗干净了脸蛋就出门了。有首诗说了,“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你看,人家多有自信啊,本来嘛,脸洗干净就行了。
倪喃:当然那必须是对自己的颜值有信心才行啊。
文宇航:有些颜值困难户,使劲涂脂抹粉,再比如像韩国人,全民要整容,人家出发点还是好的啊,既然颜值不在线了,捯饬捯饬也是必要的,免得出门有碍观瞻,但其实效果往往是,越打扮越吓人,所以平平淡淡才是真。
倪喃(微笑道):好久没听你讲东讲西了——我倒不是自信的问题,我也长得不好看,也不想去求哪个来夸我好看,我从小就是一个马马虎虎的人,属于粗人一个!我爸都说我的性格不像个女娃儿,是个女汉子。
文宇航(大胆地仔细看看倪喃的脸蛋):你长得倒真不难看,男孩子性格倒是真的,我最记得,有一次你在你们教室里吼一个男生交作业的样子了。
倪喃(急忙问):啊,啥子时候?我咋记不得了。
文宇航(笑着):应该是初二的时候吧,在雅致楼二楼教室里,那天我正要去我们班上上早自习,刚好路过你们班教室,刚好听见你在大吼:交数学作业!吓我一跳。我当时心想,这倪喃看上去长得秀秀气气的,性格怎么这么毛煞啊?
倪喃(啐了一口):我自己都记不到了,你就会记人家的糗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一次你在你们班上吼哪个哦,声音大得遭不住,我们在这边听见了,都说文老虎又发飚了。
文宇航(苦笑道):那没办法呀,可能是气到起了,你们一个二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的嗓子本来黑豹的歌都唱不上去的,自从当了老师,把嗓子活生生吼坏了。
倪喃:活该,哪个叫你乱吼人的。
文宇航:有时候气到了,就忘了,事后自己也觉得不合算,划不来。
倪喃:其实,也说明你当老师还是蛮合格的,负责,至少那时候我们是这样评价你的。
文宇航:还是遗憾不会科学用嗓,现在师范院校也不教如何练声了。
倪喃(奇怪):练声?又不是学音乐的。
文宇航:在大学时,教我们古代汉语的一位老先生,是解放前川大中文系毕业的,教我们的时候都已经七八十岁了,每次来给我们上课都是学校派小轿车把他老人家接来,一般都是下午的课,他老人家每天中午要喝点小酒,脸红扑扑的,带点醉意,往讲台上一坐就开讲,讲那些曹植啊,李白的诗,讲着讲着就给我们唱起来,有意思得很!
倪喃:哇,好厉害啊!
文宇航(点头):老人家自己说他们以前在川大读书的时候,每天早起就要去树林里练声,学唱川剧。可惜我们没学过,教书不会科学用嗓,直接把自己的嗓子吼报废了,唉,想当初,我是能唱黑豹的歌的啊。
倪喃(掏出手机,搜了一下,问):哪个的主唱?
文宇航(没反应过来):嗯,什么?
倪喃:黑豹,有窦唯主唱和栾树主唱两个阶段,你不是吹牛说能唱他们中的哪个的歌吗?
文宇航(回过神说):窦唯的。
倪喃(在手机上搜出歌来,放了一段听了听,不信):你吹牛吧,那么高的音,你唱得上去?
文宇航(争辩道):还真不骗你。
倪喃(笑着点点头):好吧,好吧,信你一回。
文宇航(自嘲道):小盆友,我们也曾经年轻过。
倪喃:呵呵——也是,初中生是最淘神的哈,回想起来,好像还是高中老师要安逸得多,我上高中的时候,班上的事老师基本上都交给班干部了,自己啥事都可以不管了,可初中生就不行了,真是最不好教,比像我弟弟——后妈生的——刚上的初中,天天把人都要憋疯了,在成都上的也是像双语实验学校这样的寄宿制学校,妈老汉儿要做生意的嘛,一周都住在学校里,等到周末回来,好嘛,一本书,一张纸都不带回来,问他有没有作业,他就说在学校都做完了。回家就知道打游戏,人还在路上就打电话叫他外婆把电脑给他打开,他一回来马上坐到电脑边就打起来,简直是无缝衔接哦。一天到晚光问他妈要手机,不给就又吵又闹。到了星期一,老师就在群里通报周末作业情况,他瓜娃子是各科作业都没交,妈老汉儿都要气死了,一考试,成绩恼火!
文宇航(点头):这种孩子现在多啊。那年乔布斯突然死了,我还奇怪,那么聪明的人咋说死就死了呢?现在看来,万事都有原因,他真的该死,谁叫他把通话用的手机搞成既可以上网,又可以娱乐,甚至无所不能的东东呢,让全世界的人都迷上手机,一个个打游戏,上微信,刷朋友圈,颈椎病近视眼一路一路的。
倪喃(笑道):乔布斯听了你的话,肯定要被你气得活过来,他肯定要说:都怪我咯?
文宇航:玩笑话归玩笑话,其实怪不了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不自律的人,再好的东西到他那里都要变了味儿。
倪喃(点头):这倒是。
文宇航:现在的孩子家庭条件都比较好,学习上就没有多大的动力和压力。老话说寒门出学子,是有道理的 ,像我的几个大学同学,也包括现在有些同事,农村出来的,自己都说当年那才叫刻苦。没办法啊,要通过考学,改变命运,叫跳农(龙)门——再看现在的娃,哼!但是你说他们没压力吧,其实也有压力,你看,现在得抑郁症的孩子还挺多的,
倪喃(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文宇航:像我现在的班上有个学生,叫钟林的,前两天可把我给吓惨了。
倪喃(瞟了一眼手机,随口问道):咋了啊?
文宇航:中午我回家午睡,忽然接到生活老师的电话,说是钟林给同学说的,他要去跳楼!
倪喃(吃惊道):哇,那么严重啊?
文宇航:本来钟林那段时间就是不对头,没事老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刀片割得一条一条的——
倪喃(皱着眉头):哇,还吓人哦!
文宇航:就是——我就有点上头,又是找他做思想工作,又是通知家长过来交流,本来就累得恼火——这下生活老师吓坏了,叫我赶快过来。我从床上一下子跳起来,一边给钟林的家长打电话,喊他们快点到学校来,一边自己跟头扑趴的,就往学校里赶,到了学校,五层教学楼我一口气冲上去,冲到教室门口,从后门往里一看,妈哟,人家钟林还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面听物理课呢。当时我手扶着门框,气都喘不过来,话也说不出来,全班同学和物理老师都看着我莫名其妙——你说我造不造孽!
倪喃(笑道):你也太惨了吧!
文宇航(叹口气):没办法啊,到了初三,有些学生就不安分了,开始各种作,前几天晚自习结束了,有个老师用手机就拍到了两个耍朋友的家伙,说是下了课,就凑到一堆,两个人手拉手的,根本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哦。
倪喃(笑道):现在的娃儿有那么嚣张了啊?
文宇航(气愤道):可不是!还有一对儿更夸张,值班老师抓到他们的时候,正躲在黑暗角落里抱在一起亲嘴呢!
倪喃(哈哈大笑):天呐!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眼泪水都笑出来了!这也算是中考前的放纵吧。
文宇航(苦笑地承认):应该是吧。
(这时倪喃的电话响了起来。)
倪喃(看了看屏幕,收了笑声,接通电话):喂,瑞姨。
电话里王瑞芬:玲娃子你在哪里啊?
倪喃:我在老家门口吃米粉。
王瑞芳:啊,那你今晚回不来喽?
倪喃:……我临时有点事,今晚就住家里,明天回成都,后天要上班的嘛。
婉姨:那你李阿姨约的那个人咋办,能不能……啥时候见一下人家啊,都拖了好久了。
倪喃:……这次就算了吧,以后再说了,好吧?行,就这样,挂了啊。
(倪喃有点尴尬地挠挠头。)
文宇航(知道是相亲的事,本来想勉强打趣她一下,想了想,又懒得问她,就岔开话题说):涪江米粉在四川,出名的很哪。
倪喃(撇撇嘴说):涪江也就米粉出名,那像成都啊,啥都有。
文宇航:连玉林路的小酒馆都出名了,我们东北的亲戚打电话还问我:你去过玉林路没有,我直接说没去过。
倪喃:我也没去过呢。
文宇航:成都的确啥都有,所以你就留在成都,不想回涪江了。
倪喃(想了想):也不是吧,有时候还是会想回涪江的,但现在工作原因嘛,我爸他们的工程啊,生意什么的现在都在成都。我们过年过节还是要回安州来的,所以老家这边的几处老房子都没卖掉。
(吃完了米粉,文宇航起身,拿手机扫贴在玻璃板上的微信,买了单。两人一起走出小店。)
第二集
16 涪江市安州区安江小区 晚 外
(文宇航和倪喃漫步在小区外胡乱转了转,就折回小区,走到门卫室,倪喃想起了什么,走进门卫室找门卫王大爷说了什么。)
文宇航(等她出来问道):有什么事啊?
倪喃(交代说):你空了把你的车牌号告诉王大爷,登记一下,以后你的车回来了,就停在我们家原来的车位上,他们给你登记了车牌,免得以后你自己回来,他们认不到你,不放你进来。
文宇航(反应过来):哦,好。
倪喃(若有所思地):等下次回来我给王大爷带点儿茶叶。王大爷在我们小区干了好多年了,我们一搬来就认得到他了,老人家人多么好。
文宇航(想起来):哦,我车上正好有一盒茶叶,是前两天一个以前的学生来看我时送的。
倪喃(点点头):哦,那最好了,你明天就自己送给王大爷吧。
文宇航(应道):好的。
17 涪江市安州区安江小区内一栋楼的楼梯上 傍晚 外
(小区已有近二十年的历史了,小区里的那七八栋楼房都是早几年的那种六七层楼高的小高层,没有电梯。楼道里,文宇航和倪喃两个人吃力地爬着楼梯。)
文宇航(忍不住问):几楼啊?
倪喃(帮他提着行李包,喘着气回答):顶楼,七楼。
文宇航:哦。
倪喃(抱怨道):妈哟,现在上上下下坐惯了电梯,爬楼真的不得行了呀!
(两人好不容易爬到了七楼。)
18 涪江市安州区安江小区内倪喃老家的家门口 晚 外
倪喃(回头指着对门说):喏,陈璐,你们四班的学生,她们家原来就住在这儿。我们是邻居,我和陈璐一起长大的,一起读同一个幼儿园,一起到双语实验学校读小学初中,算是发小了,后来她们家把房子卖了搬走了。
文宇航:陈璐后来考到什么大学啦?
倪喃(摇摇头):也考得不咋好样,好像是川外下面一个,啥子成都校区吧。
文宇航(点点头):哦。
(倪喃摸出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屋去。)
19 安州区安江小区内倪喃老家的老房子 晚 内
(这套房子还是蛮大的,足有140平米左右,由于长期没有人住,到处都是灰蓬蓬的,沙发和电视机上事先盖了旧的床单,现在和窗帘上,餐桌上,地板上一样,上面都是厚厚的一层灰了。)
(两人站在门口被屋里的灰尘搞得一时手足无措,很呆了一阵子,才回过神。)
倪喃(小声嘀咕道):妈哟,好厚的灰灰哦。
文宇航:进去要换拖鞋吗?
倪喃(直接走了进去):算了吧!鞋柜里拖鞋恐怕也全是灰了,唉,主要是好久没人住了。还是上次过年回老家来烧香,爬上来看了看,也没怎么住。这是我爸买的第二套房子,当初他在安州做生意,挣了点儿钱,就买了这套房子,我小时候基本上都是住在这里的,那时候还有婆婆爷爷。后来又搬了几道家,终于搬到成都去了。
文宇航(也就直接进去了,就手关上了房门):住在大城市的感觉是啥样啊?
倪喃(随口道):还不就那样。
(倪喃先过去把窗户都打开通风,文宇航在灰尘中转了转,有点儿不知道从何下手的感觉。)
(倪喃转了两圈,想了想,把沙发上的罩子小心地取了下来,拿到阳台上去抖了半天,回来把罩子小心地叠好放到一边。然后脱去风衣,把衣服和挎包一起放在沙发上,挽起袖子,去卫生间找了块抹布,在水龙头上搓洗干净了,回到客厅,把餐桌和椅子上的灰擦了起来。)
(文宇航也放下包,去找了块抹布,洗了洗,也要来帮着擦灰。)
倪喃(忙拦住他):文老师,你胳膊还没好,不要动,今天晚上只好将就着稍微擦擦了,明天找保洁公司彻底打扫一下,你才住得下来。
文宇航(转了转,沿着楼梯攀上顶楼,透过一扇玻璃门,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惊喜地):哇,你们有这么大一个露台呀!
倪喃:当年我爸就是看中顶楼有这么大个露台,才买的这个房子的。
文宇航(赞叹道):好安逸哦。
(他打开通往露台的门,一低头却发现门上把手上也是沾满了灰尘,他小心地握住把手打开那道玻璃门,走出去。)
20 安州区安江小区内倪喃家老房子露台上 晚 外
(露台上,曾经种植了不少的植物,摆了不少的盆盆罐罐,但现在绝大多数植物花卉,基本都已经干枯死了,花盆也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只有两盆仙人掌,靠了天落水,还歪歪扭扭,挣扎顽强地活着!)
文宇航(盘算道):空了把这个露台收拾干净,搭个葡萄藤架子,再在这个鱼缸里养点水葫芦,养两条红鲤鱼,坐在葡萄藤下头,喝喝茶,看看书,倒是蛮惬意的。
倪喃(在屋里埋头干着活,在下面大声说):记得哦,明天一定要找保洁公司来,彻底收拾一下,凭你我两个人肯定搞不称头哦。
文宇航(应答道):好的。
倪喃(喊文宇航):喂,你过来哈?
(文宇航走下楼梯,回到屋里。)
21 安州区安江小区内倪喃家的老房子 晚 内
倪喃(交待说):你以后就住我这间屋子吧,上次回来我住过的,屋子里灰好像还没有那么大。
文宇航点头道:好的。
(他看了看倪喃的闺房,床上也罩着旧床单,床头书桌上,堆了乱七八糟的书。)
文宇航(凑近翻看了看):哇,还都是高三时候的复习资料啊。
倪喃:呵呵,有点历史感了吧。
(倪喃去取床上的床罩,文宇航过来帮忙。)
倪喃(劝阻道):你莫动。
文宇航:没事了,胳膊都快好了,这么轻的一层布还是拿得起的。
(倪喃就不说什么了,两人一起把床上的罩子小心地抬取下来,抬到露台,把灰抖了,倪喃就把罩子塞到洗衣机里。)
倪喃:你空了把这些罩子什么的用洗衣机洗洗,会吧?
文宇航:洗衣机咋不会用呢?
倪喃(摇摇头):你们……男同胞,算了……
(倪喃又去卫生间搓洗了抹布,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抹布把床头和床头柜上,连带书桌,椅子都麻利而仔细都擦了两遍。最后,打开衣柜里找出一条床单,闻了闻,抖开铺在床上,文宇航伸手一起把床单理平。)
倪喃(转身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抱在怀里闻了闻,自言自语地):应该没发霉吧。
(文宇航看着她)
倪喃(交代说):你今晚就睡在这儿吧。
文宇航:那你呢?
倪喃(又翻出另一床被子,回答道):我睡沙发上。
文宇航(反对道):那怎么行,你是女孩子,还是你睡在床上,我来睡沙发。
倪喃(不理他,抱着被子走出去说):莫争啦,你是客人,又是老师,又是伤员;我就睡沙发,(见文宇航还要来争)好了,打住,莫啰嗦了。
(文宇航只好闭嘴了。)
(倪喃在屋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倪喃(最后看了看热水器,不确定地):还有没有电池哦?我想洗个澡……试一下呢?
(她跑到灶台边,试了一下,燃气灶啪啪啪地就打着了火。)
倪喃(点点头):哟,还可以啊。
(倪喃进了卫生间,卸妆洗漱,过一会儿紧闭着门的卫生间里传来哗哗哗的水声。)
(文宇航坐在倪喃的房间里拿了一本书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沐浴完了的倪喃从卫生间穿着睡衣,她的睡衣总是随身带在行囊里的。)
倪喃(用自己带的浴巾捧着湿头发出来,对文宇航说):真不简单,那么久了,热水器里的电池还能打着火——你洗吧。
文宇航:你咋会看这书呢?
倪喃(伸长脖子看了看,原来是一本金庸的《笑傲江湖》):那是我老汉儿的。
(文宇航哦了一声,起身去客厅桌子上自己的运动包里找毛巾。)
倪喃(想了想,说):你胳膊不方便洗澡,要不要我打了热水给你擦擦背吧。
文宇航(慌忙说):我自己来,我可以的,谢谢了。
倪喃(不以为意地说):我老汉儿住院,都是我给他擦背的,有啥子嘛。
文宇航(急忙):我自己还行,谢谢,谢谢。
(文宇航进到卫生间关好门,哗哗的在里面洗澡。)
(倪喃挽起袖子继续在厨房里拿了抹布把灶台上的灰擦了擦,又把冰箱里面起劲地擦干净了。)
文宇航(洗漱完毕,换好睡衣,从卫生间里出来,说):倪喃,你还是睡床上,我睡沙发吧。
(这时倪喃的手机传来了微信的信息声音,倪喃放下抹布,四下找了找,从沙发上的风衣口袋里翻出手机看了看,微微皱了皱眉头)
倪喃:讨厌!明天又要上班啊?
文宇航(关心地问):成都机场吗,那来得及过去吗?
倪喃(边看手机边点点头):来得及。
倪喃(一边熟练地在手机上,填写着微信群里的工作信息,一边说):明天下午的班儿,来得及,飞郑州。
倪喃(填完手机微信群里的信息,抬头看着文宇航):我把家里的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鞋柜上,你明天早上走的时候记得拿好,别忘了,就这一把钥匙了——家里的卫生,那只好你喊人来打扫咯!你自己莫为了省钱自己弄啊,你的胳膊还不得行。
文宇航(点头):你放心吧,没问题。
倪喃(坐在沙发上想了想,问):问你,你的胳膊要多久才能好啊?
文宇航:医生说再养一段时间,基本上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过段时间还要去医院照片复查。
倪喃(点点头说):我们小区左边有个菜市场,你明天空了去多买点骨头,一定叫他们先给你砍好了,分几包装好,拿回来放在冰箱里——冰箱我擦干净了——本来我打算明天我去买的,这下没时间了,你自己买吧,以后记得每天炖骨头,喝汤,补补钙。
(文宇航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眼前的倪喃已经完全像当年那个只会蹦蹦跳跳的学生了,简直就是大人在交代事情。)
倪喃(忽然想起什么,跑回到厨房,看了看,发愁道):哎哟,锅碗瓢盆这些都还要洗啊。
文宇航(跟过来看了看,说):太晚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我慢慢来收拾,放心,我可以的。
(倪喃拿了一只高压锅,看了看,锅长期没使用,黑乎乎的,她洗了洗,涮了涮,没洗干净,赌气拿起钢丝球一阵猛刷。)
文宇航(催促道):行了,我明天抽空慢慢洗了,医生都说了,我的胳膊差不多好了,可以干点轻活了,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要赶回成都呢。
倪喃(头也不回):知道了,你先去睡吧。
(忙了一阵子,倪喃总算洗好了高压锅。)
倪喃(擦干手上的水走到客厅,站在副卧室门口对文宇航说):我赶明天早上第一班动车回成都,下午四点要上班,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这儿吧,不要东跑西跑了。
文宇航:好吧,我给你交租金。
倪喃(勉强笑了笑道):那就算是你给我看房子了,你的工资和租金两抵了。
文宇航(急忙):那咋行,这,毕竟是你父母的房子。
倪喃:哎呀,莫那么客气呀!这些都是写在我名下的,我说了算。
文宇航:……
倪喃(看看手机的时间说):我看你身体还虚,早点休息吧。
文宇航:就是,输液输久了人都是飘的——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要上班,我也还要回学校上早自习呢。
倪喃(眨眨眼,似乎有点恍惚,笑道):哇,早自习,好遥远的词儿啊。
22 安州区安江小区倪喃老房的卧室 晨 内
(第二天凌晨6点,放在枕头边的手机铃声猛地震动起来,文宇航从酣睡中一下子惊醒过来,他迟疑了一下,慢慢清醒过来,眨眨眼,看看周围,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文宇航爬起身,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裤子,蹑手蹑脚地溜进卫生间,小心关好门,用冷水刷牙洗脸。)
23 安州区倪喃老房客厅 晨 内
(洗漱完毕,文宇航又小心地拉开卫生间的门,踮着脚尖出来,蹑手蹑脚地从椅子上拿起随身包,抓起鞋柜上倪喃昨晚留给自己的那把房门钥匙。)
(文宇航扭头伸长脖子看了看蜷缩在沙发上沉睡着的倪喃,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忍不住踮着脚尖来到沙发边,俯下身子,透过窗帘缝露进来的晨曦之光,仔细看着,端详着倪喃那清秀的脸庞。)
(倪喃安静地裹着被子,蜷缩在沙发上闭着眼睡着,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文宇航在端详自己,忽然皱了一下眉毛,在沙发上侧了个身。)
(文宇航吓了一跳,赶忙又蹑手蹑脚地跳开,回到门口,换好鞋,轻轻打开门,小心地带上,但门锁还是啪嗒一声合上了。)
倪喃(缩在沙发上,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似乎被惊醒了,嘴里喃喃道):引狼入室……
24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门口停车场边 晨 外
(早上7:00,一辆白色网约车停到路边,文宇航小心地护住自己受伤的左胳膊,慢慢下了车。这时一架刚刚从南郊机场起飞的早班客机正从头顶爬升飞过,航空发动机在半空中发出怒吼的轰鸣,机头昂扬,伸展翅膀,在东方晨曦的照射下,努力向更高空间爬升,爬升。)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正处在上升航线之下,每天都有大量的飞机航班起飞后,从这里路过学校的上空。)
(文宇航扭头望着天上的飞机,不觉驻足,目送它盘旋着飞向云际,半天回过神,关上车门,谢了司机师傅,挎起包,走近学校三号门,快速刷脸进门,疾步趋向正回响着洪亮的运动员进行曲的操场,赶去守学生们的早操。)
25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运动场 晨 外
(运动场上,大群穿了校服的学生正在聚集整队集合,体育老师尖锐的哨声满场响着。)
(在体育老师的不停地大声催促督促之下,黑压压的学生队伍已经站在跑道上了,每个班的学生在跑道上沿着跑道上的白线排成成四列,体育委员举着五彩的班旗,站在队列前面,有些调皮的、精力旺盛的体育委员在晨风中把手中的旗帜使劲舞来舞去。)
(班与班之间保持了10米左右的间距,随着体育老师的号令,学生队伍呈一个个方块队形开始慢慢启动跑操了。)
(文宇航小跑起来,路过他教的另一个班,11班的体育委员、假小子曾浩文站在队列前面,耍宝似的手里舞动的大旗,上面赫然写着11班的字样。)
11班学生(发见文宇航,纷纷大喊道):文老师,文老师!
(文宇航向他们摆摆手。)
有个女生(大声喊道):文老师,你回来了哇!
文宇航(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大声回道):哎,就是!
(学生队伍启动了,慢慢跑了起来,一千多学生和老师组成的初三年级队列,那阵势还是颇壮观的。)
(文宇航追上自己班的队伍,班上的学生扭头发现自己多日不见的班主任回来了,精神顿时一振,纷纷向他行注目礼。)
文宇航(把肩上的挎包丢到跑道边,边跑边向队伍中喊道):都到齐没有?
女生体育委员(大声回答道):女生齐啦!
文宇航(又大声):男生到齐了没有?
男生体育委员(在前面扛着旗,回头应道):男生齐了!
文宇航(大声):好!
(文宇航和学生一起,在嘹亮的运动员进行曲的伴随下,踏着节奏点起步慢跑。)
(十分钟后,跑了三圈,今天早上的跑步活动就结束了,学生们跑回到出发的位置停下来,脸上都微微涨红了,胸脯起伏着,有些娇弱的女同学还叉着腰,大口喘着气。)
(文宇航也一边喘气,一边打量着队列中的人数。)
(这时学生李瑞姗姗来迟,发现班主任老师居然在场,很是意外,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队列前,看着文宇航,一声不吭。)
(文宇航鼻子轻哼了一声,用嫌弃的,怒其不争的眼光看着他,李瑞自知理亏,耷拉个脑袋。同学中有人发出哂笑的声音。)
文宇航(回头找到男生体育委员,喝道):邓鸿毅,你不是说男生齐了吗?
男生体育委员邓鸿毅同学(尴尬地小声):数漏了。
文宇航(回头看着李瑞,呵斥道):怎么又迟到啦?
有学生(在旁边打报告说):文老师,你这几天休息,李瑞天天早操迟到!
文宇航(抬头向队列里喊道):班长在哪里?
(班长陈月扭捏地从队列里走过来。)
文宇航(又看一眼队列前面的体育委员,又看看班长):李瑞天天早操迟到,体育委员数不清楚人头,你班长也不管?
体育委员邓鸿毅(嘟囔道):我们管了,他不听。
文宇航:你们怎么管的?
陈月(尬笑,小声):罚他做下蹲。
文宇航:做多少个?
邓鸿毅(回答):100个。
文宇航(看看李瑞耷拉着脑袋的那个熊样,气不打一处来):那就是记性不牢啊,来,李瑞,围着这个操场走一圈鸭子步,走完再去吃饭,体育委员邓鸿毅负责监督他!
(学生们都哄笑起来。)
六
26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第一食堂 晨 内
(学生们正在早餐。文宇航坐在学生中间,和学生们一起吃早餐,今天早餐是花生稀饭加馒头,加红油泡菜炸花生米和炒小白菜。)
(不时有学生端着吃完的盘子,走到面前叫文宇航检查。文宇航看看盘子里吃得比较干净的,就点点头,学生们向老师敬个礼,就跑去潲水桶边倒餐余,放餐盘了。)
光盘委员胡凯瑞(跑过来报告说):文老师,高晶没吃完,就把稀饭倒了。
文宇航(边啃馒头边淡淡地说):把她抓过来。
(胡凯瑞把女生高晶带了过来。)
文宇航(瞟了那女生一眼说):高晶,你又浪费粮食了?
高晶(嘟囔道):我吃不下了。
文宇航(眼睛一鼓,瞪她一眼):说了1万遍了,吃不了,就少打点儿,没长耳朵啊?
(高晶不吭气了。)
文宇航(吩咐):“粒粒皆辛苦,汗滴禾下土”,去把这首诗抄1万遍。
旁边的学生和高晶(大吃一惊):啊!
文宇航(面无表情地):把这两句抄100遍,抄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
(旁边的学生又是一阵哄笑,高晶尴尬地愁着眉头。)
27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一间教室 上午 内
(7:50,早自习时间,教室里课堂上,文宇航站在讲台上,身后的黑板上板书着:
“语文早读任务:
背诵唐诗三首,准备默写。”)
(初三学生们捧着书,站在座位上大声读着书,教室里人声鼎沸,文宇航四下里巡视着。)
28 安州区安江花园倪喃老房子里 上午 内
(8:20。倪喃穿着睡衣,蓬松的头发,在卫生间里刷牙洗脸,不时瞟一眼旁边的手机。)
(倪喃对着镜子化妆,她嫌镜面模糊,伸手摸了一把,低头一看,手上一层灰,她嫌弃地皱起了好看的小眉头。)
29 安州区安江花园小区门口 上午 外
(9点整,已经收拾打扮齐整的倪喃站在小区门口,优雅地招手喊住路过的一辆出租车,打开后备箱,把拉杆箱放进去,合上后备箱盖,不慌不忙地拉开后车门,坐上车,拉上车门,车子直奔高铁站而去。)
30 涪江火车站站前广场 上午 外
(倪喃拉着自己的拉杆箱爬上长长的台阶,走向高铁检票口。)
31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初中部语文办公室 上午 内
(下课铃声响起。文宇航小心地护着左胳膊,从教室回到语文办公室。)
(文宇航累得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身后的课代表抱了他的教材教参备课本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文宇航:谢谢。
课代表(行个礼):老师再见。
文宇航(点点头回礼):再见。
文宇航(歇了几秒,随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往里瞟了一眼,忽然感觉不对,皱起眉头想了想,自言自语说):不对呀!
(文宇航抬头看看,坐在他对面的江海珍正跟谭春梅在电脑前,低声商量着赛课的课件。坐在最里面的胡茂林头也没抬,继续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不知道是在看课件还是在干什么,身边一个男生凑在一起看着。)
文宇航(跳起身,站在办公室门口张望了一下,看见直饮机前本班一个学生正在接水,就招呼道):张旭峰,去把张子豪喊过来!
(那个男生答应着,文宇航回到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胖敦敦一身蛮肉的男生张子豪站在门口,)
张子豪(喊了声):报告。
(听到有人应答“进来”,张子豪就晃着身子挪步站在了文宇航面前。)
文宇航(看着手里的手机,头也不抬,不紧不慢地问):张子豪,你是不是把前天我没收你的那包烟,又偷偷拿回去啦?
张子豪(吃了一惊,夸张地后退一步,辩解道):没,没有啊。
文宇航(抬头斜他一眼):到底拿没拿?
张子豪(急忙申明):文老师,我真的没拿啊。
(文宇航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个胖同学,忽然起身伸出右手按一按他的左右裤包。)
张子豪(配合地张开双臂,小声嘀咕道):没有烟。
(文宇航又凑到张子豪的身边,夸张地抽动鼻翼嗅了嗅。)
张子豪(申辩道):文老师,我真的没抽烟了。
文宇航:那我放在抽屉里,没收你的那包小南京跑哪去啦?
张子豪(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啊,我真的没拿。
(文宇航转转眼珠,又盯着张子豪看了一会儿,张子豪始终是一副无辜的样子。)
文宇航(语重心长地说):也给你们讲了很多遍了,好奇心嘛人人都有,因为好奇,尝试着抽一支两支,可以理解,但烟真是不能抽上瘾的,烟抽得越早,对你的肺的伤害就越深。你才十几岁啊,生活还没开始呢!况且,你自己还说过两年要去当兵呢,当兵没个好身体,能行啊,部队里动不动就是五公里,二十公里的越野跑,肺不好了,跑个什么劲!?
张子豪(低着头说):知道啦。
文宇航(想想,说):你先去吧,记住了,不能再偷偷抽烟了啊,记住,我安排了的,同学们都在监督你哦。
张子豪(鞠躬敬了个礼):嗯……老师再见。
(胖男生就走了。)
文宇航(对办公室里的人说):不对啊,明明放在抽屉里没收学生的一包烟和打火机咋不见啦?别是办公室里进小偷了。
程建超(在靠墙那排办公桌坐着,正在电脑屏幕上打文稿,漫不经心地应和道):不会吧。
一个男生(站在办公室门口喊):报告。
文宇航(抬头一看是本班的学生,说):进来,什么事?
学生何定宇(过来报告):文老师,陈先和在教室里吃寿司,弄得教室里好大的味道啊!
文宇航(奇怪道):吃寿司,他从哪里来的寿司?
何定宇:是十六班的景小轩给他买的。
胡茂林(桌子对面正在关注电脑屏幕的,作为十六班的班主任老师,闻讯一下子抬起头,着急地问):景小轩?我们16班的景小轩吗?她为什么要给你们7班的陈先和买寿司?
何定宇(解释说):他们两个好像在耍朋友。景小轩周末回家给陈先和带了两盒寿司回来,陈先和下课就吃,上政治课也在下面偷偷吃,都吃了有一盒了。
文宇航(又好气又好笑):什么鬼!
(胡茂林则犹如自家女儿被人拐骗欺负了一样,一跳八丈高。)
胡茂林(转脸对自己身边看自己打字的男生,气急败坏地命令道):快!刘威,快去把景小轩这个死女子给我喊过来,快!还有他们7班的那个什么陈先和!
(文宇航和大多数男生家长一样,因为涉及的女方是外班的,反而不怎么着急,幸灾乐祸地看着胡茂林发脾气。)
文宇航(好笑地对何定宇说):你去把陈先和喊过来,连他吃剩的寿司一起叫他拿过来。
(过了一会儿,陈先和,一个相貌还周正,但眉宇间愁着眉,苦着脸,始终保持了一副百无聊赖神情的男生,端着两个食品盒小心翼翼地站在了文宇航面前。)
(文宇航扭着脸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先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文宇航(打趣道):陈先和,耶,看你不出来呀,心思是全不在学习上,成绩稳居班上第一,括号倒数,给你做了那么多思想工作,也不见效果。嘿,耍朋友,你倒能干得很呢,不用教就会了,无师自通,真是婚恋方面的天才啊,要不要去《非诚勿扰》耍子去也?
陈先和(一脸的尴尬):不,没有啊?
胡茂林(从旁边过来气急败坏地喝道):你就是陈先和啊?!陈先和,你过来,你怎么和我们班的景小轩拉扯上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先和嗫嚅着低头不语,身子微微向胡老师那边挪了挪,就算表示自己过去了。)
男生何定语(跟进来在旁边看热闹,这时不嫌事多,插嘴说):是他叫你们十六班的吉星鹏牵的线,给景小轩传的信儿,给他们两个介绍的。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笑了起来。)
江海珍(正在旁边和谭春梅商量课件,抬头笑着说):耶,还有介绍人呢。
(胡茂林更生气了,恨到又跺脚,又咬牙切齿,一扭头正好看见那个女生景小轩蹩进来了。)
胡茂林(一声断喝):景小轩,你这个死女子,先去把吉星鹏给我喊过来。
文宇航(提醒他说):算了,叫我们班何定宇去喊吧——何定宇,你去喊十六班的吉星鹏来,你认得到吗?
何定宇(飞快地答道):认得到。
(何定宇就跳着脚飞快地跑出去了。)
(景小轩知道东窗事发,小心地挪到胡茂林面前。)
(被文宇航嘲笑是颇具老娘们气质的胡茂林夸张地拍着桌子,轻敲点着女孩的垂下的脑袋,痛心疾首之至!)
胡茂林(嚷道):景小轩,说!你怎么会和陈先和这种人耍起朋友来了?
(景小轩低着头不吭气。)
胡茂林老师(继续夸张地做拍桌子打凳子状):我的天老爷啊,怪不得这段时间学习一塌糊涂,天天上课在走神,闹了半天你耍起朋友来了,你在作什么?想嫁人了?等不及啦?天啊,你才多大啊!就算你要找男朋友嘛,你也给我找一个衬投一点儿的吗?你看看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吗?
(完全是一副老丈人没看上女婿娃的样子。)
文宇航(故意绷着脸说):喂,老茂,你这话就不对了嘛,我们先和怎么啦?我们先和不也是长得一表人才,人模狗样的嘛,明明也是属于那种拿得出手的一款啊,是不是,先和?(模仿胡茂林的口气)讨厌!
(办公室里老师都哈哈大笑,陈先和尴尬得不知怎么回答,讪笑着。)
文宇航(继续道):不就是我们不怎么爱学习,成绩差了点儿吗?这保证不影响以后出去做生意,将来照样干出一番大事业呢,真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条条大路通罗马——是不是先和?
胡茂林(不理文宇航,不依不饶,恨恨地戳着景小轩的额头说):你还敢给他买寿司?你爸你妈给你的钱用不完了啊?
景小轩(红着脸,低着头,缩成一团):……
胡茂林(摸出手机喝道):我非把你老汉儿喊来不可,当着你妈老汉儿的面说清楚,你到底是来这里读书的,还是来相亲的,回家想清楚再来,你要气死我了!
文宇航(转脸对陈先和):你,肯定是专门来我们这里相亲找对象的。学习,那是麻绳穿豆腐,提不起来,上课稍不注意你,就要睡觉,回到寝室就元神归位,活过来到处惹事打跳!昨天生活老师还告你的状呢——你简直是找错了地方,这里是学校啊,这里不可能让你如此混下去,学校是有规矩的,我们班也是有规矩的。你父亲现在在哪里?
陈先和(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去云南了。
文宇航(追问道):你妈呢?
陈先和(摇摇头):不知道。
文宇航(无奈道):唉,家长又跑得远,要工作挣钱,也管不到你,你自己就争点气嘛,陈先和,人要学好啊!你在这里知识学不到不要紧,要学会如何做人,要学会规矩两个字。年龄不到,时候未到,心思就不要乱跑,警告你!现在开始你们两个必须,马上断绝一切不正常的来往,我要在班上发动同学监督你们,再不悔改,从重处理。
(陈先和艰难地慢慢点点头。)
文宇航(吩咐道):你先回去好好反思,今晚主动给你父亲打电话通报自己的问题,回头我再给你父亲打电话,下午我来落实群众监督你的事。
(文宇航知道待会儿景小轩的爸爸要来,担心女生的父亲控制不住情绪,万一会找陈先和的麻烦呢,就打发陈先和先出去了。)
(胡茂林打完电话,气得一屁股坐下,在电脑上接着修改课件,景小轩尴尬地站在一旁,不敢吭气。)
文宇航(对同事说):真没办法,这个陈先和也不知道是谁招生招进来的,成绩一塌糊涂不说了,表现还糟糕,上课要么说话捣乱,要么走神睡觉,作业从来不交,考试倒数第一;回到寝室里,一言不合,就顶撞生活老师,同学告他爱说脏话,大家都讨厌他。听说从小他父母就离了婚,他判给他父亲的,他父亲不咋管他,他父亲好像是水利工程工地上的监理吧,也是鞭长莫及,肯定也不懂咋教育娃娃,只会给孩子拿钱,你看陈先和从头到脚,随时随地都是新款的耐克阿迪,然后呢,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时,英语老师白文静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
白文静:文老师,我找你说个情况嘛。
文宇航(扭头一看连忙招呼道):哦,女神来了,请坐请坐,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江海珍(笑道):哇,小白啥时候成了老文的女神啊?
白文静(笑道):莫听他的,他乱说。
文宇航(笑道):不只是我的女神哦,简直是我们全班男生的女神哦,尤其是我们班的那个大张浩楠。
白文静(好奇地问道):大张咋了?
文宇航:我们班学生说的,大张浩楠简直是,只有那么崇拜白老师了!为此他已经决定了,将来一定追随白老师的足迹,也要当一个英语老师!
江海珍:你看,优秀老师的榜样作用好大呀!
白文静(笑着递过来一张单子道):不敢,不敢,文老师,这是上周英语周测你们班的成绩。
文宇航(接过成绩单,惶恐道):哎哟,糟了,我知道我又要被白老师批评了。
白文静(笑道):哪里,谁敢批评文老师啊?但是,我说是但是哈,班上英语的确考得又不很好哈,优生,也就是A1优只有四个,平均分又是全年级24个班中——
文宇航:倒数第一?
白文静(更正):倒数第二。
文宇航:进步了?上次是倒数第一呀?
白文静(好笑道):这个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有区别吗?
文宇航(苦笑):我错了,白老师,我回头一定好好批评他们。
白文静(恨铁不成钢地):嗯,真该好好批评批评这帮小家伙了,实在太懒了,根本就不好好背单词,气死我了!
文宇航(浏览学生的成绩单,叹气道):这,这个成绩看起来是有点尴尬哈!唉,英语不背单词,就好比语文认不得字一样,字都认不得,怎么去读懂文章啊。
白文静:就是啊,英语的问题永远是单词的问题,你想如果文章都看不懂,怎么去做完形填空,怎么去写作文?唉,说了他们一万遍就是懂不起音乐!
文宇航:我也说过他们很多次了,没办法,现在的娃娃实在是太懒了。
(旁边几个老师都有同感。)
白文静(继续道):听我说嘛,文老师,我还有一点点儿小事,本来的确也是小事哈,但我有点气不过,刚好路过,就进来告个状——哼,文老师,你们班那个陈先和的爸爸把我气死了。
文宇航(忙问):咋回事?巧了,我们正在说陈先和呢。
白文静:听我说嘛,这次英语周测完了,成绩出来了,陈先和不是又考了全班最后一名吗?昨天下午我就给他父亲打电话通报成绩,叫他多提醒督促儿子背单词什么的,结果你猜怎么样?陈先和的爸爸说,白老师,那你周末给我儿子补一下课吧,价钱你开口说话就是了!哎呦,一副有钱得很,不得了的样子,当时把我气死了!
办公室的老师们(都生气了):说的什么话!把老师看到钱眼里去了,太不会说话了,太不懂事了,太不尊重人了!
文宇航(摇摇头说):没办法,现在有些孩子为什么问题多,那完全是家庭父母影响的。一个有问题的学生,背后至少有四个有问题的家长。
女生景小轩的父母(站在办公室门口张望了一下,喊了声):胡老师。
(两个家长就进来了。)
胡茂林(抬起头,认出来):哦,景小轩的家长啊,请过来吧。
白文静(看看家长,回头向江海珍文宇航们招呼道):那你们忙,我先走了,拜拜。
文宇航:白老师,不要生气了,我回头和陈先和的家长沟通一下——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知道就是那么回事就行了,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哈。
白文静(无奈):唉,也是,我们当老师的,有时候只好在背后发泄一下自己的负面情绪,其实什么作用都起不了,好了,走了哈,拜拜。
(那边,几个大人就围住了肇事的景小轩同学,压低了声音七嘴八舌好一顿数落,那女生始终耷拉着脑袋不吭气。)
(其他老师又低头各忙各的事。)
(十几分钟过去。)
胡茂林老师(提高了嗓门说):那这样办,你们两口子既然都过来了,你们现在就把景小轩带回去,反省一周,好好检讨,挖一挖思想上的根子,想清楚还要不要读书了。真正是把人都气死了,胡老师反复在班上讲初中阶段学习是如何如何的重要,男女生交往要慎重,不能偏离正常的轨道,中考马上就要来了,不能动其他歪心思,现在还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景小轩你咋不听呢,是不是觉得自己成年了,真的想嫁人了吗?
(景小轩红着脸使劲摇头。)
胡茂林(继续):就算要嫁人,第一,那也是将来的事,现在还不行,法定结婚年龄不够,那是要违反婚姻法的,人家民政局也不会给你们登记的。如果只是耍一耍,那就更不行了,不是为了结婚的目的耍朋友的,那是耍流氓,咱们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决不能干这事。第二,就算要找对象,凭着咱们景小轩长得这样体体面面,抻抻抖抖的一个女孩子,也必须找一个品貌端正,拿得出手的男孩子,你看那个陈先和,胡老师先替你父母把了关,我郑重告诉你,景小轩,不行,胡老师压根就看不上眼!要人品没人品,要才貌没才貌,那娃根本配不上你啊,景小轩,听懂了没有?女孩子一要自尊,二自爱,三更要聪明,不要人家三言两语,一杯奶茶,一颗棒棒糖就被搞昏了头。更不能自卑,以为自己长得不咋地,条件差,哎哟,有人看得起我了,我就一下子感动了,随随便便就答应了人家。千万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我告诉你,你景小轩长得不丑,不但不丑,其实长得还很乖。胡老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阅人无数,绝不会看错了,你这点自信一定要有,否则你将来总有一天,会后悔没听胡老师的话的。现在你回家去好好反省,跟你爸爸妈妈好好沟通交流一下,想一想,必须想通这个关键问题:你来我们双语实验学校学习,初心是什么?你本来就是一个可以学得出来的女孩子啊,不能再糊涂下去啦!
(景小轩红着脸似懂非懂的,慢慢点着头。)
(两个家长带了女儿,再三给胡茂林老师说着感谢的话,讪讪地走了。)
(搭坐在江海珍桌边研究课件的谭春梅抬起头看看胡茂林。)
谭春梅(撇撇嘴小声对文宇航说):唐僧。
第三集
32 北海双语实验学校初中部初三•7班教室 下午 内
(下午第四节自习课。)
(黑板上大书了遒劲有力的两个字:
生存)
(文宇航站在讲台上,下面五十几个学生仰面看着一脸貌似平静,却让人捉摸不定的班主任老师。)
文宇航(慢悠悠地说):青少年阶段,是人性觉醒期。当下现在又是一个信息时代,手机互联网传播异常发达便捷,你们获得的信息并不亚于成年人,该看的你们看了,不该看的,你们也没少看,是不是啊?
(学生们在下面吃吃地偷笑。)
文宇航(继续说):但你们的生理年龄,生活阅历,决定了你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限的。现在青春期来了,荷尔蒙上升了,关注异性了,这是作为动物的本能。人首先是动物,但人自称是高级动物,因为人的确是食物链顶端的动物,强者才有话语权,虽说人是为了抬高自己,区别其他,纯属死要面子,才自称高级动物——管他高级动物还是低级动物,反正我们大家就是动物。
(一个男生对另一个男生做个鬼脸。)
文宇航(看见了):不服?未必你敢说你不是动物?
(学生们笑)
文宇航(诚恳地):没办法,我们要承认自己有动物原始的本能,动物的本能就是生存和繁殖,在动物的意识里,首先应该是生存,什么是生存?一句话,活下来。为了生存,为了能活下来,生物们可以不择手段,饿极了的流浪雄狮可以把受伤的母狮吃掉,同类相食——其实人类早期也是这样的,为了生存肯定没少干人吃人的事。
(几个女生做惊悚状,尤其是爱搞笑的易雪怡。)
文宇航:因为各位在当下也面临着生存危机,所以今天班会的主题是:生存。
学生们(面面相觑,茫然地自思):……啊,我们怎么会有生存危机?老文又在危言耸听,吓唬我们吧!
文宇航(环视全班之后,故意轻描淡写地说):说你们这些高级动物之前,还是先说说其他动物吧。大家都看过《动物世界》,角马,非洲的角马都知道吧?
女生黄雨欣(大声应道):知道!
文宇航(看她一眼,说):为了生存,为了躲避天敌,小角马从一出生到站立起来,留给它的时间只有15分钟,甚至更短;接着还必须能跟着妈妈奔跑,甚至甩掉鬣狗狮子猎豹的追捕,然后才可能活下来。生命就是如此神奇而伟大,这肯定是在残酷的生存压力之下,一代一代基因选择进化的结果吧,因为那些站起来要花费更多时间的小角马,早都成了别人的食物,也就是被淘汰了。各位小朋友,你们从生下来到能站起来走路,花了多少时间啊?
(学生们笑。)
文宇航:起码一年多吧,算算账,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一小时60分钟,大家算一下,一年等于多少分钟?
学生们(眨着眼睛心算着):……
文宇航(追问道):算出来了没有,多少分钟啊,数学课代表呢?
(学生们哄笑着,纷纷扭头找数学课代表。)
数学课代表张旭峰(红着脸站起来):525600分钟。
学生们(惊讶地):哇!
文宇航(点点头,示意张旭峰坐下,说):听到了没有?525600分钟,要525600分钟之后你们才能勉强姗姗学步;能跑能跳,那起码要到三四岁了,如果把你们放在野外试试看,恐怕早就被人家狮子给吃得骨头渣渣都不剩了。
(学生们大笑。)
文宇航(笑了笑,继续说):活下来的小角马之所以能如此神奇,这应该就是角马这种物种生命最深处那种渴望生存下去的内驱力造成的吧。而各位,包括我在内,我们这些当代的中国人,生存的基本物质条件,已经不是问题了,吃的穿的,基本上都解决了,有区别的仅仅在于好与不好的问题。比如我们刘远旗同学穿的是2000块钱一双的运动鞋,文老师穿了一双300块钱的运动鞋,隔壁老王穿了一双50块钱的。就“穿在脚上便于走路”这个鞋的基本功能而言,2000元,到300 元,再到50 元,有区别吗?
学生们(笑着应道):没有。
文宇航:正因为物质条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足保证,你们貌似都生活在幸福中,你们是幸福的一代。但任何事物都要辩证地去看待,貌似幸福的你们,却恰恰正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危机。
学生(一脸懵):啊?……
文宇航:因为生存的意识,在你们心中反而是最不强烈的,没有多少生存压力是你们思想上的通病。你们的生存问题已经不是物质的问题,而是能力差异的问题。但在现实中,竞争压力从来没有缺席。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竞争,就会有各种斗争。不会因为你一个人想躺平了,于是整个世界都躺平了。最可怕的是你躺平了,而别人没有躺平,这才是你真正的悲剧。
学生(似乎听懂了,一脸的严肃):……
文宇航:有竞争,就会有淘汰。对动物而言,想生存下去就必须竞争;对我们来说,将来想有尊严地生活下去,也只能靠竞争。但是就目前而言,你们竞争的意识,自我生存下去的能力都严重不足,所以说在座各位的生存环境是相当危险的。说严重的生存危机在威胁着你们。这不是文老师在说胡话,昏话,梦话。世法平等,每个人一生都拥有两杯水,一杯是甜水,一杯是苦水。各位从小都生活在甜水里,简直就是在甜水蜜水里泡大。泡得太久了,已经忘了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苦。
(学生们沉思着,默默地点头。)
文宇航(继续):苦与甜是相辅相成的,没有苦也就无所谓甜。浑浑噩噩的你,如果现在就处在一种无所谓甜的状态,自然你也就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甜了。比如妈妈的呵护,嘘寒问暖,在那些缺失母爱的孩子眼中,那是多么令人渴望和羡慕的啊。而对你们这般人来说呢?往往把这认为是一种唠叨,啰嗦,用甩脸子、不耐烦来对待,这就是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现。说明你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珍惜是要受到生活的惩罚的。在被生活惩罚、摒弃、抛弃之前,学会生存之道,是必要的。想生存下去,想将来生活得幸福,首先是要有居安思危的意识,然后努力去提升自己的竞争意识,树立竞争意识之后,努力落实提升自己的生存能力,一句话,就是要有能在社会上立足的本事。而这正是你们现在这个阶段要去努力做的对的事情,也就是找到、培养、拥有这样的一种能力。要做到这一点,那是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
学生们(默默点头):……
文宇航(继续):而动物的另一种本能叫繁殖,我们人类也存在这样一个问题,种族延续离不开繁殖。刚才也说了,许多动植物为了生存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成熟繁殖,比如在极地很多植物,可以在冰原下蛰伏很久很久,一旦温度合适,它们会在短短的一周,几天,甚至几个小时之内完成发芽生长开花结籽的过程。但我们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越来越强大,反而让我们自身的很多能力在退化,比如我们大家的性成熟比很多植物动物都要晚,也就是不可能让你五岁就当爹,十岁就当爷爷。
(学生们又是一阵爆笑。)
文宇航(等大家笑声渐息,又说道):作为高等级动物,我们不仅要解决本能问题,我们还要追求更高的东西,比如爱。对爱的理解,是要具有相当的能力和阅历的。有些人甚至要用一生去理解她,也有些人活了一辈子都还搞不清楚呢。生活就是这么讨厌,它总是不会由着我们的性子来,它总是不让我们事事都一帆风顺,这就逼得我们必须冷静,自觉理智地面对。比如在成长中,青少年之间异性相吸,互有好感,这非常正常,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人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文老师是这样过来的,你们的父母也是这样过来的。
(学生们仰着脸,一脸的向往。)
文宇航:……这份朦朦胧胧的感觉,其实是很纯洁,很美的——都知道朦胧美吗?
(学生大点其头。)
文宇航(继续描述道):湖面上,山谷间,烟雾迷茫,若隐若现,似幻似真,你就是看不清烟雾背后的真面目——而人就是那么怪,好奇心重啊,你越看不清楚,就越想看清楚;越想看清楚但偏偏就越是看不清楚,怎么办?于是就开始调动起人的想象力来了——你就傻傻地站在那里拼命地想啊想啊——这人还就是怪,一旦开始想象了,那绝对是总会往好里想,越是看不明白的,你就越是想象它是如何如何地美好,“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某一个苍凉凄清的早晨,一带秋水岸边,芦苇荻花曼舞摇曳,水雾烟云四溢弥漫之间,啊,那个娉娉袅袅的身影款款独行,必是一个满头珠翠,一身红装,一个妙曼的背影吧。你满含着期望热情地靠拢她,走过去,轻轻拍一下她的柔肩,向她道一声“——嗨,你好吗?”,那美女闻声回首,嫣然一笑,结果你仔细瞪眼一看,哇塞,胡子拉碴,正挖鼻孔呢,原来他是如花!你转身跑都跑不赢!
(学生们哗地哄堂大笑,前仰后合。忽然咕咚一声,把大家吓一跳,大家扭头一看,原来是班长陈月笑得前仰后合,一不小心从椅子上失去重心,栽倒在地上了。)
(大家看清楚了,又是发一大笑。)
文宇航(却不笑,只是斜了一眼红着脸爬起来的陈月,等大家的笑声小了,接着说道):初恋的感觉是美好的,是纯洁的,她是一份那么美好的记忆,她就如早晨玫瑰花瓣上的清露,又如幽谷山泉里的玉石,所以请各位要珍惜她,不要亵渎她,好好把她珍藏在自己的心里。两个年轻人如果真的有心于对方,彼此欣赏,那就更应该一起努力,默默地共同进步,而不是一起下地狱,一起考试不及格!
(学生又是一阵笑。)
文宇航:两个有心人应该相互促进,相互激励,等到了春暖花开,时机成熟,学业有成,事业有望,再喜结连理。这时候,你们将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而现在,许多人更多的是单相思。
(女生何雨燕故意大声干咳几声,同学们都扭头看她,就有偷笑的。)
文宇航(看她一眼说):你咳嗽我也要讲。
何雨燕(故作愁眉苦脸状):不好意思,老师,嗓子痒。
文宇航(不理她,继续说):当然,单相思也没什么关系,也是正常的,“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人人都有追求美好的权利,哪怕是梦想,空想。爱慕之情是种正能量的情感,但还是那句话,现在是只能把这份美好的情感存在心里的阶段。为了自己,为了你暗中欣赏的他——不管她(他)是女的她还是男的他——都不要去打扰他,惊动她。你能做的,就是应该加倍地去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更优秀,让你的优秀吸引到你暗中欣赏爱慕的那位的关注。也许多年以后,只要今生有缘,苍天眷顾,你们终究会修成正果,百年好合,为师我在此先预祝了哈。
(学生们又哄笑起来。)
文宇航(继续说):即便造化弄人,今生无缘,那也没关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因为你心中存了那么一份朦胧圣洁,纯真美好的感情,她是你青春的记忆,是你成长的见证,更是你人生中老天赐予你的价值不菲的礼物。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只要你自己足够正派,足够善良,足够优秀,是你的就永远也跑不掉。苏东坡不是说过吗: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学生们笑着一起鼓起掌来。)
文宇航:同样一件事,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结果可能会是相反的,比如耍朋友的事。现在此时此地,关键词:初三阶段,学校——那这就是早恋,或者说是男女生交往不当。那就成了过街老鼠,遭人耻笑,必须坚决反对,老夫我“金猴奋起千钧棒——
男生何定宇(接嘴道):玉宇澄清万古埃。
文宇航(笑):NO——蝴蝶凋零鸳鸯散!
(学生们笑起来。)
文宇航(接着说):各位,如果假以时日,斗转星移,到了你大学毕业,工作也搞定了,你还因为种种别人不知道的原因,还迟迟不肯耍朋友,还不忙着考虑成家立业。那剧情可就大反转了,你那老妈肯定是天天在你耳边唠叨,亲戚们也各种花式催婚,催你别老一个人玩儿了,快点找个伴儿吧。你看,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吧。
33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之间的二楼风雨走廊 日 外
(苟委从政教处办公室出来,人边退出,还边在和里面的谁在说笑着。)
(文宇航正好路过,喊住苟委。)
文宇航(随口问道):苟,你出的月考题交给教务处了没有?
苟委(一下愣住了):啊……糟了,我早忘球了!
文宇航(大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啥,你还没出啊?教务处都在催了,明天早上就要月考了,你在搞什么名堂,龟儿子!
苟委(回过神来):明天才用呢,文哥,莫慌,来得及,来得及,我马上去弄。
文宇航(催促道):你快点啊,出好了,叫老茂给审一下。
苟委(转身就走,答应道):好滴。
34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文宇航一个人正在边改作业,边监督身边三个学生背英语单词。)
(三个小家伙站在旁边拿着书努力背着单词。)
文宇航:马上考试了,你们不上音乐课也罢,反正你们几个五音不全。
(学生偷笑。)
文宇航(催道):快背,快背,英语考好了,白老师有赏!
(几个学生马上劲头十足地背起来。)
(文宇航的手机铃声响了。)
文宇航(接通电话):喂,哪位啊?
电话里一个女声:喂,请问是文宇航文老师吗?
文宇航:是我啊,哪位?
电话里:我是文印室汪新民啊。
文宇航:哦,汪老师你好,什么事啊?
汪新民:你们初三月考题是不是苟委老师在出啊?
文宇航:啊……是啊,怎么了?
汪新民:他现在在我们文印室里安排他的两个学生,在电脑上帮他打初三语文月考题,我看不对头,就问那两个学生,她们说苟老师让她们帮他打字——那岂不是就漏题了吗?
文宇航(大为震惊):啊,怎么会这样!!好,我马上来问问他,谢谢你了。
(文宇航马上拨打苟委的电话,半天苟委才接通。)
文宇航(生气地):苟委,你在文印室没有啊?
苟委(压低声音):文哥,我在上课,没在文印室了。
文宇航(问道):你是不是叫两个学生帮你打月考卷子?
苟委:啊,就是,我来不及了,我打字速度又不行,你是知道的啊。
文宇航(冒火道):你才搞笑哦,那不是就漏题了吗?
苟委(狡辩道):哎呀,有啥关系嘛,不就是个月考嘛,那两个都是我班上的好学生,不看题人家也能考好。
文宇航(气得无语,摇头骂道):劳资服了你了,瓜娃子!
文宇航(起身招呼几个学生):你们几个乖乖地在这里背英语,下课就回去上下一节课,不准乱跑啊。
学生应道:好的。
(文宇航急急冲出办公室,准备去文印室)
3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之间的风雨走廊上 日 外
(文宇航冲出办公室,迎头正碰到学校副书记,正管初三教学的华大姐踱步而来。)
华副书记:文宇航,胳膊好点没有啊?
文宇航:哦,华姐,好多了,谢谢关心——我正要找你汇报个事呢。
华副书记:什么事啊?
文宇航:这次月考我们安排了苟委出题,他个龟儿给忘了,他就叫他班上两个学生帮他在文印室打题,文印室的汪新民发觉不对头,就打电话给我。叫学生帮他打题,那岂不就漏题了吗?
华副书记(也愣住了):啊?
文宇航(问道):怎么办,华姐?
华副书记(转了转眼珠):嗯……等我回头问问他。
文宇航:那我现在去文印室,重新把题改了。
华副书记(点点头):好,好。哦,对了,文宇航,我给你解释一下哈,本来这次五一节表彰,年级上推介的应该是你的,因为你上学期期末考得不错,班级也一直带得不错。但……嗯……但因为最近你这个事闹得比较大,给学校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所以校党委会上有领导就说暂时缓一缓,就把你换成了苟委了。
文宇航:……其实这个先进谁上我都无所谓,只是华姐,我保护学生不受校园霸凌,怎么反而还成了给学校带来负面影响了呢?——我不太懂。
华副书记:当然,你这个事本身没毛病,保护学生,保护未成年人是我们教师的职责,只是社会舆论不明事理,网上一阵乱传,对我们学校的声誉影响还真不小呢,现在正是招生最关键的时候,你低调一点,对你自己,对大家都好。放心,你这次顾全了大局,华姐会记着你的。
文宇航(可无不可地笑笑)无:谢谢华姐,我去文印室看看。
3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初三教室里 日 内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学生们坐在桌椅拉开了距离的教室里,文宇航正在给学生发卷子。)
(广播里标准的女声正在播放考试规则:
……五、开考信号发出后方可开始答题。
六、在答题卡上与题号相对应的答题区域内答题,写在草稿纸上或非题号对应的答题区域的答案一律无效。不准用规定以外的笔和纸答题,不准在答题卡上做任何标记。
七、在考场内须保持安静,不准吸烟,不准喧哗,不准交头接耳、左顾右盼、打手势、做暗号,不准夹带、旁窥、抄袭或有意让他人抄袭,不准传抄答案或交换试卷、答题卡,不准将试卷、答题卡和草稿纸带出考场。
……)
数学老师赵旌旗(一边给学生依次发放答题卡,一边慢悠悠地提醒):各位同学,拿了卷子,不忙动笔啊。
文宇航(发完试题卷回到讲台,告诫学生说):大家拿了卷子,先把姓名班级学号填好,不能提前答题啊,会当作弊处理的,不要开自己的玩笑哦。
(文宇航回身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板书着:
考试科目:语文
考试时间:8:10--10:10
试卷长度:共(1)张(6)页
答卷长度:共(1)张(4)页
监考人甲:文宇航 监考人乙:赵旌旗
)
赵旌旗(慢悠悠地提醒道):大家把水杯都放在地上。
几个带了水杯的学生听话地把摆在桌子上的水杯放到桌下。
一个调皮的男生(故意问道):为啥子啊?
文宇航(瞪眼喝道):你说为啥?动动脑子想一想啊——水杯打翻了,水把卷子打湿了安不安逸?卷子湿了,肯定可以给你换,但是耽误的时间你自己负责,不会给你一个人延长考试时间,到了收卷的时候,不管你做没做完,你都必须要交卷子——懂了吧?都是初三的学生了,啥都不知道,怎么去参加中考!
(那个调皮的学生低头吐个舌头,赶紧点点头。)
(铃声响起,广播里再次传来提示:
现在开始答题,现在开始答题。)
(学生们马上埋头动笔答起题来。)
(文宇航坐在讲桌后面伸长脖子环视教室。)
(赵旌旗坐在教室后面,看了会儿学生,端起椅子脚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教室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学生的咳嗽声。)
3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第二天上午,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老师们正在埋头批改月考卷子。)
(办公室门口,苟委握着保温杯慢悠悠地走进来,看了看正在埋头忙碌的老师。)
苟委(小声喊道):超儿,超儿,下午有课没有?
程建超(边改卷子边应道):没有。
苟委(马上来了精神):走,打麻将去。
程建超(抬起头为难道):哪里找人?月考卷子都没改完呢。
苟委:哎呀,人不有的是,卷子有什么改的。
程建超:喊明天要交成绩的,今天不改完怎么行?
苟委(催促道):走嘛,走嘛。
文宇航(忍不住抬头问道):苟,你作文改完了?
苟委(应道):啊,改完了。
(一屋子的人都吃惊地抬起头来。)
文宇航(不相信):作文你都改完了?你有六百多份任务的?
苟委(满不在乎地):啊,那又咋样,我只管打分就是了,31,32,33,然后33,32,31,轮起来就是了,别说你六百份,你把化哥,珍姐的那六百份给我,我也就是抽根烟的功夫,都给你改完了。
(大家明白过来,都摇摇头。)
文宇航(忍不住数落道):苟,你这算是苟(狗)式阅卷法了吧,学生作文内容你看都不看就打分?
苟委(梗着脖子):那又咋样?学生有意见,你叫他拿一篇作文来,我照样从标题,到结构,到文法,给你讲一个明明明白——中考高考作文阅卷还不都是扫几眼就给分了。
(因为改卷子,临时到语文办公室来坐的年级组长翦文化忍不住抬起头。)
翦文化:乱球说!要不得,苟。
苟委(有点生气):哎呀,有什么了不起的嘛,不就是个月考,又不是中考高考——超儿,你到底去不去?
程建超:算了,我不去,我还是老老实实把卷子改了。
苟委(扫兴地):超儿,你太没种了。
(说完苟委悻悻地走了。)
(办公室一片莫名地死寂。)
翦文化(鼻孔里哼了一声):嘁,这个苟啊,还TM是市级优秀教师呢,就这——
文宇航(鄙夷道):还不都是靠他的干妈,老干妈。
坐在程建超对面的谭春梅(不解地问隔壁的胡茂林):胡老师,苟委的干妈是哪个啊?
程建超(不相信):不会吧,春梅姐,你连苟委的干妈是谁都不知道?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
谭春梅(申辩道):超超,骗你是狗,我真的不知道苟委的干妈是谁啊,到底是哪个吗,双语实验学校的吗?
胡茂林(边改卷子,边摇头晃脑地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那就是著名的华副书记。
38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 日 外
(春节过后,新学年开始了一段时间了,不知不觉就过了五一劳动节了,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里,也到处都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景象。)
39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里 日 内
(文宇航正在桌上铺开宣纸临虞世南的《演连珠》,忽然砚台边的手机铃声响了。)
文宇航(抓起手机):喂,哪位?
电话里一个女声:文老师吗,我是图书馆何东凤,有你一封挂号信,你啥时候来拿一下吧。
文宇航:哦,谢谢,我马上来拿,谢谢你了,何老师。
何东凤:不客气。
(文宇航挂了电话。)
正在看电脑的程建超(好奇道):啊,这年头还有写信的,谁啊?
文宇航(伸个懒腰起身):应该是我上上一届教的学生写来的。(他对大伙儿)我这个学生可不简单,何家玉当年高考发挥不太理想,只考了个二本,好像是四川工业大学什么的,大二就报名参军,为了锻炼自己,主动要求去最艰苦的地方,就被分到了新疆武警部队的特战部队。其实当初在教他时,何家玉并不咋起眼,我跟他接触也不太多,就是一般的师生关系吧,去年他忽然给我来了封信,信里满满的正能量,完全是一个热血青年报效祖国,渴望建功立业,立功边陲的心声吐露,可见在部队上教育之严格,收益之丰硕啊。我也就给他写了回信。嗨,就是距离太远了,隔段时间他才能收到,有时候他们又调防了,信寄走了好久,又给退回来了。不容易,小伙子,真算得上是个有志青年了。
几个老师(啧啧称赞);真是不简单啊。
40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图书馆门口 日 外
(文宇航拿了一个大信封出来。)
(图书馆门口花坛里的一大簇紫罗兰在阳光下正在盛开,在深紫色叶片的映衬下,粉紫色的花朵躲在枝头如点点紫微星,随风轻摇。文宇航对紫罗兰挺有感情的,因为小时候自己亲手在家里的旧洗脸盆里种过。一阵清风吹拂,居然有栀子花香飘来,文宇航讶然抬头,闻香寻踪,真的,几枝雪白的栀子花正在绿色的枝头绽放。文宇航最喜欢栀子花了,他欣喜于她那淡雅不俗的香气,只可惜不能终年闻到她的芬芳。)
(现在难得片刻的清闲,他凑近路边作为道旁灌木的栀子花丛,驻足看了看花型花色,低头嗅了嗅花香,看看手里的信,干脆于和煦的轻风中坐到树荫下的花坛沿上,细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的这个信封,杏黄色的信封大大的,左下首印着一个红彤彤的宝葫芦的剪纸画,上面是“福气满盈”四个字,右边歪歪扭扭写着收信人寄信人的地址,虽说答应练字了,但看来何家玉的字还是长进不大。)
(文宇航小心撕开信口,里面是满满的四页信纸。)
文宇航(打开信纸看去):
尊敬的文老师,您好!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现在已经是2019年3月了,距离上一次给您回信,已经有16个月余,非常遗憾,没有收到您的回信。17年年底,武警部队全面改革,而我所在的部队,也由北疆调到千里之外的南疆,走得十分匆忙,对于没有收到您的信,我深表歉意。后来您用手机拍了照发送给我,我将之保存在手机里,每当我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之时,我都会阅读您的信,仿佛您就在我身边,真切之音萦绕耳旁。
在改革大势之中,我们就犹如一滴水,惟有顺应改革的潮流,才能做那弄潮儿。这信纸上的单位名称,就是改革之前我所在的部队,改革之后,我们变成了特战旅,当我听到这消息之时,十分激动与兴奋。但兴奋之余,又是难以名状的担忧,担心个人的能力素质,完全达不到一个特种兵的要求,也担忧对于前路的迷惘。但我深深地知道,革命军人是块砖,哪里搬哪里搬这个道理。既来之,则安之。在这样的思想指引下,我完成了由地方大学生青年到大学生士兵,再到合格的武警战士的转变。在参加了两次集训之后,成为了特种岗位的特种驾驶员。到了部队之后,也开始听各类军歌,每一首军歌都有属于他自己的故事。其中我特别喜欢《渴望光荣》中的:“我们渴望的光荣,是击败所有的不可能”。是啊,这一路走来,就是在击败各种不可能,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就像两年前的,我绝不会想到现在的自己会是这样的,良好的身体素质,凝练的腹肌,胸肌,或许这就是部队吧,《挑战不可能》,在一次一次的不可能中,改变自己,最终重塑自我。
这一年半里,未敢忘记文老师的教诲,即便再忙再累,也会忙里偷闲,挤出时间阅读书籍,读了许多大部头的作品,也读了不少心灵鸡汤,养成了记录身边人和事的习惯。希望这些素材能够在我退伍之后,为书写一些文章打下基础。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希望文老师能够指导我,给予我指导与建议。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变得沉默内敛。在周末能够使用手机时,也不再像从前与旧友交流,而是点开一个又一个旧友的头像,进入他们的朋友圈,看看他们近来的情况。这一年半中,除了与家人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以外,基本未与他人交流,一来能使用手机的次数少,二来也变得不太喜欢说话了,颇有一种“什么都不说,祖国知道我”的感觉。
在部队,第二年及以上的可以叫做老兵。而新兵也在月底下到连队了,我经常带着他们训练。就在前几日,我在带他们练单杠时,班长让我给他们示范一下。我上杠后,轻轻松松做了十几个二练习。班长在旁边和新兵说:你们何老兵这个二练习,一看就是吃了苦的。我在上面听到了,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哽咽了。是啊!在单杠上吃的苦还真不少,没有在杠上将双手磨出厚厚的老茧,何来在杠上身轻如燕,轻松上杠;没有在杠上难受的想哭,如何能在杠上哈哈大笑。同时我也领会到,教导别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也更加由衷地佩服老师。太阳下最光辉的职业就是教导别人,即便他们与自己非亲非故,但依然用心去教。他们取得了成就,自己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欣慰。不禁想起当初文老师给我们传道授业的场景。据我所知,我们一班的语文成绩,在中考和高考时都挺不错,我想这与文老师在初中给我们打下的坚实基础密不可分。
这不长的军旅生活,可谓是多姿多彩。执行过多次任务,包括中央某位汪姓常委来疆视察时的外围护卫任务。也参加过军事演习,很荣幸在身上挂了彩,每当看到右手之上的伤疤,都会想起这演习。这实战化的演习,我个人的驾驶技能,在同龄中,应该算走在前面了。部队的车,从大到小,基本开了个遍,从装甲车,军卡,巡逻车,到小型勇士,再到各种首长车辆,积累了许多驾驶经验,也没有弱了特种驾驶这个名头。回想学车之时,也是不堪回首啊!经常凌晨四五点,被紧急集合哨惊醒,而后驾驶车辆到晚饭之后,美其名曰抗疲劳驾驶。也曾两个人将车胎卸下再装上,弄得灰头土脸,啼笑皆非。对于驾驶车辆,也有了自己的心得,这些经验,在回家之后,亦十分有用。
把青春压进枪膛,用热血书写华章!无论春夏秋冬,早中午晚,身上的汗水就未停止流淌。冬天,是身上浸漫汗水的衣服结成了冰,那就用汗水将之融化;夏天,身上的汗水拧干,可以接满小半盆。汗终究不会白流,看着自己右臂上,那印有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特战的臂章,我知道,这是我最大的收获与荣誉,如果有一天,要我用生命去捍卫它,我会毫不犹豫地舍身取义,将士何惧马革裹尸还。在这里,我明白了什么是国,什么是家,什么是信仰什么是忠诚,军人热血铸忠诚!那些期待目光坚定我的信仰,,也拼尽全力,给自己一个无悔的军旅生涯。
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感谢文老师的倾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本来准备了四张像前两张那样的信纸,刚好是足够的,结果前前后后写了三次,第三次终于将信写完,前两次浪费了两张纸,这不够正式的后两张信纸,深表歉意,希望刘老师原谅。
最后祝老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何家玉
2019年3月5日。
(文宇航翻看一下手里的四张信纸,又看看那个红彤彤的大信封,抬头看看空荡荡的校园广场,被投笔从戎的学生的激情感染,陷入了沉思之中。)
41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初中部初三语文办公室 日 内
(上午课间操时间,今天外面在飘起了小雨,课间操就停了。几个刚下课的老师都回到办公室休息,喝水喘气,等待接下来再上讲台。)
(忽然,一群学生吆吆喝喝着抬着一张办公桌进来。)
大家(疑惑不解,纷纷问):什么情况?
(又有几个学生抱着书本进来,更有一个高个子男生头顶着一把椅子跟着进来,进门时差点撞到门楣上。)
江海珍(急忙吆喝道):小心点啊,娃儿们——你们是哪个班的?
(苟委穿着崭新的JEEP军绿色工装式风衣,脚蹬同样簇新的CAT皮靴,手拿一个容量是1000毫升的虎牌保温杯,悠闲地踱进来。)
苟委:嘿嘿,文哥,我的桌子摆在哪里啊?
文宇航(伸长脖子看看屋里,伸个懒腰说):办公室那么多空位子,你自己随便选嘛——要不你就和阿超面对面坐吧。
(苟委闻言回身,指挥学生把桌子搬过去,和程建超的桌子靠拢。那几个苟委班上的男生七手八脚地把手里的椅子书本杂物整理摆放起来。)
苟委(站在屋子中央,左右看了看,砸吧着嘴点头说):嗯,你们这个办公室是大啊,原来是不是上一届初三小火箭班的教室啊?
胡茂林:好像是吧。
苟委(走到胡茂林的桌前,一屁股坐到桌子边上):茂姐,向你学习取经来了。
胡茂林:嗯——哪里哪里,还是向你学习,你们才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你们的,未来几个世纪都是你们的。
(苟委哈哈大笑。)
文宇航(想起来一件事,问道):苟,你抽不抽烟啊?我记得你要抽烟的,我们办公室可是无烟办公室,最讨厌谁在办公室里抽烟了。
苟委(翻翻白眼):我才不抽烟呢。
苟委班上的学生们(替他拾掇好,给老师打个招呼):苟老师,我们走了。
苟委(点点头):好,好,快回去上课吧。
(学生走后,苟委坐下,翘着二郎腿,随手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文宇航(一扭头看见了,叫道):我靠,苟,你才说你不抽烟的,瓜货!
胡茂兴:现世宝!
苟委(举起一只精美的打火机点着烟):我是不抽啊,我只是偶尔抽——一点,不多抽,一天也就是一包吧。
江海珍(也大叫道):你个苟,你跑到我们办公室来爪子吗?你们几个老烟枪,波娃子啊,赵老建啊,老翦啊,你啊,就应该在隔壁办公室,凑到一起,多好的。
胡茂林:互相伤害,相杀相爱。
苟委(撇撇嘴):我才不跟他们同流合污呢,你们看波娃子那口黄板牙,尤其是赵老建,一身烟臭!
(大家哗地哄堂大笑起来。)
文宇航(笑骂道):瓜货,你还好意思骂人家赵老建一身烟臭,你自己不也是一身烟臭!?
苟委(摇头不认账):哪哦,我赶他差远了!
江海珍:你们哥俩——不,叔侄俩——半斤八两。
苟委(左顾右盼地说):其实我也不想上你们办公室来,还不是你们办公室太大了,化哥非要叫我回归语文组办公室,其实这样一来,我离我自己的班远了一大截,不安逸。
文宇航(警告道):苟,你抽烟最好到外面去抽啊,我们不抽烟的最讨厌闻那个烟味儿了。
江海珍:就是。
苟委(看看手里的打火机,得意地):其实我也不想抽烟了,早就想戒了,抽烟真的一点好处都没有,又不是天天都有家长给你送好烟,你抽好烟抽习惯了,总有一天烟要抽完的,抽烟的标准裆次也就提上去了,一下子就降不下来,到时候真舍不得自己买那么好的烟给自己抽啊——麻烦!所以我也想戒了,哪晓得刚想戒烟,班上一个家长就送了我一个姿宝打火机,我星期天跑到百达商场专柜上一看,妈哟,要一千好几呢,你们想想,这么好的打火机,不用岂不是太浪费了吗?
文宇航(半开玩笑道):苟委,你又收受人家家长的贵重礼物了。
苟委(不屑):我这算啥呀,我老婆她们西城小学,家长们一个赶一个给老师送礼,反正那些家长非富即贵,也不在乎,前几天过清明节,连我老婆都收了两万多的百达购物券,所以我就跑去买了这一身新衣服和新靴子。
(大家闻声都扭头打量苟委的新行头。)
胡茂林:唉,天底下有几个西城小学哦?反正涪江市就一个!就是这少数几个学校,弄得社会上都在说老师收礼收礼,其实就那么几个人在收礼,叫我们替他们背个名。
文宇航(边低头改作业,边自言自语道):妈哟,清明节还有人送礼?
苟委(眨了眨眼,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样):啊……嗯,嗯?
42 成都某大医院住院部的走廊上 日 内
(觉半年过去了,九月初,暑热刚褪,天府之国的好日子又来了。)不
(病人,探视陪同的病人家属,穿了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穿梭来往,热闹非凡,犹如大型超市。)
(王瑞芬一个人落寞地呆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在川流的人群里,倪喃穿了空乘制服,风风火火地穿梭赶来,可见来得匆忙,工装都没来得及换。不时有男同胞向她行注目礼。)
王瑞芬(一抬头,在熙熙攘攘的病人家属和医生中看见了倪喃,连忙站起来扬手喊道):哎,玲娃子,这边!
倪喃(循声发见了王瑞芳,摆摆手,迎过来):瑞姨,你怎么坐在这里哇?
王瑞芬(看着倪喃因为走得急而红扑扑的脸,起身迎上去关切地问):走忙了吧?
倪喃(急切地问):我爸怎样了?
王瑞芬(拉她坐下说):你莫急,我刚刚去给他拿了今天早上的验血报告,你爸还是那个老样子。
倪喃(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埋怨道):你老人家惊风火扯地打电话,我还以为出啥子事了,把我吓得遭不住!
王瑞芬(见怪不怪地拉着使性子的倪喃的胳膊,坐下来):唉,你还是那个臭脾气不改,这样咋嫁的出去哦——玲娃子,我愁啊!(不由地叹口气)你老汉儿这么个情况,谁知道啥子时候好得起来哦。
倪喃(也茫然而无奈何地叹口气):唉……
王瑞芬:主要是,你弟娃儿又惹事了。
倪喃(一翻妙目,问道):他又怎么了啊?
王瑞芬(愁着眉头说):虹娃子的老师今天早上一大早就把我喊去,叫我把虹娃子带回家,喊转起走,说学校决定了,劝其转学。
倪喃(惊讶道):为啥子呀?
王瑞芬(叹口气,愁眉苦脸地说):还不是他又私藏手机打游戏,还躲在课堂上打,让数学老师抓了个正着——这已经是第四次了,龟儿子些!
倪喃(顿时冒了火):他到底想要爪子!他哪来那么多手机啊?
王瑞芬:他第一个手机带到学校就被抓到了,老师把我喊去,说是给他没收了,等他毕业了再还给他;那天周末回到家,他再三再四给我保证,说以后再也不带手机到学校了,求我给他再买一个,说在学校住校,每晚上都要给我打电话,而学校安的校讯通每次要排队,人多得很,还没排到就熄灯了,生活老师就来赶,说时间到了不准打电话了,喊回去睡觉,麻烦得很。我想想也是,心一软就又给他买了个便宜的小米手机,结果没多久他又偷偷带到学校,在晚自习课上耍,第二次叫班主任老师抓住了,又把我喊去,连我一起说了一顿,气得我回来把他狠狠骂了一顿,把他手机锁起了。哪想到他个龟儿子也不知道啥子时候在网上买了个模型手机,乘有次放假在家,给我说是他要在手机上查个资料,我就把他的手机给了他,他耍了一下也就很快还给我了。我也没注意,就被他用模型机偷偷换了他的真机带到学校去了,结果又被老师抓到了,老师打电话问我,我还说他的手机在家里啊。吴老师说倪虹的手机现在就在她办公桌上摆起呢。我赶紧跑回家仔细一看,拿起来再一煸,妈哟,我锁在柜柜里头的那个是个假的,是他妈个模型机!但是可以开机的嘛,还可以一闪一闪亮灯呢。唉,现在那些个做模型机的家伙做的太真了,也太缺德了!
倪喃(泄气地说):无语。
王瑞芬(继续说):他第三次被抓了手机,老师就喊他自己用榔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手机砸了;哪想到他又偷偷自家买了别个同学的一个二手机,花了六百块钱。
倪喃(诧异地问):他哪来那么多钱呐?
王瑞芬: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自己说是从自己的生活费里省出来的。
倪喃(又火冒上来):你和我老汉儿你们一天到晚到底要给他多少钱啊!给你们说过多少次,钱给多了,要害死他的!
王瑞芬(委屈道):也没给他好多啊——昨天他第四次耍手机被老师抓了,班主任把我喊去,直接叫我领他走人。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张嘴求人家了,现在他个龟儿子一天到晚光知道打游戏,成绩硬是差得不得行了。你说,你爸爸天天睡在医院,虹娃子又这个样子,我真的都快要愁死了!
(倪喃看着从小把自己带大的后妈,现在是如此地犯难,不觉同情地抱住了王瑞芬的肩头,以示安慰之意。)
王瑞芬(发愁道):你说说看,这可咋整啊?
倪喃(气不打一处来):唉,还不都是叫你们自己从小惯肆的。
王瑞芬(争辩说):还不是你老汉儿,天天说他老来得子,老来得子,惯肆得不得了,从小到大,要啥给啥,啥子都答应他,没有一点原则。
倪喃(翻个白眼):莫都赖到我老汉儿头上啊,我看主要还是你各家。
王瑞芬(着急道):哎呀,玲娃子莫争了,关键是现在让虹娃子到哪里去读书呀?这才是要命的事了!
(倪喃一时也有些茫然了,泄气地坐在那里,摸不到头脑。)
王瑞芬(显然事先已经有个主意了):我想,在成都实在读不下去了,干脆回涪江吧。
倪喃(意外道):啊,回涪江啊?
王瑞芬(看着倪喃说):涪江毕竟是老家,熟人多,本身涪江市的教育又发达,好多成都的娃娃都跑到涪江去读书——你不就是在涪江读出来的吗?找找熟人,要不你跟你以前的老师联系一下,嗯,看看能不能就到你原来那个学校去读呢?实在不行,多花点钱,给虹娃子再留个级,反正才开学没两天……
倪喃(沉思了半天,慢慢点点头):也只能这样子了,我先去试试吧。
王瑞芳松口气:嗯,嗯。
倪喃(脑子了忽然闪过大恶人文宇航,发狠道):干脆,劳资给他找个恶一点的老师,好好收拾收拾他个狗东西!
王瑞芬(喜道):就是,就是,找个管得严的老师,狠狠把小龟儿子收拾收拾,该整就要整。只是你给老师说一声,莫把他一次打坏了哦。
倪喃(轻蔑地白她一眼):你看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心痛起来了。
王瑞芬(叹口气,拍着倪喃的大腿):哎呀,好正常啊,玲娃子,等你娃自己当了妈就晓得了。
倪喃(反诘道):算了吧,看你们这个鬼样子,我都恐婚了,我这辈子都不得当什么妈了,懒得当!
王瑞芬(撇撇嘴说):话莫说早了哈,以后打脸哦。
倪喃(摸出手机,又犹豫了,觉得打电话恐怕说不清楚,说):实在不行,我只好回涪江跑一趟。反正我明天休息。
王瑞芬(高兴地点点头,说):好,对头,当面找人了解了解情况那是最好的。
倪喃(翻翻眼睛说):我正好要回去收下房租了。
王瑞芬(诧异道):啊,你啥子时候把老家的房子租出去了哇?
倪喃(含糊道):嗯。
第四集
43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门口 日 外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穿了一件休闲卫衣,下身着了牛仔裤,背着双肩包,像个学生模样的倪喃,从出租车上下来,看了看学校大门,摇摇摆摆朝门卫室走来。)
门卫保安(看见漂亮女学生,热情招呼道):同学你返校啦,高几的啊?
倪喃(不觉一愣):……啊!
(门卫竟主动打开了闸门,放倪喃进了校门。)
(还准备给张老师打电话来接自己的倪喃狐疑地赶忙胡乱点头示谢,就慢慢走进去。)
(进去走了几步,倪喃看见几个穿校服的中学生从身边一路跑过,倪喃注意地看了看他们,发现了什么似的,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连帽休闲服,才意识到应该是自己身上衣服的颜色和学生们穿的新校服颜色接近,才反应过来,原来门卫误把自己也当成了学生,轻易就放自己进校了。)
(想到现在还会有人误会自己是中学生,倪喃的心情顿时大好,自鸣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倪喃在校园里慢慢走着,左顾右盼打量着,回忆着离开学校之后,这几年校园里的变化。细细回想起来,自己离开这里,竟然已有六年时间了。)
(现在是中秋节过后了,涪江市接近成都平原的边缘,沾了点川西坝子的光,眼下秋高气爽,同了阳春三月一样,都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到处都是一派赏心悦目,神清气爽的景象,校园里的大草坪满眼的黄绿,周边道路边各色各型的矮杆菊花正开得斑斓炫目,林荫道边成行的丹桂、月桂正在开放,甜醉的桂花香弥漫在校园里,令人沉醉在初秋的清风里。)
(银杏树的叶子渐渐变成金灿灿的柠檬黄,在上午的阳光的映照下,通体透亮;清爽的秋风拂来,树上的叶片翩然下坠,树下的叶片纷纷起舞,宛如万千蝴蝶闪动翅膀快乐地舞蹈,令人眼花缭乱。)
(靠近五栋教学楼的路边一排高大的黄葛树更是被昨晚上的一阵浩浩大风,把浓密的金黄叶子吹落了一地,催促她们快点给新叶让路。而那金黄的叶子铺在地上,倒有着别样的一番美丽,可惜一个保洁工人正在用大扫帚左一下右一下地将这美丽的秋叶扫荡而去,好在草坪中央一小簇枫树,大致有十几株,被初秋的清风浸染的红叶,犹如春花正在绽放,更像一束光艳夺目的火炬,惹人关注,令人怜爱。)
(倪喃漫步在校园里,仿佛像在寻找着什么,东看看,西瞧瞧,她抬头看教学楼,墙面上当年的楼名不知何时全换成了数字铭牌,一时有点找不到方向了,只好掏出苹果手机拨通了当年老班主任老师张晶的电话。)
44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初二某综合办公室里 日 内
(初二语文组张晶老师手里拿了一尺来长的小戒尺,板着个脸,架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正在训两个穿着校服的小男生,其中一个高而胖,另一个瘦而小,两人看上去显得那么滑稽,完全可以上台去说相声了。)
张晶(申斥道):早操起不来,迟到的是你两个,寝室里面不讲卫生的也是你两个,今天教室里打架的也是你两个。你们想干什么,不想读书了哇?!都是一个班同学,我早说过,牙齿还会碰到舌头呢,平时一个班上,同一个寝室里,相互之间磕磕碰碰,难免。大家都互相要谦让,一个个在家里放肆惯了,唯我独尊,总觉得别人都该像你们妈老汉儿一样,啥都让着你,这个德行不改,以后到了社会上有的亏吃,到时候让别人来教啊,那时候,嘿嘿,人家恐怕就没有张老师这么客气了。
(两个男生低着头,做俯首帖耳状。)
倪喃(在办公室门口探头进来,环视室内,目光锁定张晶,她扒着门框轻声喊道):张老师,张老师。
(川剧现在基本上没人看了,没人听了,其式微之势也是必然的,好在满世界都还知道川剧曾有个变脸的把戏,而要说这把戏耍得最好的,还就是这帮教书先生教书嬢嬢了吧。)
张晶(一回头,方才还板着的脸,笑容瞬间跑回来了,她起身迎过来):哦哦,倪喃,你来啦!
倪喃(施施地走进来,热情地抱住了张静的肩头):张老师,你还是原先那样,一点都没变啊。
张晶(自嘲地笑道):咋没变啊,都成老太婆了。
(倪喃还没说什么。)
张晶(扭脸瞬间板着面孔看了看那两个小男生,喝道):有没有礼貌哇?喊师姐!
两个小男生(光着眼睛看着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这么一个神仙姐姐,呆了呆,然后一齐恭恭敬敬地对着倪喃鞠躬):师姐好!
张晶(骄傲地说):你们师姐可是个空姐,你们看看,多有出息啊!记住,以后不准再相互打架了,来相互拉个手,以后不准记仇啊,要学会让人,大家都是同学,听见没有?
两个男生(齐声):听见了。
张晶(挥挥手):先去吧,再出问题,看我不回头收拾你们,那可就要取重喽。
两个小男生(一起向老师鞠了个躬):老师再见。
(两个小男生一溜烟地跑了,边跑还不忘回过头偷偷好奇地看了看倪喃。)
张晶(发落了学生,这才热情地拉倪喃):来,倪喃坐,坐。哎呀,倪喃,好多年没看见你了,越长越漂亮了,都当空姐啦!你现在是个真正的白富美了。
倪喃(不好意思说):哎呀,张老师,我都让你说得不好意思了,空姐现在算个什么呀,只不过是空中服务员罢了,有啥子出息啊?
张晶:那可不能这么说,空姐又不是人人都能当上的,那可是必须颜值在线才行啊!
(旁边几个正在备课批改作业的老师,抬头注意地看了看倪喃。)
倪喃(向几个老师鞠躬点头示意):老师们好。
张晶(介绍道):我以前班上的学生。
(大家都礼貌地点点头致意。)
倪喃(摘下双肩包,从中取出两盒包装精美的竹叶青茶叶,递给张晶):张老师,好久都没来看你了,你莫怪我哦。
张晶(怪道):哎呀,倪喃,你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嘛,你们毕业了工作了,能回来看看我们就很好啦。
倪喃(笑道):就是因为工作了,挣钱了,给老师买点小礼物总是应该的吧。
张晶(笑着接过来放到办公桌下):那就谢谢啦。
倪喃(笑道):哎呀,张老师,你莫那么客气啊,该感谢你的是我,你带了我三年,那三年真的好开心哦,好好耍啊。
张晶(笑眯了眼):那是,你们一个个好乖嘛。
倪喃(扫视了一遍办公室,小声对张晶说):张老师,你办公室这些老师我咋都不怎么熟啊。
张晶(低声解释说):哦,前几年我女儿要上初中了,为了能教自己的女儿,我专门申请调到这个年级来了。
倪喃(点点头):哦哦,怪不得呢,好多老师看起来都不认得——你们金小小现在怎么样啦,上几年级啦?
张晶:高三啦,唉,成绩一般,我们让她从高一就学了网球,准备走艺体生路线,高考文化分轻松一点。
倪喃(点点头):哦。
(张晶显然不想多谈自己的女儿,马上转开了话头)。
张晶:你弟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倪喃(马上愁眉苦脸道):唉,还不是我后妈惯肆的,就喜欢玩儿手机,打游戏,成绩瘟得恼火。想换个学校,转个学,换个环境。我爸爸前段时间身体又不太好,又在住院,后妈实在管不了弟弟了。
张晶(关心地问道):爸爸要不要紧啊?
倪喃(迟疑道):不好说,可能要换肾。
张晶(吃惊道):啊,这么严重啊?!
倪喃(无奈地点点头):就是,每隔几天就要去做透析,生意基本上停下来,全靠后妈勉强管着,她又要在医院照顾爸爸,弟娃又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后妈实在没奈何了,才找我商量,看能不能把弟娃弄回涪江市来读书,最好到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这种寄宿制学校来……
张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现在这种娃儿多哒,我班上就有好几个,家长也管不了,就指望老师了。我也是,为了个手机,天天跟他们捉迷藏,斗智斗勇,累死个人了。
倪喃:就是啊,现在这个手机好害人哦!
张晶:你弟弟好大了?
倪喃:14岁,刚好比我小十岁。
张晶(点点头):该上初二,就是我们这个年级啊。
倪喃:他成绩太差了,根本跟不起走,我们想干脆给他留一级,让他再读个初一,所以就要麻烦张老师帮个忙哦。
张晶(点点头,笑道说):那么客气做什么呀,没什么,你是我的乖乖学生嘛,不用说什么帮不帮忙的话,何况我们老师每年也都有招生任务——我去给他报个名,等下周半期考试,喊他来参加一下测试。
倪喃(紧张道):考初二的题啊?那他肯定过不了关的哦。
张晶(想了想说):那实在不行我去给招办领导打个招呼,就说是我亲戚的娃儿,叫他去参加初一的考试吧——他做初一的题总应该没问题吧?
倪喃(尴尬道):谁晓得他现在荒唐到啥子地步哦。
张晶(安慰道):他毕竟是初二的学生了,做初一的题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倪喃(拉住张晶的手):哎呦,实在太感谢张老师了。另外呢,还要想个办法,给他分到一个管得严的老师班上去才降得住他……
张晶(若有所思说):哦,就是啊,这种娃儿非得要厉害的老师来管,才能管得住他啊。那分到谁的班上去呢?初一那几爷子倒是我原来熟悉的同事……找哪个呢?
倪喃(不错眼珠地盯着张晶):……
张晶(一拍大腿):对了,文宇航!文老师,你还记得吗?
倪喃(眨眨眼,问道):哪个文老师啊?
张晶:嗨,你咋忘了啦?就是当初咱们隔壁班的,咱们是三班,隔壁四班的那个班主任,文宇航文老师啊!那可是个厉害的角色,学生们背后把他评为年级四大恶人之首。
倪喃(恍然大悟状):哦,他啊,我那次去北京夏令营,还是跟他们班去的呢。
张晶:就是,那次去夏令营,我们班只有你一个女生报名,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你放到他们班上去的。
倪喃:主要是他们班的陈璐又是我的邻居。
张晶:文老师人是凶了些,但说老实话,他带的学生娃儿就是老实得多,懂规矩些……照你说的,那就把你弟娃儿放在他班上去,怎么样?
倪喃(点点头):那好嘛,麻烦张老师了。
张晶:不麻烦,不麻烦。
倪喃(又试探道):那文老师现在还是那么凶吗?
张晶(沉吟道):他啊,火气好像也小多了吧。(看看手表)走,学生马上要放学吃饭啦,我请你。
(张晶站起身来。)
倪喃(急忙跟着起身说):不不,张老师,今天该我请你吃饭,上次说好的,我工作了就请你吃饭。
张晶(笑道):我中午还要值班查寝室,今天只能请你跟我去吃双语大饭店的班主任套餐呢。
倪喃(反应过来):哦哦,你们班主任现在还要陪学生吃饭啊。
张晶(感叹道):改不了的章程啊,你们做学生的吃三年学校的伙食团就可以扇起翅膀飞了,我们当老师的就要一直吃到退休了——走吧,你也好久没有吃过双语实验学校的饭了吧。
倪喃(点点头,跃跃欲试):那是啊,说真的,好多年没吃过了,怪得很,有时候还是会突然想起双语伙食团的味道的。记得原来你就说过的,等我们离开了双语实验学校,就会怀念双语伙食团的伙食——真的耶!
(师生两人手挽手走出了办公室,走下楼梯。)
张晶:好多毕业学生回来都这样说,可见双语实验学校出去的孩子,对这里真的还是有感情的,好多双语实验学校初中毕业的同学,等到高三毕业了,不咋和高中同学聚会,反而是和初中同学聚会得多。
倪喃:那肯定是啊,大家天天在一起,朝夕相处三年呐!我们在这里待了三大三年!
张晶(点头):关键是初中三大三年,都是正在长大的一帮帮人,大家天天在一起,度过的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三年啊。
倪喃(点头):就是,就是。
4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 日 外
(倪喃和张晶两人走出楼栋,漫步在校园里,身边不少上体育课提前下课的学生从身边跑过,嘻嘻哈哈的,冲向食堂抢饭去,男生女生都有。)
倪喃:张老师,这双语实验学校到底是公办学校还是私立学校啊,我一直都没搞懂。
张晶:哎,不公不私,不公不母。
倪喃(不懂):啥意思?
张晶(解释道):美其名曰,这叫新体制学校,由公办的名校出头,打广告招生,收费按私立学校收,一年两三万学费,寄宿制——就是这么回事。
倪喃(明白了):哦——
4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大食堂 日 内
(学校食堂里,成千成百的学生从几个门涌进来,个个活力四射,嬉笑吵闹,声达于天,熙熙攘攘的学生们都分别排了八九列的队伍,依次从食堂阿姨手里领到今天中午的午饭。已经打到饭的同学则小心地端着餐盘,回到本班自己固定的座位上用餐。)
(张晶带着倪喃,穿过学生人堆儿,来到教师窗口排队打饭。)
倪喃(环顾大厅,兴奋地说):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了!
张晶(笑道):是不是感觉穿越了?
倪喃(笑道):有点儿。
张晶(伸头对窗口里的打饭师傅说):师傅,打两份儿嘛,这是我们以前的学生,回来参观母校的。
(那师傅友好地点点头,打了两份饭递出来。)
(那班主任教师的午饭大体上和学生是一样的,只是多了份加菜,而这加菜的支出则是教师出一半钱,学校补贴另一半。今天的加菜是食堂主厨三级厨师王麻子同志亲手拌的脆黄瓜条凉拌猪耳朵,只见红油浇淋在薄薄的猪耳朵上,红灿灿,绿莹莹的,色香味俱全,不觉令人食欲大开。)
(两人端了餐盘,小心地避开冲来跑去的初中生,找到一处角落里,两人对坐。)
倪喃(坐定,吃了一口饭):嗯,好熟悉的味道啊!
(倪喃扭头看见一个男生打了一碗汤,缩着脖子小心地经过自己的身边。)
倪喃(伸长脖子一看叫道):哇,醋汤!我最喜欢双语实验的醋汤了。
(她跳起来跑去汤桶边打了两碗醋汤,小心地端过来。)
张晶(接过一碗):谢谢——这下你弟娃儿也要来吃这里的饭了。
倪喃(想起那码事,鼻子里哼了一声):靠实该有人来管管他了。
张晶(点头道):男娃儿跟女娃儿不一样,就是要管严点,带得皮实点才好。
倪喃(试探地问):那文老师现在还那么凶爆爆的啊?
张晶(以为倪喃担心弟弟吃不消呢,解释说):也没以前火气那么大了吧,最近人有点蔫,日子过得还有点郁闷了。
倪喃(随口问道):咋了?
张晶(小声道):他离婚啦。
倪喃:哦,为啥子离呢?
张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也拖了好多年了。女儿去年考上了高中,两口子才去办的手续。女儿判给他的,但好像平时基本上都是跟着妈的……
倪喃(默默地点点头,吃了几口饭又问):他现在就没有再婚吗?
张晶:好像没有吧,但确实有不少人在给他做媒。哎呀,你不知道哦,男人真的是人到中年一枝花啊,翘得很呢!上次还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宝马女,他还洋盘得很,居然拒绝了。
倪喃(挑挑眉毛):哦!
(张晶也没注意到倪喃的反应,提起别人的八卦绯闻反而兴奋起来,她抬头注意地看看身边的学生和老师。)
张晶(小声说):最近,初中部一个音乐老师好像在和他好。
倪喃(不知怎的有点紧张,她尽量掩饰地问道):音乐老师,我会不会认识哦?
张晶(琢磨道):哦,不晓得你认不认得,她好像没教过你们班哦?
倪喃:初一教我们音乐的好像是个男老师哦。
张晶(点点头):那也可能是你毕业后才来的?你可能认不到那个女老师,姓陈,个子高高的,长得漂亮,也才三十出头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哦——比老文小了十几岁呢,自己带了个女儿,女儿好像快上小学一年级了吧。
(倪喃努力回忆,却还是对不上号,摇摇头。)
张晶:那个陈老师条件好得很,听说以前的老公是做生意的,给她留了有房,天天开着宝马7系车来上班。老文反而好像还不太上心的样子。
倪喃(好奇地问):为什么呢?
张晶:谁晓得他,好像是双方的女儿都反对吧。
倪喃(释然道):那肯定成不了了。
张晶(奇怪又好笑道):你咋知道,你又没有经验。
倪喃(自信道):我亲身经历啦,当初我妈丢下我和我老汉儿跑了以后,我爸爸带着我做生意,做得好了,就有好多人给我老汉儿介绍后妈,有好几个我看不上眼的,我都给他们搅黄了,后来我瑞姨人多么好,对我又多么关心,事事还将就我,我看顺眼了,点了头,他们俩才结成婚的——半路夫妻,只要娃娃不同意,肯定成不了。
张晶(点头道):有道理。
(倪喃一抬头,刚好远远地看见文宇航正步入食堂大厅,她赶紧低下头,以免被文宇航看见。其实被他看见又怎么样呢?倪喃也说不清楚原因,只是心里有种和别人捉迷藏的感觉了。)
4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 日 外
(午饭后,张晶和倪喃手挽手在校园里信步闲逛。)
倪喃:张老师,那中午影响你休息喽?
张晶:没什么,好久不见你了,今天还是蛮开心的。想当年你们几个,田心路啊,钟梦啊加上你,几个女子家一天到晚就爱缠着我了,唉,就数你们几个最乖了。
倪喃(苦笑道):她们两个都考上了好大学,就数我最笨了。
张晶(安慰道):你那年就是没发挥好,——其实也没啥子,你现在不也挺好吗?也是一份高大上的工作。
倪喃(叹口气说):哪里哦,吃青春饭,吃不长远的。
张晶(点点头):那倒也是,好在你家里经济条件还好,先干到起,以后再找机会,再选择一个更好的工作,或者再去专升本。
倪喃:就是,慢慢看,等机会吧。
张晶(笑着问):你在耍朋友没有啊?钟梦说她都在耍朋友了。
倪喃(稍稍有点害羞,说):家里介绍了一个,也不是太满意,勉强挂着吧。
张晶(关心地问):咋了,怎么个不满意法呢,是个人条件还是家庭条件有问题?
倪喃(有点无奈说):人长得倒还将就,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跟我爸爸他们还有交际,所以熟人就介绍认识了。也是个没读什么书的,读了个三本出来的,就晓得耍——张老师你知道,我高考失误,没考上好学校,但我一直喜欢有文化的人,想找个像样的读过书的人——你没多少文化也罢了,那么个大男人,说话办事人还小家子气,动不动就说家里如何如何有钱,俗气得很,结果办起事来又抠抠索索的,受不了。
张晶(点点头说):也是,过日子,别的都好说,要是男人太小气,是太累人了,要么再处一处看看吧,进一步了解一下,看会不会好起来呢?
倪喃(勉强点点头,抬头看看到了校门口了,就转移话题说):那我弟弟的事就要麻烦张老师你了。
张晶:不要客气了,没什么的,有消息我联系你嘛。
(俩人拥抱告别。)
(倪喃出了校门,回头隔着栅栏,看见张晶还在驻足看着自己,马上向张晶招了招手。
正好一辆出租车送了一个手提牛奶水果的家长停在校门口,倪喃急忙喊住车。)
倪喃(回头远远地喊了声):张老师,我走了!
(倪喃摆摆手,钻进去,车开了。)
(张晶一回头,正看见陈俊逸从身边施施走过。她悄悄用手机拍了一张陈的侧面照片,用微信发给倪喃,说:
这就是文老师的红颜知己。)
48安州安江小区的倪喃的老房子,现在由文宇航暂时寄居的家 日 内
(下午,倪喃见过张老师之后,打车回来,推开门,吃了一惊。只见客厅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的,物品摆放整齐有序。)
(倪喃站在门口惊讶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屋子,慢慢脱了鞋,从鞋柜里找到自己以前的旧拖鞋换了,慢慢走进来,她简直不相信一个大男人会把屋子收拾成如此样份儿。)
(她推开自己的房门,自己的屋子里也是清清爽爽的,几乎是纤尘不染,自己的床仍然罩着干净的床罩,床头柜上的书码放整齐,书桌上摆放了好几盆绿萝,绿油油的,长势喜人,只是不明白一间屋子里为什么要摆那么多的绿萝。)
(她又走进书房,见书房窄小的榻榻米上铺了床单,放了枕头和被子,倪喃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原来文宇航一直就住在书房里。书房里也是干干净净的,只是桌子上堆满了不少文宇航自己的书和砚台笔挂宣纸什么的。)
(倪喃嗅了嗅鼻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墨汁的味道让她不咋习惯。她一抬头,看见墙上多了一幅工工整整手书的字,凑近仔细一看,写的是初中学过的《陋室铭》,倪喃来了兴趣,读了一遍,就发现问题了,“德”字里面少了一横。)
倪喃(撇撇小嘴自言自语道):还语文老师呢,光说别人,自己都写错别字。
(她童心一起,在桌子上的笔挂上,取下一支毛笔,打开桌上的石砚盖子,沾了墨,凑近那幅字,在那个“德”字里面填了一笔,结果手一抖,那个“德”字顿时成了一个墨团,吓得倪喃急忙把毛笔挂回原处,盖好砚台的盖子,努力恢复原样。)
(走回客厅,忽然,一股幽香飘入倪喃的鼻翼,她讶然地使劲嗅了嗅,感觉是桂花的香气,她被那香气牵导着,寻迹来到露台,推门出去,不觉大吃一惊。)
49 安州区安江小区倪喃的老房子的露台 日 外
(只见露台地面也是干净的,似乎用水冲洗过的;栏杆也被擦得亮光光的,靠栏杆一边搭了一个小小的葡萄架,旁边一只敞口大红陶花盆里栽了一根葡萄藤,枝条蜿蜒攀爬,叶片翠绿可喜,一派欣欣向荣。露台靠邻居家墙面上曾经的蜘蛛网也不见了,当初野生漫长的杂草枯茎也都收拾掉了,墙边摆了两只中号红陶花盆,栽了两三株正在往墙上卖力爬升的蔷薇。曾经枯死的花木都移走了,旧花盆被擦去了灰尘,在盆里新栽了几棵一米多高的花树,有一株栀子花,有一颗海棠,还有一小株月桂,都枝叶茂盛的样子。月桂树上米粒般大小的桂花正在开放,月白色的桂花散发出幽幽的花香,正在空气中四溢飘荡。)
(倪喃信步走上前去,才发现葡萄架下,居然还新添有一个景德镇烧制的青花瓷彩釉鱼缸,走近看去,鱼缸不大不小,鱼缸里的水面漂浮的几片绿油油的水葫芦,水里有三尾不大的红鲤鱼在悠闲地摆尾游弋。)
(倪喃震惊地再次环顾露台,惊讶不已。)
(握在手上的手机忽然传来微信的通知铃声。)
倪喃(低头一看,原来是文宇航发来的):
包租婆,来收房租了?
倪喃(急忙回复):你咋知道的,张老师给你说的?
文宇航(马上回复):我看见你和张麻姑一起在食堂吃双语实验学校不要钱的饭了。
倪喃(回道):嘿嘿,我的房子安逸吧,房租要涨价了哦。
文宇航(回道):没问题,马上给你打过了。
倪喃(回道):看在你精心改造屋顶花园的份上,今年的房租就免了。
文宇航(回道):那不好,你正需要钱置办嫁妆,房租不能免,快说,多少钱?
倪喃(回道):嘿嘿,我的嫁妆钱先存在你那里吧,等我要嫁人了再问你要吧。
50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一号校门口 傍晚 外
(第一节晚自习还没开始上。)
(守完每天晚自习前二十分钟的信息课,文宇航匆匆穿过门卫室。)
一个认识的保安(招呼他):文老师,今晚没晚自习啊?
文宇航(有点狼狈,点点头):啊啊,就是,就是。
(他抬头看了看对面隔了近三十米宽的路边有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急忙忙地走下校门口的过街地下通道。)
(等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爬着台阶,走出地下通道的出口时,才发现那辆白色宝马7系轿车一直发动着发动机,看来停在那儿多时了。)
(保险起见,有强迫症的文宇航专门跑到车头看了看车牌,才拉开副驾驶门,钻了进去。)
51 陈俊伊的汽车里 傍晚 内
陈俊逸(放下手机,含笑嗔怪道):怎么,怕上错车啊?
文宇航(喘着气笑道):就是,万一上错了,那多尴尬啊!
陈俊逸(笑骂道):只有你这种笨猪才会上错车。
(她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香气扑鼻的纸巾给文宇航搽汗。)
文宇航(腆着脸抓住陈俊逸的手亲了亲):好香,我就喜欢香喷喷的你。
陈俊逸(微笑着):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这个没头发的老头子吗?
文宇航(尴尬地光着眼睛看着她):为什么?
陈俊逸:有一次去学术厅开全校大会,你路过我身边,我闻到一股古龙香水味儿,而那个味道正好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当时我就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结果就那么巧,第二天你那大学同学,我的师傅任姐就跑来介绍你,我想了想,就答应了。
文宇航(夸张地叹口气):缘分啊!
陈俊逸(撇撇小嘴):德行——
(她松开电子手刹,拨开车辆的左转灯往路中间慢慢开去。)
文宇航:今晚想吃啥啊?
陈俊逸(边开车边说):小燕她们说,百达广场后门开了一家私房菜,味道不错,去尝尝?
文宇航(随口应道):好啊。
52 涪江市千达商业广场 晚 外
(灯红酒绿的商业中心地带,四通八达的街巷通道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一处稍稍偏僻的通道口,文宇航和陈俊逸手拉手从一家门脸很小,装修却很精致的饭店出来。不知道是喝了点红酒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陈俊逸脸上红扑扑的。看着一群群从身边走过,搂搂抱抱的青年男女,陈俊逸竟也顺势搂住文宇航的腰,文宇航回应着搂住陈俊逸纤细的腰肢。)
文宇航(贴着陈俊逸的脸颊亲吻了一下,在女人耳边说):走,去富丽酒店吧。
陈俊逸(看了看手腕上的欧米伽手表,含笑点点头):还是去私人电影院看电影吧。
文宇航(一愣):咋了,不是说好的去酒店吗?
陈俊逸(拉住文宇航的胳膊,小声解释道):娇娇今晚在少年宫跳舞,说了叫我早点回家陪她的。
文宇航(失望地):啊?不是说好了的吗……
陈俊逸(笑着安抚他):以后有的是机会,着什么急嘛,走,去私人电影院——你去不去?
文宇航(被女人的笑靥迷住,气也消了,无奈地抚摸着年轻女人的脸颊):这次我听你的,下次你得听我的了啊。
陈俊逸(又搂住文宇航的腰,应答道):好,好,下次依你。
(陈俊逸仰起脸,文宇航把她拖到黑暗处,低头吻住陈俊逸的嘴,陈俊逸马上积极回应他,两人抱在一起热吻起来。偶尔路过的人,或见怪不怪,或没注意到,并没人在意他们。)
(疯了一会儿,陈俊逸笑着轻轻推开文宇航。)
陈俊伊(小声道):好了,好了,两个老年人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快去看电影吧。
文宇航(开心地点点头):好吧。
53 一家安静的私人电影院的前台 晚 内
(文宇航在前台交钱买了票,陈俊逸仔细在看平板上的目录,文宇航交了钱,凑过来。)
陈俊逸(嫌弃道):都是些老片子。
文宇航:我基本上都没看过,我不是电影事业的贡献者。
陈俊逸:随便选一部吧。
(两人相随着进了一间包厢式的观影间。)
54 某私人电影院的一间观影间里 晚 内
(房间里足有二十个平米,光线暗淡而暧昧,屋里一块大屏幕,中间一张长条茶几,后面是一张巨大的沙发椅。)
文宇航(走到大屏幕前寻找什么,嘀咕道):开关在哪里呢?
陈俊逸(好笑道):未必你真的要看电影吗?
(文宇航才反应过来,转身看着陈俊逸傻笑着。)
陈俊逸(白他一眼,骂道):傻瓜!
(文宇航胆子大了,过去一把把陈俊逸扑倒在软乎乎的沙发椅上。)
(半晌,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才都长出一口气,倒在大沙发上,渐渐平静下来)。
(文宇航抚摸着陈俊逸的身子,亲吻着她光洁白皙的脖颈。)
陈俊逸(伸了个懒腰,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懒洋洋地说):我该回去了。
文宇航(一惊):还早呢。
陈俊逸(抚摸着文宇航的脑袋):你的头发都要掉光了,还是要注意休息啊。
文宇航(抱住她腆着脸小声):我还行吧?
陈俊逸(故意淡淡地回答道):马马虎虎了。
(文宇航刚要说什么,陈俊逸的苹果手机响了,两人吓一大跳。)
文宇航(怪道):你手机铃声都没关啊?幸亏刚才没响……
(陈俊逸没理他,看看手机屏幕,马上坐起来,下意识抓过衣服捂住前胸,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接听电话。)
陈俊伊柔声道:喂,娇娇啊。
电话那头传来小女孩的声音:妈妈,你回家没有啊?
陈俊逸(继续柔声道):娇娇,你跳完舞了吗?
女孩:跳完了,外婆带我等出租车呢,妈妈你咋不来接我啊?
陈俊逸(陪着小心说):宝贝儿,妈妈今晚有点事,待会儿马上回来。
小女孩(催促道):妈妈你快点回来啊,我马上就要回家了,你要在家里等着我哦。
陈俊逸(告饶道):妈妈没这么快啊。
小女孩(大声嚷道):不行,不行,妈妈你必须马上回来啊!
陈俊逸(敷衍道):好好好,妈妈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陈俊逸(起身收拾了一下,开始穿衣服,说):我该回去了。
(文宇航轻叹了口气,也只好起身穿衣服。)
陈俊逸(穿好衣服,扭脸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文宇航,无奈地):唉,我也没办法……娇娇一直都不怎么接受你……我也做了很多说服工作……唉,夹在中间,我也难受啊。
文宇航(慢慢点头,有点茫然):那咋办呢?
陈俊逸:只有慢慢来,你也别介意,好不好,多给娃娃一点时间。
文宇航:好的,只要你能接受我,我就能坚持下去。
陈俊逸(笑道):说的怎么好悲壮啊,也不至于,你看今天我不就依了你了吗?
文宇航:好不容易见个面,匆匆忙忙的,只陪了我两三个小时就跑了,搞得跟偷情似的。
陈俊逸(打他一拳):讨厌,真难听——咱白天不也可以见面吗?
文宇航(做个鬼脸):白天只有动动眼睛的份儿喽。
陈俊逸(骂道):呸,你还想干啥!
55 涪江市北湖双语双语学校教学楼的走廊上 日 外
(张晶陪着拖着行李箱的王瑞芬和倪喃,后面跟着背着一个鼓鼓囊囊大书包的倪虹,走进初一语文办公室。)
56 涪江市北湖双语双语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张晶(向文宇航招呼道):村长你忙啊?
文宇航(抬头):咦,你过来了,稀客啊。
(张晶身后的倪喃和王瑞芬有些诧异地相互看看。)
张晶:村长,哦不,文老师,你还记得我们班的倪喃吗?
文宇航(做回忆起来状):哦哦!记得,记得。
张晶说:倪喃她弟弟的情况,我昨天打电话给你说了。倪虹的入学手续办好了,今天我给你把人带过来了,以后还要麻烦你了哦。
倪喃(上前老老实实鞠个躬):文老师,你好。
文宇航(客气道):哦,好久不见,好多年不见了,倪喃。
倪喃(心里骂了一句老滑头,眨眨眼,却说):就是,就是,我高考完就没见过文老师了——喏,这是我弟弟的分班通知,以后我弟弟分到您班上来,还要多多麻烦文老师了,他人不笨的,就是不咋听话,以后还真的要麻烦你帮我们管严点哦,真的辛苦了。
王瑞芬(凑过来,客气道):就是,文老师辛苦你了,娃娃不听话,你狠狠收拾就是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文宇航看看风姿绰约的王瑞芬,又转头看看倪喃。)
倪喃(马上介绍说):这是我后妈,我弟娃的亲妈。
(文宇航点点头,招呼三个大人坐下,几个人都没坐。)
(文宇航扭头看着背着书包的倪虹,一个有点儿瘦削,大致1米65左右高的一个男生。文宇航冷冷地看着倪虹,上下打量了一番,故意不着急说话,几个大人也不好开腔,站在一边看看文宇航,又看看倪虹。)
(倪虹看着文宇航持续冷峻的眼光,有些不安,目光变得闪烁了,这正是文宇航的套路。他的主张就是,遇到调皮的学生就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就像《水浒传》里说的,好汉进了监狱总要先打100杀威棒一样。)
文宇航(看看张晶递过来的分班通知单,轻声问道):你叫倪虹?
倪虹(呆呆地又有点屌兮兮地回答):啊。
文宇航:听你姐姐讲,你爱看书啊。
倪虹(慢慢点头应道):嗯。
文宇航:看过《水浒传》吗?
倪虹:嗯……看过。
文宇航:看了几遍?
倪虹:啊?……哦,看过……两三遍吧。
文宇航(慢慢点点头说):还可以嘛,这是对的,名著就是要多看几遍,也值得多看几遍——那我来考考你,武松斗杀西门庆之后,被发配到孟州城,路上在大树十字坡下还遇到了孙二娘。那武松到了孟州城之后,那里的管营说他们那里有个什么规矩啊?
倪虹(偏着头想了想说):新来的犯人都要先打一百杀威棒。
文宇航(点点头):还行,你的记性还好——那你知道杀威棒是什么,是干什么用的吗?
倪虹(思忖着说):杀威棒,应该是杀一杀犯人的威风,让犯人不敢调皮捣蛋吧。
(说完,倪虹自己好像觉得有点不对味儿。)
文宇航(一拍桌子):说得好!那你知道我这里也有杀威棒吗?
(倪虹吃了一惊,才知道文宇航兜了一大圈子,关键在此,一下子不知道该咋回答,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了。)
文宇航:我这里呢,也没太多的要求,主要看你自己是否和班上的同学保持一致,只要你和大家一样懂规矩,守规矩,听招呼,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保证一碗水端平,不会歧视任何一个同学。但如果有人不守规矩,破坏规矩,调皮捣蛋,学习偷懒,我就会和他斗争到底。
(倪虹耷拉下脑袋。)
文宇航(继续说):你以前的经历,已经成为你的历史了,我没有必要,也没兴趣去多做打听,你能来到一个新的环境,那就是一次新的开始,新的机遇。我对你最起码的要求,就一点,就是要和班上其他同学一样。我也不过分要求你,大多数同学怎么做,你就要怎么做;你只要不出格,不违反校纪班规,慢慢,慢慢的,你以前有的那些毛病,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了。忘掉过去那些烦人的把戏,你也就进步了。否则我这里也有杀威棒,就像《水浒传》里说的,今天见面的一百杀威棒,今天且寄下。
倪喃:文老师你放心,这次我们家里人也下了决心了,再也不惯肆他了,也不能再惯着他了,再惯肆他就废了。麻烦你以后该怎么管就怎么,我瑞姨——倪虹同学的妈保证绝不会再护短了,是不是?
王瑞芬(赶忙表态说):就是,就是。
文宇航(对倪喃说):倪喃,你下次坐飞机去新加坡,记得顺便回来给你弟弟带个礼物回来。
倪喃(眨眨眼困惑道):啊,还给他带礼物,啥子礼物?
(大家都不解。)
文宇航(慢悠悠地说):听说新加坡的藤条质量不错,你给他带一条存在我这里了。
(大家都笑了。)
(倪虹偷偷看了看姐姐和妈,噘起了嘴巴。)
文宇航(转向王瑞芬和倪喃,笑了笑,说道):我的杀威棒也只不过是这把戒尺。不听话的小家伙,就在他手板心上来那么两下,放心,我会注意分寸的,不会伤到他哪里的。“心有戒尺,行有所止”,戒尺这东西自古有之,孔老夫子那会儿就有了,估计很多人都品尝过,杜甫啊,苏东坡啊,我估计他们都遭过吧——现在的娃娃,好多爹妈也不会管,爷爷奶奶更舍不得管。但说老实话,如果再没人管,有些娃娃就真的完蛋了。我这里就这么一条,你们看,能不能接受,如果不能接受,那就再到别的班去看看?有些丑话说在先,先说断后不乱,免得大家伤了和气,张老师我们也是多年的同事了,倪喃同学也是我们的校友,也是老熟人了。
王瑞芬(沉痛地说):在带娃儿这个问题上,我的确应该好好检讨了,真的再不能惯肆他了,如果再惯肆这个娃儿,他再大点,我肯定都管不住他了。现在真的非常感谢张老师,帮忙转到双语实验学校来,就是给了我们倪虹一个机会,今后只有麻烦文老师你帮我们多费下心,我们真心希望,真心感谢文老师能严格地管教我儿子。
倪喃(看着后妈,不觉轻轻嗤笑了一下,等后妈说完了,扭头看着倪虹认真地说):弟娃儿,换了个环境,你要知道珍惜哦,再不能一天到晚想着手机了。时间过得快得很,我的体验是,初中三年一晃就过去了,快得很啊,到时候高中也考不上,那只有去读职高,现在有些职高管也管得不严,学也学不出个名堂来,只有个混,混出来除了会打游戏啥也不会,那怎么得了哦。平时爸爸妈妈花那么多的钱叫你去补课,现在看起来钱也白花啦,时间又耽误啦!弟娃儿,你也真该懂事啦!不听话,文老师真的是要锤你的哦!
(倪虹低着脑壳,勉强点点头。)
57 涪江市北湖双语双语学校男生寝室里 日 内
(学生们都去上课了,整座大楼都是静悄悄的。王瑞芬和倪喃给倪虹拉蚊帐铺床单。)
王瑞芬(担心地小声说):那个班主任老师看起来真的有点凶,有点歪啊,不知道咋搞的,我见了他,都有点虚火他。
(倪喃撇撇嘴没吭气。)
王瑞芬:要不,玲娃子你给文老师悄悄说一下,打个招呼,免得二回真的把虹娃子打惨了——要不,给他送个红包吧?
倪喃(不耐烦地说):哎呀,人家不是说清楚了吗?顶天打打手板心,就打几下,吓唬吓唬!
王瑞芬(发愁地):唉——不过也真的有个人来把虹娃子降服下来了。
(王瑞芬把儿子的洗漱用品从收纳包里掏出来,一一摆放到洗漱台上,放好了,又去卫生间看了看,转身环视了一下寝室。)
王瑞芬(撇撇嘴说):这里的条件是没有成都的学校好。
倪喃:肯定比起你上初中的时候要好多咯。
王瑞芬(点点头):那倒是,我那时候上的是镇中学,那房子简直不摆了,女生寝室门锁都是坏的,晚上我们从里面用床抵着门,睡觉都睡不踏实呢……
(倪喃的手机传来微信信息铃声。)
倪喃(掏出手机看了看,打开看了看说):瑞姨,明天我要上班,广州,深圳……哎哟妈呀,要连续飞啊。
王瑞芬:有点恼火哦!
倪喃(庆幸道):还好,总算把虹娃子的事情搞定了。
58 涪江市北湖双语双语学校教学楼下 日 外
(倪喃和王瑞芬手挽手走出男生寝室大楼,沿着两旁栽满高大茂密的黄葛树形成的林荫道,往校门口停车场走去,准备开车回成都去了。)
(隔了黄葛树大道,对面就是排列整齐的五栋教学楼。)
王瑞芬(抬头看看第4栋教学楼,犹然不舍道):要不要再去看看虹娃子啊?
倪喃:不用了吧,他都进教室上课了。
王瑞芬(小声怂恿):玲娃子,你去悄悄给文老师送个红包吧。
倪喃(转转眼珠,指了指路边的长椅,爽快地:好,你在椅子上坐着等我哈。)
(倪喃一路跑上楼梯,来到文宇航办公室门口),
59 涪江市北湖双语双语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倪喃探头进去一看,办公室静悄悄的,正好只有文宇航一个人侧背对着门,坐在办公桌前在练毛笔字。)
倪喃一下蹦到文宇航背后,按住他的双肩():嘿!
文宇航(一回头):吓我一跳!
倪喃(使劲替文宇航按摩了几下肩部):都是老熟人了,还会吓到你?
文宇航(放下毛笔,伸个懒腰):坐——你啥时候回成都啊?
倪喃(伸长脖子看了看文宇航桌子上的宣纸):你字写那么好了还在练啊。
文宇航:哪里写得好嘛,好几天没练了,今天好不容易抽点空过过瘾。
倪喃:就是嘛,你在办公室练字多好啊,你在家里练,弄得我屋子里到处都是墨臭!
文宇航:我服了你了,人家都说墨香,你要嫌墨臭。
倪喃:对了,刚才张老师为什么喊你村长啊?未必你要去支教,要去当什么村的村长了哇?
文宇航(笑道):别理她,那是他们几爷子给我起的外号——中国最小的官不是村长吗?双语实验学校最小的官不就是备课组长吗,所以——
倪喃(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个外号啊。
文宇航(假装正色道):你可不许乱喊啊,小盆友家家的。
倪喃(笑道):好吧,好吧——我后妈专门叫我给你送个大红包。
文宇航(急忙道):别别,说好了的,咱们别来这套啊,我还欠你房租呢,应该我给你拿红包才对。
倪喃:那就两抵了吧,别天天房租房租的挂在嘴上了,再说,我就不租给你了。
文宇航:你别说,你们家那个露台我真喜欢,以后你要卖那套房子,提前告诉我啊,就卖给我吧,就可惜没有电梯,爬楼有点恼火。
倪喃:老年人,几步楼梯都那么恼火吗——好了,我该走了,还要马上回成都,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呢,弟娃以后就真要麻烦你了,他有什么情况,你就直接给我打电话,如果我在上班,不方便接电话,你就找我瑞姨。等忙过了这阵子一定请你吃饭,唉,请你吃饭的话我都说了好几次了,不但没请,还把弟娃弄来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了。弟弟可能真的会很烦人的,还要请你多多担待点才是哈。
文宇航(起身送她):放心吧,咱们是老熟人了。
(倪喃好看地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第五集
60 成都机场 日 外
(第二天上午,一架空客330在跑道上滑行,逐渐加力,再加力,发动机咆哮着,腾空而起,伸展铁翅像大鸟一样奋力起飞,起落架顺势收起,最后昂首冲向云团弥漫,并不蔚蓝的天空,盘旋着,斜翅飞向天际云端。)
61 空客330机舱内 日 内
(身穿空乘工装的倪喃,戴着粉色的口罩,扎着安全带,平静地坐在空乘座位上。)
62 成都某大医院通道里 日 内
(一个义工推着倪学军坐在轮椅上,王瑞芬陪在一旁,挎着包,在川流不息的病人家属,医护人员中穿插着,最后走进一间医疗室,门上铭牌显示:透析室。)
(倪学军被推了进去,门关上了。)
63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门口 日 外
(双向八车道的五洋大道上车水马龙,道旁是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的新修的高大校门。)
64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大楼初一•15教室里 日 内
(文宇航正站在讲台上上课。)
(他身后的黑板上,龙飞凤舞地板书着两个大字:背影。下面三个小字:朱自清。)
(教室后排,倪虹趴在桌子上听着老师讲课,文宇航一回身发现了,从高度近视镜片后面鼓起眼睛盯着他,学生们注意到,顺着他的目光寻去。倪虹反应过来,看看身边都在扭头注目他的同学,尴尬而不适应地坐正了身子。)
文宇航(言归正传,开讲):
我们的文学技能,是从一篇篇课本上的范文中潜移默化得到的。什么叫范文?规范的,模范的文章。拿到一篇文章,首先我们要读得文从字顺;读完之后,要搞清楚,并解决三个问题:第一,文章中写了什么?了解内容,心里了解个大概,最好是能用一句话概括出来——这就是训练我们的概括能力。第二,搞清楚作者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也就是作者写作的——
学生们(应道):动机!
文宇航:对,动机和原因。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好文章都是发乎情,是作者在最需要宣泄个人情感的时候写成的。了解了写作的动机和缘由,就把握住了作者的情感,你也就把握了本文的主旨和中心了。第三,怎样写的?真实的情感沉浸在写人记事,写景抒情中,还需要准确精炼的文字和恰如其分的写作手法,才能更好地,更形象地传达出来,感染读者,被读者们所理解。最后还要能发现这篇文章的优点。其实读书的更高水平是,发现文章中存在的问题或缺点。后生们,如果你们能从范文中发现其中存在的问题和缺点,那你们就到了不得了的境界了。
回过头来说今天要学的课文,朱自清的《背影》,这是他的代表作,上节课我们介绍了文体了,是什么啊?杨青松,你来说。
男生杨青松(站起来回答):纪实性散文。
文宇航(点头道):嗯,那么什么叫纪实性散文呢?
杨青松:就是记录真实发生的事。
文宇航:说对了的,坐下——纪实,就是记录真人真事,文中的“我”是不是本人呢?
有个男生:是。
旁边的女生刘乙(马上质疑):不是!
其他同学一起大声:啊?是!
刘乙(迷惑了):……
一个女生(从旁边提醒她):小说里的“我”不是本人,纪实散文里的是。
刘乙(才反应过来):……哦哦,对,我听错了。
(大家都轻笑了。)
文宇航(也笑道):对,纪实作品里的“我”肯定就是作者本人了。而其他的文体,尤其是小说,其中的“我”,肯定不是作者本人,但大多都有作者个人的影子。据说当年朱自清的《背影》一经发表,就感动了当时很多的人,你们今天早读预习之后有什么感受呢?
(女生郑稀月举手,文宇航示意她来回答。)
郑稀月(站起来说):我很早就听说过朱自清的《背影》,都说它如何如何感人,但我读过之后,觉得没有多么感人的地方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其他同学也纷纷大点其头,表示赞同。)
(文宇航点点头,示意郑稀月坐下。)
文宇航(接着说):你们这种感觉带有普遍性。各位,初读一篇文字或一本书,第一感觉是最最真实的。我们要求大家学语文写文章,讲求一个真字。写文章千万不能去编,不要去作秀。要写真实的所见所闻所感。但有时候,人的感觉不一定就是一个准,因为很多东西是潜藏在表层现象里面的,比如我曾经在西安买过两个品种叫红宝石的大石榴,从外表看,真是个头又大,颜色红紫红紫的,漂亮得很,两个十块钱。
学生(一起起哄):哦——
文宇航:结果打开一吃,大失所望,一点儿都不甜。
(学生们笑了。)
文宇航:大多数情况下,真正的经典,不能光看其表面的东西,要深入去了解他的背景,背景就是写作动机,就是写作的动力源泉,情感抒发的根儿之所在。这叫知人论世。各位看官,这篇《背影》,朱自清写的是谁的背影啊?
学生们(回答):父亲的。
文宇航(补充道):补全定语——朱自清的父亲的。
(学生们反应过来,笑了。)
文宇航(继续说):对于儿子来说,父亲的背影,那是再普通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是什么让儿子记忆犹新,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来谈父亲的背影呢?其中肯定有原因。大家一定要相信,好文章里面有故事,人在世界上行走,就是在不停地在写自己的故事,有些故事呢,无趣了些,很快就忘了,有些故事里的某些细节则会被记下来,作为某一件完整事情的记忆代码保留了下来。大家概括一下,背影后面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在本文中,是在什么情况下,儿子记住了自己父亲的背影呢?
(男生贺剑豪举手,文宇航示意。)
贺剑豪(站起来说):朱自清的父亲给儿子去买橘子的时候留下的背影。
文宇航(点头):不错,够简洁清楚啦,(示意贺同学坐下)概括事情就要这样: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买橘子,买水果买苹果这种事,尤其是大人为孩子买水果的事,在平时多还是少呢?
学生(齐声回答说):多——
文宇航接着:生活中司空见惯了,尤其是现在物资如此丰富,水果品种如此之多样,天南地北,国内国外的都有,吃个橘子已经不稀奇了,但在朱自清的那个时代,橘子也是蛮珍贵的,能吃上也算是不简单。朱自清是不是因为橘子金贵,父亲为自己买了才记住父亲的背影呐?
一个学生(快人快语):不是,是因为父亲去买橘子的过程很不容易。
文宇航(点头):去买橘子需要有哪几个条件?大家一起来看看课文,第一个条件——
学生(边看书边嚷道):须穿过铁道。
文宇航(接着说):从站台上爬下,父亲又是一个——
学生(齐声大喊):胖子!
文宇航:朱自清当时还小,顶多跟你们差不多大,是吗?
学生们(大摇其头):不是,已经是二十多岁,大学二年啦。
文宇航(皱着眉说):这朱自清也太不像话了,太没孝心了,太懒了,跟你们一样讨厌,买个橘子,都懒得去,自己那么大个小伙子不去,光知道埋着头玩手机,非要老父亲去费力费神,跟你们一样不懂事儿,可恶!
学生们(哄笑道):不是,是父亲非要自己去。
文宇航:明明儿子自己能做的事,父亲非要自己去做;明明自己去做很不方便,但父亲偏偏不怕麻烦,这反映出父亲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情感呢?
学生们:父亲对儿子的爱。
文宇航:这种父爱,你们今天能看出来,能认识到,很好。但至于能真正理解到位,恐怕还要再等个十几年以后了,至少要等到你们当了父亲母亲之后,才能真正体会到了,所谓“养儿才知父母恩”啊!为师我也是如此啊,朱自清当时跟你们一样,他当时虽然比你们大了几岁,毕竟也是学生,也和你们一样,只是粗浅地认识到父爱,但这已经让当时的他怎么样了呢?
学生:流泪啦!
文宇航(走下讲台看看前排学生的书,接着说):其实朱自清写这篇文章时,他自己当父亲了吗?
学生(翻书说):当了,(齐声念课文)“他总是记挂着我的儿子。”
文宇航:这是车站送别,父亲留下背影的过程,以及作者情感的初步揭示。本文之所以曾经感动了那么多人,肯定还有其他原因。送别,意味着分离。“自古伤感多离别”,离别总是让人伤感的,比如你们从全省各地,甚至从外省,告别的父母亲人,坐火车坐汽车来到这里求学读书,肯定在内心脑海里也留下了许多与父母离别伤感的,难忘的场景吧。
(学生们默默地点点头,陷入了回忆中。)
文宇航:朱爸爸给儿子留下了背影,不仅有离别的情感加持,还有更深层次的背景。
学生们(反应过来,翻书说:祖母去世,父亲赋闲。)
文宇航:整个故事的背景,都是笼罩在一种什么氛围中啊?
学生:哀伤,悲伤。
文宇航:对,始终笼罩在哀伤,灰色,压抑之中的,尤其是本来儿子对父亲就是有意见不满的,甚至是有怨气的。在本文故事发生之时和本文写作之前,其实朱家父子的家庭矛盾很深,甚至很尖锐。然而多年过后,当朱自清自己为了生活,颠沛流离,苦头吃尽之后,生活让他豁然明白了,当年的那个朱爸爸,固然可厌,各种作,各种折腾,把自己搞得内外交困,家庭不和,砸了饭碗,自己的老妈又被自己活活气死了,儿子又对自己别别扭扭,心存不满。在这种情势下,在与儿子车站分离时,作为父亲的本能,让他忘了自己,忘了儿子对自己的不满,全心全意为儿子做着每一件事,每一件小事,不管这些事到底需不需要他自己去做,自己做了之后儿子是否会领情——都不重要,全然忽略了。他似乎忘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儿子其实已经长大了,他却仍然把儿子当做小时候的儿子来对待照顾,无微不至,而忽视了自己其实已经到了腿脚不方便的年龄了,而自己吃苦受累之后,心里反而很轻松的样子。这,就是一个父亲的真实的心理。
(学生纷纷点头。)
文宇航:多年之后,等到朱自清自己当了父亲之后,在经历了种种生活的磨折之后,终于想明白了一个父亲的内心感受,理解透了一个父亲的心思情感,所以这才是激起人们广泛的共鸣的原因之所在。
(学生们大点其头,表示认同。)
文宇航:人的情感理解,都是建立在生活经历上的。当年我毕业实习的时候,是在师范学院附中实习的,第一次上《背影》,就把一个女生给上哭了。肯定不是我上得好,而是朱自清想表述的情感,让那个女生感同身受,想起了她自己的父亲。那个女生说,她父亲是农科所的农技师,像袁隆平他们那样的,常年要出去育苗,很久才回来一次。这个女生平时总是抱怨自己的爸爸,对爸爸一直有怨气,但在读了《背影》之后,好像一下子理解了父亲,理解了自己父亲其实真的不容易……
(教室后排,倪虹本来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在素描本上涂着画着,似听非听的,慢慢地听着听着,不觉放下了手中的铅笔,抬头注意听讲了。)
65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门口 日 外
(这是国庆放假前一天,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门口,人头攒动,一片嘈杂。)
(由于学校紧邻一条交通大道,不少接送孩子的私家车顺势停在路边,四车道的路面很快被这些车辆占去了三条道,所以行驶路过的车辆不仅被挤到最外边的一条道上去了,还必须放慢车速,因为停在路边的私家车不时地开启车门上人下人,也因为不少已经接到孩子的爷爷奶奶们,精神矍铄、神气十足地背了孙子孙女们的书包,拖了外孙外孙女儿的拉杆箱,健步如飞,直接钻空子,抽冷子,雄赳赳地横穿马路,全然不顾身后被迫急刹的车辆发出不满的鸣笛声,直达对面的公共汽车站。交警在路边焦急地不停地挥手催促违停的私家车快走,时不时还得口头警告威胁罚分什么的,一回头又要示意着路上的车辆注意减速停车,又要催促行人快点安全过马路,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校门口的闸机前,家长们站在校门栅栏外伸长了脖子,焦急地朝着从校门口涌出来的大群穿了校服的孩子堆里眺望,仔细辨识有无自家的宝贝儿。一旦发现了,就像欢迎从天宫空间站返回的航天员一样,兴奋地舞动手臂大声呼喊着;另有些暂时还没有发现自家娃儿的,就焦急地不停拨打着孩子的手表电话;还有打扮精致、淑女型的女家长则抱着胳膊淡定地望着校内方向,却也时不时提起自己手臂上的名牌包包,听听自己包包里的手机响了没有,但愿不要错过了孩子打来的电话,免得耽误了娃娃的电话,回头又要被自己的儿女发脾气埋怨一番。)
(王瑞芬也在家长群掂着脚,伸长脖子,全神贯注地在眼花缭乱的孩子堆里乱找。)
(人群中,倪虹背了个大书包,一摇一晃,不慌不忙地出现了。)
王瑞芬(一眼发现,顿时两眼放光,高兴地使劲招手,大喊道):幺儿,虹娃子!
(倪虹循声望去,高兴地一路跑过来,快速在人脸识别器上刷了人脸,闸机开放,跑出闸机,冲出来一把抱住妈妈)
倪虹:妈妈!
(母子俩亲热了一番,高高兴兴地相互搀扶着,回头去找自己家的奔驰车。)
王瑞芬(挽着儿子看了看倪虹的脸):幺儿,你好像瘦了啊。
倪虹(满不在乎地说):哪里瘦了嘛,上礼拜才体检了,我127斤,1米71。
王瑞芬(使劲点点头):好,好,个子还要再长点才得行哦。
66 汽车里 日 内
(小汽车行驶在回成都的高速路上。)
王瑞芬(边开车,边问后座的儿子):幺儿,这个月咋样,还习惯吗?
(倪虹舒舒服服地躺在后座,啃着他妈带给他的炸鸡腿。)
倪虹(随口说道):还可以。
王瑞芬:和小朋友们关系合得来吗?
倪虹:可以啊,我们寝室有几个同学也和我一样,喜欢打篮球。我们上体育课,组了个队,叫野猫队,把另外上体育课的几个班都打惨了。
王瑞芬:哦,饭,食堂的饭好不好吃啊?
倪虹(皱着眉头说):饭就是不好吃,老师又不让吃零食,买了零食被班干部发现了就要告老师,就要遭,要被罚扫地,讨厌得很!
王瑞芬(理解地说):幺儿,零食还是要少吃,学校里的饭肯定没有家里的好吃,但光吃零食不长个子。
倪虹(不高兴地说):但是学校里的饭真的好难吃啊,不信,妈妈你去尝一尝就知道了。
王瑞芳(耐心道):妈妈刚才不是说了吗,妈妈知道,学校里的饭肯定不如家里的好吃,但你是去读书的,要学会克服。
倪虹(咬了口鸡腿说):我们文老师也这么讲。
王瑞芳:你姐姐说的,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的饭还算是几所私立学校里最好的了,姐姐总不会骗你吧。你要学会适应,幺儿,当初你可是答应要坚持,要学会吃苦的哦,不然咋办呢?你姐姐求爹爹告奶奶的,好不容易给你联系了这个学校,你要听话哟。
倪虹(无奈地应道):嗯,晓得了。
王瑞芬(停了停,小心地问):你们文老师对你,怎么样啊?
倪虹:我们文老师歪得很,啥子事情都要管,一丢丢小事,教室里你座位边有个渣渣都要喊你捡起来,把书弄脏了也要说你,寝室被通报了就要冒火训人——全班同学都怕他得很。
王瑞芬:啊,那你怕他不?
倪虹:啷个不怕啊?你犯了错,他眼睛一鼓,吓你一大跳呢!但是也怪哈,同学们硬是就喜欢听他上课,妈妈,我们文老师上课只有那么好听了!想不到语文课还可以那样上啊。
王瑞芬(高兴了):哦,真的啊,怎么个好听法呢?
倪虹:他上课爱给我们讲故事,讲古代那些名人的故事,感觉文老师的肚子里咋那么多故事啊,讲着讲着,他就把一篇课文给讲完了,多有趣的,故事也听了,什么重点难点,答题的方法啊,你也搞清楚了。第一天听他讲课,感觉才过了一会儿,怎么就下课了?感觉文老师的课,时间就是短,一会儿就结束了。大家都想多听一会儿文老师的课,一开始我看班上的同学一说起上语文课就多么开心的样子,我还心里想,上一个语文课,至于那么开心吗,神经病啊。结果听了文老师的语文课,硬是好听得很!
王瑞芬:幺儿,老师课上得好,你能听进去了,这说明你上课认真了,其他科也要这样坚持哈,慢慢儿慢慢儿你就进步了。
倪虹:反正文老师上语文课,好像没时间去开小差。大家都和我一样的感觉,平时又怕文老师,但又喜欢听他的课。文老师看过好多书啊,好像啥都知道,我们都喊他去参加《一站到底》呢!
王瑞芬(松了口气,说):文老师果然是个好老师诶!你姐姐说对了。
倪虹:他教过我姐姐吗?
王瑞芬:好像没教过吧,你姐姐说文老师是他们隔壁一个班的班主任。
倪虹:文老师的字也写得好,没事就在办公室里练毛笔字,字都写得那么好了,还在练,要是我,早就不练了。
王瑞芬(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儿子,终于开口问儿子):幺儿,这个月你被老师批评了没有啊?
倪虹(泄了气,低声老实地坦白):挨批评了。
王瑞芬(急忙问):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倪虹:星期三那天下午上课迟到了。午睡起床铃响了,同学们起床走的时候,喊了我一声,我当时没被喊醒,他们就走了,结果英语课上了一半,文老师来查班,看我没在教室,就打电话喊生活老师找我,才把我叫醒,再去就迟到了……
王瑞芬(叹气地):你呀你!唉……那后来呢?
倪虹:后来,晚上上班会课的时候,就被文老师赏了两板子。
王瑞芬(皱起眉头说):啊,痛吧?
倪虹:咋不痛?塑料戒尺啊,但过一会儿也就不痛了。
王瑞芬:后来呢?
倪虹(想了想):后来,后来就不敢迟到了噻。
王瑞芬(自言自语道):还真打啊!
倪虹:不过文老师每次收拾我们之前,都要给我们讲道理,最后他问你服不服,如果你说不服,他就不得收拾你,就继续给你讲,最后你说服了,赏你两板子,就过去了。
王瑞芬:哦……
倪虹:爸爸怎么样啦?
王瑞芬(有点意外,露出笑容道):哎呀,幺儿,今天咋还晓得关心爸爸了?几天不见,你还真懂事了,你以前咋就不知道呢?
倪虹(得意地说):我刚才还在学校用校讯通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呢。
王瑞芬(惊喜地回头):是不是啊,儿子,真乖!哎哟,我的幺儿终于懂事了!
倪虹:老文——就是文老师,大家背后都喊他老文——老文叫每个住校生一周至少要给妈老汉儿各打一次电话,说这是作业。我刚才要出来了才想起,就去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王瑞芬(大为赞同地点头):对滴,这是对滴。嗯,不错,看来姐姐把你送到这里来是送对了的。
倪虹(咬了两口鸡腿,忽然喊道):妈妈。
王瑞芬(赶忙问):哎,幺儿,啥子事?
倪虹(吞吞吐吐地说):妈妈,你不要给姐姐说哦。
王瑞芬(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啊,不给姐姐说啥子?
倪虹(小声):就是……我睡觉迟到……被文老师收拾的事情。
王瑞芬(省悟过来,笑道):好,好,只要你认识到自己错了,改了,妈妈就不给姐姐说。
倪虹(放心地继续啃鸡腿,自言自语道):免得她又没完没了地骂我,哼,姐姐好讨厌哦,一天到晚就知道骂我。
王瑞芬(不满道):不准背后骂姐姐,姐姐也是为你好嘛。
倪虹(赶忙改口):晓得了,晓得了,我说起耍的。
67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走廊上 日 外
(上午第三节课下课铃声响过了,由于刚刚下课,许多学生还没出教室,只有一些内急的学生跳着脚跑向厕所,一些麻利的学生则跑向饮水机接开水。)
(语文课代表李俊逸抱着老师的教材书和文宇航走在一起,另一个课代表郑稀月则抱了笔记本电脑跟在后面。)
李俊逸:文老师,上个周末托管时,我把《红楼梦》翻完了,就是看不咋懂啊?
文宇航(头也不回道):正常。
李俊逸:我也没觉出《红楼梦》有多么多么好啊。
郑稀月(插话):就是就是,我去年暑假也看了,觉得《红楼梦》不咋地,不好看,反正没怎么看懂。
文宇航:你后面半句话说对了,主要是你没看懂。你们想想,看一遍就被你们中学生都看懂了,那还叫《红楼梦》吗?
李俊逸:噢,未必名著就是叫人看不懂的吗?我不服。
文宇航:名著是反映生活,描写生活的,管你用什么手法,现实主义的还是浪漫主义的,必须来反映生活,这著作才有价值有意义。真正的作家都有一双慧眼,他们能从别人看来普通的一般的人和事中,发现非一般的意义。大多数人都没发现没认识到的东西,而真正的作家却能理解认识,他们的眼光和认知能超出一般的俗人,所以才喊他们叫作家。作家不是白坐在家里的,坐在家里写文章的只能叫写手。
(两个女孩点头笑。)
文宇航:对待名著,你只有多读几遍,再加上自己的人生经历——这是关键,最好经过了一些比较大的事之后,再去思考,之后才会发现,原来在某些名著中,好多东西人家作者早就告诉你了,只不过你自己没理解到罢了,这就是我们和曹雪芹们的差距。
郑稀月(不安地问道):文老师,那《红楼梦》中考会不会考啊?
文宇航:俗了,就知道应试,文学的东西,那是融入血液中去的,那是提升你的综合素质的东东,书到用时方恨少,文学涉及的知识,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排上用途了。
郑稀月:那考试咋办啊?
文宇航:学语文只有多积累啊,那还能咋办。
68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走进语文办公室,文宇航还没坐下,两个女孩忽然看着撑开在办公桌旁边地上的一把伞大惊小怪起来。)
李俊逸(叫起来):啊,啊,EXO,EXO!
(一旁的郑稀月也激动不已。)
文宇航(吓一跳,急忙问):怎么了,什么情况?
李俊逸(指着那把伞激动地说):这是EXO的!
文宇航(茫然,摇头说):什么啊?不懂。
郑稀月:这伞上面印的是易雪怡最喜欢的一个男团。
文宇航(这才大体听明白了,不屑地撇撇嘴,不以为意地说):哎,我以为是啥。
李俊逸:文老师你怎么也在追EXO啊,不会吧。
文宇航:什么玩意儿,我才不追星呢。昨天晚自习完了不是下雨吗,我的伞又放在车上了,就翻出来上届学生毕业时扔了不要的又被我捡回来的伞——每届学生毕业走了,我都要捡几把收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谁管那上面这些花里胡哨的是啥意思了。
李俊逸:EXO好有名啊,好多人都喜欢他们。
李俊逸(对郑稀月说):走,咱们告诉易雪怡去。
(两个女孩给文宇航打了个招呼就跑了。)
(过了两分钟,大大咧咧的女生易雪怡疯疯癫癫地跑进来了。)
易雪怡:报告,文老师,(看见地上撑开的伞,惊叫起来)哇,EXO,好好哦!
文宇航(改着学生的默写作业,故意皱起眉头,头也不抬嫌弃道):拜托,能不能正常点,不要疯疯扯扯的。
易雪怡(夸张地围着那把伞打着转):啊,这是我最喜欢的团了!我好崇拜他们啊!
文宇航:有什么可崇拜的,他们能当饭吃?
易雪怡:我省下买零食的钱都要买他们的专辑,唉,他们的专辑好贵啊,还有他们的卡!
文宇航:少吃点零食,把心放在学习上。
易雪怡:我放了啊,文老师,我这次月考考得是不是还可以吗?
文宇航:一般般,还可以更好嘛,比如语文单科年级第一,你还差点点。
易雪怡(做夸张的泄气状):唉!文老师你也不能要求我太高了啊。
文宇航(做个鬼脸):谁叫你是易雪怡呢?
易雪怡(马上又换了一副夸张谄媚的表情):文老师——
文宇航(当然知道她的小心思,故意不理她):……嗯,干什么?
易雪怡:文老师,跟你商量个事吧,我拿我的伞跟你换这把伞,好不好啊?
文宇航:你有什么伞,破伞?
易雪怡:我的伞还是可以的,不破,遮雨是没有一点点问题的。
(上课铃声响了。)
文宇航(要撵她去上课,说):算了,你也不用跟我换伞了,我还有好几把伞呢,这把就送给你了。
易雪怡(做惊喜状):啊,真的吗,太好了!我爱你文老师!下课我就把我的伞拿给你。
文宇航:不用换了,我有伞用,你拿走吧,快点,上课了。
易雪怡(高高兴兴地收起伞,喊了声):再见,文老师。
(就乐颠颠地跑了。)
69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下午,文宇航回到办公室,看见办公桌上放了把绿莹莹的伞。)
文宇航(大吃一惊):啊,这么绿,谁敢打出去啊!
70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语文办公室 日 内
(过了几天,快到中午时分了。老师们都没课了,各自安安静静地备课,改作业;只有苟委蜷在桌边看手机。)
苟委(自言自语道):神了啊,到今天连续三个涨停板了。
(文宇航对炒股没兴趣,懒得搭白;胡茂林也没下海炒股,但对股市却颇有关注;江海珍本人没炒股,老公却深入股市驰骋多年。)
胡茂林(搭话道):股市这几天火得很啊!
江海珍:苟,这几天赚惨了吧,老实交代,赚了多少啊?
苟委(神气地拉着腔调晃着脑袋,得意地说):还可以吧,再来几个涨停板,我看中的那辆二手奔驰就可以下单了!
文宇航(好奇道):怎么想起买二手车了,便宜吗?
苟委(卖关子道):文哥,怎么说呢,相对于我看中的那辆车的原价,是要便宜些。
江海珍:便宜多少啊?
苟委:原价要一百三十多万,二手只要六十万。
江海珍(诧异道):六十万你买个二手车!
苟委(急忙道):珍姐,你不知道,我看中的是什么车,GLS,那是真正的大奔!那配置,不摆了!我都去咱们学校对面的豪车二手店看了好几回了,那天我坐进去那么一感受,嗯,安逸,巴适惨了!
文宇航(摇头道):管他什么车,六十万买个二手货,总是划不来,二手车本来问题就多,二手车市场又水深得很,万一掉坑里,划不着。
苟委(自负道):换了别人,还真有可能掉坑里,而我就不会了。老实告诉你们吧,这一届我们班上有个家长是开汽修店的,搞了二十多年了,分店都开了五六家了,相当有钱,人也多么客气——我喊他齐哥——齐哥第一次见面就给我说,我们班科任老师的车的保养他全包了。我的车做保养,换轮胎刹车片什么的,这两年都是齐哥免费给我整巴适了,车洗干净了,直接开到学校门口了,才给我打电话交钥匙。齐哥人多么讲义气的,我也就专门刻意去结交他,他请我们全家吃了几次饭,我也回请他,两家人还在一起很出去耍了两回,每次齐哥都抢着买单——齐哥说他负责帮我去看车,专门有那种玩车的富二代,买了豪车玩了一段时间,不想玩了,就会把车便宜地卖出去,自己重新换新车。那种换下来的车好多都没跑多少公里,车基本上是八九成新的,价格又可以砍得很低,所以说,只要有行家替你把关,买下这种车是最划算的了。
(苟委正说得口水子乱飞,翦文化略显匆忙地走进来。)
翦文化(见苟委在,就说):苟,我正找你呢,想和你商量个事。
苟委(扭头):化哥,说。
翦文化:你最近手头方便吗?
苟委(转了转眼珠):啊?
翦文化(走到苟委身边,商量道):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暂时借我五万块钱,我在置换房子,想把秀山美郡的房子一次性搞定,这样可以直接省下四个点子来。钱呢,我最多三个月就可以还给你,主要是我有份理财产品要再过三个月才到期,中途取不出来。怎么样,如果你方便的话,帮我周转一下?
苟委(一拍大腿):糟了,我的钱刚好叫我老婆前天借给她弟娃在绵竹老家买婚房了,真的没有,不好意思,化哥!
(屋里一阵沉默。)
翦文化(有点尴尬):……
文宇航(忽然抬起头):老翦,你真的要用钱吗?我这儿刚好还有三万块钱,要不你先拿去用吧。
翦文化(大为感动,过去拍着文宇航的后背)说:谢谢,谢谢,老文,你不是还要装你的那套清水房吗?
文宇航:暂时不想装了,反正钱也还差得远,最近我也没什么精力。只是钱也不多,你将就先拿去用就是了。
胡茂林(在旁边不慌不忙道):阿化,村长出三万,我这里出两万,不就凑够五万了吗?
江海珍(惊讶道):哇,茂姐,你把你藏在袜子里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哇,好感动啊!
翦文化(向胡茂林抱拳道):哎呀,谢谢,谢谢茂姐,谢谢兄弟伙!
71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又是一天,时近中午,已是第四节课的后半程的时间了。)
程建超(走进办公室,招呼大家):走,各位,你们不吃午饭吗?
江海珍:马上,等我把这几个本子改完。
程建超(坐在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找了一阵,忽然大叫起来):糟了,咱们办公室真的遭贼了!
文宇航(抬头问):怎么回事?
程建超(焦急地):我的饭卡不见了!
江海珍(提醒道):是不是忘在哪个包里了,你再找找看。
程建超:不是,珍姐,不仅饭卡不见了,我的车钥匙也不见了,我明明放在抽屉里的!
大家(大吃了一惊):啊,你新车的车钥匙不见了哇?
(江海珍,胡茂林和文宇航急忙凑到程建超身边。)
胡茂林:你抽屉没锁吗?
程建超:锁了的,只不过钥匙放在旁边的小抽屉里的,小抽屉没锁。老文,我记得有一次你也在说你的什么东西遭丢了。
文宇航:就是啊,我头天才没收的学生的烟和打火机,第二天就不见了,我当时就怀疑被人偷走了。
江海珍(回忆道):我也有些小东西不明不白的就不见了,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记错了,现在看来,真的是办公室进贼了,会是哪个啊,那么大胆,学生吗?
程建超(继续翻看自己的抽屉):我的瑞士军刀也不见了——(叫起屈来)关键是车钥匙不见了,我才买的车子啊!
谭春梅:我也老是少了很多给学生娃买的零食,看来真是被人偷了。
胡茂林:不排除是年级上那些个匪头子偷偷溜进来做的案。
(这时第四节下课的铃声响了,学生们纷纷冲出教室,奔向食堂开启了抢饭模式,整个教学区顿时热闹起来了。)
文宇航:走,超超,先跟我们去班主任窗口吃饭,回头再想办法调查一下,一定要把小偷查出来。
胡茂林:这可咋查啊?
江海珍:还是先去安保处报个案,再在学生中间悄悄地打听,学生之间总是互通声气的,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大家都觉得目前只好如此了。)
72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走廊 日 外
(大家刚走到走廊上,程建超朝楼下张望了一下。)
程建超突然失声叫道:肯定是哪个学生娃偷了我的车钥匙!
(大家忙问怎么回事。)
程建超(指了一下教学楼下的停车区,着急道):你们看,哪个幺儿正在按我的车钥匙,我的车灯在一闪一闪的!
(大家往楼下仔细一看,果然,停在停车区的一辆黑色雪铁龙C5,前后的车灯在一闪一闪地亮,而路过的一群学生正在那里哄笑着。)
(大家顿时都被激怒了!)
文宇航(怒道):他奶奶的,太嚣张了,非抓住那个瓜娃子不可!
胡茂林(着急道):太过分了,万一那个偷车钥匙的虾子把超超的车开走了咋办?
江海珍:就是,那咋办?
(翦文化夹着课本正好路过,准备回隔壁自己的办公室,看见他们几个。)
翦文化(随口问道):你们几个在爪子啊?
江海珍(急忙喊道):老翦你来得正好,我们办公室进贼了,我们几个都丢了东西了,超超的车钥匙更是直接被偷了,肯定是哪个学生偷的,关键是那个偷车钥匙的家伙现在还在按车钥匙,按起耍,搞得超超的车灯一闪一闪的!
翦文化(一愣):啊,这么嚣张啊!报警啊,先通知安保处啊。
文宇航:就是,叫门卫看着点,凡是超超的车出去,只要不是超超本人开的,就把他拦住!
翦文化(摇摇头):车钥匙如果是学生娃偷的,一他开不来车,车子丢不了,他顶多偷起耍;二要发动学生,提供线索。
(大家都点头称是。)
程建超:我去借鸟哥的方向盘锁,先锁住车,再马上叫我们小赵把备用钥匙送来,万一哪个瓜娃子今天中午真地把我车子开跑了,在外面撞了人,我还要替他负交通事故的责任!
73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第二天上午课间操结束了,下了课的老师和守了课间操回来的班主任都在喝水休息,没课的程建超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前改着作业。)
(文宇航抱了一墩资料进来,放到办公室门口的空桌子上。)
文宇航(拍拍手上的灰,对大家说):各位,我印的语法资料在这里了,大家自己叫课代表来数哦,不要多数了,多数了就会搞得后面的班不够了。
(胡茂林放下水杯,跳起来,跑过来数资料。)
文宇航(捅了胡茂林的腰眼一下):茂姐,你亲自数啊?
(胡茂林夸张地扭着腰身闪躲着,摇头晃脑边数边点点头。)
文宇航(走到程建超身边,关切道):阿超,安保处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啊?
程建超(直起身子,伸个懒腰,摇摇头):没得,郭士达只是说,学校马上要在学校里大规模安监控了,校门口,办公室门口,教学楼走廊,寝室门口,到处都要安。
文宇航:这叫什么,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胡茂林(数好了资料,过来提醒道):关键是什么时候能把超超的饭卡和车钥匙找回来,超超的饭卡里可是刚刚充了两千块钱的学校伙食补贴的哦!
程建超:两千块钱都是小事,关键是把我车钥匙偷走了,我还真有点担心我的车子,才买了六个多月的新车子啊。
文宇航:去4S店改个钥匙密码?
程建超:那要不少钱呢,唉,实在不行再说吧。
江海珍:就是,争取把偷车钥匙的贼娃子抓到!
74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小卖部 日 内
(小卖部就设在行政楼下面,足有两间教室那么大,柜台成L型排列,玻璃柜台外安装了粗大的铝合金栅栏,以防被拥挤购物的学生挤烂玻璃。)
(现在孩子的购买力是相当可观的,更何况像北湖双语实验学校里的学生——父母的条件都比较好,或者干脆就是很好——家长们都唯恐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饭不够吃了,钱不够花了,于是乎,几乎每个孩子身上都带了不菲的现金,有些明智一点的家长会提前把钱预存在班主任老师处,方便孩子取用;有的则直接给孩子办了银行卡,定期往卡里打钱。)
(上午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声已经响了,在学校小卖部开心购物的学生纷纷离去。小卖部里一个胖胖的四十多岁的女售货员正在弯着腰收拾地上空了的包装箱,远端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女售货员则在清点柜台里的货物。)
一个胖乎乎的男生(跑过来喊道):阿姨,买两件蒙羊香蕉牛奶。
那个四十多岁的女售货员(抬起头说道):娃儿诶,都上课了,你还来买东西,你不去上课啊?
胖男生:我们上体育课。
女售货员(奇怪道):上体育课就可以跑来买东西吗?
胖男生(嗫嚅道):我……我给老师请了假的。
女售货员(狐疑地看看他,问道):买啥子?
胖男生:买两件蒙羊香蕉牛奶。
女售货员(慢慢转身从货柜里提出两件黄色包装的香蕉牛奶,说):74一件,一共148元。
(那男生递过来一张饭卡。)
女售货员(接过饭卡看了看,诧异道):咦,你怎么会有老师的饭卡呀,你是教师子女吗?
胖男生(一下有点慌乱了,胡乱应道):哦……嗯……
女售货员(追问道):你是哪个老师的娃儿?
胖男生(更慌了,慌里慌张地说):……是……是……赵伟……
女售货员:啊,赵伟老师吗?
男生:嗯……是的……
(女售货员满心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那个男生,又看看手里的饭卡,想了想,还是去刷卡机上给他刷了卡结了账,然后把卡还给了那个胖乎乎的男生,就把两件黄色包装的牛奶递给了他。)
(那胖男生收起饭卡,提起两箱牛奶飞也似的跑了。)
女售货员(看着那男生的背影,想了想,扭头对里面的同伴说):不对头哦,我还是给安保处郭主任打个电话哦。
(那个同伴并没在意。)
女售货员(拿起手机打通了电话):喂,安保处吗?我找一下郭主任啊。
第六集
75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程建超抱了一墩资料进来。)
苟委(抬头看见):超儿,你就把你们组的招生资料领了?
程建超(把资料放到自己桌子旁边):嘿嘿,我刚好去招办找领导签字,顺便就把资料领了。
苟委:那你这个礼拜不是又要回射洪去哦?
程建超:就是,你们呢?
苟委:星期五下午我们和华姐一起去广元。
程建超:现在真的是教得好,不如招得好。你们看西城中学,年年说他们出中考状元高考状元,那哪是他们教得好,真是人家招得好啊。
文宇航:私立学校注重宣传,专会打广告。
苟委(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这是其一,人家主要是舍得给优生优惠条件,哪像我们学校,嘁!
程建超:对,其实那都是花钱买来的。听说他们是这么操作的,优生大概占了整个生源结构的五分之一左右吧,学费全免,一个人一年就是三万多哦;前十名的,前二十名的特优生,学校不仅学费全免,还倒给生活补贴;中间五分之三的学生就正常收费,一年三万六;剩下的五分之一,就招成绩比较差,家里又有几个钱,又想去读西城中学的那种学生,那就是两个三万六,三个三万六的只管开口往上涨着收费就是了。
文宇航:正好用来弥补了先前给优生的那一块倒贴的优惠了。
程建超(叹道):对,对,这就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啊。
苟委:这才叫个聪明!西城中学是纯私立学校,人家经营的理念就是不一样,人家才不会做亏本赚吆喝的买卖呢。
程建超:对,那帮虾子脑袋真烂,这一来又把优生收了,又把钱赚了。那么多优生给他们打牌子,充门面,正好形成良性循环,你想啊,在社会上学校的声誉只会越来越好。
文宇航(点头说):这真是动了一番脑子的。
程建超:关键是像现在这个招生季,他们还大办招生考试前的补习班,一个学生收好几大千——说是6000块一个人吧。报了这个班,参加了补习的学生,才会有资格去参加西城中学的招生考试。
文宇航(惊讶道):哎呦,那岂不是一只羊剥了好几张羊皮吗?
程建超:关键是家长们都还抢着跑去送钱啊。
苟委(鄙夷道):谁叫人家已经名声在外了呢!
程建超:对,我们学校就傻得很,就是舍不得给优生让利,每次顶多招生考试的前十名的学费给人家免了,这也太少了,对好多优生根本不具吸引力。
文宇航:所以涪江市里的优质生源一般都跑到西城中学那边去了。
苟委(恶搞道):嘿,其实双语实验学校也不缺生源啊,那些又不想去公立学校,又考不上西城中学的撇火药学生,都愿意跑到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来,不也是求爹爹告奶奶的吗?
文宇航(叹息道):所以入口生源就差了。
程建超(自嘲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去薅其他地方优生啊,反正,招生就是薅羊毛啊。
文宇航:你们回老家,亲戚朋友多,正好可以帮上忙。
苟委:超儿他们还可以,我们老家这种又要成绩好,又要家里有几个钱的还是少,大都比较穷,我们主要跟了华姐跑到广元去薅,妈呦,也不好整!只不过可以挣点招生补助,顺便耍一耍。
程建超(自负道):我还可以,我主要是通过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他给我介绍了我们老家当地最大的一家教培中心的老板儿,帮忙负责招生考试,那个老板提供场地,我组织考试。我把家长的报名费都给他,他收钱,我招生。那个老板真能干,平时租了两大两栋楼来办教培中心,你们没看到那个阵仗哦,周六周末居然有五六千个学生去他那里补课……
文宇航和苟委(都震惊了):五六千,太夸张了吧?!
程建超:真是,中午十二点下了课,哇塞,黑压压地从楼上下来!我还有一个同学在老家的城管大队里,我提前给他打招呼,不准他们去街上没收我们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发的招生宣传资料。我专门给我们在城管大队的同学说,叫他去盯涪江其他学校,像西城中学啊涪城外国语学校的招生老师,去没收他们发的招生宣传资料。
文宇航(笑道):哈哈,阿超,你够坏的了。
苟委:嘿,我们上次去广元,因为没处理好关系,还不是让人家当地的城管把招生资料都给没收了吗?还差点把人给扣了呢。肯定也是西城中学或者涪城外国语学校的家伙在背后搞的鬼。
文宇航(叹气道):现在各个学校招生就跟打仗一样,互相拆台,互相诋毁。
程建超(老气横秋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是为了生存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几个人正在聊着。)
翦文化(兴奋地冲进办公室来,大声喊道):超超,超超,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
程建超(抬头问):啥子事,化哥?
翦文化:刚才安保处郭士达喊我去小卖部,小卖部的售货员发现有个可能是初二的学生,刚才用一张老师的饭卡,刷卡买了两件现在正流行的香蕉牛奶。那个女售货员就很奇怪,就问那个学生他是哪个老师的娃娃。那个学生慌里慌张的,最后说是赵伟的,然后急急忙忙就跑了。
(大家顿时兴奋起来。)
翦文化(接着说):那个女售货员就怀疑他说的是假话唦,就给安保处主任打了电话,达鬼子叫我去,我们两个一起去财务处查了一下刷卡记录,显示那张饭卡就是超超的。
文宇航:哈哈,那个贼娃子肯定是赵伟教的两个班学生中的一个,慌乱中说漏嘴了,赵伟自己的儿子还在上小学三年级呢。
程建超(兴奋地说):对头!
翦文化(转脸问苟委):赵伟教哪两个班呢?
苟委(若有所思道):他自己带的是十三班,教的另一个班是我的二班。
程建超(摩拳擦掌道):那就在这两个班的男生中找那两件香蕉牛奶!
翦文化:对头,我马上打电话给生活部,叫他们组织管理十三班和二班的生活老师去查所有男生寝室里的柜柜!
翦文化(对苟委说):走,咱们喊上赵伟——看他有课没有?趁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课,现在去寝室看看。
文宇航:我正好没课,这样老翦和阿超去找十三班的生活老师,悄悄查一下13班男生的柜子;我和苟委去查他们二班男生的柜子。
(旁边一直没说话,埋头改作业的胡茂林跳起来,)
胡茂林:我周记改完了,我也跟你们去看热闹。
76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男生寝室 日 内
(几个女生活老师陪着翦文化,文宇航,程建超和苟委他们几个人,一间寝室一间寝室的查看着,打开一个一个学生的柜子。学校规定,不允许学生自行锁柜子的,贵重物品平时都统一寄存在班上的保险柜里。)
(在二班的一间寝室里,生活老师打开一个柜门,里面赫然一大堆拆了包装箱,散乱堆放在衣物上的独立黄色包装的香蕉牛奶。)
(众人呆了呆。)
胡茂林(低声说):找到了耶。
苟委(回头问身后的生活老师):这是哪个的柜子?
生活老师(凑上去看了看门上的一个铭牌,说):是高明的。
苟委(愣了一下,悻悻道):哼,这个杂种!
文宇航(对生活老师说):你先不忙声张,免得打草惊蛇,平时多留意一下这个高明。
翦文化(问苟委):这个高明,平时咋样啊?
苟委(牙痛般呲了呲牙,夸张地叹口气):唉,能咋样?是华姐介绍来的。
7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男生寝室楼下 日 外
胡茂林(看了看手表,说):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可以吃午饭了,走,食堂去。
文宇航:学生还没下课,班主任还吃不到吧?
程建超:我又不是班主任,教工食堂应该可以吃了,我先走了。
苟委(喊住他):你饭卡都没了,这几天咋吃的?
程建超:财务处正在给我补新卡,新卡还没拿到,嘿嘿,我这几天都是在蹭曾涛,黄耀明他们几个人的饭卡。
苟委(拉着他说):走,跟我们一起去吃班主任餐。
文宇航:就是。
程建超(想了想说):也行。
(几个人慢慢走向学生食堂,转过弯,迎面正好碰上两个学生不紧不慢地晃过来。他们突然看见对面来的老师,顿时紧张慌乱起来,站着不敢动了。)
苟委(喝道):高明,你们两个不上课,跑哪里去了?
胖乎乎的高明(作怯生生状,小心地回答):我肚子疼,叫李泰阳陪我去看校医了。
苟委(显然不信):你肚子疼?!
(个人走过去,苟委一眼看见高明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上去随手一按,再一掏,就从高明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几
苟委:这是啥子?
(大家定睛一看,苟委手里可不正是一把车钥匙!)
程建超(大喜):哈哈,这不就是我的车钥匙吗?
(大家一起看向高明。)
(高明耷拉下了脑袋。)
78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下午时分。)
胡茂林(问苟委):苟,你们班的那个高明是怎么溜进我们办公室来偷东西的?
程建超(插嘴道):岂止是我们办公室哦?咱们这栋雅致楼,所有办公室,他们几个龟儿子都偷遍了的!
大家(都惊愕道):啊,那么凶?
苟委(慢悠悠地说):这要怪我们班的那几个科任老师,尤其是物理赵云腾,每次上物理课,高明他们几个就说要上厕所,赵云腾就同意,让他几爷子去。几回之后,高明他几个就摸到办公室里老师们的规律了,只要一到上午第四节课,没课的老师都会提前去吃饭,因为有老师在上第四节课,所以办公室里都是留着门不关的。高明他们几个人就分工,一个人把风,另外几个就进办公室去翻老师的办公桌;他们还摸到了第二个规律,那就是老师们虽说锁了一个柜子上的门,但都懒,像超儿这种,为了方便,都会顺手把钥匙放到桌子旁边的小抽屉里——他们找到钥匙后,就一个一个试,就把老师们的柜子都打开了。
江海珍:妈哟,这些鬼东西心思不在学习上,在这些歪门邪道上倒善于观察善于总结,到真是能干啊。
79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运动场上 日 外
(第二天早操时间,学生们正在操场上集合,体育老师把口哨吹得呜啦呜的山响,指挥学生展开队形,接着随着广播里的音乐开始做起广播体操来。)
(这时换了一身新衣服的高明一溜烟儿地跑进二班的学生队伍里,和旁边的同学嘻嘻哈哈,你打过来,我打过去的。)
(站在学生队列前的文宇航看见了,向左边挪了两步,诧异地扭头找身边正监督本班学生做操的胡茂林。)
文宇航说:哎,茂姐,不是说高明被家长带回家反省一周吗?
胡茂林:啊。
文宇航:那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又回来上课啦?
胡茂林(闻声张望道):啊,在哪里?
(文宇航指给他看。)
胡茂林(注意地看过去,眼睛找到了目标,说):就是,真是那个二流子。
(两人盯着站在二班队列里嬉皮笑脸的高明看去。)
文宇航(皱着眉头):苟在搞什么鬼?
胡茂林(鼻子里哼了一下,鄙夷地说):苟不是说了吗,高明是学校某个领导的关系户,其实就是华姐的关系户,另一方面家长肯定也懂事,和苟搞好关系了,所以他才一味地袒护。
文宇航(难以置信地):天哪,这哪是在教育孩子,完全是在害他!孩子犯了这么大的错,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你看高明这个样子,他自己会不会长记性嘛!记着我的话,这个高明早晚还得犯事。
胡茂林(摇摇头说):那真是肉眼可见的事哦。
(文宇航转向审视自己的班上学生,目光就注意到旁边班级的一个女生黄永怡和一个男生龚晓飞,都在格外认真地做着广播操,一招一式,一板一眼,毫不马虎。而他们周围的学生,即便是文宇航自己班上的学生,摄于老文的威严,虽说不敢马虎乱做,但并无多少自觉自律之气,全不及隔壁班的这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来得那么自觉认真。)
文宇航(对胡茂林叹息):茂姐,你看江海珍班上的黄永怡和龚晓飞。我观察他们好久了,这两个孩子几年了,不管老珍在与不在,做操从来都是这么认真到位,有板有眼,从来没有说懈怠偷懒过,有老师没老师,始终是一个样,如此自律的娃娃,将来不得了啊!
胡茂林(也注意地看着那两个学生,点头说):嗯,就是,所以人家总是年级前三名啊,关键是这两个娃长得又是那么称投,真个是女孩儿靓,男孩儿帅,都是那么阳光灿烂,这种人将来想不成为社会的精英都难呐!
江海珍(走过来):你们两姊妹在说啥呢?
文宇航(指着学生队伍中的黄永怡和龚晓飞说):老珍,我观察了你们班黄永怡和龚晓飞快三年了,三年来这两个孩子做操,从来都是每个动作都做到位了,你老珍在与不在,他们都是这个样子,自律到如此地步,真的让人佩服啊,这样的孩子就是国家的未来,社会的精英!
江海珍:你们还不知道呢,晓飞每天把班上体育成绩差的男生组织集中起来,对他们进行体能训练。
文宇航:怪不得,我每天早上在三号门停车场,看见龚晓飞在组织你们班的男生在训练,我还以为是你安排的呢。
江海珍:哪里,是晓飞自己组织的。关键是班上的同学都服他,在班上,龚晓飞这个班长很有权威,哎呀,完全是个小老师的样份儿了,班上好多事情根本不用我操心;黄永怡也是的,她是学习委员,自习课招呼同学,给大家讲题,同学们也服他们两个的嘛。
文宇航:主要是他们两个都是如此自律,大家看在眼里,自然都服他们了。
江海珍:就是。
胡茂林:老珍,你好命啊,遇到两个这样乖的学生。
80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大草坪边 日 外
(时近下午,太阳偏西,正是第四节课上课时间。没有课的文宇航从食堂财务室出来,走在静悄悄的校园里,一抬头正碰到安保处主任郭士达,绰号叫达鬼子的,正在指挥几个工人安装监控。这安保主任,膀大腰圆,一脸横肉,走路都是晃着膀子在走,殊不知,这样一个貌似旧时北京天桥把式场上的跤手,却是个高中教地理的老师。)
文宇航(招呼道):老郭,郭主任。
郭士达(转身):啊,老文,干啥呢?
文宇航:我去找小凤仙给班上一个学生报了个保险——哇,学校总算安监控了。
郭士达(拍着文宇航的肩,笑着说):老文,这还得感谢你哦,幸亏你替学生挨了打,才换来今天学校安监控啊,哈哈。
文宇航(皱起眉头):这是好话吗?我听着咋那么别扭呢。
郭士达(大笑):哈哈,这是老实话,要不是你用你的一条胳膊的代价,怎么会换来了学校安保条件的巨大变化呢?学校现在决定把学校安保工作全部外包给专业的安保公司了,你看,学校到处都在安监控摄像头,校警也都换了,再不是那些来凑数的老大爷了,从此可以放心了,再也没有外来人员敢来打你文老师的学生了。
文宇航(感叹道):鲁迅说过,在中国哪怕搬动一张桌子都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啊。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公鸭嗓:郭士达。)
(两人一起回头,却是校长柳苏德腆着肚子巡视校园路过此地,看见安监控的工人和郭士达就一摇一拐地拐到这边来了。)
文宇航和郭士达(一起招呼道):柳校。
(柳苏德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回应。)
(柳苏德背着手,歪着脖子,仰着脸看了一会儿站在梯子上正在安设调试摄像头的工人的操作。)
(文郭二人就陪他一起仰面看着工人忙碌。)
柳苏德(那胖胖的大脑袋微微偏向郭士达,问):安了多少了哇?
郭士达(陪笑道):快安完了,这是第九十七九十八组,这次总共要安一百二十组,校门口行政楼教学楼,校园里过道楼道都安完了,小学初中学生寝室入口,过道安了一部分,剩下的今天下午都能安装调试到位,最迟今晚九点多钟就可以启用了。
柳苏德(昂着头微微点点头):还要注意维护哦,这次学校为了安这批监控设备,花了两百多万哦。
正在调试设备的工人(应道):我们公司的后续服务请你们放心吧,莫得问题的。
郭士达: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是柳校长亲自把关招标的公司嘛。
柳苏德(转过头看见文宇航,似乎想起什么,问):文宇航,你们现在的语文阅读在搞没有啊?
文宇航(觉得奇怪):一直在搞啊,每周周一统一有一节阅读课,平时我们也要求学生掌握大声朗读,默读,跳读,速读等方法;利用晚自习布置名著阅读,我们坚持语文教学,学生要少刷题——语文和数学不一样—,要多读书。
柳苏德:哦……
文宇航:柳校,能不能学校出面,统一安排每周给学生看一次新闻周刊或世界周刊啊?以前我们申请每天安排学生看《新闻联播》,教务处说别的学科老师有意见,时间也安排不过来,那每周看一次,只需要一节晚自习时间,意思意思总可以吧。
柳苏德(光着眼睛想了想,慢慢说):这个,可以考虑一下,你喊江海珍打个申请,你们语文组和教务处裘建国调研一下再说。
文宇航(看看天):咦,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了?
(柳苏德显然没听出文宇航调侃的意思。)
柳苏德(对郭士达说):妈哟,这次去省上参加高考工作分析会议,现在好多高三学生的阅读理解能力太差了,尤其是那些理科生,像今年我们生物和物理题,好多考生根本看不懂题干要求了什么,直接看不懂,这做啥子题啊!所以说,真的要加强学生娃的阅读理解能力的训练啊。
文宇航和郭士达(都深以为然):就是。
(这时一个校警骑着电动摩托车跑来,对着郭士达大喊)
校警:郭主任,你在这儿啊!
郭士达(回过头):啊,什么事?
那中年校警:你快到一号门看看吧,有一辆中巴车,拉了一帮子人来,说是来我们学校打架的,高中体育老师朱鹏程刚好在校门口上课,都已经遭他们打了!
(几人都吃了一惊。)
柳苏德(奇怪道):什么人,啥子年代了,黑社会啊?
郭士达:要不要先报警?
柳苏德:怕他个球,过去看看再说哦!
81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一号门 日 外
(几个人加上路上汇聚的几个闲人,一起来到一号校门,果然校门口堵了一辆灰色旧面包车,一群五六个人,已经冲进校门,和校警以及刚好在校门口广场上上体育课的高中老师,一蹦三尺高地在争吵吼闹。)
一个高个子(跳着脚骂道):你们太不像话了,欺人太甚,今天不把人交还给我们,我们就不走!
一个瘦校警:那我们报警了?
那人(吆喝道):报警劳资也不怕!
高个子旁边的一个肥墩墩的矮子(喝道):报警也是你们北湖中学理亏,我们才不怕你们哩!
(双语实验学校的人看见校长来了,就给柳苏德打招呼:柳校,柳校来了。)
(大家给柳苏德让开路。)
柳苏德(并不理会众人,直走到那帮人面前,昂着脖子喝道):你们是哪里的,大白天跑到我们学校门口大吵大闹,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领头的高个子(翻着眼睛说):你是校长哇?正好要找你呢!
柳苏德(仰起脸):你想爪子吗?
那人:我也不想爪子,我只要你讲理!
(柳苏德看看那辆面包车,上面并没有什么字样。)
柳苏德:你们到底是哪里的,都是什么人?
高个子:我们是涪江实验高中的。
柳苏德(意外):实验高中的?有啥子事啊?都是教书的,何必在这公共场合大吵大闹嘛。
高个子(鄙夷地):哼哼,你倒说得好轻巧,吃根灯草哦。你们用下三滥的动作,挖走我们两个优生,凭啥子,就凭你们钱多啊!
柳苏德(一愣):啊,我们什么时候挖走了你们的学生了?
旁边一人(骂道):少装牤,上个礼拜五我们那两个娃娃还在上晚自习呢,昨天礼拜天晚自习就没到班,我们班主任马上打电话问家长,家长才说被你们北湖中学给挖走了!老天爷!你们学校条件已经那么好了,教室里已经有那么多优生摆起了,你们咋还那么贪心啊!我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招了两个优生,专门安排最好的班,最好的老师,平时跟个宝贝一样哄着教,捧在手心里教——好啊,你们一句话,一个承诺,一人三万块钱,就把我们的两棵苗苗勾引跑了,你们也太过分了吧,你们那么大个学校,也给我们留点活路吗?!
(这人的话显然激起了实验高中学校其他人的共鸣。)
大家(一起悲愤地吼道):你们太过分了,今天不把我们的两个苗苗还给我们,我们决不罢休!
(柳苏德背着手,翻了翻眼睛,扫了一眼周围的人。)
柳苏德(扭头问郭士达):你们高中部,哪个去实验高中挖人了啊?
郭士达(茫然状,摇摇头说):不晓得啊。
柳苏德(问实验高中学校的高个子):你说我们挖了你们的娃娃,那两个娃儿叫啥子名字?
旁边马上有人插嘴:一个叫丁建翔,一个叫马玲。
柳苏德(吩咐郭士达):你马上打电话问问。
郭士达(急忙摸出手机,问高个子):高几的?
高个子(翻个白眼):高二。
郭士达:那好吧,高二我们就八个班。放心,只要我问问高二年级主任就知道了。
郭士达(打通电话):喂,董大卫啊,你在上课吗?没有啊,那好那好,你现在马上,一个挨一个地问问高二的八个班主任,问清楚他们,哪个班上上周五收了两个实验高中学校的学生了,嗯,一个叫丁建翔的,一个叫马玲的学生,看看他们到底在哪个的班上,要快哦,问清楚,兄弟,柳校在这里等到起的,好,好,要快!
(郭士达挂了电话,看着柳苏德。)
柳苏德(不理会他,昂着头,对实验高中学校的人拉着腔调说):兄弟,这个事情,我有种预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肯定是你们搞错了,一来,我们北湖中学从不干挖人墙角的事,我们北湖双语实验学校也没干过这种事;第二,如果真的挖了别个学校的优生,我这个当校长的都不知道,那我也太不称职了吧。
高个子(鼻子里哼了一声):哼,那可不好说哦。
(柳苏德摸出一包芙蓉王,抽出一支让给实验高中学校的人,高个子摆手严正拒绝了,其他几个人也用眼神拒绝了这种假眉假眼的客气。)
(柳苏德就自己摸出银色的姿宝打火机点着香烟,吸了两口,吐出一圈烟雾来。)
(大家都沉默了一阵,忽然郭士达的电话响了。)
郭士达(急忙接通电话):喂,董大卫啊,咋样,啊,什么,没这两个人,确定?哦哦,确定,哦,知道了,知道了。
郭士达(放下电话,对柳苏德,又对实验高中学校的人说):我们查了,根本没你们说的那两个娃娃。
高个子(一下子又火了):你们说没有就没有?家长自己说的,就是你们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的人把我们的优生挖走的,少耍赖,莫豁我们!
另外几个实验高中的体育老师模样的小伙子(摩拳擦掌地嚷嚷道):我们要进去找,今天你们不把人还给我们,休想脱了爪爪!
柳苏德(急忙问):那你们说说看,到底是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的哪个人挖了你们的优生嘛!
高个子(回头看看同伴):那个龟儿叫啥子,彭,彭修德哇?
同伴:就是,彭什么德,彭修德,彭缺德哦!
文宇航和柳苏德(同时):唉!
柳苏德(看了一眼文宇航,转过头对高个子):彭修德,教数学的,对不对?
高个子:就是。
柳苏德:确定?
高个子:确定!
柳苏德(释然了,挺直腰杆道):妈哟,我就说你们一个二个的,啥子都没搞清楚,就跑来鬼扯鬼闹的!幸亏你们没去美国赌场下注哦,下注的话,恐怕你们几爷子的内裤都要输干当净!我告诉你们吧,这个彭修德好几年前,几年前?
(这句话是他问文宇航的。)
文宇航:起码有五年了吧。
柳苏德(点头):差不多——你们说的这个彭修德,五年前就从我们北湖中学本部,叛逃到涪城中学去了,我们是公开宣布把他开除了的,所以——
(话没说完,那高个子一挥手,招呼同伴。)
高个子:走,去涪城中学!
(几个人呼啸一声,转身跳上面包车,启动车子,一溜烟跑了。)
(柳苏德和大家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柳苏德(吸了口烟,幸灾乐祸地):这群瓜娃子,冒冒失失,惊风火扯的,能干个啥球名堂出来嘛——这下F中学那帮家伙,今天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周围的人都笑了。)
82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教室 日 内
(上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响起。)
文宇航(站在讲台上安排道):今天的作业是,把唐诗三首背了,准备明天默写;每天的常规作业:练字,一定要坚持啊——好,下课!
班长(大喊一声):起立!
(全班学生起立。)
文宇航(看了看全班同学都站整齐了,鞠躬致意):同学们再见!
同学们(边鞠躬行礼边齐声道):老师请休息!
(文宇航抱起书本走出教室。)
83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走廊 日 外
(一簇一群的学生在走廊上跑来跑去。文宇航抬头看了一眼,远远望见办公室门口有两个人站在门口,他也没在意,心想总是家长在等哪个老师的吧。)
(走到办公室门口,立在门口边上的一个矮个子的小伙子,始终笑眯眯地看着文宇航。)
(文宇航还是没在意,瞥了那小伙子一眼,就要从他身边走进门去,忽然脑子里一激灵,猛地反应过来。)
文宇航(急忙扭头叫道):何家玉!
何家玉(笑眯眯而腼腆地叫了声):文老师。
文宇航(拉着何家玉):哎呀,家玉,你还是来了,你已经退伍了啊?
何家玉(笑道):就是,已经离开部队两个月了,先回了趟成都,去学校办了恢复学籍的手续,又跑了几天办其他各种手续,差不多办完了,抽空来看看文老师。
(文宇航拉着何家玉走进办公室。)
84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文宇航把书放在桌上,拉过一张空闲的椅子,招呼何家玉。)
文宇航:来,家玉,坐。
何家玉(笑眯眯地拘谨地坐下):谢谢文老师。
(文宇航坐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何家玉,只见他腰板挺直,双手抚在膝上,端坐在椅子上。)
文宇航(不禁笑道):不愧是在军营里锻炼出来了的啊,真是站如松,坐如钟啊!
何家玉(笑着点点头):真是的,已经习惯了。
文宇航(继续打量何家玉,遗憾地说):个子没怎么长了,但人是结实多了。
何家玉(笑道):天天都在训练,不长肌肉也不行啊。
文宇航:当初怎么就想起去当兵了呢?
何家玉(腼腆道):那年高考发挥不好,只超了一本线4分,只能选了个四川工业大学这种二本大学,专业也不太理想。上了两年,实在觉得没什么意思,心想干脆去当兵,出去看看。您以前给我们讲边塞诗的时候不是说过吗?好男儿志在四方,有机会就要去当回兵,到边疆去,像岑参一样,慷慨出塞,建功立业;学班超那样,敢入虎穴,一展自己的才华,实现人生的理想抱负。我就想,要当兵,就去新疆,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于是就真的去了新疆武警部队里的特战旅。
文宇航:这年头,能主动去找苦吃,下决心锤炼自己的年轻人不多啊!
何家玉(笑道):还是有很多年轻人想上进的。我就是想锻炼一下自己,都说部队里如何如何艰苦,我就想去试试,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挺过来!
文宇航(点头道):事实证明,你能行。
何家玉:文老师你不是给我们说过吗?人生就是两杯水,一杯是苦水,一杯是甜水。人生的选择,无非是先选苦水喝了,剩下甜水慢慢品尝,还是先喝干了甜水,留下苦水慢慢咽。我就想趁着年轻,把该喝的苦水都给他喝完。
文宇航(微笑着点点头,接着问):你这次退伍回来,还回原来的学校继续读书吗?
何家玉(点点头):就是,还是回川工大,只不过要从大三读起,将来在考研时,可以享受国家的优惠政策,会有加分,这样我基本上可以稳上川大的研究生了。
文宇航:那挺好的,这也是国家对你们这些戍边大学生军人的奖励,是应该的。
何家玉(笑道):就是。
文宇航(忽然想起):对了,你信里说,你在军事演习时受了伤,是怎么回事啊,现在咋样了?
(何家玉微笑着把右臂伸过来,右臂外侧一道足足有十公分长的暗红色伤疤历历在目。)
文宇航(吃惊道):哎呀,这么重的伤啊,咋搞的呀?
何家玉:中央汪姓常委来南疆视察我们特战旅,就要观摩检查战训情况,上级领导就安排了一批业务骨干,来完成这次战训演练任务。我和连里的一个战友一组,我负责那种钻火圈,那个战友负责钻铁丝网匍匐前进。平时我们就按照这种部署去训练,等到首长莅临,开始正式检阅部队,先是部队队列行进,接着就是正式展开单兵战训演练了,轮到我们出场了,结果我那个战友由于过度紧张,一时乱了方向,就抢先跑去跳了火圈,而那本来应该是我的战训演练项目啊!没办法,我只好临时去钻铁丝网,演示匍匐前进。我也紧张啊,加上平时训练相对少了点,主要是紧张,右臂不小心就被铁丝网上的刺刮破了,鲜血直流,但中央首长检阅还没有结束,就必须坚持,就一直坚持到中央首长检阅完毕,连长才急忙带我去看军医,结果由于天太冷,血都冻成冰了,军医说,再晚半个小时,这条胳膊可能就要截肢了。
文宇航(望着小个头的何家玉,感慨道):太危险了,真不容易啊!后怕吗?
何家玉(笑了笑):当了军人,就要有随时牺牲的心理准备,当时也没有多想。
文宇航:从你的来信,我就看出来,军营真是个特殊的学校啊,都说部队是个大熔炉,看来名不虚传啊,你在信里展示出的是满满的正能量,都是热血男儿矢志报国的一份忠诚。
何家玉:部队里真的都是这样,我感觉,越是环境恶劣艰苦的地方,战友们就越团结更向上。
文宇航:前段时间疆独分子闹腾得比较厉害,你们战斗在第一线,怎么样,危不危险啊?
何家玉(点点头):我们特战旅就是专门对付这些疆独分子的。那段时间,形势的确挺严峻的,随时都有敌情出现,晚上哨兵执勤全部是子弹上膛带上保险,气氛确实挺紧张。有一次,我们去抓捕一名疆独分子,那个家伙非常顽固,拿了一把长刀,负隅顽抗,我们再三警告,都朝天鸣枪示警了,喝令他放下武器投降,那个家伙不但不听,反而舞着刀就冲了上来,没办法,我们排长一枪打中他的大腿,我们几个人猛扑上去,把他按住,首先要抓住他的手,要提防他引爆炸弹什么的,一搜身,还真搜出一把巴基斯坦民间仿照的cz75手枪来,子弹都是顶上火了的。
文宇航(感叹地摇摇头):哇,够惊险了!了不起,你们真是战斗在保家卫国第一线的英雄啊!
何家玉(笑道):文老师,你们教书育人,培养了我们,你们才真正了不起呀。
文宇航(摆摆手):与你们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文宇航(忽然想起):糟了,光顾着说话,水也忘了给你倒一杯了。
何家玉(急忙摆手):不用,不用。
(文宇航起身,取了一只纸杯去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回身递给何家玉。)
何家玉(急忙起身,双手接过):谢谢,文老师。
(他喝了两口。)
(这时下课铃声响起。)
文宇航(歉意地起身道):唉,不好意思,家玉,我没法留你中午吃饭了,还有第三四节连堂课要上,下午第一节还要去听新晋教师的课。
何家玉(站起身,仔细把水杯放在桌上,挺直了身子对文宇航说):文老师,我本来计划就是过来看看您,看看母校,下午坐大巴车回巴中看父母的,票都在网上买好了,我也有几年没回家了。老师既然要上课了,我也就不打扰您给学弟学妹们上课了,我告辞了。
文宇航(拍拍何家玉的肩膀说):那我就不留你了,以后有机会再请你吃饭,代我向你父母问好,今后多联系啊。
何家玉:好的,谢谢文老师。
(他回手把纸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把纸杯放进垃圾桶。)
(文宇航送何家玉走出办公室。门口有几个家长和学生,也不知在等哪个老师。)
何家玉(转身对文宇航笑道):文老师,我给你敬个礼吧。
文宇航:……
(何家玉立正,挺起胸膛,郑重地向文宇航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文宇航不觉热泪盈眶,上前一把拥抱住瘦小而结实的何家玉。)
(旁观的几个家长和同学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8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走廊 日 外
(上午第四节课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从教室里蜂拥而出,奔向食堂。)
8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文宇航前脚回到办公室,江海珍抱着书后脚也跟进来)。
江海珍(招呼道):走,吃饭!
文宇航(坐在椅子上疲惫地说):让我喘口气,今天上午两个班都是连堂,上了四节课,加上早自习,一共上了五节课。
江海珍(同情地说):哦,我昨天上午的课表也是一上午的课,把我也累惨了——那我先走了,你慢慢来。
文宇航:好。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文宇航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马上接通了。)
文宇航:喂,干吗?
电话那头的陈俊逸说:我给你微信里发了个位置,你过来一下吧。
文宇说:嗯……什么事啊——你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陈俊逸:你过来吧,有事,边吃饭边讲吧,挂了啊,待会儿见。
文宇航:哦。
(挂了电话,文宇航翻出微信,打开看了看,原来是有点味茶餐厅在城里的一家分店。)
第七集
87 涪江市城区的一间有点味茶餐厅 日 内
(半个小时后。正是中午吃饭的尾声时间,客人还是挺多的。在茶餐厅最里面一处比较私密的卡座里,文宇航和陈俊逸隔桌对坐着,桌上摆着两份儿午餐,文宇航要的是一份台北卤肉饭,陈俊逸要的是一个砂锅海鲜米线,看起来两人都只吃了几口。)
文宇航(靠在座位上,双手抱臂,看着对方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解地问道):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提分手了呢?
陈俊逸(搔着头发,为难地说):真的不好意思,老文,你别生气,也别激动啊。
文宇航(语气尽量平静地说):你误会了,我这会儿真的没有激动,只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咱们都是成年人,不至于……
陈俊逸(为难地):我……我前夫回来找我了。
文宇航(意外地):嗯……你们不是离了有三四年了吗?
陈俊逸(艰难地点点头):是啊,当初也是他鬼闹鬼闹,我才要离婚的。
文宇航(好奇地):那他咋又回来找你了,还有脸来吗?
陈俊逸:就是啊,唉,我们是大学同学,当初也是他主动追的我。我承认,他们家里条件比较好,开了一家比较大的包装厂;他人嘛,也长得高高大大,人模狗样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也就同意了。在一起交往了好几年,都准备结婚了,就去见他妈,结果他妈对我就很不满意,见面那天就一直黑着脸,一脸地嫌弃,回头就给我前夫说我条件差,找他多半是惦记他们家的钱,不同意我俩在一起。是,我父母都是工人,家里肯定没有他们家有钱,但我也不至于因为心心念念惦记他们家的钱,才去找她儿子啊,况且是她儿子先追的我啊——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前夫的妈,就各种不安逸我。又拖了两年,我就给我前夫说,实在不行,那就算了吧。我前夫却死活不干,非要和我在一起。刚好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怀上娇娇了,两个人就硬是去领了证。结果我前夫的妈,知道后气得没奈何,大吵大闹,非说我耍心机,是故意怀上孩子胁迫她儿子结的婚!
文宇航(默然地吃了口碗里的饭,喝了口苦荞茶):……
陈俊逸(也用筷子也绞了口米线吃了,继续道):……原来我前夫他妈是一个人把他和妹妹带大的……那个婆子妈其实人倒真的很能干,早年离了婚,自己一个人又要带两个娃,又要上上下下打理一个包装厂,后来也做大了,有了钱了,在成都,腾冲,海南,到处都买了房子,的确很精明,很有商业眼光——但就是嫌弃劳资,加上她人又很强势,儿子女子从小都必须要听她的安排,这次儿子硬是没听她的,非娶了我,可把她气惨了,好家伙,回头就把气全都撒在我头上了。我前夫和我算是奉子成婚,前夫的妈晓得了,非说我是用娃娃来要挟我前夫,逼着他和我结的婚。唉,当初我那个气呀!但我想到肚子里的娃娃,我真的不想把娃娃打掉了,人有个娃儿也不容易的,就忍吧!一开始我们是租的房子结的婚,婆子妈拖了很久,实在也看不过去了,又怕亲戚老表说闲话,不得已,后来才冷着脸给我们买了一套房子,也不过就是八九十个平米吧。结果呢,房产证上硬是不写我的名字,不写也罢了,又作妖,嫌弃我妈老汉儿给的陪嫁少了,寒酸,有事没事就拿来挖苦劳资,给我气受。你不晓得哦,我怀起娃娃的那段时间,天天气鼓气涨的,那时候真是后悔死了,就只有向老公哭诉,他个龟儿子也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文宇航:……
陈俊逸(继续道):后来生了娇娇,好家伙,婆子妈一看又是生了个女子,更生气了,非说是我断了他们张家的香火了,天呐,啥子年头了,还重男轻女。当然,我也知道她是在装怪,故意没事找事,我为了娃娃就忍了。再后来,毕竟是当了奶奶的人,婆子妈时不时就要过来看看娃娃,每次来了就要说东说西。那天她又怪我没把娃娃带好,把娇娇整感冒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回嘴说:反正你也不稀奇孙女,我的娃儿我自己管。好嘛她就撒泼打滚,非说我不懂规矩,没教养,不敬老人。我也豁出去了,骂她是多事婆,搅事精!我前夫回来,就维护他妈,居然敢打我一个耳光,劳资当时一花瓶子就砸了过去,我说:罢了,罢了,我也惹不起你们母子俩,你们这个家,我实在高攀不起,伺候不起,算了,离,坚决离!别的我不管,娃娃,我一定是要的。最后他妈就把家里开了好几年的那辆宝马汽车,外加10万块钱,算作抚养费给了我,我基本上算是净身出户。这可把我妈老汉儿气惨了,跑去接我的时候,他们两个就联手把我前夫锤了一顿。就这样,我各家带着个娃娃,瓜兮兮灰溜溜地从成都跑回了家,当时娇娇两岁还不到。你说,可恶不可恶!
文宇航(默默地点点头):……那这次他为什么又回来找你了呢?
陈俊逸(吃了一口米线,叹了口气):他个瓜娃子,就是个典型的妈宝男。离了婚之后,他妈就给他东找一个,西找一个,不知怎么找了老太婆自己一个生意伙伴的女子,结果那个女的是个超妹儿,天天也够闹腾的,最后总算都说好要结婚了,不知咋的,那个女的和别个跑到夜店里去耍,喝醉了酒,不知道是被别人下了滥药么还是咋的,乱了性,脱得光溜溜的,就和别的男的乱搞起来,而且还是好几个,搞起花儿开了,还被旁边的人拍成视频,传到网上去了。那女的酒醒了,又找人去报警,污七八糟,弄得雾喧喧的。我那个前夫,就算活生生被人戴了N顶绿油油的帽子,把他妈都气死了,坚决退了婚。最后,我前夫思前想后,说是舍不得娇娇,就想回过头来找我复合。
文宇航(白她一眼问):这,你都要同意和他复合?
陈俊逸(叹口气):唉,那天那个瓜娃子给我打电话。我也就想,妈哟,早不复合,晚不复合,劳资都要开始第二春了,你才跑回来复合了,你还真会挑时候嘛!
文宇航(默然):……
陈俊逸(继续):大前天晚上,我前夫突然跑到我们家来,我老汉儿鬼火乱冒,当时就把他龟儿子赶了出去。
文宇航:老人家也是伤透心了呗。
陈俊逸:那可不是,我妈老汉儿,辛辛苦苦就养了我一个的嘛。
文宇航:谁都受不了自己女儿被人欺负啊。当初娃娃那么小,都狠得下心来离婚,也是哦。
陈俊逸(点点头):就是啊,所以我气就气在这点上!这两天,我前夫再三再次地给我保证,说这回不听他妈的了,他自己经济独立了,他妈如果要跟他翻脸,他就从家里的包装公司出来,让他妹妹妹夫帮他妈,他自己已经联系好了一家大的饲料公司,准备去云南驻点跑销售了。但我爹妈都坚决反对我同他复合——其实他们对你印象多好的,都说你本分,是过日子的人,比那瓜娃子强多了,就是我妈说你年龄偏大了一点点……
文宇航(急忙说):其实,关键是你自己的态度了,现在应该是你动摇了,想复合了吧。
陈俊逸:我也是很为难,主要还是为了娃娃。这几年我前夫倒是一直想着娃娃的,过年过节经常打电话给娇娇,娇娇呢,还是贴她爸爸的,闹着想要爸爸回来。我想娃娃在原生家庭里长大,身心总是要更健全更健康吧,我想,夫妻之间不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嘛,好比打麻将找搭子,还是原配的好……
文宇航(点点头):我懂了,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肯定尊重你的意见。不过你也要想好,弄不好,别又为自己挖个坑啊。
陈俊逸:我想好了,这回是你来求我的,那咱们就必须约法三章:第一,我肯定是不会回成都去了的,我妈老汉儿年纪也大了,就养了我一个,离不开我,何况我现在工作也稳定了——我才不去成都那个鬼地方,那简直就是我的伤心地。那个婆子妈的那副嘴脸,以后能不见就不见,懒得生气;第二,可以和你复合,但不忙着办证,大不了大家就先挂着,算是搭伙过日子,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各自走人,这地球离了谁都转,少找气生!第三,每个月必须按时交娃娃的生活费,我也不多要你的,一个月6000,必须按时给,交晚了,少了一分钱,马上就给劳资滚蛋,这是我的主场!
文宇航:……你自己好好把握自己的生活吧,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放心,我不可能拖你的后腿。
陈俊逸(抱歉道):真对不起啊,老文,其实如果再晚一两个月,估计咱们也都要扯证了,唉,主要是娇娇一直在里面扯得起。其实你这个人很踏实,是个安心过日子的男人,跟你在一起,真的很让人放心。
文宇航(摆摆手):只能说可惜了,咱们俩是命中无缘啊。
陈俊逸(不免伤感道):别那么说嘛,这几个月认识了你,也了解了你,真的,感谢你的理解和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文宇航:没什么,以后见了面,还是朋友嘛——那就这样吧,我去买单,先回学校了。
陈俊逸(似乎下定决心似的):你下午不是没课了吗?
文宇航:啊,没课了,就回去改改作业吧,晚上去健身房活动活动……哦对了,下午第一节课要去听新晋的年轻老师的课。
陈俊逸:能不能不去听啊?请个假……我下午也刚好没课,一直答应了你的……
文宇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俊逸(红着脸笑道):答应你去酒店的。
文宇航(回过神来):哦,哦……
陈俊逸:要不,今天下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请你去酒店……坐坐?
文宇航(有点犹豫,又觉得有点无趣,挠挠头说):这,这,好不好啊?
陈俊逸(起身,一瞪那对秀目):你去不去?不去,我回去咯。
文宇航(下定决心):去就去,不去白不去!
陈俊逸(撇撇嘴):德性,我还一直当你是正人君子呢。
文宇航(苦笑道):正人君子从来都是没好下场的,不当也罢。
88 飞虹大酒店一间客房 晚 内
(在昏暗暧昧的房间里,从下午到晚上,直到第二天凌晨,文宇航一次一次向陈俊逸发起了猛烈地进攻。)
(最后陈俊逸紧紧地抱着他,闭着眼,眼角流下了泪珠。)
陈俊逸(喃喃道):对不起……
(凌晨5点多钟。文宇航醒来,他看看一旁的女人,陈俊逸还在沉沉地睡着。)
(文宇航蹑手蹑脚地起身,穿好衣服,回过身站在床边,仔细看了一会儿酣睡中陈俊逸的脸,良久,心里叹了口气,慢慢转身,轻手轻脚地开门,出门后小心地拉上房门。)
89 飞虹大酒店客房部走廊 晚 内
(文宇航脚踩在走廊上软绵绵的地毯上,不紧不慢,没有声响地走着。走廊边的感应灯随即一盏,一盏点亮,冷冷清清地照着文宇航无声地走向电梯间。)
90 飞虹大酒店大厅 晚 内
(文宇航下了楼,穿过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大厅,宽大的客服柜台上空无一人。门厅处,大旋转门已经锁住了,文宇航推开旁边的玻璃侧门,走进夜色。)
(一个服务员伏在案上,似乎听见有什么动静,她抬头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只见大厅里并没有一个人,于是又一头趴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91 飞虹大酒店门口停车场 晚 外
(文宇航站在自己的车旁,抬头向东边看去,企图透过夜幕看到天边的晨曦,但东边依旧是漆黑一片,暗夜沉沉。)
92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初中语文办公室 日 内
(这天下午,胡茂林坐在办公桌边正在收拾东西。)
胡茂林(忽然失惊道):哎呀,我的柜子肯定又被盗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吃惊地抬起头问):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胡茂林(着急地):我锁在办公桌右手边柜子里的包包里,少了500块钱!
(大家都大吃一惊,江海珍,程建超和文宇航几个人围了过来。)
江海珍:茂姐,你咋知道你少了500块钱了?
胡茂林:今天不是要交运动会开幕式学生的服装费吗,我早晨就在家里准备了整整3800块钱,出门前亲手数了两遍,现在包包里只剩下3300块钱了,整整少了500块钱!
文宇航(提醒道):你记清楚没有哦?
胡茂林:咋没记清楚嘛。
程建超:茂老师,你再看看你还少了什么啦?
胡茂林(反应过来):对了,柜柜里还有那么多学生的手机。
(胡茂林急忙从柜子里掏出一个购物袋,沉甸甸的,全是每周日下午返校的学生上交上来的手机。)
(胡茂林把手机倒在办公桌上,一五一十数了一遍。)
胡茂林(最后直起腰宣布说):少了一个手机,28个手机现在只有27个了。
众人(吃惊):啊?
(胡茂林从购物袋里翻找出一张手机登记表,仔仔细细核对了一遍。)
胡茂林(肯定地):少了李元龙的一个白色三星手机。
江海珍:你咋那么肯定啊?
胡茂林(自负道):学生的手机我都登记了型号和颜色,现在就是少了我们班李元龙的一个白色三星手机。
文宇航:茂姐,你是不是又把锁这个柜子的钥匙放在上面没上锁的抽屉里啦?
胡茂林(眨眨眼):啊,啊……
文宇航(责备道):你呀你,你真是吃记不吃打啊,还没汲取阿超的经验教训啊?
胡茂林(尴尬地):嘿嘿,忘了啊。
程建超(笑道):哈哈,我现在锁柜子的钥匙坚决放在自己身上啦。
胡茂林(肯定地):我柜子里少了整整500块钱,外加上少了一个白色三星手机。
(大家还没回过神。)
胡茂林(转身对苟委):苟,肯定又是你们班的高明干的。
苟委(本来一直坐在座位上看手机,翻翻眼皮):爬哟,莫打胡乱说,茂姐!
(大家都看向苟委,心里却都有七分相信胡茂林的话了。)
江海珍(思索着):不是他,那会是哪个呢?苟委,你还是悄悄注意观察一下你们班那个高明吧,毕竟他几个是有前科的。
苟委(收起手机,不满地站起身):神经病,无凭无据,你们怎么好乱猜呢?
(众人相互看看,觉得也是这话,一时无语。)
93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运动场上 日 外
(几个运动员打扮的学生正在跑道上奋力冲刺。)
(主席台上悬挂的一幅大红横幅,上面写着: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第16届中学生田径运动会。)
(主席台上的高音喇叭里,学生会的播音员正在播送着各班学生写的热情洋溢而颇具鼓动性的广播稿。)
(广播里时不时夹杂的体育老师大声武气地警告:观看比赛的同学远离跑道,不要干扰运动员比赛,注意安全!请学生会的同学注意维护好跑道边的秩序!)
(的确,跑道边站了不少关心本班运动员成绩的学生,他们站在边上向跑道里探头探脑张望着,一旦看到了本班的同学跑过来了,就激动不已地大声跳着叫着:某某某加油,某某某加油!带着红色袖套的学生会的干事们则不停地挥动着白色的旗子拦住他们,避免他们过近地靠近跑道威胁到运动员。)
(更多的学生则集中在足球场中间的草坪上,或席地而坐着看书,或在聊天,或在讲题,还有不少同学在跳皮筋,掷沙包,跳人箱,玩得不亦乐乎)。
(班主任们站在本班学生聚集的大致方位边,无聊地像牧羊人一样,慢慢旋着,转着,偶尔招呼一下那些偷吃零食,乱扔垃圾以及嬉闹得出了格的学生。)
(苟委背着手在二班学生中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注意搜寻着某个目标,一时竟没找到,他诧异地抬起头,四下望去,终于发现目标在看台边的一个角落里。)
(学生高明缩着脖子,背对着操场,全神贯注,正在埋头一动不动立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苟委双手抱在胸前,蹑手蹑脚地穿过学生群,悄悄走过去,一直走到高明身后。那高明浑然不觉。)
苟委(猛地喝道):高明,你在爪子?!
(那高明大吃一吓,急回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班主任,顿时慌得手足无措。)
(苟委一眼看到他手中赫然拿着一个白色三星手机,还正处在游戏界面状态。)
94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白色三星手机摆在办公桌上。)
(办公室里坐满了人,有翦文化、苟委、江海珍,文宇航、胡茂林、程建超,和一位穿了一身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这是高明的父亲,涪江市某银行金库保安队队长。)
(高明则站在办公室中间,低着头,面无表情)。
翦文化(问高明):高明,再问你一遍,这个手机肯定不是你的吧。
高明:……嗯……
翦文化:那这个手机是怎么到你手里的呢?
高明(小声):……我在操场上捡的。
翦文化(气笑了):你捡的?我们学校操场上就那么好捡手机啊?你再给我捡一个看看。
高明:……
胡茂林(鄙夷道):这明明是我们班李元龙的三星手机。
高明的父亲(争辩道):不管是哪个的,也有可能是你们那个李什么他自己掉在操场上,叫我儿子捡到了啊。
胡茂林(气恼道):家长,关键是,这个手机是我亲手锁在我这个柜柜里头的啊,它怎么可能会飞到操场上去了呢?
高明的父亲:那哪个晓得?也可能这个手机就不是你们班那个同学的,只不过型号一样,样子也像而已。
胡茂林(激动地说):我们班每个学生的手机背后,我都是贴了口取纸,亲手写了名字的!
(翦文化拿起桌子上的白色三星手机,一翻背面,大家伸头一看,果然手机背后贴着一张蓝色口取纸,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李元龙”三个字。)
(大家一起看向高明的父亲。)
(高明的父亲哑口无言。)
翦文化(看了看高明的父亲,又看看高明,依旧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可以确定了吧?胡老师说的情况是真实存在的,这个手机应该就是胡老师班上的学生李元龙的。
高明的父亲(无语):……
翦文化:高明,现在请你说清楚这个手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高明不吭气。)
胡茂林(气愤地):还有500块钱!
高明的父亲(激动地站起身):我告诉你,我儿子绝不会偷别人的钱!
胡茂林(毫不示弱,愤然站起身来):那好,我们马上报警!现在这把锁上面除了我的指纹之外,肯定还留下了偷钱人的指纹,专业搞刑侦的警察肯定能在这把锁上提取到偷钱人的指纹!
(高明大惊失色,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父亲,胖胖的脸上脸色苍白,冷汗都出来了。)
高明(低下头嗫嚅地小声地):是……是我偷的……
(高明的父亲看着儿子愣了愣,“啊”了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9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下午接近第四节课了,文宇航,胡茂林,江海珍正坐在办公室桌前各忙各的,备课的备课,改作业的改作业,做课件的做课件。)
胡茂林(伸个懒腰,看着自己的教案):啊——我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就只能写个简案喽,老文,明天备批改检查你就看着办吧。
江海珍:本来就说老同志可以只写简案,年轻人才写详案的嘛。
文宇航(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课件,说):我也就是这两年才写简案的,前几年都是写详案的。
胡茂林(不满道):唉,教了几十年书了,教材都长在脑子里了,有啥可检查的嘛。
江海珍:所以领导们最讨厌你们这些老油条了,自命清高,自以为是,油盐不进,巴喜不得你们这些老杆子一个二个早点退休滚蛋呢。
文宇航:唉,人都有老的一天啊。
江海珍:到时候也都有招人烦的时候。
文宇航:就是。
胡茂林:嘿,我巴喜不得自己快点退休呢!退了休,我就回我们老家去,农村里空气又好,蔬菜又新鲜……空了泡壶茶,我家门口就是一口堰塘,种满了荷花,到时候搬把躺椅,找一把那种大的广告伞撑起,钓鱼!喝茶!天不收地不管。
江海珍:哇,听着都安逸,那才叫生活哦!
文宇航:嗯,茂姐钓鱼肯定是把好手,老猫(茂)钓鱼嘛。
(胡茂林刚要回骂文宇航。)
翦文化(走进来,问文宇航):村长,苟委的两个班的课,你安排给谁了?
文宇航(迷糊道):啊,什么……苟咋了?
翦文化(奇怪道):你还不知道啊?苟委生病了,住院了。
(大家都吃一惊,抬起头来看看苟委空着的桌子。)
文宇航(茫然道):不知道啊,没人给我说啊?
江海珍:老翦,这是啥子时候的事?
翦文化:就是昨天下午吧。
胡茂林(点头道):哦——前天下午我是说看见苟,当时他的脸色就已经是相当地不好了,焦黄焦黄的,人也委顿得很,我还问他咋了,苟说他感冒有点严重,要去医院拿点药。
翦文化:嘿,听说苟委这回病得不轻哦。
文宇航:到底什么病?
翦文化:听说是肝肾都出了大问题了。
大家(面面相觑):啊,有这么严重哇,平时没看出来啊!
(正说着,华姐慌慌张张跑进来。)
华姐(喊文宇航):文宇航,你在办公室啊!
文宇航(奇怪道):华姐,我一直在啊?
华姐:快,快通知你们语文备课组的年轻人,三十五岁以下的,快去一号校门集合,统一坐校车去505医院给苟委献血!
大家(都大吃一惊):啊!
江海珍(更是惊得跳了起来,问道):华姐,什么情况!
翦文化:有那么严重啊?
华姐(急切道):505医院刚刚给苟委的家属才发了病危通知,肾衰竭,现在正在抢救,需要大量血浆,因为苟委必须大换血,而且要连续换好几次,人家医院血浆用量每天是有控制的,不可能用到一个病人身上。苟委的老婆向柳校长求援,柳校长和505医院联系,医院说学校老师可以去他们医院献血,置换出苟委所需要的血浆来。
文宇航(惊异道):那么恼火啊!
华姐(愁着脸):肾衰竭啊,来得太快了,说是啥子病毒侵入肝肾了,唉!
胡茂林(陪着华姐夸张地愁着眉头):天哪,前两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啊!
翦文化:呵呵,恐怕就是平时跳得太起了吧。
华姐:文宇航,你快点通知你们组里的年轻人,像超超啊,何林宝啊,你们语文组年轻人多,大家同事一场,关键时刻,救人一命,积善积德啊。你马上一个一个通知到位,叫他们快去一号门集合,校车等着呢,这是学校党委决定的,大家都要执行啊。
文宇航(点头道):好,我马上打电话,一个一个通知,事关苟委的生死存亡,我相信,我们语文组的所有人都会发挥团结互助的友爱精神的。
(文宇航躲到一边去打电话。)
江海珍(挥拳道):肯定没问题的,大家都要雄起!
胡茂林(拍拍胸脯说):我们老汉儿家的血都朽了,派不上用场了,但我们的心是热的。
华姐:茂姐,你有这份心就不错了,我那天看你们的档案,天啊,茂姐你都是要知天命的人了啊,这个人那,一辈子好快啊!
江海珍:就是啊,真要好好保重了,茂姐。
华姐(对江海珍笑道):那天我在办公室说茂姐都要知天命了,柳校长就问我茂姐是哪个。我说就是语文组的胡茂林,我喊他胡哥,他不理我,我喊茂姐,他答应得哦哦的,把柳校长笑惨了。
(大家大笑。)
胡茂林(红着脸):华姐,你又到处洗刷我嘛。
(华姐笑着捶打着胡茂林的肩膀。)
胡茂林:听说苟今年36岁,本命年哦。
翦文化:本命年就是一个坎儿啊。
华姐(使劲点头):说不清啊,有时候老话还是蛮有道理的——文宇航,你快点哦。
躲在一边打电话的文宇航(转过脸来):在打,正在打。
96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一号门 晚 外
(傍晚时分,快到六点半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一群教职员工挤在校车边,等待司机何雷子来开车。大家议论纷纷,又都是一脸紧张的样子,尤其是年轻人。)
一个小伙子(问程建超):这次苟委的病情咋会发展得这么快啊?
有人(从旁边搭白):哪个晓得哦,天有不测风云啊!
程建超(点头道):那是,老天爷看谁不顺眼了,就发发威了。
语文组的年轻女老师李悦(愁着脸):咋办啊,超哥,我晕血!
(大家都扭头同情地看着她。)
站在一边的文宇航:其实小李的身子骨也够虚弱了。
李悦(叹口气:我前两天还在发低烧呢。)
文宇航: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了吧,给华姐说一声。
李悦(担心道):那,好不好啊?
程建超(大气地):这有什么不好的,那么多人去呢,也不缺你这一管血,哥壮,有的是本钱,回头帮你多抽一管就是了!
(大家一阵笑。)
(这时,行政办的小梁跑过来。)
小梁(喊道):哎——大家不用去505医院献血了!
大家伙儿(精神一振,掉过头急忙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小梁(气喘吁吁地说):柳校长刚刚请他的同学,市委黄秘书长,联系了市血站站长,请血站站长出面协调,动用了备用的紧急血浆,让505医院优先保证苟委老师手术用血,所以大家不用去献血了。
(大家开心地拍起来巴巴掌。)
程建超: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文宇航(点头道):是双语实验学校救了苟委,以后苟好了,总该踏踏实实好好工作,回报学校了吧!
大家(都说):那真是应该的。
(翦文化双手一直插在风衣口袋里立在一旁,他向文宇航看了一眼,眨眨眼,默默微笑了一下。)
小梁(接着说):大家就先回去上晚自习吧,明天学校可能要组织老师和学生给苟委老师捐款。
有人(在人群里问):捐多少啊?
小梁:领导不低于八百,教师每人不低于四百块。
9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第二天上午了。)
翦文化(问文宇航):你知道苟委这次是咋回事吗?
办公室里的人(都抬起头问):怎么回事?
江海珍(嗔怪道):老翦,你是年级主任,晓得的信息比我们多,都是一个语文组的,你也不早点主动给我们这些群众透露点内幕,快点讲!
翦文化(摆摆手):我也不比你们多知道多少——苟委其实一直有肝炎。
大家(惊道):啊?!咋从来没听说啊!
胡茂林(着急地):糟了,这么多年大家还经常在一起聚餐呢!
翦文化(慢条斯理地):也没得事的,他平时一直在吃药,只不过最近不是他想生二胎了吗,就把药停了,可能药停久了,肝就出问题了,正好他又感冒了,他找的那个社区医生一开始当感冒给他治,也给耽误了,就不知道他在哪里感染上了什么病毒,就一下子爆发了——就是这么回事。
(谭春梅走进办公室来。)
谭春梅:各位,给苟委的捐款你们都交了吗?
文宇航:捐了啊,我们办公室都交给茂姐了。
胡茂林(对谭春梅:你还没捐吗?)
谭春梅:我昨天去市上开了个会——咋捐啊,茂老师,现钱还是微信啊?
胡茂林:都可以,就看你什么方便了。
谭春梅:我可没带现钱啊,只好微信转了。
江海珍(点头道):现在肯定没几个人带现钱了。
文宇航:我专门去银行取了现钱带在包包里,有些家长会从微信转账给你,叫你转现钱给他孩子买这买那的。
胡茂林:就是,班主任还是要备现钱的。
谭春梅:茂老师,多少钱啊?
胡茂林:教师每人四百,你也可以多捐,上不封顶。
谭春梅(有点吃惊):哦,四百啊——你们知道吗,听说苟委他老婆前两天才买了一辆奔驰smart。
大家(意外地):啊?
翦文化:就是那种两人座的小奔驰吗?
谭春梅:好像是吧。
(大家面面相觑。)
文宇航:那,我们捐款是不是太尴尬了,人家不缺钱啊。
翦文化:不能那么说,缺不缺钱是他的事,捐不捐是我们的心意。
大家(默默地点点头):倒也是。
98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 日 外
(四号教学大楼是中学部最后修的教学楼,大楼矗立在一处坡上,下面是文化广场,站在教学楼走廊上,面对了学校一号大门,隔着大门移动栅栏,就是车水马龙的五洋大道。)
(几天过后的一个中午,午饭后,学生纷纷回了寝室。今天轮到文宇航值班,他巡视检查完学生寝室,等休息的铃声响过,走出学生宿舍大楼,穿过安静下来的教学楼,走下三叠台阶,准备去门卫室旁的菜鸟驿站拿快递。)
(台阶下面就是学校文化广场,广场两旁停车区还停了不少老师的车子,可见有许多老师中午都是在办公室里凑合着午休的。)
(文宇航一抬头,远远看见广场边上江海珍正疲惫不堪的,一摇一摆走过来。)
(等两人走近了。)
文宇航(调侃道):怎么啦?珍组(煮),这次陪谭春梅同志去酒城赛课得了省级一等奖了,是不是就趁机假公济私,把六粮液喝多了,看起来昨天的酒还没醒啊。
江海珍(白了他一眼,骂道):爬你一转去,喝个铲铲,人都气死了!
文宇航(继续打趣道):怎么回事儿?你带谭春梅去省里赛课,酒城那帮子都没安排你们喝一台酒?上次他们来涪江,你们不是都请他们唱歌了的吗?那他们也太不会当东道主了吧。
江海珍有气没力地说:爬吧你!喊你龟儿去,你不去。
文宇航:我去干什么?你是语文教研组大组长,我去,不合适啊!
江海珍(埋怨道):你是年级备课组长,谭春梅是你们组的人哒,她去省里参赛,你为什么不跟去?
文宇航:我犯得着去吗?她去参赛,我事先跟个傻子一样,啥也不知道,人家直接从上面点名要她去的。好家伙,三级跳远,直接跳过学校层面也罢,还跳过市上的筛选,直接去参加省上赛课,根本不走程序,牛叉得很!我一个小老百姓,又何必自找没趣,去多管闲事呢?
江海珍(有气没力地叹了口气说):哎,幸亏你没去哦,脸都丢尽了!
文宇航(奇怪道):怎么回事啊?
(江海珍回头看了看身边,这时正值午后,广场上并没什么人。)
江海珍(这才回过头来,凑到文宇航身边压低声音说):这次去省上赛课,事先谭春梅两口子通过市教科所领导,专门请市语文教研员黎菲吃了一顿饭,就把这个参赛名额直接安排到我们学校,指定谭春梅去赛课。
文宇航(恍然):哦,怪不得。大家伙儿一开始就都奇怪,往年都是先在各个学校选拔,再到市上比赛遴选,再最后确定去省上赛课的人选——就像辜小洁那年那样——今年怎么根本没按往年的程序那样操作呢。
江海珍:就是啊。
文宇航(鄙夷道):这么大的事,谭春梅,就她那水平,HOLE得住吗?这黎菲也够大胆的,走出去,那可是要代表涪江市语文界的脸面的啊!
江海珍:谁说不是?你之前在学校也听了谭春梅的那几节试讲课,你觉得怎么样?
文宇航(摇摇头说):不怎么样,说老实话,我都没听懂。主旨中心,着力点在哪里,真没听出来,更别说什么创意了。赛课活动的确是表演,但演到让人看不懂,总是个麻烦的事啊。
江海珍(又叹口气):到酒城去正式赛课,谭春梅那堂课的效果简直不摆了,比赛完评委们提了一大堆的问题,因为毕竟是涪江市派出来的选手,黎菲也在下面做了很多工作,评委们不能不给面子,后来就破例,说再给一次机会。同时给了许多中肯的整改意见,让她中午加个班,重新梳理一下思路,马上改教案,下午再讲一遍,相当于重赛一次。我们几个智囊团的人中午饭都顾不上吃,就帮她改方案,调思路,结果谭春梅自己反而崩溃了,大哭大闹,死活不干了,下午根本不肯上讲台喔。
文宇航(吃惊道):啊,怎么会这样子,后来呢?
江海珍(冷笑道):哪里还有什么后来!实在上不下去了,评委们也没奈何,葫芦僧错判葫芦案,下午就稀里糊涂地,定了谭春梅个省级一等奖——都是看在涪江市教育份儿上——就算拉倒了。
文宇航(叹息道):涪江市语文教育界的脸,岂不是都丢尽了?
江海珍:那可不是吗?弄得我们几个脸上灰头土脸的,头都抬不起来。本来要组织参赛人员去参观的,我们哪有什么心思去参观啥子六粮液酒厂哦,各家自己收拾收拾,夹着尾巴就跑回来了。
文宇航:你们丢了脸算什么,反正她倒是把省级一等奖的称号拿到手了。
江海珍(郁闷道):谁说不是呢,唉,还不就是为了明年评职称吗?
(正说着,这时一辆崭新的路虎揽胜极光从学校一号门虎虎地冲进来,从说话的两人身边跑过,文江二人都注意地扭头看过去。)
江海珍(奇怪地问道):是哪个啊?
文宇航:不知道。
(那车停在广场边的一个车位上,熄了火,一个30岁左右,胖得要歪着身子走路的男人,腆着肚子爬出车来。)
文宇航(认出来了):哦,是朱鹏。
江海珍(讶然道):啊,朱副校长的儿子又换一辆豪车了!
文宇航(这才反应过来,看看车标,说):可能是,他小子从小就爱臭显摆这些手机啊,豪车啊,什么奢侈品啊。
江海珍(小声问):他到底换了几个豪车了啊?
文宇航(想了想说):最早是个宝马叉五,朱鹏前段时间开的是奥迪Q七,这是第三个吧;朱鹏的老婆开了一个英菲迪尼,他妈也开了个宝马迷你。
江海珍(吐了吐舌头,小声):天呐!一个副校长,家里那么多豪车,也太招摇了吧。
文艺航(耸耸肩):不知道,总是人家炒股赚到了吧。
99 安州区安江小区倪喃的老房子 日 内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四五点钟。文宇航戴着围裙挽着袖子,正在客厅的桌子上起劲地和面,一盆拌好的饺子馅儿摆在旁边。)
(忽然,桌子旁边的手机响了,是女儿文小仙打来的电话,文宇航用沾满面粉的手指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文宇航(凑到屏幕前):喂,仙儿,你们下课啦,要不要我开车来接你啊?
电话里文小仙:喂,爸爸,不用了,我刚刚临时有事,今天不能过来了吧。
文宇航(傻眼了):啊!不是说好,你今天下午放学了就过来咱们一起包饺子的吗?
女儿(解释说):刚才我几个初中同学来找我,约我一起去看电影,我总不好拒绝她们呀。
文宇航(急忙问):都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
女儿(不耐烦地):哎呀,当然是女同学啦,姜青青,你见过的,
文宇航(犯难道):哦……那怎么办?馅儿和面我都弄好了,就等你一起来包了啊。
女儿:那你就少包点,自己煮了吃吧,我有空了再过来看你啦。
文宇航(无奈地说):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啊,尤其是过马路的时候啊!晚上早点回寝室,记得回去了给我或给你妈打电话哦。
文小仙:好,知道了,爸爸拜拜。
文宇航(强打精神地):好,拜拜。
(挂了电话,文宇航呆了一会儿,泄气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大盆里的面团儿,再看看旁边的那一小盆的饺子馅儿,摊着两只沾了面粉的手,一时竟不知所措,失望之余,轻叹了一口气。)
(电话又响了,文宇航伸头看了一眼屏幕,伸手滑动屏幕,接通电话)。
文宇航(有气无力地):喂,老娘。
文宇航的母亲:老三,你干啥呢?你怎么啦,有气没力的,生病了吗?
文宇航(赶忙):没有啊,挺好的。
文宇航的母亲:你今天没上课吧,今天是星期六。
文宇航:周六还是要上托管课的,只不过今天是周六,下午学生只上两节课就放学了,现在学生已经放了,我在家里了。
文宇航的母亲:哦,今天是你的生日啊,儿子。
文宇航:嗯。
文宇航的母亲:儿子啊,我和你老爸在重庆你姐这边,你姐又老出差,她公司里也忙得很,最近我们都没法回涪江,只好你一个人过生日啦,小仙没过来吗?
文宇航:没有,本来说好她下午放了学过我这边来的,结果临时被同学约去看电影了,又不来了。
文宇航的母亲(诧异道):啊,都高三了,怎么还忙着看电影啊?
文宇航(急忙替女儿辩解说):哎呀,她们二诊考试才考完,学校放一天假,也让她们放松一下吧,从高一开始小仙她们每周都只放半天假了,现在高三了,更要劳逸结合,不敢搞得太紧张了。
文宇航的母亲:哦,小仙昨天倒是给她爷爷打了个电话——唉,我给你说啊儿子,你自己的事也要抓紧点,定定心再找一个吧,你重新成了家,我和你爸也就放心啦,总算有人来照顾你了嘛。
文宇航(搪塞道):这种事只有慢慢来,我没事的,挺好的——你们身体怎么样啊?
文宇航的母亲(继续说):……我没在家,你个人的事情要抓紧,差不多合适了就赶紧找一个吧,长相过得去,年龄差不多,就行了,也别整天想着找什么年轻漂亮的,年轻漂亮的靠得住吗?
文宇航:……
文宇航的母亲:也最好不要找年纪太大的,没法再生养的。两口子要维系感情,必须要有个孩子,最好你们自己还可以再生一个,现在国家不也在鼓励生育了吗?万一……
文宇航(急忙拦住):好了,好了,老娘,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解决,你放心吧。过两天我放假了,再来重庆看你和老爹,你们自己保重啊!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文宇航回头又看了看桌子上一片狼藉,没奈何,只好重新打起精神来和面,扯剂子,揉搓面团,在小案板上擀皮儿,自己慢腾腾地包起饺子来。)
(忽然有人敲门,文宇航精神一震,以为女儿又回心转意过来了,急忙跑去开门,房门一开,门口却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文宇航(诧异地问):你好……你找谁啊,有事吗?
陌生人:你好,我是隔壁的邻居……你是新搬来的啊?
文宇航:……啊,是啊……有什么事吗?
邻居:请问你们家停气了吗?
文宇航(想了想说):没有吧,我刚刚才烧了开水的啊。
邻居(有点狼狈):哦哦,有可能是我气卡里没钱了……哦,谢谢啊。
文宇航:不客气。
(文宇航关了门,回到餐桌旁继续仔细擀着饺子皮,擀上个十张饺子皮就停下来,包十个饺子,然后再擀十张饺子皮,再包。)
(这时,又有人敲门了。)
第八集
100 安州区安江小区倪喃的老房子 日 内
(有人敲门。)
文宇航(跳起来,自言自语道):还没气啊?
(文宇航打开房门,门口却站着笑盈盈的倪喃!只见倪喃一身白色的名牌运动休闲装,更显得青春靓丽,头顶上架着一副墨镜,背着一个新款黑色双肩包,左手提了一个购物袋子。)
文宇航(惊喜道):咦,怎么是你啊,你怎么来啦?
倪喃(微笑着问):怎么,不欢迎吗?
文宇航:请都请不来呢,敢不欢迎?你该早点通报我一下,我好去楼下给你铺红地毯。
倪喃(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文宇航:你好稀奇啊,都知道插了翅膀的丘比特,谁见过插了翅膀,在天上飞的包租婆?
倪喃(反映过来了,笑骂道):呸。
文宇航(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请进,请进!
(但两手却沾满面粉不知所措,还是倪喃嘻嘻一笑,本来想说“这是我家耶,我当然要进来了”自己拉开自家鞋柜,找出一双休闲拖鞋,脱了运动鞋走进来。)
(倪喃伸长脖子看见了饭厅桌子上的案板面团擀面杖什么的。)
倪喃:你在干什么呢——哇,你们在包饺子啊!
她(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似的):哦,sorry,我,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打搅到你们没有啊?
文宇航(骂道):打搅了。
(倪喃做惶恐状,踮着脚尖跑到每个房间都看了看,又夸张地往露台看了看)
倪喃:咦,新师娘呢?
(文宇航不理她,坐回到小板凳上,拿起擀面杖低着头擀起饺子皮来。)
倪喃(看了看局面,凑到文宇航身边小声问):文老师,你不可能是一个人在包饺子吧,你女朋友在不在啊?去卫生间了吗?
文宇航(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讨不讨厌啊!
(面粉就糊在了倪喃的小鼻子上。)
倪喃(一声尖叫):哎呀,你好烦啊!
(女孩急忙跳起来跑到卫生间装饰镜里看了看,掏出湿巾仔细搽去鼻子上的白面粉。)
倪喃(出来,做幽怨状地):说真的,我来得是不是太冒昧了,打搅到你没有啊?
文宇航(继续干着活儿,不紧不慢地):本来我女儿说好过来的和我一起包饺子的,结果她又临时变卦和朋友去看电影了。
(倪喃脱去外套,挂到门口的衣帽架上,跑到厨房洗手。)
倪喃:男朋友啊?
文宇航(解释说):女同学——她才高三,忙着准备高考了,哪有心思去耍朋友啊,况且叫我知道她敢背着我耍朋友,看我不敲断她的腿!
(倪喃擦干手出来,看了看,从面盆里上拾起剩下的一团面团,熟练地揉了起来。)
倪喃:现在的女生,你说不准的,她真就那么听话?
文宇航:对自己的女儿,我还是有自信的,
倪喃(边揉面边歪着头想了想,说):我都好多年没看见过文小仙了,那次她跟我们去北京参加夏令营才几岁呀?
文宇航:八岁,上小学二年级,秋天准备上三年级。
倪喃(摇摇头感叹道):唉,过得好快哦。
文宇航:可不就是嘛。
倪喃说:那应该长高好多了吧。
文宇航(有点小得意):还行,现在高三,有1米65了。当初我给她定的身高目标就是1米60,就算完成任务,结果她还超额完成任务了。
倪喃:可以了1米65,我也才1米65——看我面揉得咋样?
文宇航(抬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面团,说):面已经醒了一会儿,可以不揉了。
倪喃:我也是好久没包饺子了,手艺回潮了。
文宇航:揉面是个力气活,一般都是男的揉,你还行啊!
倪喃:你就说我是个女汉子不就行了——在家包饺子,我就喜欢揉面,觉得好好耍啊——再揉两下,面揉软了好包,你慢慢擀你的皮吧。
文宇航:对啦,问你,你别生气啊。
倪喃:什么呀?
文宇航:当初我知道你上了航空职高当空乘,后来你又说你在双流机场实习。我就一直以为你搞地勤接待工作呢。那次去日本的时候,听你说,又上了飞机,挺意外的。
倪喃(不以为意地):意外什么啊,因为我个子矮,空姐个子都应该高吗?
文宇航(想了想说):现在也不一定了哈,那年去新加坡,新加坡航空公司飞机上的空姐,像个马来人,个子看起来都不高,现在空姐也不见得都非得是大长腿吧——北方航空的东北大妞个子倒是高得吓人哈!
倪喃:现在航空公司的飞机多啦,需要的空乘也就多啦,所以我们这些矮个子也必须上天飞,滥竽充数喽。
文宇航(打量她一下,说):你穿上高跟鞋,也完全说的过去啦。
倪喃(一仰小脸自负地说):那是。
文宇航:好了,别揉了,你歇一会儿,我包了饺子煮给你吃,你倒真会选时候。
倪喃(停了手,喘口气,熟练地抄起一张饺子皮说):咱们一起包吧。
文宇航(看她手法熟练的样子,好奇道):咦,你也会包啊?好像一般四川人都不会包饺子的,而且也不怎么喜欢吃饺子。
(倪喃捏着筷子往饺子皮里裹馅儿,麻利地掐边,收口,一个小元宝状的饺子转眼就成了。)倪喃(得意地把饺子托在掌心,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说):怎么样,不错吧?
文宇航(停下来仔细看了一眼,由衷地佩服道):真不错啊,真没想到,你包的比我包的都好看。
倪喃:的确,好多四川人都不咋吃得来饺子,顶多吃个抄手什么的,什么凤抄手猫抄手的,但我就喜欢吃饺子,我也会包。
文宇航(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包饺子的,家里有北方人吗?
倪喃(继续边包饺子边说):我是跟我瑞姨,也就是我后妈学的。
文宇航(擀着饺子皮问):你后妈是北方人啊?
倪喃:不是,我瑞姨也是我们安州的人,她初中毕业就跑去北京打工,后来我爸也到北京发展,好像是一个老乡介绍,他们俩就认得了。我瑞姨在北京的饺子馆里打过工,认认真真跟北京老师傅学过包饺子包包子的,后来在家也经常包饺子,我就是跟她学的——哦,对了!
倪喃(猛地想起来,扬起下巴指了一下放在墙边的购物袋说):哦,我差点忘了,我瑞姨专门让我好好谢谢你,虹娃子——也就是倪虹同学,自从到你班上来了之后,变化很大,懂事多了,这次月考也考得可以,进步了不少,我后妈高兴得很,非叫我一定好好谢谢文老师不可!
文宇航(不满道):不是说好了的吗?不用送什么东西,显得太生分了。
倪喃(解释道):真的只是一点点心意,弟娃变化挺大的,后妈是真心实意感谢你——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知道你不喝酒不抽烟,就是两盒普通的茶叶了。
文宇航:那就谢谢你后妈了,不过真的不要送什么,叫倪虹知道了不好。
倪喃(敷衍道):好,好,知道了,下不为例——也不会叫虹娃子知道的。
(这时窗外传来一个老头用扩音器在楼下哇啦哇啦的,也不知道在喊什么。)
(文宇航和倪喃都停下来,竖着耳朵注意听了一下,却都听不清。)
(倪喃跳起身,举着两只沾满了面粉的手跑到窗口,用两根手指拉开窗纱往下看了看。)
倪喃(往下面大声喊道):王大爷,你在喊什么啊?
(下面的王大爷根本听不到七楼上倪喃的嗓音,自顾自举着喇叭继续喊着朝前就走了。)
文宇航(猜测道):可能是叫小孩儿注意老鼠药吧,我昨天看见他们物业在投放老鼠药。
倪喃:哦。
(倪喃回来,继续包饺子。)
文宇航(看饺子包满了一盘,就说):我先去烧水吧,可以下锅煮饺子了。
倪喃(提醒道):请问,文老师,锅,你洗过了没有?你一个人在家,总共做过几顿饭呐?
文宇航(自负地):放心吧,厨房橱柜里的锅碗瓢盆儿,我都洗干净了的。周末我都在自己做饭,做得不好,只能凑活着吃了。
倪喃(打趣道):你女朋友不给你做饭啊?
文宇航:你别查岗了,你这华居从来都是我一个人,除了你之外,就从来没招来过第二个女性。
倪喃(大大咧咧地):哎呀,来了又有啥子关系嘛,热烈欢迎新师娘光临寒舍。
文宇航(骂道):爬你一转哦。
倪喃:耶,你也会用四川话骂人啊!
文宇航(做个鬼脸):还不是跟你们学的。
(文宇航端着饺子,进入厨房,拿起一只蒸锅,在水龙头边接了半锅水,放到燃气炉灶上,扭开关,结果开关啪啪啪的,就是打不着气。)
文宇航(纳闷道):怎么回事,没电池了吗?
倪喃(突然醒悟过来):哦,是不是没气咯?对了,刚才王大爷喊的好像就是在说,要停气什么的。
文宇航(也恍然大悟):哦,哦,可能是,刚才隔壁邻居还跑过来问过我家里有没有气,他们家停了气了。我还说我们没有停气,因为我才烧过开水的呀。
倪喃:那肯定是刚刚停的。
文宇航(看看灶台上的生饺子,一时手足无措):那怎么办呐?饺子包好了,光看着吃不成?你又好不容易来一趟。
倪喃(继续包着手上的饺子,淡定地说):没关系,把饺子全包好,装在保鲜袋里冻到冰箱里,你以后慢慢煮来吃,待会儿我们到外面去吃吧。
文宇航(想了想):只好这样了——哎哟,冰箱有电没有哦,别电也停了!
倪喃:不会吧?
文宇航(跑去开了一下冰箱的门,放心地):哦,有电有电。
倪喃(嫌弃地):切,强迫症啊,一惊一乍的。
(文宇航回到客厅,坐下来,继续擀饺子皮。)
(这时,文宇航的电话响了,他凑过去看了看屏幕,见是女儿的,就伸出一只沾满面粉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下,打开免提。)
文宇航:喂,仙儿,什么事啊?
电话里文小仙:爸爸,对不起,我才想起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哎呀,我都忘了,我不该和同学出去玩儿,应该过来陪你过生日的。
文宇航(高兴地):没什么,宝贝儿,你能记着爸爸的生日就好了,有你这句话,你的心意就到了,那就比什么都强。好了,没什么,没什么,你还是继续和你的同学一起去玩儿吧。
文小仙:那我看完电影就过来哦?
文宇航(急忙):别,别,那太晚了,你晚上还要赶回学校去呢。明天吧,明天礼拜天,我上午要回本部总务处去领教师公寓的房产证,下午四点钟才回双语实验学校,你明天上午就在寝室睡个懒觉,你们高三学子也难得睡个懒觉,你补补瞌睡——我给你带上饺子,中午在教师公寓爷爷家等你,明天中午咱们煮饺子吃,好不好啊?
文小仙:好的,爸爸,我刚才在百达广场,给你买了两双红袜子,明天送给你了。
文宇航(开心地):好啊,谢谢女儿。那你现在还是和同学好好去玩儿吧,高高兴兴的,难得二诊考试后才可以休息一下哦。
文小仙:我看完电影和同学几个一起去七月雪,吃干锅,吃完,我们就回教室再复习了。
文宇航(着急):哎呀,仙儿,怎么又在外面吃饭,要注意卫生啊。
文小仙(坚持):知道了,偶尔吃一回嘛。
文宇航(妥协):行吧,吃了就赶紧回学校去吧,不要太晚了,路上要注意安全啊,周六晚上了,不一定要复习了,适当休整一下,平时要记得喝水,记住哦,晚上尽量不要熬夜啊。
文小仙:好的,知道了,爸爸。
文宇航:那你去玩儿吧,明天见。
文小仙:明天见,爸爸。
(电话挂了。)
倪喃(边包饺子,头也没抬地问):你今天过生啊?
文宇航(含糊道):……嗯……
(倪喃抬头看看饺子包的有一大托盘了,起身伸个懒腰。)
倪喃:冻饺子要先在冷冻室里冻一下,再装进保鲜袋里扎紧口子,放到冷藏室里,以后拿出来煮之前,先在凉水里泡个三四分钟,温水下锅,放点盐,就不会粘锅,也不会破皮儿了。
文宇航(佩服道):真看不出来啊,倪喃同学,你还是个会过日子的人,真是上的了天…空,下的了厨房,真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啊。
倪喃(笑道):我也就这几手,还是我瑞姨教的。
(倪喃端着一托盘饺子进了厨房,打开冰箱。)
倪喃(奇怪道):咦,冰箱里怎么都是空的啊。
文宇航:平时基本上都在学校里吃,在家里开伙的时候相当有限,所以没怎么买菜。
倪喃:也是,在食堂里吃,又不用自己做,吃完又不用洗碗,嘴巴一抹就走人,还是安逸啊。
文宇航:就是饭菜难吃啊。
倪喃:我觉得双语实验学校的伙食还是可以啊,比别的学校好多了,我弟娃回来都说比成都他原来那个学校好多了。
文宇航(提醒道):你们才吃了几年?我们都吃了十几年了,还要吃到退休,再好吃,就算鲍鱼龙虾也架不住天天吃啊。
倪喃(点头同意):那倒也是。
(倪喃把饺子都放进冰箱冷冻好,回来坐到餐桌边,继续包饺子。)
(终于,大面团被分割成了一堆面剂子,一个个小面剂子又变成了一张张饺子皮,饺子皮裹上肉馅,又都变成了一个个成了白生生,圆滚滚的饺子。)
(快包完了,倪喃看看案板上最后一个饺子皮,再看看盆里的肉馅。)
倪喃:刚好合适耶。
文宇航(也抬眼看看说):真的,绝了。
倪喃:你洗洗手歇一会儿吧,我来收拾。
文宇航:一起来吧,我来洗盆子,打热水洗。
倪喃(提醒道):气都没有哪来的热水啊?
文宇航(才想起来):哦,就是啊,又忘了。
倪喃(嘲笑道):老同志,就是记性差。还是我来吧,今天只好用洗洁精洗了,平时你还是少用洗洁精——你把桌子上的面粉灰收拾一下,洗干净手咱们就出去吃饭。
文宇航:好的。
(文宇航起身跑去找来抹布擦桌子。)
(倪喃端了饺子进厨房,回头看看文宇航手里的抹布,)
倪喃:抹布干不干净啊?
文宇航:干净,我昨晚洗过了的。
倪喃(抓过来放到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怀疑道):昨晚洗的?
文宇航(赶忙抢过抹布说):那我再去洗一遍。
(就跑去厨房洗抹布。)
(倪喃无奈地摇摇头,没说什么,包完手里最后一个饺子,起身端了饺子进入厨房,打开冰箱,从冰箱门框里取出保鲜袋,把冷冻室里的饺子放进保鲜袋。)
倪喃:这下冻硬一点了,就好放冷藏室了。
(文宇航擦干净餐桌,又去拿了扫帚把地板上的少许面粉扫掉,去卫生间拿了拖布拖了地,收拾完,洗了手。)
(倪喃在厨房的水龙头上洗了手,回到客厅,从餐桌上的纸巾盒抽了几张纸巾,擦干了手上的水,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局面。)
倪喃:好啦,走吧。
(文宇航解下腰上的围裙,倪喃过来帮他解开身后的围裙绳子。)
文宇航:出去吃什么呢,火锅?
倪喃:莫,莫,我昨晚才吃了火锅的。
文宇航:你好安逸哦,天天吃吃喝喝的。
倪喃(辩解道):哪里呀,我昨晚请张晶老师吃火锅,唉,都说了好久了,要么我没空,要么你们没空,拖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文宇航:你昨天就回涪江了?
倪喃(点头):就是啊,这次耍假,长一点,正好有空,干脆回来把欠你们的饭局都补上。弟娃回涪江读书,实在麻烦你们了。
文宇航:其实倪虹还好吧,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只不过的确有些学习习惯,生活习惯不太好,需要有人管管他。
倪喃:他本身就不坏,小时候乖得很,就是你说的,家里都忙,恰恰就缺少人管他,爸爸妈妈忙生意,根本没时间的,他的外公外婆也是没多少文化,啥都将就他,要看电视就看电视,要耍手机就耍手机,才弄到后来那个地步。还好,他运气好,来涪江碰到了你,也只有你这种大恶人才降得住他。
文宇航吃惊道():啊,这就是你给我的评价吗?
倪喃(笑道):不怕你生气——就是!
文宇航(无奈地摇摇头,又点点头):也行,反正臭名也可以远扬。
(文宇航披上一件品牌的黑色休闲风衣,倪喃也穿好外套,背上自己的包包,两人一起出了门,回头反锁住楼门,两个人漫步下楼。)
101 安州区安江小区 晚 外
(走到楼下,正好遇到门卫王大爷拿了个大扩音器,气喘吁吁,匆匆忙忙从旁边走过。)
倪喃(喊道):王大爷,你老人家刚才在喊啥子啊,我没听清楚啊。
王大爷(边喘气,边停住脚步,答道):哎呀,还不是燃气公司的紧急通知吗?不知道哪个地方在挖路,不小心把我们这个片区的燃气管道给挖断了,正在抢修——
文宇航:那什么时候来气呢?
王大爷:来气啊?说不清楚哦,说是至少要到晚上九点钟以后才修得好喔,我看够呛,天都要黑了,至少明天去了。
倪喃(回头对文艺航):你看,明明王大爷喊的就是停气通知吧,你各家在屋头啥也不清楚。
文宇航:那晚上大家都吃什么呢?
王大爷(瞥了他一眼,边走边嘀咕):吃啥啊,恐怕啥都吃不成了哦,吃个方便面都没得开水呀。
(文宇航和倪喃也往外走。)
文宇航(反应过来,说):就是哈,这一片都没气了,那附近的饭店也肯定开不了火咯。
倪喃(胸有成竹地说):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哦,订的是城里的餐,(忽然想起)哎呦,城里头不会也停气吧?
文宇航:不会吧,王大爷不说了吗,就是咱这一片区停了气的。
倪喃:糟了,我都被你带偏了,也有强迫症了——算了,不管他,先过去看了再说咯。
文宇航(好奇地问):你订的是什么餐啊?
倪喃:牛排,今天请你吃牛排。
文宇航:涪江市好多牛排都是假的,都是拿什么鸭肉鸡肉压出来的。
倪喃:你说的情况我晓得,但我定的这家绝对是正宗的,是个沿海大城市的网红品牌, 才进入四川,我在网上查了的,刚刚才在涪江开了一家连锁店,我在成都吃过,牛排保证是正宗的。
文宇航(停住脚):要进城啊,那我去开车吧。
倪喃(拉住他):莫开车了,今天要请你喝酒,就不开车了,喝了酒,就没法动车了。
文宇航(惊讶道):啊,还要喝酒啊。
倪喃(看着他):怎么,喝不来吗,还是不给面子啊?
文宇航:不是,我只是奇怪你一个女娃娃,也能喝酒啊。
倪喃(奇怪道):嘿,女娃儿喝酒又咋啦?这年头女娃儿喝酒抽烟的多了去了,喝点红酒怕什么?
文宇航(服气道):也是,现在的女孩什么不能干——好吧,走,打个车去。
102 安州区安江小区门外 晚 外
(两人走到小区门外,文宇航扬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打开后车门让倪喃,倪喃却自己拉开副驾驶门,钻了进去。文宇航只好自己钻进后车门。)
倪喃(对司机):师傅,去凯悦广场。
(那司机点点头,一盘子扳动方向盘,出租车粗鲁地掉转头,风风火火地向城里跑去。)
103 涪江市一个有点过气了的商业中心 晚 外
(时近黄昏。出租车停在了凯悦商贸大厦楼下。)
(文宇航和倪喃下了出租车,抬头一看,名字叫“山谷风”牛排店的大霓虹灯招牌赫然映入眼帘。)
文宇航(左右看了看周围环境,辨识道):原来在这里呀,哎呦,这里真的好久没来了。
倪喃(也抬眼看了看四周):我也记得小时候爸爸带我来过这里的,那时候好像这里还是涪江市的城中心,挺热闹的。
文宇航:就是,后来尼尔玛商场,百达广场开了,这里的生意好像慢慢慢慢就没有以前那么火爆了。
(两人相跟着拾级走进店里。)
104 山谷风牛排店 晚 内
(这家新晋网红高档牛排店生意还是挺好的,将近饭点,大堂里已经有了不少的客人。环视大堂,店里的装修也还是显得很高级,蛮上档次的。灯光明亮而不晃眼,从前台到大厅,再到包间,所用装修材料和桌椅餐具都很精致,色彩搭配也很素雅清爽。服务员的服务也热情到位。)
(倪喃走到前台,对柜台里起身迎客的女服务生出示手机。)
倪喃:你好,我在网上订了位置的。
那女服务生(客气地点头道):您好,请稍候。
(女服务生看了一眼倪喃的手机,马上在电脑上确认了一下,然后对身旁一位背着手候着的男服务生低声说了句话。)
女服务生:月影。
(那男服务生客气地招呼文倪二人,走到了靠里边一处较僻静的半封闭卡座,仪门上挂着“月影”的小门牌。)
(另一个男服务生过来请二人点餐。)
倪喃(看着菜单问文宇航):你要哪种牛排?
文宇航:我只知道菲力牛排和黑胡椒牛排,要不就来个黑胡椒?要全熟的。
倪喃(建议道):你要个肋眼牛排吧。
文宇航:泪眼?没听过啊。
(倪喃把菜单展示给他看。)
文宇航(看明白了):肋眼,哦,原来是这两个字啊。
倪喃:肋眼肉嫩,适合全熟,你就要这个吧。
文宇航(无可无不可):好吧。
倪喃(对服务生说):一个肋眼全熟;我要黑椒丁骨,七分熟,谢谢。
(服务生收了菜单,点头退下。)
(那个带路的男服务生送上一只冲泡了茶水的精致玻璃水壶。)
(倪喃向他点头致谢,接过水壶,拿起桌上的水杯,给文宇航倒了一杯店供的普洱生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文宇航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点点头,又喝了两口。)
文宇航(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以前是家咖啡馆。
(倪喃转身从双肩包里摸出一瓶红酒。)
倪喃(看了一眼文宇航):那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哦。
文宇航:也不是经常来,来过两次吧——咦,你还自己带了酒来啦?
倪喃:正宗的澳洲奔富798,我老汉儿的,我专门带了两瓶,昨天请张老师喝了一瓶。
倪喃(招呼路过的服务员来开酒,叮嘱道):帅哥,帮忙把醒酒器拿来,这个酒要醒20分钟口感才好。
(那服务生答应着,去拿醒酒器。)
文宇航(拿起那瓶红酒,看了看瓶身上的标签):这酒名我好像听说过,说是好酒,那我今天可要多喝一点了。
倪喃(笑道):你自己说的哈。
服务生(拿着开瓶器和醒酒器过来问):你好,先生,请问现在需要开酒吗?
(文宇航点点头,把酒瓶递给他。)
(服务生熟练地用启瓶器一下子就把红酒瓶口上的软木塞起开了。)
服务生(看看两人,征询道):请问倒多少出来合适呢?
倪喃:全倒出来吧。
服务生(应道):好的。
(就把一瓶红酒都倒在醒酒器里了。)
倪喃(宣布):酒开了,就不能浪费,全要喝了,一两千块钱一瓶呢。
文宇航(心虚道):我们两个人要喝一瓶啊?
倪喃:这不算多啊。
文宇航:啊?
(这时一个中学生模样的胖胖男生,背了一个鼓鼓囊囊拉链也没拉严实的大书包,跟在家长身后晃晃悠悠从旁边路过,可能是边上的挂饰挂了他一下,啪的一声从书包里掉出了一本儿书来。文宇航起身跨出过道把那书捡起来一看,却是一本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他抬头要招呼那胖学生,结果却只看见那个胖学生的背影,那个孩子毫无感觉地往前一转,不知道进了哪一个卡座。)
倪喃:等他自己回来找吧,要么回头放到吧台去。
文宇航(回到座位上,看看手上的书):十几岁的中学生,是不适合看《挪威的森林》的,太早了,看不懂的。我都是二十多岁的时候,第一次看了《挪威的森林》,当时就觉得村上春树就是写给二十多岁那个特定年龄段的年轻人看的。
(倪喃拈着桌子上店家送的黄豆酥往嘴里边送,伸头瞥了一眼那书的封面。)
倪喃(漫不经心地):好像很有名,我没看过书,有电影吗?有电影看电影,现在谁还看书啊,没时间啊——
文宇航(点头道):这就是代沟了,看电子书,看电影的基本上是你们年轻人,还在看纸质书的全都是老同志们。
倪喃:刚才听你说,二十多年前这里是个咖啡馆,看样子你经常来这里哦。
文宇航(眨眨眼):一晃二十多年了,那会儿还在和前妻耍朋友,也只来过一两次。
倪喃(来了兴趣,看着文宇航诡笑道):边看《挪威的森林》边喝咖啡?
文宇航(大笑):《挪威的森林》只适合独处的时候看,谁会在耍朋友时看这种书啊!
倪喃:呵呵,文老师,今天晚上咱们慢慢吃,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浪漫史呢?
文宇航(摇摇头说):有什么浪漫的,我的生活就是一地鸡毛。
倪喃:师娘,哦——前师娘,应该很漂亮吧?文小仙都长得那么漂亮,一点不像你。
文宇航(自信地):乱讲,小仙的鼻子眼睛都像我,她吸取了我们的优点。
倪喃(仔细看了看文宇航,轻嘲地笑了一下,又点点头):是不是哦,我也好多年没看见过你们文小仙了。你和前师娘怎么认识的,在这里喝咖啡认得的吗?
文宇航:过去的事了,人都离婚了,不提也罢。
倪喃:哎呀,你莫卖关子嘛,就算给我介绍一点经验教训嘛,免得我们这些晚辈吃亏上当,再走你们的弯路。
(这时,一个服务员把前菜的蒜蓉面包端了上来,样子很好,味道应该也很好,上面还浇了热熔的奶酪;配菜有色拉,生菜,薯条。)
倪喃(关心地):饿了吧,先吃点这里的蒜蓉面包,他们家的蒜蓉面包还真好吃。
文宇航(拿了个面包,咬了一口,点头道):嗯,不错,好吃。
倪喃:我没骗你吧,我每次都要点他们的蒜蓉面包。
(倪喃提过醒酒器,给文宇航的酒杯和自己的酒杯,都斟上了红酒。)
倪喃:醒得差不多了吧,先倒上,不忙喝,再让酒醒一醒,那样口感会更好。
(两个服务生一前一后端着两份牛肉牛排过来,提醒了两人把一张大得夸张的白色餐巾展开挡住自己,之后揭开上面的盖子,只见大块的牛排配了季节性的酱料,热气腾腾的,滋滋乱响,香气四溢。)
(倪喃紧张地和文宇航展开餐巾,挡在脸和衣服面前,以免被热油溅到了。热油消停了点儿,两人把餐巾铺在膝盖上,拿起精致的刀叉就要开始动手切割牛排。)
文宇航:可以吃了。
倪喃(举着高脚酒杯拦住文宇航):还是先喝一个吧,来,祝你生日快乐哦!
文宇航(拿起杯子和她的杯子轻碰了一下):谢谢。
(文宇航喝了一口,却看见倪喃一口把杯里的红酒都喝干了。)
文宇航(吃惊地):要喝完啊?
倪喃:肯定要喝完啊,满心满意嘛。
(文宇航无奈,也只好把杯子里的红酒都喝完。)
(倪喃给他和自己的杯里又各倒了2/3高的红酒。)
倪喃:趁热吃牛排吧,尝尝味道怎么样,是不是你说的那种假牛排?
文宇航(拿着刀叉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左叉,右刀。
(倪喃则兀自熟练地使用刀叉分切着自己的牛排。)
(文宇航切了一块,放到嘴里慢慢嚼着,感觉到肉质鲜嫩,风味饱满,煎制也挺到位的。)文宇航(点头):的确和假牛排不一样,味道好极了。
倪喃:当然不一样了,贵都要贵那么多呢,一分钱一分货,告诉你我的人生经验: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物美价廉”的说法,包括吃的。“物美价廉”?哼,那都是骗你耍的!所以不吃则已,想吃点儿好的,就不要肉痛什么钱钱了。
文宇航(点头赞道):精辟,你小小年纪就能总结出这么厉害的人生道理来,真是见过了大世面就不一样啊。
倪喃(笑道):你霉我嘛,我啥子时候见了大世面了?
文宇航:从涪江市这个小地方跑到了成都省生活,又满世界飞,那还不是见了大世面?比如,我就对吃真牛排喝红酒的那些规矩就没什么经验,真不如你们成都省的人。
倪喃:我们也就是在上礼仪课的时候学了那么一点点,平时吃的时候也不多。
文宇航:我上次吃牛排,嗯,吃假牛排是什么时候我都不记得了。
倪喃(笑道):其实我们四川人,最擅长的还是火锅,只不过吃火锅太粗俗了,不像你们外省人,就应该吃着牛排,喝着红酒,聊着自己的情感故事,那才有情趣呀。
文宇航:呵呵,格老子,你又开始给我下套嘛。
倪喃:我啥也没说啊,放心,我才不爱打听人家的隐私呢,那不好。
文宇航:呵呵,你是好人。
倪喃:只不过我的确是个关心别人的好人,而已。
(文宇航举杯轻轻碰了一下倪喃的酒杯,一口喝干了。)
文宇航:算了,看在你点了这么贵的牛排,还有这么好的红酒的份上,今晚就满足一下你的八卦之心,你想问啥就问吧。
倪喃(给他斟上酒,笑道):嘻嘻,真的,你自己说的哦?问了你,你可不许生气啊——你们到底为了啥要,嗯,要离婚啊?你这么一个看上去有文化的人,咋也会离婚呢?
文宇航:你总还是年轻,离婚这件事会发生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不论他的文化程度,社会地位,等等。
倪喃:我承认,我这个问题是问得有点傻,其实我只是为了问得委婉点,那就一句话,你和你前妻为毛要离婚?
文宇航:中年人离婚,就是场悲剧,人都到中年了,本来就应该云淡风轻地过过安稳日子了,结果哗啦——一切又回到原点。
倪喃(摇头):也不能那么说,中年离婚的人多了去了,也别太消极了,你也可以把这看作是人生新的开始,新的机会嘛。
文宇航(苦笑道):这倒是属于转换思维角度,转换脑筋的一种想法,肯定乐观的人都这样想,但我是个守旧的人。你问我们为什么要离婚,好像其中的一个犯了错一样,告诉你,我们都是好人,没什么毛病,
倪喃(不解):都没毛病,那为什么还要离婚?
文宇航:这个问题其实我也认真思考过,现在看来,主要还是彼此个性太强了吧,当然,也有外来原因,但根本上,应该是个性不合,情感基础不牢。婚姻,情感基础还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次要的。
(倪喃默默点点头。)
文宇航(喝了口酒):我们是婚介所里认识的。
倪喃(笑道):哦,还有这种事?感觉去婚介所的都是些……比较——
文宇航:木讷,不开窍的人,四川人说的瓜?
倪喃:就是,有点。
文宇航:那年我刚调进北湖中学——之前我师范学院毕业就先到了一所厂矿子弟校教书,后来才进的北湖中学——以前子弟校时的一个同事的夫人,租了市委党校的房子,开了一家婚介所。那个同事也是一片好心,古道热肠的,就把我的信息给了他老婆,帮忙介绍对象给我。一开始我不好意思,但后来自己的确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父母都还在广东办厂,姐姐姐夫在重庆,大哥也去了日本,找了个日本女的,基本上不回来了,我自己傻乎乎的,又不会给自个找对象,闲着也是闲着,就交了一百块钱——其实夏姐(我们同事的夫人)是不收我钱的,我不好意思,还是交了。空了也去帮着主持过几回他们组织的相亲会什么的,也没什么合适的——倒有人相中我,我自己觉得不合适——有一天夏姐就说有个外地来涪江发展的女孩还不错,安排我们见个面,说她就在太平洋国际大酒店工作。那天下午我没课,中午就跑过去,就在她们酒店门口见了一面。
倪喃:一见钟情?
文宇航:见了之后,第一眼感觉这个女孩人长得黑黑的,说着一口奇怪口音的普通话。她说她待会儿还要上班,两人就在马路上走了走,聊了一会儿,再仔细看她,觉得人长得还是很端正,蛮俊秀的,个子有个1米62左右吧,身材也还不错——那时的我,幼稚得很,找对象的基本条件就是人要好看,加上当时的我可能也还不错,所以彼此第一印象还满意,就交往起来了。
(倪喃诡异地笑了笑,低头看看酒杯,晃着杯子里的酒,不语)。
文宇航(继续):她在太平洋国际大酒店商务中心上班,经常要一个人值夜班,我没晚自习的时候,就去她那里陪她上班。原来她是湖北人,黄冈的,可能是那边日照比较强吧?所以人长得比较黑。她父母早年从武汉钢厂调到江油长钢工作,把她哥哥带在身边带到了四川,她从小就留在老家,由外婆外公带大,就在湖北长大,读书,在湖北一所师范学院毕业了,这两年才到四川父母身边来工作的。实际上,是她和她母亲在婚介所先看到我的资料,选的我。
倪喃(笑道):能叫丈母娘先相中,你真的不简单啊。
文宇航(笑骂道):不许嘲笑老师——别看她好像不爱吭气,对人总是笑盈盈的,后来才发现,其实她的个性很犟,比如她本来姓严,叫严箐箐,她嫌不好听,硬是自己给自己改了名,改了姓,叫秦溱,连户口本都改了,她妈都拗不过她。你看,听说过自己给自己改名的,可没听说过自己给自己改姓的吧,够有个性!
倪喃(抿着小嘴,扬了扬眉毛点点头):是够厉害的,换了我都不敢这么干。
文宇航(喝了一大口酒,吃了口生菜):换了谁也都不敢啊——唉,其实,当时还是年轻,不懂事,不聪明。放到现在,回想起来,就凭这点,管她再漂亮呢,我都应该及时收手,赶快撤票。
倪喃(小口酌了口酒,好奇地):为什么啊?
文宇航:一个人,个性太强,不听人劝,犟得要命,短时间接触一下那倒无所谓,长时间呢?那就太难相处了!关键是谁会相信,那样一个貌似很温柔很随和的女孩,骨子里却犟得像一头牛!只有跟她长期生活过之后,才会真真切切感受到,等你反应过来了,就晚了,那真的就只剩下心累了。
倪喃:……
文宇航:当然,我的脾气也不好,也有责任。恋爱,婚姻本身就是一门学问,其实每个人都应该好好学习的,可惜在中国没有这样的专门学校,学校也不教这些课程。其实让你们在中学时期就早恋是必要的,早点学会如何应对情感问题,管他正面经验反面教训的,那真的可以改变人的命运,至少是婚姻带来的命运。我就是生活在一个刻板的所谓高级知识分子家庭里,父母都是教授高级工程师,从小父母就严禁我和哥哥姐姐在学校里耍朋友,说是影响学习,结果学习也没搞好,女朋友也耽误了好几个!
倪喃(朗声哈哈大笑):哈哈哈,你这个话敢不敢讲给你的学生听啊?
文宇航(做个鬼脸):那不敢,只敢讲给你听。
(倪喃又是一阵大笑。)
文宇航:当然你们和我们那会儿又不一样了,现在这个社会好开放,你们见多识广,那么多言情剧,爱情片,那就是现成的教科书;你们年轻人思想又活泛,耍朋友的技能从小都熏陶出来了。
倪喃(抗议道):我可就没学会啊!
文宇航(看她一眼):我就不信,你在双语实验学校读书期间就没有男同学来向你表白示好?
倪喃(自负道):那肯定多了去了,没有那才叫不正常呢。
文宇航:瞧你的得意劲儿——当然,谁叫你长得漂亮呢,你有资格諞嘴。
倪喃(得意地摇头晃脑):那是——哎呀,怎么说起我来了,快,继续讲你的爱情故事。
文宇航:不想讲了,你这红酒的后劲上来了。
(倪喃拎着醒酒器给文宇航倒酒。)
文宇航(捂着杯子):不喝了,不喝了。
倪喃(一把夺过他的杯子,给他满上):哎呀,讨厌,才喝了一丁点儿,那么好的酒,别个还喝不到呢,人家诚心诚意带来的,今晚你也不上晚自习,好难得啊,我陪你好好喝几杯,酒开都开了,还剩一小半了,莫浪费了,来,再次祝你生日快乐,干一个。
(倪喃一仰脖子,一杯红酒就下了肚。)
倪喃(把杯子底亮给文宇航看):我都喝了啊,你看着办啊。
文宇航(惊讶道):倪喃,你酒量可以啊!
倪喃(承认):那是,我从小跟着我老汉儿练出来的。
(没奈何,文宇航也就只好把杯里的酒也喝干了。)
倪喃:好,继续给我上课吧,你不是说恋爱婚姻是门学问吗,让我也好好学习一下,补补课。
文宇航:可惜,我自己都没学好,没法教你。
倪喃:你没学好,那你可以作为我的反面教材啊,让我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免得等我也走了你的老路,后悔都来不及。快点,后来怎么样了,怎么就又结婚了啊?
文宇航(切了一块牛肉吃了,歇了口气说):我和秦溱交往,一开始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当时感觉自己年龄也大了,经历了许多事,感觉人也累了,就想找个合适的人结婚成家了。
倪喃(喃喃道):经历了许多事,看来还有好多有意思的故事哦……
文宇航:我们都一大把年纪的了,本来就是有故事的人啊,但真的羡慕你们,人单纯点活着多好啊!
倪喃:我不觉得单纯有什么好的。恐怕你的秦溱和你交往也是抱着想结婚的念头去的,不然她那么漂亮,也不会去婚介所,而且,她肯定也是和你一样,经历了一些故事,心也累了。
文宇航:你太聪明了,果然是冰雪聪明——我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你说的秦溱的过往,我当时真没多想,那时候真还是年轻,谁说的年轻就是好?我跟他急!——所以交往了一段时间,我就向秦溱提出希望结婚的考虑,她没拒绝,甚至也有此意,因为她仔细问了我的家庭情况,尤其是房子。我家的条件还是过得去,房子也有,虽说是和父母住在一起,但房子还是将就,够宽敞。但她一直都是客客气气,始终和我保持了一种距离,感觉都是我在上杆子追她,求她,而她就是在刻意保持一种距离。有一次碰到同事,连他在旁边都觉得两人不像在耍朋友。我也觉得别扭,却也不知道咋办好。
倪喃(大有深意地点点头):……
文宇航:不冷不热地交往了两三个月,有一天晚上,就在这里——二十年前这里有过一个叫“桃花坞咖啡馆”——秦溱突然说算了,停止交往吧。
倪喃:理由呢?
文宇航:我当时就不明白了,也是那时结婚心切吧,我就一直追问她为什么。她也承认我挺不错的,应该是个理想的结婚对象,但她说她就是找不到感觉,可能是之前把激情都消耗完了吧。
倪喃:哦?
文宇航(苦笑道):原来她在湖北黄冈有过一个初恋,是高中同学,交往了多年,后来不知怎么就断了,看起来她当年的确投入了不少热情,感情陷得也比较深。当时我心里五味杂陈,但有些不甘心,努力挽留,企图说服她:既然和前任要断,说明就存在某些无法回避的矛盾,人总要向前看——反正当时人也年轻,说不出个什么。她的犟劲儿就上来了,只要她打定的主意,只说要断。我极力挽留,甚至听了同事的建议,很幼稚很可笑地为她花费了好几个晚上,折了一千只千纸鹤,然后选了个花篮,一起送到了她办公室……
倪喃(惊讶道):哇,好浪漫,好用心哦!——她感动了吗?
文宇航(苦笑道):浪漫个啥啊,傻了吧唧,尴尬——她可能也真的感动了一会儿,但也就是一会儿,最后,还是决意分手。
倪喃(遗憾地摇头道):这都感动不了啊?
文宇航:呵呵,没办法,虽然很失望,但毕竟犟不过她,牛不喝水强按头,太难。所以得到的教训是,对一些不切合实际的东西,尤其是感情,不要自以为聪明地投入太多,包括情感,人要懂得及时止损,否则,太不值得了。
倪喃:这又算是一条恋爱学里的法则原理吗?
文宇航:应该算是吧。
倪喃:好,受教了,来,谢谢文老师,敬你一杯!
文宇航(告饶道):慢点喝,慢点喝,我喝不惯急酒。
倪喃(一口喝干,给文宇航亮亮杯底):文老师,我喝完了啊,你看着办。
文宇航(埋怨道):你这倒霉孩子,啥时候学坏了……怎么能这样喝酒呢?这不几下就把人搞醉了吗?
(抱怨归抱怨,文宇航只好也大口把杯里的红酒吞了下去)。
倪喃(劝他):吃肉,快,吃块肉,劝君更尽一块肉!
文宇航(笑):你个家伙!乱改诗!
倪喃:那有啥?
(两人吃了几块牛肉。这时服务员把一盘生蚝端过来。)
文宇航(奇怪地):嗯,我们的吗?
服务员(点头道):是的。
倪喃:我点的。
文宇航:东西点多了,吃不完浪费了。
倪喃(劝道):吃得完,来,吃一个尝尝。
(两人吃了生蚝。)
倪喃(继续问):后来呢?
文宇航(回忆道):后来?后来,过了两个月,突然有一天,秦溱跑到学校来找我,约我出去,就问我还想不想和她结婚了。我就奇怪了,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先只是说,如果我还想和她结婚,那就结婚吧。
倪喃(好奇):就是啊,什么情况啊?
第九集
105 山谷风牛排店 晚 内
文宇航:我当时也有点迷糊了,就说,听你的口气,有点赌气的意思,咱们别意气用事,到底咋回事。
倪喃:啊,她咋说呢?
文宇航:原来,他父母给了她很大的压力,说年龄大了,再不现实点,就不好嫁了,秦溱的一个姑妈就是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四五十岁,一个人在武汉,过得也没盐没味的。她妈找了她姑妈来劝她,她姑妈在长途电话里现身说法吧,秦溱说她不想像她姑姑那样,当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而我的条件的确还算好吧,人也还真诚,所以,我们就急急忙忙把我父母的房子收拾了一下,国庆节就结了婚,十一月秦溱就怀了孕,第二年八月份小仙就出生了。
倪喃:不也挺好的吗?
文宇航:对于恋爱来说,婚姻是终点;而对于感情基础不牢的婚姻来说,结婚才刚刚是起点。婚姻是场马拉松比赛,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日子一长,两个人彼此的缺点就都暴露无遗了,即使是当初山盟海誓热恋过的人,也难逃七年之痒,更别说像我们这种为了结婚而凑合结婚的人了,家庭里的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交响曲,矛盾随时存在;加上养育孩子时,我父母刚好去深圳办企业了,秦溱的妈也生了病,她爸要忙着照顾她妈,所以四个老人都没来帮我们带孩子,带孩子本来就挺辛苦,又都没经验,磕磕碰碰,两人都没好脾气,更加重了彼此同床异梦,各怀后悔之心。矛盾出来了,我性子急,她脾气犟,吵嘴怄气不断,但都还不是那种大吵大闹,吵完闹完彼此就是冷战,那种持续很长的冷战。
倪喃:你一个男人家就不会让步?
文宇航(不服):拜托,回回都是我先让步好不好,唉,为了孩子嘛。但毕竟当时年轻,我从小也是被外婆惯坏了的,什么都挂在脸上,工作中为人处世,不够圆滑,秦溱就很是嫌弃,说我不如他哥哥,更不如她前任。男人嘛,虚荣心强,说我啥好像都还忍得,一旦和前任比了,那就是不能忍的屈辱了,我就怼她:你前任能干,你为啥还要分手?!气得她不行,当然,我这么说的确也是很无聊,毕竟这是人家的伤疤——
倪喃:……
文宇航(叹气道):两人老是闹,闹那种让人心寒,后悔的冷战。很多次晚上,我都后悔得睡不着觉,就觉得真不该这么匆匆忙忙结婚,就想干脆离婚算了。但回头看看娃娃,小仙还那么小,娃娃又那么乖,那么可爱,想起来,一个小娃娃才来到这世上不久,还那么小,爸爸妈妈就分手了,原生家庭就破裂了,也太可怜了吧。看看身边,班上那些因为离婚,导致孩子从小就不快乐的例子,所以就只能在心里一声叹息,忍了。心想,婚姻不都说是要彼此磨合的吗,磨圆了也就好了,那就磨吧。
倪喃(默默点点头,喝了口酒):……
文宇航(也喝了口酒,继续陷入回忆中):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拖了五六年七八年,那时真不容易,身边没有老人指点,带孩子都是一点一点摸索着带,尤其是孩子半夜生病送医院,那种无助,只有自己才知道。钱也挣着不多,新买了房子,父母帮着给了首付,自己想争气,非要自己还贷,又请了个保姆,一个月下来,钱都是用得紧巴巴的,但根本不敢亏了小仙。后来娃娃长大点,好像松活了一点,有一天,突然秦溱下了班直到半夜都没回家,打电话也不接,小仙从来都是,到了晚上见不着她妈就要吵着闹着要妈妈的,当时急得我跳。想出去找她,保姆晚上也下班回家了,家里也没人带孩子,又不能把小仙一个人丢在家,我就给孩子穿好衣服,抱了小仙刚一出门,秦溱倒回来了,脸红红的,很亢奋,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那种。我就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理我,等把孩子哄睡了,她来给我摊牌,说是她的初恋从武汉过来找她了,叫她离婚,两人复合。我很平静,好像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就问她:你决定了吗?秦溱点点头说:决定了。我说: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分吧,娃娃必须跟我,我永远不会叫我的娃娃喊别人叫爹的。第二,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在办手续前别给我戴绿帽子就成。
倪喃(把玩着手中的叉子):……
文宇航(仍然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结果到了具体办手续了,秦溱自己反倒犹豫了……
倪喃:嗯?
文宇航:她也怕影响到小仙,怕小仙不能接受父母离婚。因为之前有一次,小仙说起她幼儿园的一个同学的妈妈爸爸离婚了。我就试着问她,如果爸爸妈妈也离婚了你怎么办啊?结果小仙刷的脸色都变了,当时抱着她妈就哭得死去活来的,边哭边求我们说,妈妈不要离婚,爸爸不要离婚!那叫一个造孽!我们大人的眼泪都下来了,赶快哄她说是爸爸逗她玩的。小仙就说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她就离家出走。所以我们心里一直都非常忌惮,都怕伤着孩子了,怕小仙别出什么事。后来就私下约定,等小仙大了,上高中了,再去办手续。在这之前,只要小仙住校了,两人就一直处于分居状态,秦溱搬到小仙屋里去睡,小仙回来了,就把被子枕头搬回主卧,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当然各盖各的被子——演戏给小仙看。
倪喃(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那是多久的事情了?
文宇航(估摸着):大概十年前吧。
倪喃(忽然严肃起来,盘算道):十年前……三年高中,三年高职,工作两年,我那时应该正在上初二,对不对?
文宇航(摸不到头脑,不知咋回答):嗯……
倪喃(幽幽地问):也就是说我后来上高二那年,你和你前妻早就分居,打算离婚了?
文宇航(想了想,含含糊糊地):好像是吧。
(倪喃眉毛一挑,突然冒火,把手里的叉子重重敲了一下桌子。)
倪喃(瞪着文宇航大声):可恶!
文宇航(吃一吓,忙问道):怎么了?
(倪喃虎着脸瞪着文宇航,停了停,压住火,管理了一下情绪。)
倪喃(摆了摆手,喝了口酒):没什么——你前妻去找初恋,你也可以去找你的初恋啦。
文宇航(脸色灰暗了,冷笑道):我有什么初恋,我有初恋吗?我没初恋。
倪喃(给文宇航杯子里添上酒):来,走一个。
(文宇航老老实实喝了一杯。)
倪喃:文老师,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好好给我上一课,教一教我。说老实话,我现在也很糊涂,搞不懂什么才是人间真正的爱情,人就非得恋爱结婚吗?有了爱情,才能结婚?我看见身边那些没有爱情就结婚的人,不也过得蛮好的吗?比如我的一个同事,多漂亮的,闪婚嫁给一个老板,看起来蛮好的呀,见面三天就有爱情了?我搞不懂了,今天,你必须帮我树立一下正确的人生观爱情观,好好启发我,教育我。
文宇航(摇头):我有什么资格给你上人生的婚恋课,你也看到了,我在情感方面就是个失败者,一地鸡毛,一塌糊涂,一钱不值。
倪喃(举着酒杯):这么好的红酒,最适合讲爱情故事了,文老师,今晚就讲故事,而且只准讲爱情故事,让我好好吸取吸取人生的教训,少走弯路嘛。
文宇航(指点倪喃):你就坏吧,用酒灌醉我,骗我讲八卦。
倪喃(笑嘻嘻地):八卦也是故事,八卦也有真情,八卦下酒才有意义啊。
文宇航(仔细看看倪喃微红的脸):你……好像有点醉了。
倪喃(不服,梗着脖子):笑话,这点酒都能让我醉吗?
文宇航(有点吃惊):妈呀,倪喃,你到底有几斤酒量啊?
倪喃:我也不知道啊。
(文宇航刚要说什么,无意间一扭头,看见大堂里进来一个人。)
文宇航:哦?在这儿居然能遇到这么一个妙人。
(文宇航站起身,离开餐桌,走出卡座,来到过道,迎面一个圆乎乎的高大中年男人已经伸出手来。)
文宇航(握着他的手,调侃道):何总,好久不见啊。
那中年男人皱着眉头:TM的,在这种地方吃个饭都会遇到你,这么小的城市平时咋就见不到你的鬼影子呢?
文宇航:妈的,你不是跑到深圳去当分公司老总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何强:有一段时间了,去年?去年就回来了。
文宇航:去了有几年吧,我记得那天晚上你他妈的得意洋洋,冒充山东人给劳资打电话报喜,完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何强:有几年,四年,五年?谁TM记得那么清啊。
文宇航(看看何强身边):怎么,何总今晚有接待啊?
何强(摸出一根烟点着,深吸了一口):接待TM个屁——你还是不抽烟啊?我老头子嘛,退休待久了没事做,想起给我兄弟的儿子办什么成人礼,邀约了一大帮子亲戚来吃饭,又花钱又费力,花钱是小事,我说我来买单,老头子非要他自己来,钱花了,一个老人家,跑上跑下,费力啊。
文宇航(讶然):哇,你兄弟的儿子都十八岁了!(摇摇头)我们真的老了!
何强(皱着眉头):一个小屁孩,哪那么多事,搞什么成人仪式,我们十八岁的时候,谁来管你啊。
文宇航:你老头子疼爱孙子,也是有的。
(一个瘦高子的中学生模样的男孩从远处一个大包间里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何强,大喊起来。)
男孩:大爸,在这儿!
(何强也不看他,只是抬起夹着烟的手很有派头地摆了摆,表示自己知道了。)
何强:小孩就是麻烦,根本不得清净——好了,我过去了,有空一起出去玩,我叫你看看我最近收罗到的那些古董级的相机——你TM的,总也不在同学群里冒个泡。
文宇航:行,那你快过去吧,回头找机会再喝喝茶,
何强(不满道):你还好意思说喝茶,几次同学聚会你都不来——老朋友还是要走动联系的,去年我和王大牛就跑到德阳郭川那里,大吃大喝了一台,你现在几乎不走动,也不好。
文宇航(手一摊):现在只有寒暑假有时间,平时就休息星期天半天,下午就要去和那些猴崽子们厮混了,有啥办法?
何强:人嘛,情绪和心理还是需要梳理的,情谊还是需要往来增益,进行维护滴。
文宇航(点头承认):我人是懒了些,也是你忙,时间对不上。
何强:时间就像乳沟,挤一挤,总是有的嘛。老文还是有些独立见解的,和你老兄聊天,那是相当愉快的嘛,但需要沟通砥砺,才能大成。
文宇航:现在还写东西吗?
何强(摇摇头):没那个功夫了。
文宇航:工作忙啊?
何强:我再过两年争取内退了,现在在搞摄影器材,可以跟一般爱好者讲摄影器材发展史了。
文宇航:那玩意儿高级了,倒是眼下许多有实力的成功人士的高雅爱好了。
何强(自负道):现在走路从不看人。
文宇航(不解):不看人,看景?
何强:扫一眼我就能知道别人手里是啥器材。
文宇航:呵呵,眨眼几年不见,活生生多了个摄影发烧友啊。
何强:我用的器材,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懂的。
文宇航:我对摄影百分之二百不懂。
那个瘦高个的何强的侄子(又从包间里探出头大喊):大爸,快点啊,就等你了!
文宇航:行啊,在催你了,回头联系吧。
何强(慢慢点头):好,好,暑假有空约一下,一起出去玩玩,我准备再跑趟大西北。
文宇航:行,再联系。
(文宇航回到餐桌旁坐下,倪喃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桌上的那本《挪威的森林》,看见文宇航回来,她抬起头。)
文宇航(努努嘴):巧了,你不是要听情感故事吗?这不现成有一个,还是关于初恋的故事。
倪喃(有些好奇):哦,就这个啊?
文宇航(喝口酒):我这哥们儿,是我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了,那时还有另一个,王敬之,我们三人经常凑在一起喝酒吹牛下围棋踢足球。
倪喃(不信):你还会踢足球啊?
文宇航:那时是学生嘛,精力旺盛,啥事都干,晚上喝醉了翻墙回寝室,被保卫处的人抓住了,还和人家闹,就被直接押到班辅导老师那里去醒酒。
倪喃(大笑):哈哈哈哈,你也干过这种糗事啊!
文宇航(笑道):嘿嘿,人都年少轻狂过嘛。
倪喃:一起追女生?
文宇航:没有,没有,那时就知道傻玩,有暗恋的女生也不知道咋去表白,不像现在你们这代年轻人,这也是我们的不足,也正是你们的优点——大方直白。唉——我这位同学,本名叫何强,我们喊他何大壮,何大壮在初中就有一位初恋女同学,成绩比大壮好,人家考上我们北湖高中了,他只考上涪江市一中,高考时大壮的初恋考到重庆大学,他只考到师院,那年头交通联系不便,异地恋一般不被看好的,两人慢慢就淡了,中间好像还有家长干涉什么的戏码吧。大壮天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型,我们大学班上那些女同学都对他印象不好,甚至有个女同学蒲庆英在大学毕业后,还搅黄过大壮的好事。
倪喃(诧异道):啊,还有这事,啥子同学哦?
文宇航:我和大壮都是当年所谓的中央厂矿子弟,毕业后,大壮回到了他们302厂,我回来我们675厂,有空还经常在一起傻玩,跑出去旅游什么的,但彼此都多了件事——
倪喃(神秘地一笑):相亲。
文宇航(指着她):也有体会了。
(倪喃含笑不语。)
文宇航(接着):就有人给大壮介绍了一个三医院的护士,大壮对我说,两人挺对眼的,他也挺上心,结果那个女孩居然是我们师院同班女同学蒲庆英的表妹,蒲庆英就给那女孩的父母说,何大壮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也不知道大壮咋给她们留下这么个印象,你看他个傻货冤不冤——那个女孩的爸正得了癌症,听说自己唯一的女儿找了个不靠谱的男朋友,大发脾气,坚决反对。大壮为此专门上女孩家去诚恳解释,结果人家家长根本不相信,坚持反对意见,非逼着那个女孩分手不可。你想想,作为那个女孩,父亲重病在身,生死未卜,那是必须将就家里人的,最后就只有洒泪而别。
(文宇航突然说不下去了。)
(倪喃看着他,心里明白,某些人是不是也有类似经历啊?)
文宇航(稳了稳心绪,继续道):先说大壮——别看他后来还是天天嘻嘻哈哈的,但这事对大壮可能刺激挺大的,再后来家长安排的相亲,他都各种作,没个正型,根本不好好对待,就一直单着,我和秦溱结婚,专门请他当的伴郎,奇怪的是秦溱也不认可他——结了婚,有了孩子就各自忙了,彼此联系就少了,前两年有一天晚自习,大壮突然打来电话,还是那种搞怪,模仿着山东口音——他一直喜欢模仿山东口音搞怪——他假冒家长,我一下就听出是他个东西了,他开开心心地说被提拔了,去深圳分公司当老总,再后来偶然听其他同学说,大壮结婚了,结婚对象就是——
倪喃:他的初恋。
文宇航深深点头:正确。关键是他的初恋之前已经在重庆结婚,只是没孩子,又离婚了,人回到了涪江。他听说了,跑去复合,两人很快就结了婚,但一直没要孩子,丁克了,就这样。
倪喃:……
文宇航:我结合自己的遭遇,就觉得初恋简直就是个神奇的存在,非常纳闷这初恋未必就是鸦片吗?那么让人容易上瘾?尤其是学校里有几个同事也是个神,英语组有一个女老师,叫陈子阳,之前有过一个初恋,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了,那个初恋另外结了婚,陈子阳也另外找了个男的,结了婚,生了个儿子,结果儿子刚刚一岁多,她听说初恋离婚了,马上和老公离婚,连儿子也不要,就跑去和初恋复合结婚了,又生了个儿子,现在和前夫生的大儿子就在双语实验小学部读书,平时陈子阳都是爱管不管的。你说说看,这妈当的!前夫不要可以理解,前夫跟自己生的儿子都可以不要,唉——更有意思的是我们年级物理组的姓韩的物理老师,韩波……
倪喃(叫道):韩波,我的初中物理老师!
文宇航:啊,韩波教过你的?
倪喃(点头道):嗯,教过的,他教得还可以,就是爱骂人,比你还爱骂人。
文宇航(争辩道):乱说,我啥时候爱骂人了?我那是训人,你啥时候听我骂脏话了?
倪喃:不知道——快说韩老师的故事!
文宇航:韩波更惨。有段时间他老婆对他说,想在上马村开个茶馆,其实就是麻将馆的那种。韩波自己也是一个爱打麻将的人,平时空了就经常爱约了物理组里的同事在外面打麻将。听老婆说想开个麻将馆,他觉得还好吧,况且老婆还说钱不用他出,她自己有私房钱。韩波也没当回事儿,就同意了。从此他老婆就经常在上马村茶馆里待着了,白天守着店,遇到缺人手自己也要下场凑搭子打麻将,晚上就说晚了,就基本上没回家了。一开始韩波也没想那么多,觉得这很正常,毕竟有些客人打麻将是要打到多晚,还有打通宵的呢,麻将馆老板就要在一边陪到起的。有天晚上韩波不知道怎么想起来,半夜去上马村麻将馆看老婆,结果就抓到老婆和她的初恋睡在一起呢。韩波这才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而且也才知道,开麻将馆的钱根本就是他老婆的初恋出的。韩波气得是欲哭无泪,只好离婚。
倪喃(想了想):你知道人们为什么都喜欢回过头去找初恋吗?
文宇航(困惑道):这还真不知道,初恋真的就那么有魅力吗?
倪喃:因为初恋是真爱。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很灵的,据说人在六七岁就在大脑的潜意识里形成了自己理想的爱恋对象的版型,长大以后,一旦遇到了,尤其是那种一见钟情,看中的其实应该就是自己潜意识里的那个理想伴侣的版本,一旦对上眼了,也就是和自己理想中的那个标准的他(她)配伍成功了。加上每种事情的第一次,都是令人难忘的,而人恰恰又都是恋旧的,所以——
文宇航(点头):你看,在情感婚恋这方面,你才是我的老师了。
倪喃(大笑):我就是纸上谈兵,乱说的,你别信啊。
文宇航(看看醒酒器里的酒,纳闷道):怎么喝了半天,还有那么多酒啊?
倪喃:第一瓶喝完了,这是第二瓶了。
文宇航(吓一跳):哎呀,怎么……啥时候又冒出来第二瓶酒来了?
倪喃:我本来就带了两瓶酒啊。
文宇航:你,你不是说昨天和张老师喝了一瓶了吗?
倪喃:对啊,我们昨晚是喝了一瓶,今天我又带了两瓶啊。
文宇航:无语。相当于今天我们两人一人一瓶红酒?
倪喃:好酒哦,文老师,不要浪费了,我从我老汉儿的藏酒柜里顺出来的,他这两年是不喝了。
文宇航(无奈):真看你不出来,倪喃——但这酒还真的好喝啊,越喝越顺口!
倪喃:我没骗你吧,我不咋爱喝酒的人,有时候都要悄悄咪咪开一瓶来过过瘾。
文宇航:你这还叫不会喝酒,我服了你了。
(两人都已微醉。)
倪喃:你净在讲别人的初恋故事了,现在不许转移话题,我想听你自己的初恋故事。
文宇航:我真的没有什么初恋故事可讲啊。
倪喃:看来还没有到位——来,喝酒,喝酒。
(文宇航和倪喃碰了一下杯子,一口把杯里的红酒喝干。)
倪喃:想听听我对你和你前妻,还有你刚才讲的那些初恋故事的评价吗?
文宇航(好奇):好啊。
倪喃:我讲了你不许生气啊。
文宇航:不会的,我再小气,也不会在你面前小气。
倪喃(笑了笑,喝了一口酒):其实,我挺佩服这些人的。
文宇航(不解道):佩服?你确定用这个词?
倪喃:确定啊,就是佩服他们都那么在意自己的初恋,很多人都非常看重自己的第一段感情,这种态度总是值得欣赏的吧。
文宇航(点头):第一次嘛,很宝贵,很正常,可以理解。
倪喃:每个人都有第一次心动的时候,我理解的是,情感必须是双方的,拿现在官方的说法叫,相向而行。必须是互动的,才叫感情,才叫爱情,不然,那就是单相思。
(文宇航认同地点头。)
倪喃:很多人有了第一段感情之后,并不是每一对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种种原因——你是过来人,比我更清楚——很多人中有不少人就掰了,分了。
文宇航:分道扬镳。
倪喃:对,我有时候就觉得,这个时间啊,它就像个裁判,人生导师,它就跟孙悟空一样,本来站在高高的云端,冷冷地往这人世间一直在看,对,就叫冷眼看世界——嘿,关键时刻他就跳出来了,就想看看这些掰了的男男女女中,到底哪些人是有真感情的,哪些人是假感情的。于是就安排机会,让这些男女重逢。有些人,就算了,认了,不想再折腾了,就照旧过现在的日子,你们中老年人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文宇航:呵呵。
倪喃:还有些人呢,就愿意放弃眼下的一切,愿意去改变,愿意去推倒了现在的生活,不惜失去很多,然后重新再来,最终初恋复合。你想想,这是不是需要勇气,那种很大的勇气?
文宇航(默默地点头):……
倪喃:哪里来的这种勇气?不就是我先前说的吗?因为人家有真爱啊!
文宇航:……
倪喃:所以我挺佩服这种为了真爱而愿意付出,愿意改变的人。
文宇航(喝口酒):……我承认,我和秦溱的婚姻是没有感情基础的,马克思说“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啊呀,那文小仙岂不就成了不道德婚姻的产物了!
倪喃:你喝麻了,开始打胡乱说了?莫叫你女子听到了,文小仙听见了,非冒火不可——不能这么说,娃娃是没得选自己父母的机会的。你们也不能叫没有感情基础,至少你们当初都有共同生活的愿望。
文宇航:我们这代人,还是很传统,把家庭看得比较重,确实存在为了结婚而结婚的情况。人都是功利的,当然还有各种结婚的目的和理由。感情这个东西,真不好说,有些凑合结婚,为了结婚而结婚的,也有一直走了下去,到后来也能培养出感情来了。
倪喃(点头):肯定有啊,毕竟结婚前大家相处时间就不长,彼此了解不多,看到的对方更多的是优点,等到结了婚,好家伙,缺点都稀里哗啦冒出来,争争吵吵,七年之痒都出来了,有人就掰了,有人就守住了,守住的人之间,就会出现你说的那种,但我认为那种感情,它更多是种亲情,也算是另一种爱情吧。
文宇航(自嘲道):唉,说到底,我就是个失败者,结婚二十年,十年都是形同虚设,鬼扯火。
倪喃(摇头道):也不是,你只不过是不太走运。但你和秦溱的分手方式,证明了你一开始说的,你们的确都是好人,都是有责任感的人。尤其是秦溱,敢于追求自己的真爱,但又真心爱自己的孩子,不愿伤害孩子,你们文小仙是幸运的,幸福的。都说家庭破裂最倒霉的是孩子,其实倒霉的原因是分手的父母不负责,只顾自己,没有做好孩子的保护工作,太自私了,
文宇航(点头):有道理。
倪喃(继续):主要是有些人自己就根本不懂怎么处理情感问题,所以才造成让娃娃失去安全感的局面——不是说,家庭是孩子的避风港吗?一个人失去安全感,那问题就多了去了,什么性格内向,自闭症啊,抑郁症啊,胆小懦弱,怀疑人生——全都是,这种娃娃长大了,哪里来的幸福可言?
文宇航:其实并不是所有父母离婚的孩子都倒霉啊,比如你,不就是很好嘛,我们一个熟人的孩子也是啊,基本上没受父母离婚的影响,阳光健康,后来顺利地考上了军校。
倪喃:父母离婚后的孩子有几种命运,一种是不幸中的不幸,很多娃娃遭的都是这个,父母离婚大战,搞得乌喧喧的,闹得反目成仇,娃娃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有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好的呢,最后总跟了父母中的一方;惨得呢,妈老汉儿两边都不要,这是人间最惨的……
文宇航(点头):……还有惨的,就是被后妈虐待的。
倪喃:就是啊。第二种是像我自己一样,叫不幸中的侥幸。我亲妈嫌弃我老汉儿穷,自己跑到广东去了,我爸后来找了我瑞姨,那时候我还小,婆婆爷爷带了我两年,爸爸就把我接到了身边,说自己的娃儿总要自己带才要的。我瑞姨对我是真好,后来听我爸自己讲,在我小时候,有一次爸爸和我瑞姨不知道为个啥子事吵架,我瑞姨气到起了,抱起我说,走,回外婆家去,不跟你爸过了!我爸真没想到,我瑞姨是真的把我当成了自家娃娃看待的,一下子被感动到了,马上,从此,再不敢跟我瑞姨两个吵架了。我长大后知道了这个事情,也特别感激自己的后妈,一句话,我后妈跟我亲妈一样了,所以我是侥幸的。我也不知道像我这种情况的多不多哈。
文宇航(感慨):你后妈真是难得,是个真正心底善良的人。
倪喃:学生不争气,我知道你们当老师的,肯定私底下都会恨他们的妈老汉儿把娃儿惯肆坏了。虹娃子确实不让人省心,但真不是我后妈有意惯肆他——唉,可能每个当妈的都是这个样子吧,总认为自己的娃儿永远是好的。
文宇航:哪个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都是人之常情。
倪喃:惯肆娃儿肯定不对,但我瑞姨真的是好人,所以请你多担待一下,来,我代表我瑞姨,敬你一杯,虹娃子的确让你费心了。
文宇航(奇怪):咦,怎么一下子,变得怪怪的,太严肃了吧。
倪喃:喝——
文宇航:好好,我喝,我喝。
(一杯酒又下了肚。)
文宇航:倪虹呢,也还行,问题不大,你放心,我就是看你的面子上也会尽力带好他的。
倪喃:那我就谢了——哎,我讲到哪里了?
文宇航(提醒):不幸中的侥幸,你是侥幸。
倪喃(记起了):对,第三种是不幸中的万幸。都说离婚家庭的娃儿问题多,但还是有父母分手之后,孩子好好的啊?主要是父母后续工作做得好,用了心了,父母两个打心眼儿里爱娃娃,能站在孩子的角度考虑问题。你前面说的你朋友的娃儿的例子,还有你们文小仙的例子,就属于这种情况。我听张老师说,你们文小仙长得又漂亮,成绩又优秀,二回考个985 一点问题都没有,性格还好。这都是她遇到了有素质的爹妈,尤其是遇到了一个真心爱她的妈,唉,我好羡慕她,我有这么一个妈多好啊——
文宇航:文小仙的脾气也不见得好,现在的孩子——你不是才说了你是侥幸,说你后妈对你一直都很好吗?
倪喃:那是,我瑞姨帮着把我带大,我多么感激她,她就是我妈——但毕竟不是亲妈,总有一些遗憾嘛。
文宇航(点头):理解。
倪喃:所以我说秦溱还是很善良。
文宇航(鼻子一哼):哼,她还善良?
倪喃(笑着劝道):都过了那么久了,莫那么大的怨气了。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啊,我看你做家务的能力还有限,我问你,以前在家里,谁做的家务多些,你,还是你以前的秦溱?
文宇航(承认):还是她做得多些,她爱干净,挺勤快的。娃娃也是每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在幼儿园,文小仙穿得肯定不是小朋友中最好的,但绝对是最干净的那一个。
倪喃:对了唦,你以前的秦溱,她对娃娃好,负责任,家务干得多;关键有一点,她耿直,要分手,明说!她至少没有先出轨再离婚,没给你戴绿帽子嘛。
文宇航(不满):你这孩子,话怎么越说越难听啊?
倪喃:嘿嘿,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吗?
文宇航(点头):我承认,你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倪喃:其实,你自家心里清楚,秦溱是个什么人——当然你也不错,半中间被人甩了,谁遇到这种情况肯定都有怨气,
文宇航(皱起眉头):……
倪喃(笑):好好好,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刚才我问了你的,你不生气我才说的啊。
文宇航(无奈):好好,我不生气,你说,你说。
倪喃:我说了啊——虽说你有怨气,但你怨气归怨气,没有大吵大闹,还是和和气气的,比较理智,懂得放手,全从娃娃的角度考虑问题,我觉得男人能做到这点,就配得上“大气”二字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莫要纠缠;是你的总跑不掉,就像苏东坡说的:“且夫天地之间”,嗯……后面是什么来着?
文宇航: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倪喃:就是,就是,《前赤壁赋》,高中背过的,现在忘得差不多了。
文宇航:我记得初中你数学还好啊。
倪喃:是好啊。
文宇航:女孩上学成绩突然垮下来,十有八九是因为偷偷耍朋友,所以我一直怀疑你高考前在耍朋友。
倪喃(告饶):我真没有啊,我的文老师,文大叔,文大爷,我就是你才将说的那十分之一。我主要是考前自己心态崩了,高考前两个月就睡不好觉了,我就知道自己要糟,我还自己请假,偷偷跑到庙里去烧过香的。
文宇航(大笑):真的啊?你太夸张了,你为啥不来找我,找张老师摆谈摆谈也好啊。
倪喃(一杯酒下肚):唉,当时哪想起来了嘛。算了,不说了,伤心事还是莫提了。木已成舟,我只有以后好好教育我自己的娃娃,认真吸取她妈的历史教训,平时认真学,考前才自信!
文宇航(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将来不要养娃娃吗?
倪喃:哦,对啊……我是说如果,万一,万一养了的话,我就要把他培养成文小仙那样的娃,让他学习自觉,学习努力,每次都考A1优,当三好学生!
文宇航:想法很伟大,但我看你还是喝多了吧,慢慢喝。
倪喃(看看醒酒器里的酒):今天喝得够慢了,换了往天的速度,这两瓶酒,早就没了,你看,现在还剩这么多呢。
文宇航:红酒就是要慢慢喝呀。
倪喃:前段时间,家里给介绍了一个男的,可能也是家里惯肆长大的吧,大男子主义严重得很,一会儿叫我辞职不要去干侍候人的工作哦,一会儿又说女的结了婚就该在家好生带娃儿侍候老公哦,我听了就是个气。处了一段时间,我说算了,两人三观不合,不合适。好嘛,还来纠缠个没完没了,把我脑壳都整得青痛,到后来好不容易才甩脱了,哎呀,累死个人!
文宇航(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说你耍朋友的事。
倪喃(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今天喝麻了,打胡乱说哈。
文宇航(看看羞涩的倪喃多了几分的妩媚,呆了呆,突然发问):你到底在双语实验高中部读书的时候耍朋友没有,老实交待!
倪喃(发急道):哪里耍了嘛,真没有,不骗你!
文宇航:我就一直纳闷,你平时好好的,高考成绩怎么一下子就烤糊了呢?
倪喃(嚷嚷道):原因刚才说了的嘛,一句话:年轻,不懂事啊,行了吧——讨厌啊,扭到提我的伤心事!
文宇航:你才霸道啊,一晚上像个外科医生一样,拎着刀,割开我的心脏,然后仔仔细细分析我的伤心事,这一块,那一块的,就不准我提一句你的事?
倪喃(笑道):不行,我年轻,经不起回忆伤心事,你必须让到起我。
文宇航(叹气):唉,喝酒。
倪喃:好嘛,喝酒。
(两人干了一杯。)
倪喃:你刚才讲的那几个初恋的故事,就你前妻的做法像个样子,另外的那个女的英语老师和韩老师的老婆,都自私得很,尤其是韩老师的老婆,完全就是出轨,不要脸!
文宇航:你不是才说佩服他们吗?
倪喃:我佩服她们追求真爱的勇气,但不佩服她们的不负责啊。你不是说过的吗,人都是社会动物,怎么都脱离不了社会,所以还是要学会为身边的人考虑吗?
文宇航(奇怪道):你好久听我说过这句话?
倪喃:虹娃子——你的学生,倪虹同学回家说的。
文宇航:哦。我也觉得,舍弃孩子,而且那么决绝,心该有多狠啊,一般的女的,可能都做不出啦。
倪喃(翻个白眼):有啊,我亲妈不就是吗?
文宇航(反映过了,急忙):哦哦,口误,我不是说你妈,忘了忘了!
倪喃:没啥子的。你刚才那个何什么同学有意思哈,兜兜转转了一大圈,还是找初恋,只能说,他们是真爱了吧。
文宇航(边喝酒边诡异地看着倪喃):我觉得有些不对头啊。
倪喃:啊,什么?
文宇航:你,你到底结婚了没有啊,如果说你没结婚,那你咋知道这么多啊,完全可以当婚恋专家了。
倪喃(不屑地):切,我要是结了婚,就不会坐在这里陪你海吹,打胡乱说了,我就该呆在家里老老实实陪自己的老公了。我其实一直喜欢研究心理学的,看了不少心理学方面的书,再过两年,我打算不干空乘了,就去专升本,去学心理学。
文宇航:好啊,你当初高考失手了,就应该马上接着去复读,第二年肯定就考上理想的大学了。
倪喃(摇头):唉,还是刚才的话,坏就坏在太年轻,太任性上了!
文宇航:你现在也年轻啊。年轻好啊,年轻就该好好地生活,自在地享受生活。回过头来看,我都不记得我年轻时候干过什么有意义的事了。
倪喃(笑道):夸张,说得那么颓废,你不是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女儿吗?我承认,你情感上受了点挫折,但天底下跟你一样被离婚的人多了去了,没啥子的,正好开始第二春嘛。
文宇航:咦,你说的这个口气好像我们办公室的同事江海珍啊。
倪喃:江老师,我记得到,教24班的班主任嘛。
文宇航:嗯,她也这样说过的。
倪喃:嘿嘿,文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文宇航(抬头看她一眼):嗯?
倪喃:你爱过一个人吗?那种真爱,那种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真爱,你是咋理解的呢?
文宇航(沉思了一阵):爱是个很复杂的东西,我虽然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说不好。那种被人们热衷的一见钟情,很浪漫,我个人觉得肯定有,但可能生活中还是比较少吧;一般来说,首先应该是外表上的吸引关注,再就是有机会能深入交往下去,慢慢地彼此认同欣赏对方内在的性格啊,品行啊。最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大家都有坚持下去的意愿和勇气。如果只是关注了颜值容貌,而对方内在的东西并没有打动你,也是白搭。这就是我简单认为的爱情。
倪喃(红着脸笑道):我上职院的时候,看上了隔壁班的一个帅哥,没办法,真的是帅!我自己就不要脸地凑过去了,他呢,好像对我还行吧,两个人出去吃了两次饭,结果还没等我咋样呢,我们班的一个姐妹一下子就把他勾跑了,应该是人家比我更漂亮,更有魅力吧。那个大帅哥啥子话也没给我说,就挽起了那个妹妹的胳膊。当然我们的确没有啥子说法啊,约定什么的。但事实上我还是属于被人横刀夺爱了的那种,但我居然一点伤心痛苦都没有啊,也不生气,连我自己都觉得好奇怪,好好笑喔。再迎面见到那个大帅哥,两个人客客气气地点点头就各家走开,好自然哦。我就想,肯定就是你说的第二种,外表被吸引了,但不走心。
文宇航(点头):应该是他内心的东西没有打动你,打动你的,只是他的皮囊,而不是大家爱说的气质。
倪喃:到底啥子是气质啊?
文宇航:气质大概就是内在的修为的外在体现吧,我是这么理解的。
倪喃(抓起桌上的手机搜索起来,在网上找到了词条,念道):气质是根据人的姿态、样貌、穿着、性格、行为、学识等元素结合起来的,给别人的一种感觉,就是气质,气质是用来形容人的,而相对而言,形容场所的各种感觉,则是用气氛来形容。
文宇航:属于后天培养的那种。有些人,相貌堂堂,气质逼人,像周恩来——你们中学历史书上周总理年轻时候的照片,多帅啊!
倪喃(急忙佩服地点头):就是,就是。
文宇航:也有外表帅,没气质的,贾宝玉,绣花枕头稻草包;当然也有长得不行,但气质好的。
文宇航:当然是第三种了。
(倪喃哈哈大笑。)
文宇航:其实年轻时头发没掉时,咱还是将就的。
倪喃(又是一阵大笑,摇头道):你年轻时候我没见过,但说老实话,你现在也不丑啊。
文宇航(尴尬地自嘲道):老了就是这个样子,岁月不饶人,以前我们有个女同学,这是个美人胚子,容貌,身材都没的说。前段时间在市上的教研活动遇到了,唉——
倪喃:人老珠黄了。
文宇航(摇头道):真的,连美人都有迟暮的时候啊。对了,有个软件,可以预先看到多少年之后的自己的嘴脸,你可以去下一个,看看二十年后的倪喃是个什么样子。
倪喃(一跳八丈高):我才不看呢,等我变老了,变丑了,我就去自杀,要么躲到山里去,哪个都不见!
文宇航(责备道):一天到晚,净胡说八道!
倪喃(吐了一下舌头):你才发现啊,我后妈就骂我是个疯子,天天打胡乱说。
文宇航:她这点说对了的——人嘛,都有老的一天,自然规律,像我,到了这一把年纪了,也要学会放下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倪喃(反对道):不能这么想,那种油腻大叔的形象要不得,其实你做得对,该去健身就是健身,身体好了,形象好了,好好迎接自己的第二春。
文宇航(泄气地喝了杯酒):什么第二春第三春,我觉得都不重要了,我有时候就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着。
倪喃(拍拍他的手背):莫,千万莫那么想,该出去走走,还是要出去走走的,多接触些人,朋友三四给你介绍,你就去相亲,万一对上眼了呢。
文宇航(笑道):好了,好了,你一个女娃家,怎么和我老娘一样,啰嗦呢?
倪喃:只能说明我关心你啊。
文宇航:谢谢,谢谢,来,感谢你的关心,走一个。
(两人又干了一杯。)
倪喃(看看自己的餐盘):哎呀,这两天光吃肉,受不了,要超重的,不行——
(倪喃把身边走过的服务员喊住。)
倪喃:帅哥,还有没有生菜?
服务员:有啊。
倪喃:再来两份,沙拉酱稍微少点都可以。
文宇航:他们配的生菜还新鲜的。
倪喃:就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像你说的那样,认认真真爱过一个人吗?
文宇航:说不好,爱一个人,应该是相向而行的,我肯定喜欢过很多人,符合我审美标准的我肯定都喜欢,可是能有回应的,才叫感情,彼此愿意在一起的,一路走下去的,才叫爱情。其实在情感这方面,我活该是个失败者,因为我压根就不懂,甚至是个差生,笨到了家了——所以我说中国应该好好对青少年加强爱情教育,包括爱情观,恋爱的手法。
倪喃:像你这种人,不可能没爱过一个人,我才不信你从来就没遇到过一个让你热血沸腾的人?
文宇航:刚才我们说过了,喜欢过一个人,和爱一个人不一样,喜欢更多地停留在外表;爱,那已经是走进你的心里了。我以前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个意中人心里去过没有,可能走进过,但等到我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晚了,关键是自己不但没爱成别人,反而还伤害了别人。
倪喃:听起来好复杂啊,你,你从实招来,说来听听。
文宇航(苦笑道):我说过的,我这个人真是笨得到家了,傻乎乎地错过了自己心中的女神,还把人家的心都伤透了,这也是我一辈子最后悔的事。而更可笑的是,我居然后知后觉,浑浑噩噩,过了多少年才恍然反应过来。天底下居然会有像我这么傻的人了——所以说,恋爱真的是一门学问,不懂的话,像我这种门外汉,一辈子的命运都改变完了。
倪喃(笑道):我就说嘛,你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丰富的情感故事。好了,美貌前妻的故事已经翻篇了,差不多了,可以讲讲初恋的故事了。
文宇航(抗议道):我哪来的风度翩翩?那也不算是初恋吧,谁知道呢?
倪喃(催促道):少啰嗦,快讲,快讲!
文宇航:你相信命运吗?
倪喃:我不确定,但我听说,失意的人才会相信命运。
文宇航(佩服地用手指点着倪喃):精辟!所以我说你冰雪聪明呢,不像我——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笨到家了?事情都过了好多年之后,有一天夜里我才猛地反应过来,因为自己的愚蠢伤了别人,造成了误会,也害了自己,白白让自己心中最喜欢的人从自己身边溜走。人家给了你机会,你居然懂不起!活生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追悔莫及啊,我真的感觉到,“不解风情”这个词儿真的是专为我造的。
倪喃(接过服务员送上来的生菜沙拉盘):谢谢……到底是咋回事啊?
文宇航(陷入回忆中):我刚参加工作,在一家央企的子弟校教书,那种子弟校一般没多少学生,从小学到初三,一个年级就一个班,总共九个班,全校才四五百人。初三班上,有一个女孩儿,长得身材高挑,脸庞白净,细长的眼睛,笑起来很甜。她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她的语文老师是欧志军老师——老欧那时的年龄跟我现在差不多,我那时刚刚21岁,才入职,也没怎么上课,就在学校里打打杂,我和老欧工作一个办公室。这个女生每天都来办公室里交作业本,抱作业本。就注意到她了,我就打听到,她叫高丽娜。她肯定也注意到我在关注她,因为有一天她突然跑来问我一道题,她的声音很清脆,很好听。
倪喃(微微一笑):……
文宇航:一来二去,到后来两人就熟了。高丽娜身材高挑,只是瘦,几乎是瘦成一根棍儿了。有一天,她穿了一条水红色的连衣裙,上身是白色的T恤衫,在做课间操时,我站在教学楼上看去,简直把我看呆了,那真是青春靓丽啊。我和她陆陆续续一直有所接触吧,好像我还帮她借过书。她中考考上了北湖中学高中部,她的学习一向还好。有一次我就打听到了她的班级名,问了谁啊我记不到了。她高三的时候,我就给她写了一封信,探寻进一步和她发展关系的可能性,我比她大了七岁。她回了信,表示惊讶,最后委婉地表示她年龄还小,我就认定她拒绝了,也就死了心了。但她一直和保持我通信,后来高丽娜考上了四川师范学院中文系,忽然主动给我写了信。我很惊讶,但还是没搞清楚她的心意,两人就继续通过写信,东拉西扯就一直交往了下去。有一年暑假,她大三了吧,在路上碰到我,居然约我到她们家去打麻将。我很意外,但还是去了。她妈也在家,她还有一个姐姐。我就和高丽娜,加上她姐姐三个人一起打麻将,我们三个都不咋会打麻将,三个人嘻嘻哈哈乱打了一气,瞎聊了一个下午。她妈属于那种不爱说话的人,在旁边给我们削水果。后来在一个晚上,高丽娜又约我去在外面闲逛逛。还到科学城饺子馆吃过饭,她还拉上她姐约我一起去看过电影,动画片儿《宝莲灯》,直到有一次她约我去爬峨眉山……
倪喃(一脸嫌弃,轻轻摇头):……这,你都没反应过来啊?
文宇航(苦笑道):我一直以为她看不上我,她年轻漂亮,个子又高,我有点自惭形秽,不敢对她再有什么非分之想,更不敢再去向她表白,免得碰壁。我居然就傻乎乎地拒绝和她一起去爬峨眉山。多年之后,有一天夜里,我才突然反应过来,人家女孩儿一直在等我一句话呢。人家等着的那句话,我却始终没说出来。我竟然是如此地不解风情。高丽娜肯定以为我迟迟不开口,就是变心了。直到我就和秦溱结了婚那会儿,我都一直以为高丽娜没看上我。高丽娜则以为我辜负了她,心中定有怨气。她毕业后回北湖高中教书,后来因为一件工作中的小事,竟然任性离职,去了成都,听说去一家酒店里当了大堂经理。后来想想她的离职会不会也和我有关呢?
倪喃(无奈地大摇其头):……唉,真的好笨啊!
文宇航(苦笑着点头承认,继续说道):当我豁然开朗的那一天,蓦然回首,才发现明明在自己面前,就站着心中的女神,而女神的心已经属意于我,却因为我自己的愚蠢无知让女神失望而去,自己也为此抱憾一生。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的人生怎么会是这样子呢?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该如此呢?可笑的是,直到多年之后,午夜梦回,我才猛然醒悟,但一切已经追悔莫及。
倪喃(淡定地):这只说明一点,她不属于你,你注定和她无缘。
文宇航(艰难地承认):应该是这样吧。那天,我和秦溱办完手续,最后一次回家,娃娃在学校住校,秦溱回娘家了吧。我一个人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净身出户。在收拾自己的书时,意外地在一本大学《当代文学》的教材里,发现夹着高丽娜当年写给我的两封信——我都不知道啥时候夹在里面的——我打开看了一遍,读了一遍,回想起过往,再也忍不住了,那么大个人,居然嚎啕大哭了一场……
倪喃(默默点头):……我挺能理解你当时的感受。
文宇航(似乎又沉浸在当时的情景中,勉强笑着,声调却不免哽咽了):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哭过一样,可能积压在自己心中所有的懊恼,悔恨,怨气,委屈,孤独,一股脑儿全爆发出来了吧,只是奇怪自己这辈子咋活成这个样子了,真是太傻,太笨了,当时只觉得内心是那么地悲凉和无助……
倪喃(同情地拍拍文宇航的手背):……
文宇航(平复了一下情绪,指了指桌上的《挪威的森林》,强笑道):我后来读到村上春树的一段话,说的是“若能哭上一场该何等畅快,但不知为何而哭,不知为谁而哭。若为别人哭,未免过于自以为是;而若为自己哭,年龄又老大不小了。”你看,我都老大不小了,还要为过往而哭,这是不是尴尬的人生呢?
倪喃:你还记不记得,在初中语文课本里学过一首诗?叫《未选择的路》,
文宇航:啊,我教过这首诗的……
倪喃:我一直记得,那首诗的意思是,人们在人生不如意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当年未选择的那条路,以为自己当年如果走了另外那条路,人生就会更精彩一些;但却不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赌啊,人生就是一场赌,如果当年真的走上了未选择的那条路,可能会比现在的情况好,也有可能还不如当下眼前走的这条路呢。
文宇航(佩服地举杯道):敬你,敬你这样聪明睿智的女孩儿。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的,如果当年命运让我早点儿反应过来,我和自己心仪的女神结合了,走到了一起,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久而久之,也可能会让她发现我身上的许多毛病,也有可能最终两个人性格也会不合,本来我们年龄也有一定的差距,最后有可能也会分手。那都说不清楚了,那就是我的人生另一条路上的故事了。
倪喃(伸长脖子,凑到文宇航面前,酒精让她白皙的脸蛋红艳艳的,她迷离着眼睛,故意妩媚地喊道):文老师——
文宇航(警惕地,又故作不在意:嗯?)
倪喃:你,咋不问问我的初恋是谁啊?
第十集
106 山谷风牛排店 晚 内
倪喃:文老师,你,咋不问问我的初恋是谁啊?
文宇航(闪烁着高度近视镜片后面的眼睛,摸了摸头):嘿嘿,不好问吧,不想问。
倪喃(托着下巴):为什么?
文宇航:嗯……不好开口。
倪喃:不是。
文宇航:那是女孩子的个人隐私,不能问。
倪喃(提高嗓门):不是!
文宇航(看看周围,示意倪喃轻点声,承认):嫉妒,嫉妒可以吧。
倪喃(得意地笑道):如果我主动告诉你,你听还是不听啊?
文宇航(给她酒杯里倒上三分之一的酒):最好不要,你的秘密你自己收藏起来,不要来刺激我了。
倪喃:刺激你,哈哈哈哈,为啥子会刺激你呢?
文宇航:倪喃你太讨厌了,不要欺负我是个没人要的老光棍了,好不好?
倪喃(抓住文宇航的手臂):不不不,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但是,我今天非告诉你,我的初恋是谁不可!
文宇航(挣脱倪喃的玉手,靠在椅子背上,胳膊抱在胸前,迷离着微醉的眼睛说道):好吧,好吧,洗耳恭听,听你讲。
倪喃:告诉你,我的初恋是——嗯,你还记不记得,我上高二那年,有一次下午上课前,我在双语实验学校高中部的楼下碰到你,我碰到你,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有老婆。你说是的。
文宇航(淡定地):我记得。
倪喃(有点出乎意外):啊,你,真的……记得啊?
文宇航(双臂抱在胸前,平静地看着她,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傻子……
倪喃:你刚才说,其实当时你已经决定要和你前妻分手了……
文宇航:是啊……
倪喃(拿起桌上的叉子使劲一敲桌子,大声喊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给我说清楚!
(文宇航吓一跳,急忙看看四周,还好,旁边的座位空着,没客人。)
文宇航(摆手示意倪喃):小声点儿,小声点儿!
(倪喃白他一眼,自己恨恨地喝了口酒。)
文宇航:我当时能咋说啊?
倪喃:你当时就该老老实实说,你已经要和老婆离婚了,现在没老婆了!
文宇航(追问道):然后呢?
倪喃:……
文宇航:然后我就问你,倪喃,你愿意当我的小女朋友吗?
倪喃:……啊……
文宇航(叹口气):你不觉得荒唐吗?我有啥资本来向你表白?要啥没啥,人又不帅,糟老头子一个,况且你还是个高中生,未成年人,我来撩你,万一被人告了,我非坐牢不可!
倪喃(轻松道):高中生就没法耍朋友?谁说的,那么多高中生都在耍朋友呢。只要我不去告你,就永远没人来抓你。
文宇航:问题是我也要有自知之明啊。
倪喃:你就是我的初恋。
文宇航:不会吧,有点受宠若惊——我记得我给你们办国学讲座,你和你的死党闺蜜钟梦就坐在第二学术厅前排不停地在说小话,不认真听,气得我要死,那时你完全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啊?
倪喃(眨眨眼):好久的事啊?我咋不记得了。
文宇航(无语,摇头):……
倪喃(仔细看着文宇航的脸,慢悠悠地):你这个人呢,乍一看,长得是没那么很帅,但是,仔细一品呢,感觉有一种天生的忧郁的男人气质,眼睛里很纯,但又让人不可捉摸,嘴唇薄薄的,显得安静,沉默,有时又很霸气,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也许算是他们说的,男人味儿吧。
文宇航(笑道):哪有那么玄妙。那是因为你当时还小,人又单纯,接触的人少,别人身上的一点优点就被你给主动放大了,加上学生都有向师性,觉得老师形象都很高大;你现在长大了,也见识了那么多的大世面,你自然就会发现,我就是一个从你身边擦身而过,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老男人而已,除了教书,啥本事都没有。
倪喃(摇摇头):出身社会,见识了一些东西之后,我看到的反而很多都是些虚的,浮起的东西,反而让人不踏实,觉得不靠谱,
文宇航(点头道):相对而言,学校是要单纯些,但人总是要走进社会,接触社会的啊。
倪喃:那是,那是。但你也不要动不动就跑我面前来说“我身价几千万,几个亿,你跟了我保证带你去迪拜住别墅开豪车”,妈哟,好像劳资开不来豪车,没去过迪拜,没住过别墅一样。
文宇航(笑道):主要是他们没想到一个富二代会去天上当服务员。
倪喃:哼,气死我了!
文宇航(看看桌上):好了,差不多了吧,酒足饭饱,实在撑不下去了。
倪喃(看看醒酒器):还剩了一点酒。
文宇航:实在喝不下了。唉,好久没喝过这么多酒了。
倪喃:那就算了,买单。
(很快,服务员把纸质账单拿来了,文宇航马上抢过去。)
倪喃(嫌弃道):抢什么抢,未必你还想抢着买单吗?
文宇航对服务员:买单。
倪喃(撇撇嘴):我已经在网上支付了,老年人。
(服务员递过来纸质的账单,文宇航接过来。)
文宇航(看看账单,吃惊道):哇,这么贵啊!
倪喃(不以为意):真牛排嘛,人家贵有贵的道理啊。刚才不才说了吗?你永远不要相信有什么“物美价廉”的好事!
107 山谷风牛排店门口 晚 外
(文宇航倪喃两人各自带了包包晃晃悠悠地走出饭店。)
(站在门口,倪喃看看天光)。
倪喃:还早呢,要不要再一起走走,肚子吃得好撑哦。
文宇航四下里看了看,建议道:要不去河堤走走?这里离安昌江河堤不远了。
倪喃:是不是啊,那走,逛逛河堤,哎哟,我好像好久都没逛过安昌江的河堤了。
108 涪江市安昌江河堤 晚 外
(沿着灯光闪烁的安昌江边,由平整的大块石头砌成的河堤下面,是一条新改造好的双向单车道的沥青马路。河堤上,不少市民或夫妇二人牵着宠物,或三五好友,在清凉的江风中,惬意漫步闲逛。)
(文宇航和倪喃两人都带着几分醉意,漫步在条石铺就的河堤甬道上。)
(河堤上遍栽柳树,在来自四方八面的五光十色的照明灯,霓虹灯,射灯的眷顾下,浓密婆娑的柳条在夜风中微微飘摆,柳垂金线,低垂的柳条轻拂人肩,惹人怜爱。)
倪喃(看着文宇航笑道):我今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文宇航(没反应过来):嗯……什么?
倪喃(吐了下舌头笑道):今天问了你好多伤心事哦。
文宇航(白了她一眼):哦,你也晓得啊。
倪喃:唉,我也不傻,但就是好奇心太重了吧,没忍住,对不起啊。
文宇航:算了,别说对不起了,看在你是小辈儿的分上,这次放你一马就是了。
倪喃: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累了,借你的胳膊一用,我宣布,现在你的这条胳膊就算是我老汉儿的胳膊了。
(倪喃就挽住文宇航的胳膊,头不时靠在文宇航的肩头,看来酒劲儿还是上来了。)
文宇航(看着江面说):这安昌江是从你们安州流过来的。
倪喃:哦,这就是安昌江啊,是不是喔?
(她感兴趣地松开文宇航的胳膊,手扶着河堤上的护栏,猛地伸长脖子探出身子看了看江面。)
倪喃(嚷道):黑乎乎,啥也看不到啊。
文宇航(吓一跳,一把把她拉回来):天哪,你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倪喃(看看栏杆,说):哪就那么恼火嘛!坐一会儿,好累了。
文宇航(嘲笑道):主要还是喝多了,吃累了。
(两人坐在石头栏杆上。)
文宇航(借着灯光,看了看倪喃红扑扑的脸):我看你喝了不少,今天。
倪喃(一摆手):这点酒,还是没多少啊。
文宇航(看看江水):安昌江好啊,安州好啊,其实,我一直对安州有好感。
倪喃:呵呵,那是因为你对安州的女孩有好感吧。
文宇航:正确,包括你。
倪喃:我来给你看看面相,你,你以前肯定和我们安州的一个女孩相好过。
文宇航(皱眉头):相好?好土,好难听的词儿啊?
倪喃(哈哈大笑):我也不知道我为啥子说这个词!确实好土啊!谁叫我是农民的后代呢。
文宇航:中国人,往上数,顶多三代人,肯定都是农民了。
倪喃:说吧,你的第一个安州女孩长得啥子样份儿啊?
文宇航:想听吗?
倪喃:爱讲不讲。
文宇航:这个红酒还真有后劲儿,搞得我真喝多了,脸皮也厚了,啥都给你讲了。
倪喃:主要是你信得过我啊。
文宇航(一竖大拇指):会说话。
倪喃(催他):好了,好了,快讲,快讲!
文宇航(告饶道):倪大小姐,你不能这样啊,就一顿牛排,两瓶红酒就把我的底细一网打尽,弄得我底裤都没了,也太显得我不值钱了吧?好歹你也给我留点面子,让我再留点最后的隐私吧。
倪喃(拉住文宇航笑道):不行,你必须老老实实地交代,才解我心头之恨!
文宇航(奇怪道):我哪里惹了你了,你这么恨我?
倪喃(娇嗔着嚷嚷道):谁叫你当年不接我招儿的,明摆着就是嫌弃我,嫌我长得丑嘛!
文宇航:唉,早知道你会女大十八变,越长越好看,今天居然出落成这么一个大美女,我当年就应该——
倪喃(追问道):你就应该咋样啊?
文宇航:我还是应该离你远点。
(倪喃抬腿轻踢了他一脚。)
(旁边路过的两个中年夫妇牵着狗,看看两个人,走开了。)
文宇航:好了,好了,别闹了,我看你今天真的喝多了,红酒后劲儿大。
倪喃(也闹累了,嘀咕道):是有点儿上头,以前这点酒都没啥事的,今天咋回事?
文宇航:总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嘛,酒这个东西,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倪喃(点点头):唉,真的,我也该回趟老家了,我也好久没回安州老家了,自从我爷爷婆婆去世了,我老汉儿把生意做到外地去了,只有清明节回老家扫墓,亲戚老表才聚一次。老家的房子都叫我大爸住到起,帮着打理,那还是我老汉儿当年挣了第一笔钱之后,出钱重新修的。
文宇航:真羡慕你们都是有根的人啊,我们就是柳絮飞花,就是蒲公英,没有根,走到哪里,飘到哪儿,都是异地客,都是外乡人。
倪喃:哦……
文宇航:我小时候,父母工作的军工单位在广元大山里,当地人就喊我们是河南侉子,因为工厂是支援三线从河南搬来的——我就是在河南新乡出生的——后来回外婆家,外婆家在江苏无锡,那里的人又喊我们是四川人。我们到底是哪里人,最后搞得连自己都不知道了。
倪喃:你到底是哪里的人啊?
文宇航:爷爷家是东北的,外婆家是江苏的,生在河南,长在四川,真是四海为家,一晃半辈子,终究要埋骨他乡了,我父母早就做好了这种思想准备了。
倪喃(默默地点头):你说的这种叫漂泊的感觉,我理解得不太深,但有时候在飞机上忙过了,暂时闲下来,看着窗外茫茫云海,也会突然有这样的感觉,飞机落在地上,看起来挺大的,上了天,简直就是一条小船,一点气流过来,就颠簸得吓人,简直禁不起一点风浪,就像是在茫茫云海里漂泊,只不过可能没你感受那么深吧。
文宇航(点点头):……有点那种感觉。
倪喃:我忽然想起,如果按人种混血来说,你看欧洲那么多小国家,加起来才和咱们中国差不多大吧——你看你老汉儿是东北的,妈是江苏的,如果按照老外那种情况,欧洲那么多小国家的角度来看,你算不算是混血儿了啊?
文宇航(想了想):这倒是个神奇的想法——严格讲,还真的有点那个意思。
倪喃:混血儿聪明啊,所以你们家文小仙成绩好,聪明。对了,她混血好像混得更厉害啊,你是混血了,她妈妈又是湖南?
文宇航(纠正):湖北的。
倪喃:那也够远的,超级混血了,所以聪明,不像我们,妈老汉儿都是一个地方的,都是安州的,都是土老帽。
文宇航(笑道):哪有这么说自己爹妈的,你就是爱打胡乱说。
倪喃(也笑了):反正说起耍。我这种人,好听呢,叫单纯,不好听呢,就叫傻。
文宇航:我看也是,傻大姐一个,但是很可爱啊,和你在一起不累人,很开心。
倪喃:真的吗?
文宇航:真事。
倪喃:和我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文宇航:可惜我生早了,不然我真的会追你的。
倪喃:要不就是我生晚了?
文宇航:呵呵,酒喝多了,我也敢打胡乱说了。
倪喃:有什么关系,人活着就不要太拘谨了,那太累了,你就是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太凶了,太正经了,也太累人了。
文宇航:别看你年纪小,看问题还是有点水准啊。
倪喃(得意地):那是,我是谁!走吧。
(两人起身继续沿着河堤朝前走去。)
(这时从南湖机场方向,一架客机大亮着机腹的灯,两边机翼一亮一亮闪烁着夜航灯,在夜空中轰鸣着,向高空爬行着。两人抬头向划过夜空的夜航飞机看去。)
文宇航:你也经常飞夜班吗?
倪喃:唉,家常便饭啦。
文宇航:你这份工作也够辛苦了,想过啥时候不吃这碗饭了?
倪喃:再干几年吧,主要是我还没想好,如果不干这行了,我该去干什么。
(忽然,河堤尽头灯火通明。)
文宇航(有点恍惚,辨识道):这是到哪里?——哦,哦,前面是南河体育中心了,啊,怎么走到这里了。
倪喃:到南河体育中心了?那是不是拐过去有条烧烤一条街?
文宇航:好像是。
倪喃:走,我请你吃夜宵去。
文宇航(吃惊道):还吃啊?我肚子都是胀鼓鼓的,吃不下了。
倪喃:我嬢嬢就住在附近的宏吉花园,我小时候老汉儿经常带我过这边来耍,经常在这里吃夜宵,吃烧烤,吹牛聊天,嘿,安逸得很!这里有一家店的烤韭菜、烤鸭架,烤得好好吃啊。
文宇航:今天真的吃不下了,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倪喃(扫兴道):唉,下次,哪个晓得下次啥子时候有空喽——也行吧,我就去我嬢嬢家过夜,明天一早回成都,你,明天一早又要上课了吧,那怎么回啊?
文宇航(看看身边来来往往的车流):街上有的是车,打个车回去不就是了?走,我先送你吧。
倪喃(扬手一指):我嬢嬢她们小区就在前面了。
文宇航:走吧,陪你过去——你满天飞,真不知道啥时候再有空见到你了……你的行李呢?
倪喃(耸耸肩上的包):都在这儿呢。
(两人慢腾腾地走下河堤,左右看看河堤下公路上来往的车子,看准空挡,文宇航扶着倪喃的胳膊,两人一下跑到对面,文宇航松开手,两人向前面的一个竖着“鸿吉花园”招牌的小区晃过去。)
109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 日 外
(四号教学楼下,这四号教学楼原名叫北大楼,一个熟悉而俗气的名字。近来换了新校长——柳苏德调回来北湖本部,挂了个常务副校长,养老等待退休了——新来的校长平英才是学数学的,人又年轻些,脑子也活络。他说,美国人连大街都是由阿拉伯数字命名的,简单,方便,容易记。于是就在大楼的侧身,面对黄葛树大道这边的楼壁上,镶嵌上了镀了银色的巨大数字代替了,那数字楼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金属色倒是闪烁出了大气高贵的气质。)
(已经快到中午12点了,文宇航走出四号教学楼楼道,准备去食堂吃午饭,在楼下正碰上胖乎乎的程建超出来。)
文宇航(招呼):阿超,干什么呢?
程建超(扬了扬手里的一叠纸):嘿嘿,招了几个学生,帮他们去文印室复印了一些身份证和奖状。
文宇航:可以啊,今年你们招生小组招得好啊。
程建超:还可以吧。老文你没在招生组上吗?
文宇航:我又没有你们那么多的资源,不像你,只要回老家跑一趟,一大帮亲戚老表随随便便就可以帮你招一个班!我又懒,懒得出去跑哦。
程建超(笑了笑):也是,不出去招生,人要轻松点。像我们这段时间,每周六都要往射洪跑,也烦,这学期又当了班主任了,连家里两个儿子都顾不上了——你干什么去?
文宇航:吃饭去,走,差不多了。
程建超(看了看手腕上老婆在韩国给买的浪琴表):哦,就是,差不多了啊,可是还想把这些资料放回办公室去。
文宇航:那还要爬四楼,你就把资料带上去吃饭,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建超(想想):也是,爬四层楼对我们这些胖子来说是够现实的了。
(两人一起穿过黄葛树大道,走到对面横穿大草坪的甬道,往食堂走去。)
文宇航:你还在减肥吗?
程建超(果断地):没了,主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减不了自己的肥。
文宇航(认同):那倒是。
程建超(忽然):哎,老文,你听说苟走了吗?
文宇航(诧异):苟,苟委吗,他跑哪儿去了?
程建超:去达川地利学校了,当初中部副校长。
文宇航(笑道):终于当上校长了。
程建超:郭世才和唐启升他们一起去的。
文宇航:哦,还有谁走啦?
程建超:初中部就他们几个,高中部教英语的彭英灿也去了。
文宇航(想了想):这几个人里面,只有唐启升教数学还教得像那么一回事儿了,其他那几个,呵呵,算了吧。那个郭世才看起来一天闷不戳戳的,语文课上成那个鬼样子,一天到晚还自我感觉超好……
程建超(点头):也都是些个天天想进步的人。
文有航(点点头):他们几个人志同道合倒是真的。咦?苟没来拉你吗?
程建超:来了嘛,喊我和他一起走。我心想,人家答应他苟委过两年把他大女子运作进北大,我那两个儿子还没上小学呢,每个娃娃作为教师子女,将来留在双语实验学校可以免费上六年小学,三年初中,还可以直接升入北湖本部读高中,每人读12年,要是在外面,非教师子女,那要花多少钱啊!离开双语实验学校,喊我自己拿那么多大一坨学费出来,我才亏死了,不去!
文宇航:这个地利学校没听说过啊。
程建超:嘿,还是听说过的,好像是宜宾一个房地产老板儿搞的私立学校,发展得不错,到处都办了分校。
文宇航:就像开连锁店的那种?
程建超:就是,广元,德阳都有,达川地利是新成立的。苟不知怎么联系上了人家,你也知道苟教书呵呵,但他那张嘴,倒是能把死人都给说活了。
文宇航(点头):那是,这点我还是真地佩服他,他简直就是天生跑销售的料,能吹,能哄,能骗,鬼点子多,他去跑销售,绝对是把好手,天才级的,混进教育界,屈才了。
程建超(笑):就是。地利学校叫苟去当初中部副校长,还许愿将来利用他们自己的渠道,把苟的大女儿推送到北大去读书——
文宇航(好奇):哦,那咋操作?
程建超(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总是有什么渠道吧,咱也不知道。
文宇航(点头):那倒是,现在大学招生也是水深王八多啊。听说有个老太婆专门蹲在涪江市帮人运作进清北。
程建超:嗯,我也听说过——前二年北湖中学本部有个副校长,叫刘什么的,就去了德阳地利学校当校长,年薪100万呢。
文宇航(沉吟道):嗯,好像有这回事,但我听说是去的德阳外国语学校。
程建超(肯定地):不是,就是去的德阳地利学校。
文宇航:那人叫刘伟,是从涪城中学交换到北湖中学本部的,他本人是教化学的,在涪城中学提拔起来当了校长助理,后来交换到北湖本部当了副校长,我还找他签过字。他还有个段子呢。
程建超(好奇):啥子段子?
文宇航(笑道):有天晚上要上晚自习了,刘伟在教学楼外面抓到一个还在外面闲逛的高一男生,他就把那个男生骂了一顿,喝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个学生认得他,因为刘伟就是主管高一的,那孩子吓得不行,小声说刘伟,刘伟冒火了,踢了那娃一脚,骂道,瓜娃子,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个男生又说了一遍:刘伟。刘伟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男生和他同名。
程建超(大笑):哈哈哈。
文宇航(也笑):哈哈——他来了才两年不到就跑了,原来去的是德阳地利啊。
程建超:就是——达川地利答应给苟他们年薪30万。
文宇航(摇摇头):30万,作为私立学校,这也不算高嘛。
程建超:苟说是还给了他们自主招生权,说只要完成了学校的招生任务,再招来的学生的学费什么的,就全给他们几个人分了。
文宇航:那就说不清了,基本上是给他们画了个饼了,全看招生的效果了。私人老板,嘿嘿,不好说。
程建超(点头):那也是,但苟向来对自己的口才是有信心的,况且还有初中部副校长这顶帽子在啊,苟自己就说过,人一辈子,总要混个名堂出来才行啊,一辈子叫人喊苟老师,太没劲了,苟校长多好听啊。
文宇航:苟就是那种一心想开豪车,住别墅,一心想往上爬的人,你还记不记得他那年差点卖了一套房子,去买二手大奔的事吗?
程建超:咋不记得——苟还到处替地利学校拉人,还跑去找了英语组的白文静和小云她们。
文宇航(惊异道):白文静跟我一样是从北湖本部来的,好好的国重编制,人家老公自己办企业办得兴头上,又不缺钱,她怎么可能跟着苟跑出去呢?
程建超:就是啊,苟还说白文静太没眼光了。
文宇航:哈哈,苟怎么没来挖我呢?
程建超(笑):他哪敢来挖你呀,你去了,他的语文课怎么上得下去啊!
110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大食堂 日 内
(文宇航程建超二人爬上食堂二楼,到教师窗口打了饭菜,端到教师就餐座位处,结果看到数学组的黄滨居然已经在那里吃上了。)
(黄滨是文宇航搭班教的另一个班的班主任,是教数学的,为人内敛,本分安静。因为家里老婆经商有方,所谓后方稳定,所以他向来是无欲无求,不卑不亢,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是大家公认的心思多放在工作上的那种人,年轻时爱打打篮球,现在只爱在手机上打什么开心消消乐之类的小游戏了。文宇航和他挺说的来的,就调侃地表赠了他一个字,叫敬业。美其名曰:射洪黄氏,名滨,字敬业。——和程建超是老乡。)
文宇航(招呼):敬业,你今天来得早啊,没第四节课吗?
黄滨(端坐在餐桌前,点头示意):没有,改完周测卷子,跑到操场上看了看学生娃打篮球,就过来吃饭了,早点吃了,好早点回办公室睡午觉。
文宇航:你们中午办公室就你一个人吗?
黄滨:就是,你们办公室中午有谁在一起睡觉啊?
文宇航:我和阿超,但阿超的呼噜声杀伤力太强,纯属扰民。
(程建超嘿嘿笑着),
程建超:滨哥,苟走了,你知道吗?
黄滨(点头):咋不知道?当年我和苟是一起从千博学校到双语实验学校来的,平时就经常爱在一起打篮球捅台球,他那年买房子,我还借给他10万块钱呢——他走之前来找过我的。
文宇航:难道他就没有拉你一起去奔赴金光大道,锦绣前程?
黄滨(老老实实地):喊了的,但我直接对他说,我不得走,双语实验学校对我有恩。
程建超:滨哥,你这话里有话,话中带刺啊。
黄滨(正色):我就是这么说给他听的,我也不怕他生气,他也拿我没奈何。你说是不是嘛?双语实验学校从柳校长到大家伙,一起把你苟委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你躺在医院里,隔天要大换一次血,血浆不够用,柳校长找自己的私人关系给你供血,保证你几次大换血的用血量,那多不容易啊;学校里其他老师,大家又是捐钱又是慰问,好家伙,等到你苟委身体好了,你拍拍屁股就跑啦,什么意思嘛!
程建超:人总是要往高处走,水往高低处流的嘛。
黄滨:人想往高处走,这完全可以理解。你自己走了也没什么,双语实验学校又不是没走过人,但你临走之前,还帮着别人到处挖双语实验学校的人,挖双语实验学校的墙角,尤其是一个最该感恩双语实验学校的人,这么做你也太不像话了嘛!
文宇航(点头):是够恶心的了,但是苟这个人是做的出来的。
黄滨(气上来了):我管你做得出来,做不出来。我当时差点就对他说了:我看不起你。
程建超(一竖大拇指):高,滨哥的境界实在是高!更何况他那个年薪30万,在我们滨哥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黄滨(红着脸笑着摆摆手说:哪里,话不是那么说的。)
111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初二•15班教室 日 内
(十一月中旬,半期考试结束后的一个周五下午。)
(十五班教室里,讲台上的白板上显示着一幅背景图画:黑暗中一座灯塔发出一束耀眼的光束,上面写着白色大号字:
“心若在 梦就在!十五班家长会”)
(教室里黑压压挤满了人,原来学生的座位上坐着家长,家长身边过道上,家长自带的小板凳上坐着自己的孩子,因此教室里比往日多了一倍的人,是够挤的了。)
(一些家长面前摆着笔和本子,准备记笔记。开会前,家长们和自己的孩子窃窃私语着。)(文宇航走上讲台,全场安静下来,大家都抬头看着他。)
文宇航(环视了一下教室,开口说道):各位家长朋友,大家下午好,首先欢迎大家的光临。我们今天召开家长会,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加强家校的沟通交流,为15班的同学的学业把把脉,我们一起聊一聊在中考即将在不久的将来来临之际,我们班的孩子们应该怎么办,家长们应该怎么办,我们老师会怎么办。有家长和同学可能会说,中考还早得很呢,着什么急嘛。各位,我们班的同学的底子普遍比较薄弱,这是人所共知的,我们必须要面对现实,要有居安思危的意识,更要有笨鸟先飞的理智。
文宇航(回头指了指白板上的背景图和文字,说):我们都清楚,将近三年来,15班的老师和孩子们都一直在黑暗中摸索,挣扎,探寻,但前进的理想,生活的希望就像这暗夜里的灯塔,从没有熄灭过,正所谓:心若在,梦就在!
(文宇航边翻动手里的翻页笔,边借助白板上的PPT,边讲解着)。
文宇航:首先,我们再给各位提供我们十五班全体科任老师的电话号码,联系方式。各位有什么疑问,困惑,都可以直接与老师们联系。
本次家长会的目的是:一、交流学生的思想动态;了解学生学习现状。二、立足现实,明确学生奋斗发展的方向。
当前十五班学生的思想状况之一,是一个大大的“喜”,那么喜从何来呢?
一、部分同学开始苏醒,懂得认真考虑自己的前途了。
1.学业上刻苦了,加力了——吴冰韩
2.补课有效果了——罗启函
3.主动问问题的人多了些;
4.自己要求补课,查漏补缺的人多了;
5.开始把老师的建议听进去,面对现实,思考走艺体路线的人多了些。
二、班级的学习氛围较以前要浓些了,课堂上较以往要安静了不少。毕竟想走的都走了,该走的也都走了……
当前十五班学生的思想状况之二,是一个大大的“忧”字。
忧什么呢?
1.目标意识仍然不强,甚至至今仍然没有中考奋斗目标的人不在少数。
2.所有与中考有关的事项,比如学业,体训,包括寝室休息,有些人执行起来就是一个字:难!
简而言之,态度不端正,仍然陷在青春期的泥淖不能自拔。
3.部分同学存在着思想困惑----想赢又怕输,有升学的压力;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即学习畏难,幻想轻轻松松就能考上理想的学校。
4.对体育训练很不重视;
5在学习主动性,合理利用时间,听课,尤其是纠错,向老师主动求教等问题上,即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的方面,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6.学习中,意志力薄弱,不能持之以恒,三分钟热气,有始无终。
本班学生学习情况分类:
(文宇航展示了一张憨乎乎,仰着脸傻笑的外国胖男孩的脸。)
(下面有人笑起来。)
文宇航:1.无忧无虑派。开开心心,一有机会就嘻嘻哈哈,无所事事,不知道干什么,学习不着急,不自觉,不自信,没有努力上进的意识,没有自觉学习的习惯。有5人左右,以谷同学,杜同学为代表。
(文宇航又展示一张正在酣睡的人的图片。)
文宇航:2.等待迷茫派。
这派高手的表现是,口头上想行动,想改变,想努力,但仅仅是口头上而已,没有什么实质性行动。
优点是不吵不闹,循规蹈矩;
缺点:成绩就是没起色。有15人左右,比如袁同学,王同学,唐同学,许同学,杨同学,宋同学等等。
(文宇航又展示徐志摩的图片,旁边的文字是“我不知道风往哪里吹”。)
文宇航:所谓迷茫的实质是:幻想轻轻松松就能成功,而现实的答案是不可能。于是就迷茫了,苦闷了,甚至把“抑郁当时尚了”。
文宇航:3.抬腿起步派。
想行动,想努力,自己觉得也该行动了,但前怕吃苦受累,后怕中考失败。动作幅度还小了点,稍有起色,任重道远,时不我待。有15人左右。
(文宇航展示一幅禅修者苦修行的图片。)
文宇航:第4.禅修派。
明明有一定能力的,只要努力,行动,前途大有可期。但这派高手们却选择,潜心养神禅修,就是不愿行动,就是不想当进步生,优生。
其实上述这派那派,所有的病根就一个字:懒!
(下面的家长和学生一片沉寂。)
文宇航继续:
5.真正醒事派。
比较自觉,愿意付出,但还在路上者,5人左右,呙金燕甘梦烯吴冰韩张铃涵王黎
(文宇航展示一幅密如蛛网高架桥的图片,上面的文字是:中考在即,敢问路在何方?)
文宇航:下面谈我们的对策:一、用目标意识来解决学生思想上的惰性,困惑
目标就是路,出路。
奋斗目标决定发展方向,奋斗目标带来学习动力和生活中的质量。
看看我们有哪些出路,第一、文化之路
(文宇航展示图表:)
(家长们纷纷用手机对着白板上的PPT拍照)。
文宇航(等大家拍了照,继续):我们再看看去年涪江中考的录取分数线,说明一点,这是去年的,仅做参考。
(他按动翻页笔,显示第二张图片。)
(家长们又是一阵拍照。)
文宇航:2021年涪江市普通高中录取比例大概率是多少呢?是 48%,也就是有百分之五十二的学生上不了普高。
(教室里陷入一片沉寂。)
(文宇航展示:
留给15班同学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2020年11月27日
距离中考(2021年6月11日)
2 9 7 天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答案A:放弃
答案B:绝地反击
我们的选择是:B
只要不泄气,不放弃,就还有希望在!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鲁迅 《故乡》
一、重在抓基础
大胆取舍,难题不做,难题分不要了,抓住基础分。
有一种胜利叫撤退
二、协调各科老师,分层指导学法,树立学生的自信心。一度设计了“学生学习问题自我设计检查表”,逼着学生去接触老师,接近老师,强行纠错。
三、帮助学生认识考试作用,消除他们怕考、怕败的心理。教育学生“要有输得起”的勇气。
四、关注每一位学生,给予学生心灵的依托和情感的慰藉,保持他们学习的恒心、耐心,和平常心。推荐心理老师及时消除心理困惑,进行心理疏导。
正确看待平时的考试和成绩。
一切为了中考!月考,半期考试,期末考试:类似体检,都是为了及时发现问题。
我们还有第二条道路:艺体之路
这要具备一定条件:
1.天资
2.兴趣、热情
3.经济条件
现在班上,决定走艺体之路的有:
1.美术(2人)
2.音乐:乐器、舞蹈(3人)
3.田径(1人)
4.网球(1人)
5.游泳(……)
温馨提示:论文化分的重要性(艺体A级,录取线的百分之七十;B级百分之八十)
对艺体之路的解释:
1.艺体不是旁门左道,没理由去误读;
2.艺体也是一条成才的途径,甚至就是出路。
15班大部分学生基础较薄弱,我们老师和家长尊重现实,尊重客观。
虽然,已经有部分同学已经开始在努力了!但,万事不可能立竿见影,一蹴而就。
对孩子多点信心,也是给家长自己多点快乐;给孩子多点机会,也就是给家庭多点希望。
初二学生部分心理、表现:初二阶段学生生理逐渐趋向成熟,大部分学生已进入青春期,他们自我意识在增强,开始要自由,不要约束,嫌唠叨,脾气暴躁,不愿与家长沟通,爱虚荣。
(一)关键时刻,做个有思想的家长!
1.自我反思,不要让历史再重演
2.孩子成人成才,该管就要管,人才不是哄出来的。
3.了解孩子,帮助他们对自己准确定位。
4.节假日,在家关注孩子的学习效率。
5.减少抱怨,不再责备,多多鼓励。想方设法进行亲情交流。
(二)做好孩子的心理疏导:
1、让孩子保持一个稳定良好的学习情绪投入学习; 2、帮助孩子用一种客观的眼光审视自己的成绩; 3、让孩子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应对模考和中考。 (三)多与科任老师沟通
1、及时了解孩子情况,
2、及时发现孩子问题,
3、及早解决问题。
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发现家长在教育中有以下几个误区:
1、过分保护,给学生造成心理压力, 影响学生们的正常学习。
2、过分干涉,许多家长以个人意志强加于孩子,缺乏坦诚地交流,这样往往会适得其反。
3、期望值过高,超过了孩子实际水平,这样容易挫伤孩子的自信心。
4、对孩子的身体倍加呵护,却忽视了孩子的心理健康。
5、不注重言传身教,不要孩子做的事情,自己却做了。
四、针对孩子的不同情况,非常时期要有非常的举措!
1、成绩好的——容易骄傲、放松——树更高目标、提更高要求;
2、成绩差的——容易灰心泄气、自暴自弃——鼓励树信心、定目标、严管理、力求进步、挖掘内力;
3、成绩在边缘上、中等、脑子不笨,自制力差、怕吃苦——要严管、加强监控、多做思想工作、激发内动力。
4、大多科目可以、个别科目薄弱
——快补习,找家教辅导班(有效,安全)、查漏补缺、扬长补短;
5、学习不得法、勤奋但成绩不理想
——千万别归结到脑子笨上,多指导学法、向好学生取经借鉴;
6、成绩落后、沉迷游戏、自己不学影响别人学习的
——加强监控和教育、及时沟通、严格管理)
文宇航(最后环顾全班家长和同学):各位家长,各位同学,现在到了下定决心,树立目标,锁定方向,背水一战的关键时刻了,不想放弃,不想沉沦的同学,振作精神,配合老师,我们一起去努把力,争取一个让自己能满意的结果吧。谢谢大家。
(家长和学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文宇航:今天的家长会就告一段落,下一阶段如果有需要的话,大家可以去和各科科任老师联系,个别交流,了解你孩子的情况,谢谢大家。
(一群家长蜂拥到讲台上,一下把文宇航围住,七嘴八舌地问着自己关心的问题。)
一个女生的父亲(抢着问):文老师你好,我们甘梦茜,学习自不自觉呀?她现在这种状态,能不能上到北湖本部去啊?
文宇航:甘梦茜啊,学习还是挺自觉的,有上进心。嗯,就是性格呢稍微内向了一些,不咋爱问问题,尤其是她自己薄弱的数学,所以你们也要鼓励她大胆主动地取向老师请教。
甘梦茜的父亲(着急地):就是啊,我们说了她很多回了,我们甘梦茜性格就是太内向了。还麻烦文老师,多鼓励她,多督促她啊。
文宇航:没问题,只要她自己想进步,我们一定会关注她的。
罗琪的妈妈:文老师,你好。我们罗琪现在到底怎么样啊?
文宇航(点头):罗琪现在的成绩呀,很微妙,可上可下。如果他目标更清晰,咬紧牙关,舍得下苦功夫,及时补足自己的短板,多在自己的薄弱学科上下功夫,明年考北湖本部,虽然火候上可能稍微差一点点,但考上北湖本部的降分班,还是大有希望的。
罗琪的妈妈:谢谢文老师,我们是雅安的,离这里远,还是要麻烦文老师,多帮我们盯一下他,把他盯紧一点。
文宇航:你们虽然离得远,家长又在雅安忙生意,但平时有空了,还是要多和他联系,在电话里多沟通交流,疏导一下他的情绪,发现他的一些思想变化的苗头,及时帮他明确自己的奋斗方向——放心,我们一直在盯着他,这个娃娃我觉得押紧点应该还是有戏!
王瑞芬(挤到文宇航旁边):文老师,文老师,你看我们倪虹,从文化分上看起来,想上北湖本部是有点悬啊。但我们把他送到双语实验学校来读书,还是想让他考上北湖本部高中。你刚才说走艺体路线,现在还来得及不?
文宇航:还有将近一年,应该还来得及的。最近有个通知,北湖本部和省游泳二队一起搞了个合作项目,就是在北湖本部办游泳班儿,从明年的初三毕业生中选拔游泳选手。双语初中这几天可以先报名了,过两天省游泳队的教练要来选拔。可以让倪虹报个名去试试,选中了再参加他们的集训。
王瑞芬:倪虹游泳倒是从小就学会了的——就是能不能被选中哦?
文宇航(想了想):我看他长手长脚的,体能还可以,应该问题不大吧。
王瑞芬:那如果选上了咋集训呢?
文宇航:选上了,明年春节后,大概是3月份就参加他们的考核。只要通过了他们的体育考核——这次他们的考核优惠力度比较大,以往艺术体育考核只有AB两级。这个游泳项目因为是第一年招生,设置有ABC三级。体育考核A级,文化分只需要百分之六十;体考考核B级,文化分只要百分之七十;C级要文化分百分之八十——只是费用相对而言要高一点点。如果有条件的家庭,家长孩子也都有读北湖本部的意愿,各位家长都可以考虑一下。
王瑞芬:我们倪虹从小就在学游泳,我们愿意让他去参加一下这个游泳班的培训,我们愿意报个名。
文宇航(点点头):那好,回头请到办公室登个记,填个表吧。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天色渐渐地黑了,家长们才带着孩子慢慢散去。)
(因为学校开家长会,循例,本周就放周六周日,美其名曰大礼拜。外地过来的家长一般就接了孩子,在涪江城区住了宾馆,领孩子去好一点的饭店找些美食来吃,为孩子改善一下伙食;然后就到各大商场超市专卖店给儿子女子添置衣物鞋子,再买一些生活用品和牛奶零食之类的。条件再好一点的外地家长,干脆就在涪江市买了房子,装修了,每到周末就赶过来和孩子团聚。据说为此很是拉动了涪江市房地产好几个百分点呢,更不说餐饮住宿零售行业了,这就是所谓的教育经济吧。)
112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门口 晚 外
(文宇航拖着疲惫的身子正准备走出校门,学生王黄雨田的妈妈从后面一路小跑追过来。)
王黄雨田的妈妈(喊道):文老师,文老师!
文宇航(闻声回头):哦,你好,是王黄雨田的妈妈啊。
王黄雨田的妈妈:不好意思,刚才在办公室里,围着你的人太多了,当时我就没好意思再上去打扰你。
文宇航(沙哑着嗓子):没关系的。
王黄雨田的妈妈(焦虑地):文老师,你看王黄雨田这个成绩,怎么能上高中啊?如果上不了普高线,我们是不会考虑让她上职高的。
文宇航(皱着眉头):王黄雨田啊?女孩子表现还是很不错的,性格文静,不惹事不生非,和老师同学处得都挺好的,就是身体太弱,学习习惯也不是很理想。平时我和她交流沟通,她态度蛮端正的,答应的还是挺好的,但是下来落实不到位,还是太娇气了,怕苦怕累,加上本来学习底子就比较薄弱,以至于现在成绩始终起不来。
王黄雨田的妈妈(点头):就是啊,她的问题我们做家长的是一清二楚的,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因为她从小身体也不是很好,这次肺上又出了点问题,住了一周的院,一出院就赶快送她回学校了,因为她身体一直不好,平时我们也不敢多逼她。
文宇航(摆摆手):学习这个事,还真逼不得。每个孩子的情况不一样,从启蒙到发展,有些孩子就是入的了门,可是有些孩子就是入不了门。好在学习不是人生唯一的道路。
王黄雨田的妈妈(点头):的确是这样的,但是至少还是想让她上个高中,现在像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不放心让她去读职高——她那个身体也当不了工人——现在按她的这个成绩,真的很危险,很有可能上不了高中最低控档线,我和他爸爸都很着急,所以很想听听文老师的意见,看看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文宇航:可以考虑走艺体路线啊,高中总是要招艺体生的,大学里那么多艺体学校,也是要招艺体生的。我问过王黄雨田,她说她从小也学过美术,她自己也愿学习美术,而且依她的性格,人也静得下来,我认为美术正适合她,她中考完全可以参考双语实验学校的美术班嘛,双语实验学校高中的美术教学水平不低,每年高考成绩也还不错。那天我问王黄雨田,她说你们家长不同意,这我就有些奇怪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王黄雨田的妈妈(尴尬地):我倒没什么,主要是他爸爸不同意。
文宇航(奇怪地):为什么呀?孩子可以有很多的想法,幻想,但我们大人还是要面对现实啊,把话说透了,单凭目前的文化成绩来看,王黄雨田很有可能是上不了高中最低控档线的,但是走艺体道路,文化分要求不高,她上北湖双语高中还是大有希望的。何况北湖双语高中的美术班每年高考成绩都很出彩,每年通过高考考上名牌艺术学院的学生可不少哩。王黄雨田高中毕业考个美术院校,应该是没问题的,将来大学毕业,出来可以当设计师,还可以当学校的美术老师——双语实验学校小学部有个美术老师曹倩,就是我早年在北湖本部初中教的学生,成绩不咋样,但学了美术,高考读了川美,毕业了就到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来当美术老师了,你看这不也挺好的吗?所以艺体对于王黄雨田来说,是完全可行的一条路,她爸爸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王黄雨田的妈妈(红着脸,笑):他爸爸不同意的原因,就因为我就是小学美术老师。
文宇航(好笑):这是什么逻辑,这怎么成其反对的理由呢?哦,妈妈是小学美术老师,女儿就不能当学校美术老师啦?小学美术老师又不是什么丢人的职业,相反我倒认为这是一个很适合女孩子的体面职业。人嘛,选择未来一定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啊。
王黄雨田的妈妈(点点头):那好,我回去再和他爸爸商量商量。谢谢你,文老师,让你费心了。
文宇航:没什么,再见。
王黄雨田的妈妈(摆摆手):拜拜。
(就优雅地走出校门,走向校门外的停车场上的一辆黑色丰田汉兰达。)
第十一集
113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下午了,语文办公室,文宇航板着面孔抱着双臂端坐在座位上,冷冷地看着站在面前的高个子女生。)
文宇航:……王黎,我承认,你很优秀,学习成绩好,这次月考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很优秀。
王黎(满不在乎似的,有点小得意):……
文宇航(觉察到了,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故意上下夸张地大量了一下女孩):加上你个人形象也不错,个子有那么高,人长得也还算漂亮吧,总之方方面面都很出色,的确是个挺优秀的女生。但是(他加重语气),如果你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不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总是一味地以自我为中心,那你的学业成绩再好,你的容貌再美丽,都不会给你带来加分。当别人讨厌你的时候,你的第一名,你的漂亮都会被别人无视。
(王黎噘了噘小嘴,表示不满。)
文宇航(冷冷地):你在寝室里任性,自私,甚至霸道,你晾衣服就要把别的同学先挂在晾衣架上衣服推到一边去;熄灯了你才去洗澡还要在里面大声唱歌,你睡在上铺动作就要那么大,把床板灰都抖到下铺了;该你打扫卫生你要躲,你真懒;你转学到这个班才几天啊,你就有本事在寝室里一个人和同寝室其他七个同学同时吵架,你真够可以的啊!生活老师说你一句,你有十句来回嘴,你懂不懂礼貌啊?你是学生,是晚辈啊!一点规矩都不懂,只知道任性!如果你任性的底气来自于你自以为自己成绩好,老师就会宠着你,就会将就你——
王黎(忸怩地):没有了,老师。
文宇航(白她一眼):可能以前的老师会将就你宠着你,但你看清楚,你面前的已经不是只看你的学习成绩,不管你的品行,无原则将就你宠着你的老师了。我在班上说过的,文老师对学生都是一碗水端平,讲公平的,我不会光凭成绩来衡量一个人,关键是看人品!成绩差点的同学,表现好,文老师一样表扬他——成绩优秀,是你努力的结果,你是为班级争了光,是值得骄傲的;但你要搞清楚,你自己学习努力,最终受益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们老师,你不要以为你考了年级第一,就是带挈了班级,让老师粘你的光了,你就不得了了,大家就该让着你,迁就你。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就是昏了头了,大错特错了!
(王黎低头不语。)
文宇航:你成绩好,表现不好,我照样要批评你,如果你不改掉任性自私霸道的臭毛病,总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搞得人神共愤,大家都讨厌你,文老师照样要请你自己走人,我说话算数,我顶讨厌自以为是的人。不要以为离了你王黎,我们班就会垮了,离了你王黎,我们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就要垮!我和你姨妈郭老师是同事,关系一直不错,如果因为你的原因,搞僵了我们的同事关系,你是罪人。
王黎(嬉皮笑脸做可怜状):老师,我改,我一定改,我改还不行吗?
文宇航(不吃这套,哼了一声):我不管你真改假改,要留在我的班,只有一条路:虚心一点,要看到别人身上也有你所不具备的优点,努力和同学搞好关系,懂得谦让;尊重老师,生活老师也是老师,更是长辈。我丑话说在前面了啊,如果光嘴巴上说要改,结果还是现在这个臭样,还是弄得随时人人来告你的状,对不起了王黎,咱们的师生情缘就到此为止了,到时候,我给郭老师去道个歉,你王黎,必须转班,或者转学!
王黎(嘟着嘴,苦着脸使劲摇头):不,不……
(江海珍夹着书进来。)
江海珍(看了一眼王黎):王黎?
王黎(点头致意):江老师好。
江海珍:王黎,你们文老师又在给你开小灶了?文老师好偏心哦。
王黎(害羞地捂着脸):没有啊。
文宇航:耶,连江老师都认得到王黎啊。
江海珍:咋认不到呢?那么有名,这次考了年级第一的嘛,把我们班罗冰卿都考赢了的,太厉害了!
文宇航:哇,真的,年级第一啊,好骄傲啊,可以上天了?快,叫你爸给你买一艘飞船,你好坐了上月球去!
王黎(急忙使劲摇头):没有——
江海珍:人家王黎那么优秀,你们文老师还一天到晚打击讽刺挖苦你,干脆,王黎,到我们班上来吧。
王黎(急忙摇头):不——
文宇航:就是,江老师她们班才是年级最好的班,一开始你姨妈就搞错了,就该直接把你转到24班去的。
江海珍:现在来也不晚呐。
文宇航:就是,拿去,拿去,别客气——快去吧,王黎同学?
王黎(使劲摇头):不,不去。
文宇航:果真不去?
王黎(坚决地):打死我也不去。
文宇航(奇怪):为啥呀?
王黎:还是在我们班安逸些。
114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四楼走廊上,日 外
(课间休息时间。学生们在走廊上跑来跑去,或上厕所,或去饮水机上接水,还有的趴在栏杆上,往下观战那些在楼下抓紧时间在乒乓球台上你来我往打球的同学,或者干脆和同学边偷偷分吃小零食,边大聊特聊。)
(文宇航从自家教室门口路过,从窗户往教室里看了一眼,刚要走开。)
(陈俊逸穿了一袭黑色的连衣裙,脚下踏着一双白色靴子,夹了音乐书,刚好从教室里下了音乐课出来,她喊住文宇航。)
陈俊逸:文老师。
文宇航(有点尴尬地回头):哦……陈老师,有什么事吗?
陈俊逸(笑道):哦,有这么个事,学校为了二十周年校庆,要组织举办一台校庆晚会,我们正在全校各班海选有才艺的学生来排练节目。
文宇航:哦,哦。
陈俊逸:听同学说你们班的倪虹会打架子鼓,我们昨天下午活动课就找到他,测试了一下,他打得还挺好,我们准备把他安排进一个乐器演奏的串烧节目里去,你看怎么样啦?
文宇航(扭头看了看陈俊逸身后跟着的倪虹):这是好事啊,我们肯定支持。
陈俊逸:那就要从明天开始训练哦,除了下午活动课时间,每天中午倪虹就要到音乐教室这边来参加排练。这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午睡。我刚才问了倪虹,他说他每天中午躺在床上,基本上没睡着。
(文宇航盯着倪虹,倪虹吐了一下舌头。)
陈俊逸(看看倪虹,怕他挨骂,就笑道):他要排练,就回不了寝室午睡了,还是要麻烦文老师给生活部打个招呼才行啊。
文宇航:好的,没问题。
文宇航(对倪虹):既然老师把你选上了,你就要好好参加排练哦,这也是展示自己才艺的机会。我再问你一遍,中午不休息,下午的四节课和晚上的晚自习能不能坚持下来?
倪虹(一挺胸脯):能。
文宇航(警告道):不要下午上课睡觉,然后找借口,说是因为排节目陈老师没让你睡午觉的过啊。
倪虹(没口子地说道):不会,不会的。
文宇航(点点头):那就好,就这样吧。
陈俊逸(笑盈盈地):那就谢谢文老师对我们艺术组的支持哦。
文宇航:不客气。
(文宇航转身走开了。后面几个学生在他背后,相互做鬼脸儿。)
11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食堂门口 傍晚 外
(晚餐结束,文宇航刚走出食堂,接到前妻秦溱的电话。)
秦溱:喂?
文宇航:喂,有什么事吗?
秦溱:嗯,下个礼拜五上午,小仙她们高三年级要搞18岁成年礼仪式,你有没有时间去参加啊?
文宇航(停住脚步,想了一下):下个星期五啊?糟了,星期五上午有四节课耶……不好调课啊……还是你去吧。
秦溱:和同事商量调一调呢?
文宇航(为难地):四大四节课,要牵扯到好几个人呢,再说了,恐怕小仙儿也不见得想叫我去呢,她肯定是想你去的。
秦溱(不满道):人家仙儿啥时候不想叫你去了吗?你这个人,自己不想去,非要赖到人家头上去……行,你不去也行,但北湖中学本部要求,每个参加成人礼的家长要给孩子写一封信,作为成人礼的礼物,这封信你来写吧。
文宇航:那行吧。
秦溱:你如果有空,最好还是来现场一趟。
文宇航(答应):好吧,我试着去调一下课,尽量赶过去参加。
11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行政楼副校长办公室 日 内
(第二天上午,课间操时间。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左志刚正在电脑上查看文件。)
文宇航(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招呼道):左校。
左志刚(一抬头):老文,你还来得快啊。
文宇航(半开玩笑道):左校召唤,肯定要跑快点了。
左志刚(招呼):来坐。
文宇航(进屋,坐在左志刚对面的椅子上):左校有何吩咐啊?
左志刚(起身):咋了,听着语气,有事,还是有课啊?
文宇航:就是,还有第四节课。
左志刚(看看手腕上的欧米伽):那还早。
(左志刚起身过去把门关上,回到座位上。)
左志刚(有点夸张地压低声音):那就直奔主题,是这么一个事,你也知道我们学校初中部从去年起就一直缺几个学科的老师,我们给上面打报告申请了好久,现在教育局同意我们学校自主招考新老师了,语文学科想请你来出一套笔试题。
文宇航:哦。
左志刚:关键是,要得急,明天下午六点之前就要交题。
文宇航(诧异):啊,那么急呀?
左志刚:没办法,我们早就打报告给教育局了的,他们一直没答复,昨天晚上才突然打电话来说,批文下来了,但就是招考时间紧了点。你辛苦一下,抓个紧,怎么样?题量也不大,考一个小时,满分100 ——你都是老同志了,应该没问题吧。
文宇航(想了想):行吧,我加个班。
左志刚:那就辛苦了。有几个要求,第一,绝对保密,这是为了招考的公平公正。其实我们的招聘通知早都发出去了,现在光语文学科就已经有11个人符合我们的条件,筛选合格了,语文学科最终我们只录用3人,竞争还是比较激烈,所以一定要保密。
文宇航(点头):好的,没问题。
左志刚(继续):还有,这套题一定要原创,从试题到答案,要在网上查不到原题的那种。
文宇航:哦,知道了。对试题内容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左志刚:主要从学科专业,能力积累,知识素养方面考虑吧,你是专家,出题的自主权都在你了。
文宇航(笑):专家的帽子可不敢乱戴啊——行,我明白了。
左志刚:你抓紧时间啊。我有个个人建议,你干脆躲到新图书馆上面的党员阅览室去出题,
文宇航:党员阅读室搬那里去了啊。
左志刚:就是,那里宽敞点——而且那里一般没人去打扰,清静,我叫图书馆老马给你开门。
文宇航:哦,行啊,新图书馆的党员阅览室从小学部那边上去,是不是近点?
左志刚(想了想):好像是。对了,后天下午他们考完了,你再帮忙把卷子改一下哈。
文宇航:好吧。
11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 日 外
(当天下午,文宇航背着电脑包,不紧不慢地走进小学部教学楼的楼道,准备从连接小学部和新图书馆的廊桥,走到图书馆三楼的党员阅览室去。)
(文宇航注意到楼道里路灯在大白天还开着,就伸手关了。走到楼梯拐弯处,路灯又亮着,他又关了。一路上去,他关了三五盏灯,就发现一个胖乎乎的小男生,也就是二三年级模样的小学生吧,嘴巴里含住一根棒棒糖,正在前面把路灯一盏一盏地打开。)
文宇航(喊):喂,小朋友,你在干什么啊?
(那胖男孩回头一看,见是老师,就要跑。)
文宇航(一把拉住他):别跑啊。
(胖男孩站住了,抬头看看文宇航,有点胆怯,把嘴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
文宇航(尽量放缓语气):小朋友,现在是晚上还是白天啊?
胖男孩(小声):白天。
文宇航:这个路灯应该在什么时候开啊?
胖男孩:晚上。
文宇航(温言道):对了,这个路灯是晚上才开的,帮助我们走路不摔跤,白天开灯就是浪费电了,我们要节约用电,如果大家都不节约用电,当我们需要用电的时候,电就不够用了,我们就没有电,只好摸黑走路了,你摸黑走过路吗?
(胖男孩想一想,使劲点点头。)
文宇航:哇,你什么时候在没有灯的情况下走过黑路啊?
胖男孩:去老龙洞钻洞子的时候。
文宇航:哇,你去钻过老龙洞啊,里面黑不黑啊?
胖男孩:有灯,但灯不亮。
文宇航:那你走路看得清楚吗?
胖男孩(摇摇头):看不清,我还绊了一跤,膝盖都绊痛了。
文宇航:哦,那就是因为没有很亮的电灯,对不对啊?
胖男孩(点头):就是。
文宇航:所以,我们都要节约用电,那样当我们需要用电的时候,就有明亮的路灯给我们照路了。
胖男孩:嗯。
118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图书馆党员阅览室 日 内
(党员阅览室里,果然空无一人。文宇航选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着,保温水杯放在桌上,打开电脑,对着屏幕,思考着,准备出题。)
119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行政楼副校长办公室 日 内
(两天后,文宇航把一小卷卷子交到左志刚桌上。)
文宇航:左校,卷子改完了。
左志刚(点头):怎么样,有好苗子吗?
文宇航:有几个还可以,其中有个贾静,如果面试能过,左校,能不能把她分到我们年级来啊?
左志刚(翻看卷子):哦,很厉害吗?
文宇航:不错,看起来应该是个读过不少书的孩子,
左志刚:哦,是不是哦?这年头爱读书的年轻人可不太多了。
文宇航:可不是嘛,所以说难能可贵啊。左校你也知道,我们年级自从苟委走了之后,就一直没调人来,始终缺个语文老师,都是我和胡茂林在代课,说老实话,上三个班的语文,真的够呛,我们两个又都是老果果了,体力上真心有点来不起账了。
左志刚:在我面前,你也敢说自己老了?——你说的这个情况,我记着了,过两天学校会统一安排,到时候会考虑你们的实际情况的。
文宇航:那就先谢谢左校喽。
(左志刚点点头。)
120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又过了两天,上午课间操时间。)
江海珍(带着贾静,指着一张空桌子):小贾,你以后就坐这里吧,需要的办公用品,待会儿可以去总务处领。
(贾静中等身材,不胖而偏于丰满,皮肤白皙,戴着眼镜,薄薄镜片后的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贾静(点头称谢):好的,谢谢江老师。
江海珍:不用客气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大家都是同事了。
(贾静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一扭头就看见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张宣纸,写了一半的毛笔字,旁边一方歙砚盛着墨,一支小楷湖笔架在山形笔架上。)
贾静(惊讶地过去打量着):哇,这是哪个老师在练书法啊。
贾静(拿起字帖看看):哦,《灵飞经》啊。
江海珍(司空见惯地):那是村长的。
贾静(有点懵):村长?
江海珍(想起来):哦,就是咱们年级备课组组长,我们喊他村长。
贾静(好奇地问):为啥呀?
江海珍(笑):村长不是中国最小的官儿吗?
贾静(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好笑道):哦哦,是这样啊……
江海珍:咱们村长官儿虽说是小了点,但教书管学生有两把刷子,都说好的作品要讲求个余味,你去听文村长的课,你也会找到这种感觉的。
贾静(感兴趣道):是不是啊,那我以后一定要多听听这个老师的课了。
江海珍(点头):那是必须的,就是脾气太坏……
贾静(一愣):啊?
(刚好下课了,文宇航回到办公室,一走进门,瞥了一眼贾静,也没在意。)
文宇航(随口问江海珍):老珍,你没课啊?
江海珍:老文,你练字咋练了一半就跑了?
文宇航:你别说了,今天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练练字,才写了一半,教务员就打电话叫我去代数学老师的课,说是老赵生病了。
江海珍:哦,老文,这是新分到我们年级组的贾静,小贾。
文宇航(反应过来,注意地看看贾静,高兴地):贾静?哦,好,好,欢迎,欢迎。
江海珍(对贾静):这是文老师,咱们年级语文备课组组长。
贾静(毕恭毕敬地):你好,文组长。
文宇航:哎呀,就叫我文老师好了,不要叫什么文组长,大家都是同事,组长这也不算是个什么长了,算起来比针鼻儿都小,不提也罢。
江海珍:总不能叫村长吧。
文宇航(赶紧喝止):嘿,老珍!别一上来就把人家孩子带坏了——就叫文老师吧。
贾静:好的,文老师。
江海珍(笑):也可以叫师傅,小贾,以后文老师就是你业务上的师傅了,教务处安排文老师带你,过两天学校还要专门给你们这批新大生安排拜师典礼,这也是我们学校的传统了。
贾静(恭恭敬敬地向文宇航鞠了个躬):那我今天先拜为敬了——师傅好。
121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走廊 日 外
(课间操时间,学生们在运动员进行曲的催促下,纷纷下楼,成群结队,追追打打,蹦着跳着往操场走去、跑去。)
(在语文办公室门口,文宇航喊住一个学生)。
文宇航:曾丁恺,你给体育委员说一声,我临时去开个会,叫他把课间操纪律管好啊!
(学生答应着跑了。)
(文宇航一回头,看见胡茂林和一个女家长以及班上一个小男生在办公室门口一侧在讨论着什么,那男生低着头,女家长兀自垂泪,胡茂林在不住口地安抚着。)
122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文宇航进了办公室,放好教材教参,从抽屉里寻找笔记本和钢笔。胡茂林回来了)。
文宇航:茂姐,咋了,你们班那个家长,咋哭兮流了?
胡茂林(长叹口气):唉,那是我们班刘桂华的妈,上个月,刘桂华的老汉儿刚刚去世了。
文宇航(吃惊):啊,咋去世的?
胡茂林:肝癌晚期,没坚持多久就走了。
文宇航:那年纪应该不大哦。
胡茂林皱着眉头:就是不大嘛,才四十出头,你看,人活着好没意思啊,才四十多岁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文宇航(惋惜道):唉,那娃娃造孽了。
胡茂林:就是嘛,关键是这个妈跑来给我说,老公刚刚去世,她和家里的婆婆关系又不好,天天吵架,她就想到学校来打个工,也不图工资高低,就想把娃娃守到起,又免得天天在家和婆子妈两个吵架。
文宇航:那可以来学校当生活老师啊,生活部不是在招人吗?
胡茂林:就是啊,我就是给她出主意,叫她来应聘生活老师,刘桂华的妈答应了。问题是这个事我找哪个说呢?
文宇航(出主意):你直接找卫萍,她好歹是语文组出去的人,凭你茂姐的面子,这点小事,你一张嘴,就OK了。
胡茂林:诶,不能那么说,人家大小也是个生活部部长了。我待会儿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文宇航(准备出门):应该没问题的。
胡茂林:你到哪里去啊,你不去操场守操啊?
文宇航:又在喊去开会,说是校庆晚会节目的事,一天到晚开会开会,会太多了,作业都是抽空在改——烦。
胡茂林:哦,那你快去吧,去晚了免得扣你二两高粱。
123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行政楼 日 内
(文宇航走在行政大楼三楼的过道上,找到一间门上订了块牌子,上面写着“工会活动中心”的办公室,推门进去。)
124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行政楼工会活动中心 日 内
(一间教室大的屋子,中间会议桌边已经围坐了几个人。)
江海珍(抬头看见他,喊道):快点,老文,就差你一个了。
(文宇航走到会议桌前坐下,扭头看见肖守望坐在一边正在大吃面包。)
文宇航(奇怪):阿兽,你怎么在这里吃东西?
肖守望:饿了呀,上了两节课,肚子咕咕叫了。
江海珍(解释):现在学校总务处安排食堂糕点组,每天给党员阅览室和工会活动中心提供面包了。
文宇航(惊讶):哇,还有这种好事?
肖守望(边吃边说):上次开大会,新校长说过的,你肯定没认真听,差生。
江海珍(一指门口边的小桌子):那不是吗?吃嘛,这也是组织上对同志们的关怀。
肖守望:新校长上任三把火。
文宇航(起身):那我要吃一个,不能辜负了领导的心意,上了两节课,我也真饿了。
江海珍:还有咖啡,喝嘛。
文宇航:咖啡就算了。
(文宇航过去拿起一个面包,边撕开包装袋,边回到会议桌前坐下,也吃将起来)。
江海珍(环顾左右):就我们几个人,老文到了,那我们人就到齐了。咱们语文教研组开个备课组长碰头会,说两件事。各位,第一件事呢,是这么回事,学校要搞校庆晚会,安排我们语文组出三个节目,我分配了一下,三个年级正好各承担一个节目,大家看好不好?
(那肖守望身形高大却有点儿娘里娘气,为人不赖,只是喜欢事事占先。)
肖守望(抢先):有哪三个节目啊?
江海珍(看了看面前的文件):有一个语言类,有一个歌唱节目,还有一个十分钟的课本剧。大家看,怎么分配下去呢?
文宇航(边咀嚼边提议):初三马上要中考了,是不是就不参加这类活动了吧?
江海珍:我也给学校领导这么说的。但平校长说初三学生更应该参加节目演出,还要全体参加校庆晚会的观看,这对于学生感恩母校,感恩老师,记住自己的初中生活是有意义的。
文宇航:年轻点的校长理念是要新点哈。
肖守望:老文,其实初三学生参加这些活动也好,一方面劳逸结合了,另一方面其实也耽误不了多少复习时间。
文宇航(想想,妥协):好吧,好吧,服从组织地安排。
江海珍:那大家看看这节目怎么分配下去呢?
老实巴交的女老师罗昌平:我们年级排课本剧吧,刘月潭老师他们班前几天刚刚才排了一个课本剧,我们都看了,都觉得蛮好的。
江海珍(高兴地):现成的最好了,到时候再请艺术组的老师来帮忙指导一下,把把关。
罗昌平:要的。
肖守望:我们年级很有几个小家伙能说会道的,我们来搞相声吧。只是这个剧本怎么办,要原创吗?自己写恐怕我们的水平不够哦,要不要上网去找一找那些搞笑的段子?
江海珍说:也可以,看你们吧,只不过这个相声的主题,不能一味搞笑,可以联系校园趣事来谈,最终还是要归结到培养孩子们的三观上来哦,千万注意不要为了搞笑而搞偏了方向。
(文宇航忽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大家都诧异地看着他。)
江海珍(有点蒙):咋了,我哪里说拐了吗?
文宇航(抹抹嘴巴,赶忙):不是,不是,说起相声,我想起以前我为此上过一次苟委的当。
大家(饶有兴趣地):你咋会上了苟的当了的?
文宇航(对江海珍):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一二九”演出,轮到我们年级出语言类节目,苟委自告奋勇说,他们班有两个说相声的天才。我们喊来一看,就两个小屁孩,个头都是小小的,眉眼之间看上去就挺搞笑的,难得的是跟苟一样,都伶牙俐齿,还不怯场。我们都说什么样的老师带出什么样的学生,最后就定了这两个娃来说相声。
江海珍(想起来了):哦,哦,好像有印象。
文宇航:苟委说他自己写了个相声剧本,叫那两个孩子背了就去上台表演。我当时不了解苟唦,顿时对苟佩服得刮目相看,还说真看苟不出来啊。苟委拿了剧本出来,我负责押着那两个娃娃每天抽空背剧本,设计动作表情什么的,忙活了好多天,费了一包子劲儿,等上了台,那两小屁孩还真行,有板有眼的,演出效果挺好的。我就说,这剧本不错,要把这个剧本的稿子整理出来,下届学生可以再用。我就喊这俩孩子利用晚自习时间,在我办公室里边回忆各自的对白台词,边写下了,我再来打出来整理成电子文档,我打字打得慢,那时我还在和陈……陈某某耍朋友,我还委托她抽空帮我打。忙了好几天,总算弄好了,那天我也不知咋的,忽然想起来上网去看看,结果上网一查,妈哟,完完整整网上现成的一个剧本,一模一样,一点不差,苟委还非说是他自己写的,害得劳资瞎忙乎了半天!
(大家哈哈大笑。)
肖守望(撇嘴道):苟最爱搞这种名堂,还喜欢把有些网上的段子说成是他自己的故事来神吹。
文宇航(止了笑):所以说,吸取教训,类似的关于学校校园生活的相声剧本,在网上还是找得到的,只不过找到之后,再发动学生统一写一次作文,题目就叫“我们校园里的趣事”,或糗事?负责的老师把相关的既有意义又有趣的素材收集起来,再安排几个文笔好的老师加工一下,润色一下,写出可以操作剧本了,再选拔两个有相声表演才能的学生,一般是两个男生吧?
江海珍:万一也有女生愿意参加的呢?
肖守望:一般没有吧。
江海珍:不排除这个可能。如果有女生参加也好,也可以一起参与选拔,万一又出一个贾玲什么的呢?
文宇航:这是个开放式的问题,没关系,到时候再说。
江海珍:对,那老文,你们年级就来红色经典传唱哦。
文宇航:行吧,翦文化是主角,他会指挥,平时又超喜欢唱红色歌曲,有经验。
江海珍:关键是这个节目要求师生一起要参加的。
文宇航(有点心虚):啊,老师还要上啊?那还需要多少个学生呢?
江海珍:我们语文备课组有12个老师嘛,肯定都要上台。在年级上再找一部分学生,找个三四十个?
肖守望:红色经典歌曲,人少了没气势,出不了效果。
罗昌平(点头):就是。
文宇航(盘算):全年级24个班,每个班出五个人,就是120个学生,组成个方阵,加上12个老师站到前面,差不多了。
江海珍(思忖):120个学生,少不少,要不每个班出10个人?
肖守望:那就是240个学生了,舞台站得下不?
文宇航:也是,人太多了,排练起来招呼学生也够费力了,那干脆每班还是出五个人,120个,差不多了。
江海珍:嗯,行吧。那你们找的演唱曲目,要那种既要能唱,还要能朗诵的哦,老文你负责好好找一找,还要有伴奏音乐,背景音乐什么的,反正你和老翦一起商量一下,你定个计划,包括每个班的人选的名单的汇总,确定训练时间,还有人员到位后,训练的场地——这个我去解决,主要是训练时间,在哪个时间段集中训练好呢?每天下午活动课的时间恐怕不够哦。
文宇航:实在不行,只有牺牲中午休息时间了——估计翦文化又要闹死了,他是个夜猫子,每天晚上一两点钟才睡觉,到了中午饭后那是必须要补瞌睡的。
肖守望:那没办法呀。
江海珍:就是,只有让他克服克服了。
文宇航:行吧,我回头和老翦商量一下——合唱的主题是什么呢?
江海珍(看手上的资料):刚才说了啊,红色经典,牢记先辈,歌颂新时代,要积极昂扬向上的那种就可以了。
文宇航:那你也要参加哟。
江海珍:那是,唉,又要牺牲好多休息的时间哦。其实我中午也有午睡的习惯,我们这个训练又只有利用中午和下午活动课时间了。
文宇航:没办法,反正任务是你自己安排下来的。
江海珍:好讨厌哦。
肖守望:听说这次除了安排校园十佳学生歌手上台表演之外,工会还要搞校园十佳教师歌手选拔,到时候也要一起上台演出。
江海珍:就是。
肖守望(摩拳擦掌道):那我来报名参加一个。
文宇航(鄙夷):你这个麦霸,听到唱歌就来劲儿。
肖守望(怂恿):老文,你也来一个呀,你唱得那么好。
文宇航(摆摆手):拉倒吧,一天到晚,上课,吼学生,嗓子早都成了公鸭嗓子了。
(大家都笑。)
江海珍:老文,老肖你们都可以上,还有老翦,我们语文组本来人才就多嘛。
文宇航:我就真的算了,你们上,你们上。
肖守望:这学期我们语文组又来了那么多小姑娘,小妹妹,肯定也是多才多艺的,把她们都喊上展示一下。
文宇航:你们注意到没有,连续几年了,年年招的新大生都是女孩,就没看见招过男老师了。
大家(想想,都说):就是耶。
文宇航:以前学校里的局面是,小学部基本都是女老师,男老师凤毛麟角,初中部是男女老师各一半,高中部男老师居多;到现在,好嘛,初中部高中部也基本都是阴盛阳衰了,英语组就不说了,那就是娘子军,男性成了熊猫了,就像咱们年级英语备课组,就只剩两个半拉子男人了。
(大家都笑。)
罗昌平(好奇地问江海珍):怎么是两个半拉子男人呢,谁啊?
江海珍(笑着指着文宇航道):他说人家波娃子以前勉强算是个男人,现在退化成半个男人了,加上那个新来的向阳,简直雌化得很厉害啊,可不是两个半拉子男人。
肖守望:哎呀,你们年级那个向阳,确实有点儿太娘了。
文宇航(大笑):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娘!
肖守望(用大手掌捏成小拳头,捶文宇航):你啥意思嘛,你啥意思嘛!
江海珍:这好像是个普遍现象哦,估计全国都是这样的——现在男娃儿越来越不想当老师了,像那天来办公室推销教辅资料的一个小伙子,就是师范学院数学系毕业的,我跟他聊了一会儿,他说他宁肯去推销教辅资料,也不愿意去公办学校当老师。
(大家都叹息地点头。)
文宇航:一句话,只能说明男生当老师的收入少了,不足以养家,不足以让他撑起做男人的尊严。
肖守望:社会上还天天在说老师的工资待遇高,待遇高!说是好多老师开的都是豪车。
文宇航:那他们是光看表面,不明就里,学校停车场每天是停了不少豪车,但你们注意到没有,双语实验学校开好车的基本上都是女老师。
肖守望(一拍大腿):对,我也发现了!
文宇航:都懂了唦,光靠这些女老师自己,她怎么开得起好车啊,那都是人家嫁得好,老公给买的。
江海珍(点头):现在很多单位上的人,做生意的人,都愿意找女老师,工作稳定啊,个人素质高,颜值高,将来有了孩子,又方便教育,所以好多女老师嫁得好。
罗昌平(笑):我们颜值不高的,所以就嫁得不好,只能找普通的打工仔了。
肖守望:你老公也可以了,跑种子销售一年也挣不少钱了吧。
罗昌平(推脱):哪里啊。
江海珍:所以,买豪车就别指望老师的那点工资了,就算收入高也是个别会挣钱的人高,大多数老师的工资待遇顶天了说,也就是一般般的,好处是旱涝保收,发不了财,饿不死人。
肖守望:总有一天,我的外孙子上学了,放学了回来我问他,宝贝儿,你们学校里有没有男老师啊?他肯定会惊讶地说,啊,还有男的当老师的啊!
江海珍(笑):你好会想象啊。
罗昌平:真的,慢慢的,以后学校里都是女老师了,也不是一件好事情哦。
文宇航:肯定不是好事情啊,教出来的男生,个个都是温温柔柔,秀秀气气,男孩子也翘个兰花指,说话嗲声嗲气的——怪不得现在都在学那些小鲜肉,男生也带他妈个耳钉,还振振有词:谁也不能剥夺我化妆的权利,活见了鬼了!
肖守望(问江海珍):事情都说完了吧,那我去文印室抱卷子了,第四节课要用呢。
江海珍(想起来,急忙拦住大家):哎,别忙,别忙,还有一件事,尽吹牛,差点搞忘了,还有一件事——都怪死老文!
文宇航(笑):怪我咯?
(大家只好重新落座)。
肖守望(站着):还有啥事?
江海珍:就是招宣处布置的任务,学校二十年校庆的系列活动里有一项就是,要编辑“二十年校庆纪念文集”,要组织老领导,退休老教师,校友,在校教师学生写纪念性文章,遴选出优秀的文稿编印成册。那些老领导老同志,学校领导早就亲自去登门拜访约稿哦;校友们的文章,也早就在网上发布征稿启事了,据说校友们投稿踊跃哦。现在还需要部分在校老师的文章,这个任务肯定主要落在我们语文老师身上了,要求各个年级必须交三篇有质量,契合校庆主题的文章,最迟后天就要要。
文宇航(不解):咋那么急啊?
江海珍:就是要得急,可能前期有些工作耽误了吧,主要是校庆方案在本部党委那里一直没通过,因为涉及到经费问题——现在通过了,各项工作的时间就显得很紧了。没关系,大家都抓个紧,克服一下嘛。
文宇航(想了想):老珍,我记得你公众号里有一篇回忆初到双语实验学校的文章还可以,算一篇嘛。
江海珍(眨眨眼):可以嘛。
文宇航:实在不行我那里有一篇,是回忆08年在双语实验学校经历大地震的;还差一篇,我再问问组里的人,看他们平时写的有没有。
罗昌平:你们好安逸哦,平时还在写文章,我们就没有那个才情了。
江海珍:也是写着玩,乱写的,你们组织大家赶两篇稿子应该没问题。
文宇航:对了,有一次翦文化写了一首诗,发在全校的QQ群里,以学校的黄葛树为意象,托物言志,有感而发,反响很好的,这次也可以拿来一用。
肖守望:我有印象。
江海珍(也想起来):就是,你回去问问他嘛。
文宇航:好。
肖守望:我们收集的文稿交给谁呢?
江海珍:交给程建超,阿超是校刊的主编,他在负责这件事。
肖守望:哦。
12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行政楼连接教学楼的廊道上 日 外
(文宇航准备回办公室,路过校刊办公室,正好程建超从里面出来到门口的直饮机上来接水。)
文宇航(招呼):程大主编,忙啊?
程建超(一抬头,笑):老文,哎呀,这几天天天在加班哦。
文宇航(笑):怪不得没怎么看到你回办公室来呢——能者多劳,你是双语实验学校一支笔,双语实验的明天等待你来描画。领导必须把你的才华最充分地榨出来不可。
程建超: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了,老文,你以前的一个学生发来了一篇文章,我们几个刚才还在说,那么多选中的文章中,就数这篇写得最好。老文,看来,还是你教的学生的文采好啊。
文宇航(好奇):是不是哦,谁啊,谁写的?
程建超:嗯……好像叫什么俊,你自己来看嘛,在我电脑上。
(文宇航跟着程建超走进校刊办公室,)
12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刊办公室 日 内
(这是间仄窄的屋子,三张桌子挤在一起,有两台台式电脑,另一张桌子摆了台打印机,桌上堆满了打印纸,文稿什么的。屋里还有一个年轻女孩,正忙着打字,头也不抬。文宇航却不认识,应该是新进的老师,一时还没岗位安置,暂时被安排过来给程建超打下手帮忙吧。)
(程建超坐到电脑前从电脑里调出那篇文章。)
程建超(起身让文宇航):老文,你自己看嘛,我去上第四节课了。
文宇航:好。
文宇航(坐在电脑前,定睛一看,惊讶道):赖明骏!哎呀,是我来双语实验学校教的第一届学生了,毕业后就没联系了,这么久了啊,你们咋联系上的?
程建超:应该是他在网上看到了我们的征稿启事,自己投稿过来的吧。
文宇航(点头):哦,是这样啊。
程建超:你自己慢慢看哈,我去上课了,反正有小美女在旁边陪你。
文宇航(目光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漫应道):好。
文宇航仔细读着昔日学生的文章:
您好,文老师
涪江北湖中学双语实验学校初2006级4班赖明骏
在我眼里,您并没有什么口头禅,您的外貌我是永远记得的,长得很像“当代胡适”,不同的是,他倡导的“新文化运动”使得他夏天爱穿长衫,现在看来复古又前卫,而你倡导“寓教于乐”使得你冬天常穿皮衣,现在看来过时而又普通了。一口流利的东北话,走路和我一样是外八字,是的,学问的象征。上课的声音很大很激情,写的粉笔字很“瘦金体”,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粉笔字也是有笔锋的。钱包里总放有创可贴,我们也总会在合适的时候帮您用了它。晚自习,您不像其他老师一样,有备而来是为了争分夺秒地接着上课,而您每次进来头也不抬就那六个字“自己看书复习。”有一点遗憾的是,您平时不怎么爱笑,很严肃,唯一一次笑,把我惊呆了,还记得有篇课文叫《蟋蟀切斯特》吗?14岁的王宇川是当时的语文课代表,他长得像28岁。写周记他写的内容讽刺了他同桌的王泽林上课唱歌,说他像蟋蟀很吵,您在课堂上念给大家听的时候终于还是没憋住啊,哈哈。
好久不见了,文老师!您是我遇见的最棒的语文老师,词汇量如此丰富,何来口头禅一说?每当您滔滔不绝而又侃侃而谈课文的作者和古文的历史背景等方方面面的繁杂且有趣的知识时,您口中总会在结尾说出“是吧,是吧”的后缀,课堂上也总有那么几个小淘气会判断准时机,跟在您的语调后面,恰如其分地喝一句“是吧,是吧。”这就是所谓的口头禅吗?这三年来,我们都在这节奏感极强的“是吧,是吧”中,学习了很多以往乃至今后的课堂上也学习不到的知识。硬要我说出您的口头禅,个人观点,就那句“众所周知,赖明骏的文学和历史知识是很不错的,嗯,不错的。”被我最崇拜的语文老师以口头禅的形式夸奖,那是被数学抛弃过后缺乏自信的我,仅有的尊严,谢谢您给我带来的感动。
十多年了,没想到母校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別开生面地以这种形式和您“见面”。初中毕业后,有多少次我拨通您的电话,又迟迟不知道说什么,从何说起,连单纯的问候都吐不出口,又默默地挂断。于是,初中的那段只有语文还眷顾我的时光,以兔走鸟飞的方式慢慢吹散,似乎却始终没有忘记您。高中,我还是那个我,不一样的是,我成为了语文课代表,我比初中多了几分勇敢,课堂上懂的东西总要说出来,不像曾经那样的扭捏。“《儒林外史》的作者你们知道是谁吗?”答曰:“吴敬梓!”哇,同学们一片赞叹。原来那个内向的我,总是没有机会跟您交流,更不用说畅所欲言了,好奇怪的师生关系,不是应该像孙中山先生那句“学问学问不懂就要问”的态度吗?很遗憾,我也不懂,那个时候我就是那么害羞,不,那么含蓄。我总是在课堂上,哪怕坐的位子那么显眼,也总是把显眼的位子强行“伪装”成一个阴暗的小角落,听您讲着新乐府运动,茶花女,牛李党争,福楼拜,长沙会战……嗯?您是历史老师?上的文学欣赏课?还带有近现代文学史鉴赏?不是啊,这所有的所有都出自您语文老师之口,因为您,它们的类別都能统称为语文。
或许,人生不是梦,正相反,它是我们宇宙般无边长梦的一次醒。谢谢您让我睡得那么有深度,醒得又那么茅塞顿开。想起了临走之际藤野先生送给鲁迅的那张“惜别周君”照片,之于毕业您给我的一张赠言,时隔多年也依旧好好地被我保存着,那二十个字像是座右铭一般,成为了我人生道路上的一张信条,我也正是遵循着它为人处世,努力向前。
文宇航读完,久久地,陷入了对往昔岁月的沉思中,不觉唏嘘:……
第十二集
127 健身房 晚 内
(文宇航身穿运动短裤短袖,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地跑着。他不时地拿起水杯大口补水,抓起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然后他继续奔跑着。)
128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 晚 外
(深夜,晚自习早已经结束了。学生们都已回到寝室就寝了,寝室大楼的灯也都已熄灭了。)
(文宇航开车驶入学校三号门的停车场——他从健身房回来了——他下车从后备箱取出健身包背在肩上,沿着校园草坪间的甬道,不紧不慢地穿过静悄悄的校园向四号教学楼走去。他抬头看着夜幕下的五栋教学楼,黑黢黢的,再扭头看向右手边,熄了灯的几栋寝室大楼也静悄悄的。)
(他带着运动过后沐浴完了的那种放松感,一步一步爬上教学楼,回到语文办公室。)
129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晚 内
(用钥匙开门,打开灯,办公室里早就空无一人。文宇航关好门,打开靠在自己办公椅后的行军床,从办公桌左手边的柜子里,掏出一只睡袋,在行军床上铺好)。
(文宇航坐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小心翼翼地喝了几口水,保温杯质量太好,保温效果太好,一不小心,就容易烫着嘴巴。)
(文宇航放下水杯,从右手边的抽屉里取出一盘檀香,再从左手边的抽屉里找出过去没收学生的一个一次性打火机,点燃檀香,仔细将其置放到桌上的那个小小的仿宣德款青瓷香炉里的香架上,盖上香炉盖,不一会儿,一缕青烟在文宇航的注视下,从镂空的香炉铜盖的孔隙间袅袅飘出,氤氲的香气慢慢充弥在一室之内)。
(文宇航从文具袋取出自己心爱的一支写乐21k金笔,铺开一叠稿签纸,准备给女儿文小仙写成人礼礼物——爸爸妈妈给女儿的信。)
(文宇航凝神静思了一下,开始动笔,写着写着,文思涌动,文字随着内心的情愫流淌着,畅游着,一气呵成。)
小仙吾女:
见字如面。
你妈妈安排我在你的成人礼来临之际,给你写一封信作为小小的礼物。
乍一接到这个写作任务, 感觉能写的、可说的话好像挺多的,但细细一想,竟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了,归根结底可能还是想说的话太多了吧。
首先,信的抬头如何称呼你,就是一个小小的难题。嗨,你长大了,长得真的像我和你妈妈期望的一位凌波仙子了。
怎么一晃,你就将迎来自己的成人礼了?
这时间真的都去哪儿?
你出生时前前后后的情景恍如昨天,你却已即将成年!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历历在目,记忆犹新。你是剖腹产出生的宝宝,当护士阿姨把你抱出产房时,因为初为人父,我非常紧张,手脚发软,根本不敢来接抱你那巧巧的、柔柔的小身体,还是你舅妈自告奋勇上前把你抱了过去。在坠地之时,你并没有像其他娃娃那样呱呱而啼,而是在襁褓里,睁着两颗亮晶晶,黑黝黝的小眼睛骨碌骨碌的,好像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从未见过的人,这个从未见过的世界。一直不错眼珠地呆看着你的我见此情景,心中不禁一喜: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这般灵活,想来这小孩子的智力一定很好了。
事实验证了我的想法。从小你就乖巧伶俐,漂亮可人。大家都说,无论是容貌身高,还是智力水平,方方面面,你都最大程度地吸取了爸爸妈妈身上的优点,虽然我们的优点并不是很多。我的女儿,你是上天赐给我和你妈妈今生最好的礼物,你是我们的骄傲!我们是那么地珍爱你,因为你带给了我们人生的幸福,为了你,爸爸妈妈可以付出自己的所有。
我们也很感激你, 仙儿。呵护陪伴你成长的过程,也是我们学习如何为人父为人母的过程。有人说,男人只有当了父亲,才真正成为了一个男人,一个懂得担当的男人。对于这点,我深有体会。你是先会喊爸爸的,别人说,娃娃学说话时先会喊谁,谁就会辛苦一些。但我从不后悔,即使在一周要上两个班的语文课,代八个班的政治课,六天早自习,六晚晚自习,几乎每天都在两个学校间往返奔波的那两年,我也没有后悔过。因为只要回到家,你灿烂的笑脸,你那一声软软甜甜的“爸爸”,就可以把一切的疲劳和烦恼都吹散了。
仙儿,你是爸爸妈妈一手带大的, 大大小小,林林总总,事无巨细,其间的辛劳、委屈,快乐,欢喜,所有的甜酸苦辣,只有我们自己才能体会。付出总有回报,小小的你对我们的依恋,就是对我们最好的问报。你小时候谁都不能把你从我们身边哄走,即使在拥挤的公交车上,你执拗地拒绝好心人邀你同座的好意,倚在我们身边,宁愿和爸爸妈妈一起在颠簸的车上挤站着。每当此时此刻.温暖而幸福的涟漪就在我们心中荡漾着。
一直都很庆幸,在你满月的那个夏天,我和你妈妈商量后,咬紧牙关,硬是挤出近一万元钱(当时是我大半年的工资)购置了那台松下录像机,那怕它只有区区九万像素,但毕竟给我们留下了你幼儿时期那乖巧可爱的影像。现在每每看到这些视频,我总是心潮澎湃,思绪连连,感慨万千,总是联想起你的那么多第一次:
第一次会走路,第一次吃生日蛋糕,第一天上幼儿园,第一次带你去动物园,第一次你登台表演,第一天上小学,第一次拉小提琴……
时不可追。
仙儿,不知不觉中你在我们十七年的陪伴下终于如小鹰般,即将迎来自己羽翼渐丰,振翅高飞的时刻。
在成人礼来临之际,我和你妈妈向你,我们唯一的女儿提一点期望吧。
第一, 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 永远记住安全、健康最重要。包括身体的安全健康,也包括心理上的健康阳光。一个人只有有了安全健康的生命,才会有追求幸福的可能和机会,千万不要去为了一些诸如无谓的虚名,而将个人的安全健康当作赌注,这不是怯懦,而是明智。在生命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一切都是浮云。这也是我最想叮嘱你的。
你从小就有上进心,学习自觉,有良好的学习习惯。这些都是保证你将来成才,幸福的重要要素,希望你继续保持下去。更希望你学会见贤思齐,善于发现自己的优点,以此保持自信;也更需要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择善而从,以便让自己更完美,进步更显著。
高考在际,你倍感压力, 我们大家都能理解。我们只希望你愉快地学习生活。在迎考过程中,保持自信,坚持目标,查漏补缺,虚心求教,尽力而为。一个人能力有大小,惟有尽力了,努力了,自然也就问心无憾了。
仙儿 ,你即将成人了,在今后的学习、工作,生活,甚至恋爱,成家立业的时候,必将还会遇到许许多多的挑战和诱惑,我和你妈妈希望你做一个真正聪明睿智的女孩:有头脑,会思考,有理性,会权衡,能判断。你从小学住校起就坚持每天晚上要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各种交流沟通、吐槽。这是非常好的习惯,希坚持保持之,因为我们也习惯了每天晚上你的电话。今后当你在人生道路上遇到这样那样的困惑难题时,也希望你继续信任我们,多和我们,尤其是你妈妈多交流,多沟通。
好了,一炉檀香也快焚尽了,在这檀香的氤氲陪伴下,拉拉杂杂,没有条理地向你唠叨了不少。
最后,祝女儿一切安好,事事顺心!祝女儿高考成功,心想事成!爸爸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爸爸
2018.1.29
130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文宇航正在打电话)。
文宇航:喂,你好,倪虹的妈妈吗?
电话里王瑞芬(有点紧张):你好,文老师,是我,有什么事吗?
文宇航:哦,有这么个事,学校要搞校庆文艺晚会,音乐老师听说倪虹会打架子鼓,就把他选去参加节目了,这个事我不知道他给你说了没有?
王瑞芬:哦,他给我说了的,他还说你还担心练节目会影响他上课,我也有点担心,他自己给我保证说不会的。
文宇航:还行,我看他这段时间,每天中午吃了午饭就去练习,下午的确没看见,也没听同学说他上课打瞌睡,反正让他去锻炼锻炼吧,出出众,也能提升他自己的自信心。
王瑞芬:谢谢文老师给他提供这样的一个机会了。
文宇航:谢我干什么,这是倪虹他自己具备条件,音乐老师听说他学过架子鼓,喊他去测试了一下,觉得他还行——是这样的,明天下午就要彩排了,后天晚上正式演出,我和你商量一下倪虹上台演出用的架子鼓的事,平时倪虹在学校音乐室用的架子鼓,音乐老师说那套鼓有年头了,音色感觉不太好了,练习还将就,但上台表演感觉效果就不太理想了,就建议去外面租一套好一点的架子鼓。
王瑞芬:哦,是这样,那租金是多少呢?
文宇航(尴尬):好像品牌货要贵点,而且,而且就是这个,学校的意思是家长能不能承担一下租金呢?或者就将就着用学校的那套旧鼓?
王瑞芬(松了口气,想了想):嗯,不用租了,干脆就用家里的那套吧,家里的那套架子鼓质量挺好的,当初倪虹说想学打架子鼓,他爸爸就说只要想学,那就买套好一点的鼓,就找了一个认识的专业老师,帮忙去买了一套比较好的鼓。
文宇航(有点意外):哦,哦,那鼓现在在哪里呢?
王瑞芬:在成都家里,我找个车送过来就是了,你们什么时候用呢?
文宇航:明天下午彩排,后天晚上正式演出。
王瑞芬(思忖):哦,那我安排一下,明天下午之前送过来,鼓就留在学校,等后天晚上倪虹演出完,我如果来不了,我请个涪江老家的熟人来帮忙把鼓拉走。
文宇航(松了口气):那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
王瑞芬:没有了,说老实话,文老师,我刚开始接你的电话,还真吓了一跳,还以为我们倪虹又惹啥子事了呢。
文宇航(笑):不至于吧,倪虹到班以后还是很快就融入了班级,基本上不咋惹事的,刚来的时候,在课堂学习,寝室就寝是出了几次小状况,这娃这点还好,老师给他指出来了,他还是要听,也在改进中,最近的确有进步。
王瑞芬:哎呀,真的感谢你们了,谢谢,谢谢文老师,你不知道他以前是把我们全家折腾惨了的,哎,现在总算懂事些了,有进步就好啊,麻烦文老师再帮我们把他管严点,说老实话,听到说他有进步,我心里真的好开心啊!
文宇航:这次参加文艺演出,对他来说,既是个锻炼机会,也是个证明自己,帮助他重树信心的机会。
王瑞芬:真的感谢文老师对倪虹的帮助了!我们倪虹回家来,总是说文老师上课好有意思啊,还说班上同学对他都挺好的,文老师也经常找他谈话,还找了成绩比他好的同学督促他,帮助他。
文宇航:哦,他说的是我们班组织的一对一互助小组吧。我们尽量把相互之间,学科之间可以优势互补的两个同学安排在一起,比如倪虹的英语比较差,数学还能达到A2优,那就给他找了一个英语不错,但数学相对薄弱的同学,和他一起组成学习互助小组,相互帮助,共同进步。
王瑞芬:这个办法好啊,哎呀,你们老师就是办法多。
文宇航:这也不是我们发明的了,也是学人家的方法。娃娃只要想进步,我们就一起想办法,也需要你们家长配合我们,咱们一起努力吧。
王瑞芬:好的。
131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 日 外
(第二天下午,第六节课快下了,双语实验学校的校园里,天阴沉沉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翦文化穿着黑色风衣,慢腾腾地走在学校大草坪的甬道上,他正准备往操场走去。)
(电话响了,翦文化接了电话。)
翦文化(慢悠悠地):喂?
电话里文宇航(大声):老翦,你在哪儿呢?
翦文化(慢条斯理地):我来了呀,快到操场了。
文宇航:你去操场干什么?
翦文化(奇怪地反问):不是说在操场舞台前彩排吗?
文宇航(大喊):改在学术二厅了,你不知道吗?
翦文化(一楞):啊,什么时候改的,咋没人通知我啊?
文宇航(生气):我在备课组群里连发了三条信息,你都没看到吗?
翦文化:没看到,没注意啊。
文宇航(生气):我晕!现在就差你了,拜托你快点过来吧。
翦文化(不解):好好的,咋又改到二厅去了吗?
文宇航(没好气地):你醉了啊,你没看见天下雨啦?
翦文化(这才反应过来,看看天):哦,哦。
文宇航(催促):你快点儿啊,真的就只差你一个人了!
(翦文化挂了电话,掉头往学术二厅走去。)
(走到黄葛树大道前,就看见路上有一个小学二三年级模样的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应该是被老师派去文印室抱印好的卷子了,因为天下雨了,怕淋湿了卷子,就把那厚厚的一叠卷子塞在自己的校服下,用T恤衫套住,双手托着卷子的下面,在小雨中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地走着。)
翦文化(看见这个小可爱,不仅笑道):小朋友,你好能干啊,你用自己的衣服包住卷子,是怕把卷子打湿了吧。
那个小男孩(天真地应道):嗯,就是。
翦文化(张开自己的风衣罩在小男孩儿头上):来,老师送你回教室去吧。
小男孩儿(脆生生地):不用了,谢谢老师。
翦文化(坚持):走吧,老师也要去你们教学楼那边的,咱们一起走。
132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学术二厅里 日 内
(大厅舞台背后的大屏幕上显示着“魅力大双语,精彩二十年”的字样,舞台顶上的彩灯,射灯都打开了,照得舞台明晃晃的。)
(围着舞台,聚集了不少来参加彩排的老师和学生。不少女学生已经化了妆,穿着演出的彩裙绣袍,在舞台上兴奋地跑上跑下的。学校音乐组的几个指导老师加上各个节目组的负责老师,都聚在舞台下面调度着,商量着。还有不少没课的老师,以及后勤办公室的一些职员也来看热闹,她们要么挤站在舞台边,要么坐在前边的座位上聊着天。大厅中间靠近舞台的座位区,还坐了不少等待彩排的学生,应该是初三的学生,穿着灰色的红军服装,舒服地躺在宽大的座椅里说笑,嬉戏着。)
(一身藏青色西装,脖子上扎了紫红色方巾的江海珍正和两三个女伴说笑着,文宇航和语文组的同事一样,也穿着藏青色西装,打了蓝色小格子领带,光这个脑袋,抱着胳膊,站在人群里。)
(翦文化不紧不慢地从舞台旁边的侧门走进来。)
江海珍(一扭头正好看见他,大声嚷嚷道):哎呀,翦文化你总算来了哇,你咋那么磨呀?
文宇航(闻声稍稍侧过身,看了翦文化一眼,鄙夷地轻骂道):瓜货。
翦文化(走拢来,笑):我哪晓得改了地点了呀,还正在往操场那边走呢。
文宇航:少来了,我明明在群里通知了的啊,翦书记,可惜了你新买的那么好的手机了,不要一天到晚光看股市,还是要看看群里的通知啊。
翦文化(苦笑):现在股市也没得看了。你们也是,其实没有我,你们不一样搞得好吗?
江海珍(嫌弃地):你看看,你是不是装怪嘛,明明你就是这个表演唱节目的指挥,你现在还说这个话。
胡茂林(抱着胳膊,翻个白眼):耍大牌。
江海珍(作愤愤然状):可不是,显摆你是高手哈,非你莫属?
翦文化(赶忙申明):没有,没有啊,茂姐,你莫乱扣帽子。
(这时,穿着一身红色的西装的肖守望挤过来找江海珍,他扭头就看见了翦文化,一眼发现了问题。)
肖守望:老翦,不对啊。
翦文化(歪着脑袋反问):什么不对了?
肖守望:你的衣服不对啊,通知今天是带妆彩排,你咋不穿学校统一做的西服呢?
翦文化:不就是个彩排吗,哪需要那么正规啊,不穿不行啊?
肖守望(坚持):大家都在穿啊,你也必须穿啊,这是规定,乌龟的屁股——规定。
翦文化(掀开自己的黑色风衣):在这里呢。
(原来他把西装穿在风衣里面的)。
一旁的卫女士(笑):他藏在里面的。
肖守望(不依不饶地):领带,还要打领带。
翦文化:哎呀,还要打领带,彩排又不是正式演出,还要打个领带,好勒脖子啊,搞得人气都透不过来,没必要那么严谨嘛。
肖守望:大家都打了的,你不打,看起来就不搭了。
胡茂林(插话):领导干部不能搞特殊化哦。
(翦文化慢腾腾地从衣袋里摸出一条领带,像提着一条蛇一样,展示给大家看。)
翦文化:哎呀,你们麻不麻烦哦?
江海珍(笑骂):真是个瓜货,说一下动一下。
胡茂林:差生,他就是个差生。
肖守望(胜利地):不麻烦,你快点儿打好了。老文,你们年级组的表演唱,人到底到齐了没有啊?
翦文化(反击):咦,肖守望,你自己怎么不穿学校发统一发的的西服啊,学校啥时候给你单独定做了这么一套红西装,活像个歌舞厅里推销酒水的领班。
(大家都笑了。)
江海珍:人家老肖是主持人。
肖守望(骄傲地点点头):主持人衣服就该换个颜色啊。
翦文化:是不是主持人的皮肤也该换个颜色呢?你脸上涂点鞋油,整成个非洲帅哥的嘴脸更显得高大威猛哦。
肖守望(笑):不用,我后天直接去韩国整容。
文宇航(拦住翦文化):别惹人家了,人家是肖忠祥,要的就是万绿,不,万黑丛中一点红。
翦文化:啊,什么,肖什么?
文宇航:肖忠祥啊,中央电视台春晚有雷打不动的金牌主持人,我们双语实验学校有铁打的主持人肖忠祥。
肖守望(笑):好,我明天就去派出所改名字,我就叫肖忠祥,你们满意了吧。
那边女主持人王智(大声喊):肖老师,你过来一下。
(肖守望答应着过去了。)
卫女士(笑):肖老师脾气好好哦。
江海珍:就是,老肖脾气就是好,别看他人高马大的。
文宇航(对江海珍旁边的卫女士):我们年级的节目的人到齐了,卫导,我们可不可以先上啊?早点儿过了,早点了。
站在江海珍身边,40出头,一身艺术家打扮的卫女士(含笑):好啊,人齐了,就可以开始了吧?
文宇航后面躲着的一个女生(喊):文老师,李心怡她们几个去上厕所啦,人还没到齐呢!
文宇航(回头):你们就打我的脸嘛。
江海珍:老文你去守着点儿那些娃儿们,别一个二个,东一个,西一个地乱跑,待会儿都跑没影了嘛。
(文宇航答应着,过去招呼那120个负有演出任务的男生女生去了。)
江海珍(对翦文化):老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班卫子涵的妈妈,是市电视台的艺术总监,我们学校这次专门请来指导校庆晚会的卫女士。
翦文化说:幸会,幸会,我还是第一次和文艺圈的专家接触,还有点小紧张呢。
江海珍(对卫女士):这是我们的支部书记,翦书记,翦老师。
卫女士(微笑点头致意):你好,翦老师。
翦文化:这次双语实验学校校庆,动作有点大哦,居然能把你这么高段位的专业人士都请来了。
卫女士(笑):不敢当,家长,主要是以家长身份来协助学校的工作的。
江海珍(挽住卫女士):卫子涵乖得很,那天主动找我说,江老师,学校搞校庆晚会,可不可以把我妈妈动员来参加晚会的组织工作啊。我说那太好了,就跑去和平校长说了,请卫子涵的妈妈来指导我们这台校庆晚会,而且人家子涵妈妈完全是友情出任艺术指导,坚持不收任何劳务费。
翦文化(呵呵笑道):我们学校优秀的学生多,优秀的家长多,优秀的女家长更多啊!
卫女士(客气):哪里啊,主要还是你们双语实验学校,老师负责,教学水平高,名声在外,魅力十足,我们家长心甘情愿来为学校尽一点绵薄之力。
(这时,从舞台侧门,王瑞芬和一身休闲装的倪喃,外加一个精干的工人小伙子,一起抬着一套架子鼓走进来。)
那边的倪虹(看见了,在那边大喊):妈,这边,这边啊!
(倪虹急忙跑过来,从他妈手里接过一个鼓。)
倪虹(看见了妈妈身后的姐姐,惊讶):啊,姐姐也来了哇,你没上班啊?
王瑞芬(喘口气,抢着说):你姐姐本来休息的,听说你要表演节目,专门跟我一起过来给你送鼓,随便看看你。
倪虹:哎呀,明天晚上才表演呢,今天只是彩排。
倪喃(笑):没关系,明天晚上我看不成,今天看你彩排也可以,爸爸叫我给你录了像带回去给他看。你待会儿好好打,我给你录像,录好点。
倪虹:好嘛。
(母子姐弟几个人从江海珍她们几人面前挤过去,七手八脚地一起把那套架子鼓送往舞台旁边的耳室里去了。)
卫女士(扫了一眼那套架子鼓皮套上的铭牌,随口小声道):哇,这么好的鼓啊。
(江海珍鼓起眼睛看看,也没看懂好在哪里。)
耳室里,放好了鼓,倪虹开始自己收拾鼓,倪喃看看帮不上忙,就走出来,站在舞台边的人群里看热闹。()
学校音乐组组长柳雯雯(过来对卫女士):卫导,你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问过了,各个节目组的人也来得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抓紧时间,按照节目单整个过一遍呢。
卫女士(点头):可以啊,那就先请肖老师和小王老师准备一下,就从主持那里起个头吧。
(江海珍看看开始指挥彩排的卫女士,在旁边拉了一下翦文化,两人退后了几步,正好站在了倪喃身边。)
江海珍(悄悄对着卫女士的背影努努嘴,对翦文化小声):老翦,这位,你觉得怎么样?
翦文化(没反应过来):啊,啥子?
江海珍(小声):傻瓜,卫子涵的妈妈也是个单身汉儿,要不要把她介绍给文宇航啊?
(一旁的倪喃耳边忽然不经意传来文宇航三个字,扭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她还依稀认得这两位老师,而江海珍和翦文化却并没注意到她。)
翦文化(反应过来,抬头夸张地端详了一下卫女士的身影,笑道):年龄倒还差不多,但我看不太合适。
江海珍(连忙):怎么不合适了?
翦文化(笑):恐怕村长hold不住哦。
江海珍(不解):什么hold不住,长相吗?
翦文化:这位形象……大家都是半老徐娘了……都差不多吧,但人家真资格是个女强人哦,就村长那个傻乎乎的德行……hold得住个毛线啊!
江海珍(思虑着,慢慢点点头):怕也是啊……但万一能对上眼呢?
翦文化(笑着摇摇头):哈哈,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估计,恐怕村长自己都不敢上前去接招吧。
江海珍(失望):是不是哦,老文好歹也正当年,也算是一枝花呀!
翦文化(笑):不好说,要不你去试试?
江海珍:那我回头问问文宇航那个瓜货。
(倪喃在他俩身后笑了笑,去找弟弟和后妈了。)
(舞台上,肖守望和王智站在舞台中央。)
王智: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老师们。
肖守望:亲爱的各位同学、各位朋友们;
二人合:大家晚上好!
王智:春风浴露,百花飘香,在这莺歌蕪舞、百鸟争鸣、姹紫嫣红、绚丽多姿的美好日子里,我们迎来了北湖中学双语实验学校20岁的生日。
肖守望:二十年,一路栉风沐雨的跋涉;
王智:二十年,一首砥砺前行的凯歌;
肖守望:二十年,一幅润物无声的画卷;
王智:二十年,一条激情澎湃的长河;
肖守望:二十年的奋斗铸就了一种品格;
王智:二十年的奉献孕育了一种芬芳:
今天,我们怀着收获的喜悦隆重集会,共同分享北湖双语实验学校20岁生日的快乐,共同见证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走过20年的荣光。
(舞台下,大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大声叫好声。)
(语文组的几个人站着舞台下侧面,凑在一起。)
程建超(咂咂嘴赞叹):就老肖的这身板,穿上西装还真是风采依旧潇洒有范儿啊!
文宇航:老当益壮,风韵犹存嘛。
贾静(好奇地):肖老师年纪很大了吗?
胡茂林:还年轻着呢,是个小弟弟,比我整整小24个月。
翦文化(皱着眉头):这双语实验学校未必就没人了吗,怎么每次都还要像肖守望这样的人上台,不是分来了几个年轻人吗?上次人家那个姓陈的,陈什么的小伙子不是主持得挺好的吗,这么大个晚会,非得肖守望上?
文宇航:年轻人,扶上了马,还需要肖忠祥再送一程,肖忠祥才能安心地回家去养老啊。
江海珍:放心,这次安排有好几个主持人呢,那个陈小伙儿也要上的。
程建超:这老肖主持节目很有激情,但每次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头样。
文宇航:用力过猛型。
程建超(恍然,哈哈笑道):哦,就是哈,重点是表情,夸张了点。
贾静(仔细端详了一下,笑):真的,真的有点耶。
翦文化:平翘舌不分。
文宇航:而且口音太重,乡音未改。
胡茂林:他是泽连斯基,一个蹩脚的演员。
江海珍(阻止):你们一个二个就是嫉妒人家老肖嘛。
文宇航:文人相轻,尤其是茂姐,最爱干这事儿了。
胡茂林:村长,你又大放厥词,无端污人清白哈,你身为一村之长,都是你没带好头,上梁不正。
文宇航:茂姐,这里数你年纪最大,你却为老不尊。
翦文化:莫吵了,学生都在看你们几爷子呢!
(几个人赶忙回头看看身后座位上捂着嘴偷笑的学生,然后也像孩子一样呵呵笑了起来。)
(舞台上,倪虹穿着印了大号英文字母的撞色棒球服,反戴着黑色棒球帽,稳稳地坐在一组架子鼓的后面,手持鼓槌,镇定自若,有模有样地依着乐谱击打着架子鼓。旁边几个初三的小伙子弹着电吉他,电子琴和电贝司,一起演唱《光辉岁月》,你还别说,那粤语发音模仿得还像那么一回事。)
(倪喃挤到舞台下面中间的人群里,举着手机,给弟弟录像。王瑞芬站在她旁边,伸长脖子,眉开眼笑地看着儿子的表演,开心极了。)
(舞台侧面的文宇航也伸着脖子看着倪虹,满意地点着头,却全然没发现附近人群中的倪喃。)
文宇航(得意地赞叹):倪虹这小子还可以啊,没想到这架子鼓打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啊!
贾静:文老师,打鼓那娃是你们班的哈?
文宇航(点头):就是。
贾静:可以哟,好有气场啊!
江海珍:其实现在好多娃娃都挺有才干的,就像地层下面藏的煤炭一样,只不过我们都还没有发现罢了。
程建超:对,平时光看他们的分数去了。
(舞台上,120个学生穿着灰色的红军服 ,戴着缀着红五星的八角帽,分三排站在舞台后方,12位身穿校服西装的语文老师站在前面,文宇航和贾静位居中间领唱,翦文化背对着观众,站在舞台前面,昂着头指挥着。)
(音乐起,)
师生合:雪皑皑 夜茫茫
高原寒 炊断粮 红军都是钢铁汉 千锤百练不怕难 雪山低头迎远客 草毯泥毡扎营盘 (贾静)独:雪皑皑 夜茫茫 高原寒 炊断粮 红军都是钢铁汉 千锤百练不怕难 雪山低头迎远客 草毯泥毡扎营盘 (文宇航)独:风雨侵衣骨更硬 野菜充饥志越坚,志越坚 官兵一致同甘苦 革命理想高于天 高于天 师生合:风雨侵衣 骨更硬 野菜充饥志越坚 志越坚 官兵一致同甘苦 革命理想高于天 高于天 舞台下,坐在第一排的卫女士(扭头对音乐组组长柳雯雯):柳老师,这服装,学生和老师为什么不都穿演出服呢,为什么老师穿西装,这样看起来,不咋统一啊。
柳雯雯:老师穿了西装是不是显得要精神一些啊?
卫女士(考虑):也是,稍微岔一下,是要灵动些……我再想想。
柳雯雯:没关系,如果需要,打个电话就可以调十二套红军的演出服上来,方便的。
卫女士(点头):哦。
(舞台上,在大屏幕播放的绚烂的背景画面映衬下,初中部的十几个女生身着汉服,随着古雅的音乐,翩翩起舞。)
(台下,众人频频颔首,江海珍举着手机给孩子们录像。)
(肖守望换了一身牛仔服,站在舞台中央,大屏幕放映着歌曲《冬天里的一把火》的MV。)
(肖守望边唱边扭动着身子,虽说他的身形高大几近费翔,但却并不能像费翔那样能舞蹈自如。)
(台下的观众见了不觉都大笑起来,大声喝彩,有鼓励的,也有恶搞地喝倒彩的)。
(在台下。)
卫女士(笑着对江海珍):还是要求肖老师把费翔的动作模仿得再像一点才好。
江海珍(为难道:哎呀,都老胳膊老腿了,僵硬得很,待会儿叫柳老师给他加练一下吧,但估计难。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们都是气氛组的。
(卫女士笑。)
(台上,肖守望镇定自若地唱着,很有激情,丝毫不为台下所影响。)
(台下的老师同学都鼓起掌来,以示鼓励。背后大屏幕忽然出现一个妙龄女郎的写真照片,各种造型,搔首弄姿。大家都颇感突兀,只觉得这背景画面和这首歌也不搭了吧,议论纷纷。)
胡茂林:这是哪个啊?
翦文化:谁知道,这个肖守望又在搞什么名堂吗?
肖守望(也觉察到什么似的,在音乐过门期间,边扭动着身子,边给大家简短介绍):我女儿。
(众人一阵爆笑。)
(台下。)
江海珍(佩服):肖守望最大的优点就是放得开,出得了众。
胡茂林(撇撇嘴,大声):阿兽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
(江海珍替肖守望打了胡茂林一拳,胡茂林笑着一躲。)
(肖守望唱罢下场。)
台下学生们(大喊起来):文老师,文老师!
(脱去了西装外套上衣,穿着白衬衫的文宇航走上舞台。)
学生(一边使劲鼓掌,一边更起劲地喊着):文老师,文老师!
(卫女士和江海珍们也鼓起掌来,站在人群里的倪喃也鼓掌。)
(音乐响起,舞台上,文宇航拿着话筒微笑着向大家颔首示意,挥一挥手,他一低头,忽然发现了人群中的倪喃,不觉大吃一惊。)
(倪喃微笑着向他歪了一下头,高高地竖起大拇指。)
(文宇航笑着点头致谢。)
文宇航(拿起麦克风,开口演唱《壮志在我胸》):
拍拍身上的灰尘 振作疲惫的精神
远方也许尽是坎坷路
也许要孤孤单单走一程
早就习惯一个人 少人关心少人问
就算无人为我付青春
至少我还保有一分真
拍拍身上的灰尘 振作疲惫的精神
远方也许尽是坎坷路
也许要孤孤单单走一程
莫笑我是多情种 莫以成败论英雄
人的遭遇本不同 但有豪情壮志在我胸
嘿哟嘿嘿嘿哟嘿 管那山高水也深
嘿哟嘿嘿嘿哟嘿 也不能阻挡我奔前程
嘿哟嘿嘿嘿哟嘿 茫茫未知的旅程
我要认真面对我的人生
(台下的老师和同学一起跟着“嘿哟嘿嘿嘿哟嘿”地大声激情唱和起来,一时间整个学术厅里气氛热烈。)
倪喃(却似乎听懂了什么,感慨万千,不觉有些泪目,轻轻摇了摇头):……
133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学术二厅外面 日 外
(文宇航打量了一阵倪喃。)
倪喃(诧异):咋了,我?
文宇航:几天不见,你咋瘦成这个样子了?
倪喃(摸摸自己的脸):啊,我瘦了么,我咋不觉得啊?
文宇航(点头):真的瘦了,但也好看了。
倪喃(撇撇嘴):好像第一次听你夸我好看样?
文宇航(眨眨眼):不会吧,我一直都在夸你好看啊?
倪喃(笑):文老师现在嘴巴也甜了,审美能力提升很快嘛,是不是有什么文艺界的高人在背后指点了啊?
文宇航(不知道她所指,木呆呆地):啊,我是发觉,夸人是门艺术,学生被夸了之后,的确比你训他一顿效果要好得多。
倪喃(笑了一下):谢谢你对弟弟的赏识教育哈,感觉他现在真的比以往自信多了。
文宇航:那么客气干什么。
倪喃(取下自己的双肩包,从包里掏出一个大纸包递给文宇航):给你。
文宇航:啥东西?
倪喃:我在日本给你带了点治咽炎的药,含服的,他们说效果还可以。
文宇航(犹豫着接过,看了看纸包):这么多啊——你怎么想起买这玩意儿的?
倪喃(把包挎在肩上,抱着胳膊):上次倪虹回家,无意中说到你带病上课,咳得厉害,咳了好长时间都没好……
文宇航:哎呀,我这是慢性咽炎,遇到感冒就要犯——不要紧的,都是老毛病了,让你太费心。
倪喃:越是老毛病,越不能麻痹大意啊。
文宇航(忽然有点感动,点点头):好的,知道了。
(两人忽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相互看着对方。)
倪喃(小声认真叮嘱):你也一把年纪了,也要注意身体了,工作也不要像年轻人那样太拼了,工作已经够累了,健身也要适可而止,不要过度疲劳,到时候搞得适得其反。
文宇航(解释):我主要是想活动活动脖颈啊,腰啊,免得坐久了,腰肌劳损。
倪喃(点头):适当运动是对的,反正不要运动过头了。
文宇航:你咋样,工作家里都够你忙的吧。
倪喃:还好吧,我瑞姨才最忙了,我还不算啥。
文宇航:你也要注意身体,累了就停下来,好好歇一下。
倪喃(点头):知道。弟弟还要费你的心,快要面临中考了,我后妈着急得很,麻烦你帮忙把他夹紧点哦。
文宇航:放心,我在盯着他。
倪喃(忽然想起来):倪虹前段时间是不是又惹了什么事啊?前两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是被你骂了一顿。
文宇航(楞了一下,想起来,笑):哦,他几个虾子——也不是什么啥大事,他几个朽货——我上届毕业了的几个在双语高中读书的学生,那天课间操时间跑到班上来找我,我刚好去开教研会了,那几个学生就给我写了个纸条,还留了个面包放在讲台上。倪虹他们三个小屁孩做完课间操先跑回教室,看见讲台上的面包了,就商量着把面包给分吃了。你说小孩子嘴馋,把面包吃了也罢了,也没啥,关键是他几爷子还把纸条给我撕了扔了,弄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几个学生来找过我。别的学生告了他几个的状,我才知道这事儿,气得我把他们臭骂了一顿。
倪喃(释然):哦,是这么回事啊,这个家伙,嘴咋那么馋啊。
文宇航(微笑):小孩子嘴馋也是有的,更多是恶作剧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倪喃:这次回来得匆忙,待会儿马上就要和瑞姨回成都,就没法请你吃饭了哈。
文宇航:说的好像我就是个吃货一样,见了你就要赖着你请吃饭,况且,该我回请你吃饭了。
倪喃:谁请不都一样,反正上次的酒还没喝够。
文宇航(吓得):你饶了我吧,红酒喝醉了真的恼火,想吐又吐不出来——那次被你灌醉了,过后好久我都不敢沾酒了。
倪喃(笑):有那么夸张,别忘了,你还欠我——
文宇航:嗯,我欠你啥了?
倪喃(笑着比划了一下):旧故事,加新故事啊。
(文宇航刚要说什么,王瑞芬带了倪虹刚好从屋里出来,正来寻倪喃。)
(文宇航和倪喃扭头看见倪虹,不觉都笑了)。
倪虹(莫名其妙,想问姐姐笑什么,看见文宇航,不觉缩了脖子,老老实实喊了声):文老师。
文宇航(笑):倪虹,你让文老师刮目相看了,不错,不错,很有气质,很有气场。以后就要这样,做什么都是一回事,只要你舍得花时间,熟能生巧了,保证你能找到自信。学习上也是同一个道理,多花点时间,不懂就问,努力上进,慢慢、慢慢你就像这打架子鼓一样找回自信了。
倪虹(有点小得意,挺直了腰):嗯,知道了。
王瑞芬(眉开眼笑,叮嘱儿子):幺儿,文老师都是为了你好哦,你在学校里一定要听文老师的话哦。
倪虹:晓得了。
王瑞芬(对文宇航):文老师,谢谢你对倪虹的关照哦。
文宇航(摆摆手):不用那么客气了,都是我们该做的。
王瑞芬(看看倪喃,对文宇航):那文老师,我们现在先去倪虹的寝室看看,给他拿了些换洗的衣服——东西都还在车上呢——还要把他的被子床单换一换,估计他换下来的衣服袜子好久都没洗,都发臭了。
(倪喃皱着眉头笑了。)
(倪虹不满地斜了他妈一眼。)
文宇航:好吧,那你们去忙,倪虹也一道去吧。
倪喃:他们不用回教室了吗?
文宇航(看看手表):现在都是第四节活动课了,倪虹不用回教室了,你跟你妈妈回寝室看看,记得按时去吃晚饭,按时回教室上晚自习就行了。
王瑞芬:哦,那行啊。
文宇航(对倪虹):倪虹,你也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大的衣服被套床单可以拿到洗衣房去洗,也花不了几块钱,小的袜子内裤自己动手洗嘛——教过你们的,都这么大个小伙子了,啥事都还要妈妈帮忙?
倪虹(急忙辩解):我洗了的,袜子内裤短袖都是我自己洗的。
文宇航(点头):哦,那就对了。
王瑞芬(拉着儿子的胳膊,对文宇航招呼):那我们过去了,再见,文老师。
文宇航:好的,再见。
倪喃(在王瑞芬身后,向文宇航摆摆手):走了哈,保重啊。
文宇航(点头):好的,你也保重。
(宇航一直看着倪喃的背影。)
(这时,音乐组组长柳雯雯从学术厅里出来,喊住文宇航。)
柳雯雯:文老师,给你商量个事。
文宇航(回头):柳老师,什么事?
柳雯雯:刚才,卫导建议,把肖守望老师和你的独唱合在一起,他就不唱他那首一把火了,跟你一起唱你的《壮志在胸》。
文宇航:啊,不好吧。
柳雯雯(急忙):咋了,有什么问题吗?
文宇航:他的那个声线,唱这种歌——气质也不搭,我跟他合唱,别人还以为是男女生合唱呢。
柳雯雯(笑):没那么夸张,你就莫嫌弃人家了。
文宇航:关键问题是肖守望就是个麦霸,两个人合唱,该他唱的,不该他唱的,他都要唱,那谁受得了?实在不行,我退出,让他一个人嗨。
柳雯雯:是不是哦?那不好,必须给他说清楚,这个场合下,不能抢戏。
文宇航(笑):够呛,他就是个戏精。
第十三集
134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走廊 日 外
(下午两点钟刚过,第一节课前,胡茂林拖着没睡醒午觉的脚步,沿着走廊慢慢往办公室走去。不断地有学生从他身边飞跑而过,旁边各个教室里人声鼎沸,学生们或在课前唱歌的,或大声嬉戏的,更有班干部大声武气地招呼值日生去保洁的。)
(胡茂林路过一个教室,教室里的一大堆学生正挤站在讲台前,围着白板大声齐唱着:(音)傻逼-傻逼-傻逼……!)
(胡茂林吓一大跳,瞌睡虫一下子被吓跑了,咋一听,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胡茂林立在教室门外扭头吃惊地往里看去,只见教室里学生们拥成一团挤成一堆,都盯着白板上的大屏幕,热烈而起劲地大声唱着,唱出来的,真的是“傻逼,傻逼,傻逼”,有韵律,有节奏,听上去真的是一首歌耶。)
(胡茂林简直难以置信,天底下还会有这种没底线的歌,应该又是哪个哗众取宠的家伙编了这样一首混账网络歌曲!)
(胡茂林抬头看看班牌,15班,文宇航的班。)
胡茂林(不满地自言自语):这帮小家伙,靠实该管教管教了!
13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江海珍程建超和贾静,谭春梅都在准备上课了。)
胡茂林(气呼呼地走进来):阿超,现在是不是在流行一首傻逼歌啊?
(众人一愣。)
程建超(有点蒙):啥子傻逼歌?!
江海珍(惊讶之余,又感好笑):啥子傻逼歌,茂姐,哪里有个傻逼歌?傻逼歌,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胡茂林(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刚才路过15班,村长他们班,那帮娃儿正在那里大唱“傻逼-傻逼-傻逼”,听起来就是首歌,不像是那种自己编的骂着玩的。
众人(一头雾水,也是又惊奇又好笑):啊,咋会有这种歌啊?
胡茂林:所以我想问问阿超,你们年轻人时尚,是不是最近出了一首这样的混账网络歌曲。
贾静:没听说啊。
程建超:真没听过,我也是中年人了,小贾才是年轻人。
贾静(摇头):从没听说——我也不咋听歌。
胡茂林:哪里,阿超,你还年轻得很呢。
谭春梅(捶了一下桌子上的书本):太夸张了吧,傻逼歌,还那么大声武气地唱,太嚣张了!告诉村长,回头把这些小屁孩好好修理一顿!
(正说着,文宇航快步走进来。)
谭春梅(吆喝):说村长,村长到——村长,快,快去管管你们班的娃儿们!
文宇航(一愣):咋了,他们又惹啥祸了?
江海珍:刚才茂姐路过你们班,你们班那些睡屁孩儿正在教室里唱一首傻逼歌,傻逼-傻逼,唱得憨展劲!
文宇航(大吃一惊):啊,咋会那么讨厌啊?!
胡茂林(学唱):傻逼-傻逼-傻逼——好有节奏感哦。
文宇航(皱起眉头):妈哟,是欠修理了!
(他抓起书,转身匆匆出了办公室。)
13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15班教室 日 内
(文宇航气冲冲地冲进教室,站在门口,学生们全然没注意到他,还都挤站在那里大声起劲地唱着,听上去,果然是“傻逼-傻逼傻逼”。)
文宇航(又惊又怒,冲上讲台,把书往讲台上一摔,大喝):住嘴!你们在鬼唱什么!!
(学生们一愣,扭头看清原来是暴怒的班主任老师突现讲台,一下子都闭嘴安静了,后排的学生就缩着脖子悄悄溜回自己的座位站好。)
(这时只有白板屏幕里,继续在播唱着:
Schni schna schnappi schnappi schnappi schnapp
Schni schna schnappi schnappi schnappi schnapp)
文宇航(圆睁怒目,叉着腰,怒喝):混账东西,你们在乱唱什么,哪里学来的这个骂人的歌,傻逼傻逼的,文不文明?像不像话?啊?!
(学生们面面相觑,站在那里,一时都没敢吭气。)
文宇航(更生气了,大声):光天化日之下,污言秽语,公然唱骂人的歌,你们也太嚣张了吧,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啊!我白教你们了,一群不堪教化的家伙!
(班长肖果举起手。)
文宇航(一眼看见,喝道):肖果,你还是班长呢,咋管得同学!咋带的大家?!
肖果(举着手):报告文老师,我们唱的不是骂人的歌。
文宇航(哪里肯信,骂道):狡辩!傻逼傻逼的,这还不是骂人的歌?!
肖果(解释):真的不是骂人的,这是一首德国儿歌。
文宇航(猝不及防,愣住了):啥,德国儿歌?!
女生易雪怡(插嘴):报告老师,真的是德国儿歌,不信,你看歌词嘛。
(文宇航急忙回头向白板屏幕看去,音乐网站提供的滚动歌词上果然是外文,但仔细看去,却不是英文。)
女生王黎:文老师,这是德国儿歌,翻译过来叫《赖皮小鳄鱼》,德文发音是《Schnappi》
文宇航(吃了一惊,转过身去仔细辨认屏幕上的外文,难以置信地反问):啊,这……这是德文?!
王黎:就是。
学生们:嗯。
文宇航(看着屏幕,自己的音量小了下来,嘀咕):……我认不到什么德文耶。
(学生见老师息了怒,也松了口气。)
肖果(提醒):文老师,你不信的话,你看中文歌词嘛。
(文宇航伸手点击屏幕上的歌词,果然翻译是):
我名叫咬咬是一只小鳄鱼
我住在埃及躺在尼罗河边
原来我呆在蛋蛋裏
咬啊咬才自由了自己
文宇航(看明白了,自言自语):德国佬的咬,怎么会发这个鬼音啊?
(学生们大胆地吃吃小声发笑。)
文宇航(转过身来,翻个白眼,一挥手,命令):坐下!
(学生们坐下。)
(文宇航背后的屏幕里还在唱着):Schni schna schnappi schnappi schnappi schnapp
(文宇航皱了眉头,回身把网页关了。学生们都笑起来。)
文宇航(对学生们冷笑一声):呵呵,貌似这是个乌龙,是文老师懂不起德文,不如你们能干,但是,请问你们怎么会那么起劲地唱这个歌呢?你们一个个那么聪明,未必你们就没听出这个谐音?未必你们就没想过别人听了之后不会产生误会?
(学生们不吭气。)
文宇航:所以,还是你们自己故意的,自欺欺人,少给我玩掩耳盗铃,打擦边球!
(肖果又举手。)
(文宇航一指她。)
肖果(起立):报告文老师,我承认,我们的确早就听出来这个梗了,就是觉得好玩,这是个网红歌曲,现在很火,所以,所以……
文宇航:网红就不得了,网红就是爹,网红就是妈,网红就必须跟着她学?
肖果(摇头):不是。
文宇航()怒视全班学生:是不是?!
学生们:不是——
文宇航:各位,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不是幼儿园的小屁孩了,这点是非标准都没有?公序良俗都不懂?光是看好不好玩,至于哪些是可以接受的,哪些是要自觉抵制的,都全然不管?我们是有知识的人,有知识最大的好处就是会有思想,你们如果有思想,就都应该动动脑筋想一想,即使是唱歌娱乐是不是也应该要有底线,应不应该考虑一下社会的影响,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呢?比如这首倒霉的德国儿歌——
(学生们吃吃地笑起来。)
文宇航:知道的,是德国儿歌,不知道的,就像很多老师那样,还以为你们一个个粗俗不堪,缺乏教养呢!
肖果:文老师,我们再不敢唱了。
文宇航(命令):必须的,以后不准唱这个倒霉的小鳄鱼了,让他见鬼去吧,听到没有!
学生们(笑着答应道):听到了!
13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江海珍(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德国儿歌,天哪,怎么会有这种德国儿歌!
文宇航(向胡茂林诚恳道):茂姐,是个乌龙,真是德国儿歌,不是骂人的歌。
胡茂林(查看了手机,尴尬地笑):妈哟,真的是德国儿歌耶,就是,怎么会有这么个德国儿歌?但的确太容易造成误会了。
文宇航(承认):就是,就是,那个发音,听起来就是像在骂人——我已经不准他们再唱了。
江海珍(笑):哈哈哈,笑死我了!
贾静(也笑):太神了!
程建超(笑):也不知道是哪个瓜娃子把这首歌引进来的,故意的。
谭春梅:肯定是故意的,欺负我们认不到德文。
文宇航:简直太缺德了。
胡茂林:我宣布,村长的15班以后就叫德国儿童特长班。
(大家大笑。)
文宇航(骂):爬你一转去!
138 文宇航刚刚装修好的新房子 日 内
(新年过了,装修公司的项目经理陪着文宇航,在小三室两厅七十多平的屋子里转来转去,原来今天是最后验收房子的日子。)
(文宇航查看了狭小的卧室里的衣柜的做工;检查了如麻雀般小巧而五脏俱全的卫生间里的瓷砖,浴室柜,自动马桶;看了光线偏暗的厨房里的灶台,碗柜,最后回到通透的客厅。这客厅和饭厅拉通安排,两边墙上都做了满墙的书柜,一面书柜中间镶嵌了一个电视机,对面就没有安排沙发了,屋子靠近厨房的位置摆了一张大桌子,平时既可以当饭桌,又可以当大书桌,外面一扇落地窗,摆了一把摇椅和一个小小的茶几,原来这是文宇航要的书房化的客厅。整体来看,家具墙体门窗卫浴,都是主打灰白色基调,显得简洁清爽。)
项目经理(笑):文老师一定是个爱读书的人,有了书房,客厅也要这么多书柜来装书,恐怕买了不少书吧。
文宇航(笑了笑):也没多少。主要是我也没啥爱好,空了就是爱看个书什么的。
项目经理:现在像文老师这样把客厅装修成书房的也有了,也是一种风格。
文宇航:主要还是屋子小了,我也想要个大客厅,大书房,大卫生间,可惜钱不够。我也不咋看电视,看个球赛现在在电脑上也能看,一开始连电视机都想不要的,那岂不是干脆连电视钱都省了?
项目经理(笑):电视机还是可以要的,现在的电视都可以连接电脑,在上面看电影看世界杯欧洲杯还是安逸。
文宇航(点头):那倒是。
项目经理(又看了看屋子):文老师,你这房子今天就算大功告成咯,你觉得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吗?
(文宇航转了个圈,看了看以浅灰色为主色调,简约风格的客厅)
文宇航:还行吧,毕竟一分钱一分货,我的预算摆在那里的。
项目经理说:诶,文老师,你的预算虽然不算太高,但这屋子的面积少,加上选的材料基本上都是品牌货,档次、质量还都是有保证的哦。
文宇航(点头示意):真的谢谢你们,辛苦了。
139 安州区安江小区倪喃的老房子里 日 内
(一个礼拜天的上午,脱了外套的文宇航围着围裙,在屋里热火朝天地打扫着卫生。他先把几个房间的地仔细拖了,接着拿抹布把桌子椅子,床头柜都统统擦了一遍。)
(在卫生间里,喷了除垢剂之后,文宇航使劲刷洗着马桶,洗完了又去擦洗浴室柜上的洗手台,小心地擦拭着玻璃镜。)
(完了,他又提着洒水壶,跑到阳台上,给花花草草们透透地浇了遍水,他站在鱼缸前,看着在绿油油的水葫芦间悠然游动的红鲤鱼,发了阵儿呆。)
(下午三点多钟,又该返校了。)
(文宇航换好了衣服,背起单肩包,两手各提了两个收纳包,站在门口,准备换鞋出门。)(他回首打量了一遍这套住了将近一年的房子,忽然心中涌起了一种莫名的伤感和留恋。他长长地在内心叹了口气,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两个包,重新走到屋里每个房间的门口,往里面看了看,最后停留在倪喃的房间门口,长久地打量着屋里,他忽然发现,在床头柜的一角,那一堆书的旁边,倒扣着一个小相框,文宇航奇怪自己这么久居然没注意到)。
(文宇航走过去,拿起来一看,里面应该是倪喃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上小时候的倪喃,两眼亮亮的,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乖巧地看着镜头)。
(文宇航不觉笑了,掏出手机,对着相框,仔细对焦,翻拍了下来。然后他轻轻地把相框立着放回原位。走出房间,重新回到门口,换上自己的鞋,把拖鞋放回到鞋柜里,轻轻关上鞋柜门,提起门口的两个包,跨出门,关门上锁,走下楼去。)
140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走廊 日 外
(上午,该上语文课了,文宇航拿着教材和复习资料匆匆走向教室。路过旁边一个班,教室后门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门口吆喝道:朱涛,借一下历史书。)
(一个小个子男生一路小跑,冲到那高个子面前突然单膝下跪,双手托举着书,口里叫道:请陛下笑纳!)
(文宇航一愣,那个小个子男生看见文宇航,笑嘻嘻地起身跑回教室。)
(文宇航知道娃娃们在模仿古装剧嬉戏,觉得好笑。)
(走近自己班的教室,并没听到如往日般的学生课前读书声,文宇航有点诧异。)
141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15班教室 日 内
(进了教室,走上讲台,文宇航刚要发话,却感觉教室里气氛不对头,他抬眼就看见坐在靠教室后门倒数第三排的位置上的倪虹,在那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文宇航(吃惊):倪虹,你咋了?
(全班同学回头看看倪虹,又扭头看看老师,都在嗤嗤地偷笑。)
文宇航(张望了一下大家伙,继续招呼倪虹):倪虹,你咋了,说话啊?
(倪虹还是不停气地哭。)
文宇航(注意到倪虹后面坐的贺剑豪头发乱蓬蓬的,神情尴尬怪异):贺剑豪,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剑豪(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文宇航(奇怪):怎么回事,神戳戳的?
(倪虹依旧在哭个不停。)
(贺剑豪依旧是呆坐着一语不发。)
(学生看着他俩的模样,又看看一脸懵的老师,都忍不住笑起来了。)
文宇航(骂):贺剑豪,我给你说了好多次了,叫你每次起床就把你的鸡窝头梳好,成啥样子嘛,好看得很啊?你信不信哪天我亲自拿剪刀给你一剪没(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面肯定逃不了你的干系!
(同学们哈哈哈大笑得更开心。贺剑豪还是瞪着眼睛不肯开腔。)
文宇航(无奈,喊道):班长呢,肖果呢?
有学生:肖果去化学老师那里交本子去了。
文宇航:副班长呢,张林涵?张林涵,你来说,这两人到底是咋回事?
副班长张林涵(笑嘻嘻地站起来):他们两个下课好像是在争座位位置吧,倪虹叫贺剑豪把桌子往后移一点,贺剑豪不干,倪虹就冒火了,骂了贺剑豪一句,贺剑豪就打了倪虹一拳,倪虹还了一拳,贺剑豪又打了一拳,旁边陈长宇他们就把他两个拉开了,倪虹就开始哭了。
(学生们又是一阵笑。)
文宇航(放下书本,皱着眉头):鸡毛蒜皮一点儿大的小事,相互谦让一下嘛,六尺巷故事上节课不才讲完吗?
(学生们又是一阵哄笑。)
陈长宇(得意地笑):我刚才还给他们讲了一遍呢。
文宇航:贺剑豪,你为什么不会谦让人啊?
(贺剑豪还是一语不发,鼓着眼睛呆坐在那里。)
文宇航:你平时话不是挺多的吗,今天咋回事,徐庶进曹营了?你就给我装嘛!
(同学们又是一阵大笑)。
张林涵(笑):贺剑豪的意思是他后面坐的毕阳也挤到他了,他退无可退了。
文宇航(叹口气):那你不会好好解释吗?今天这算啥啊,打架斗殴?
学生们(一起急得摇头):不能,不算,不算!
文宇航:那相当于小打小闹,没打起来?
学生们(大点其头):就是,没打起来。
文宇航(追问大家):真不算打架?
学生们(坚决地咋呼):真不算,真不算!
文宇航(顺势):好嘛,如果算打架,我就要上纲上线了啊,既然大家都说不算,那看在同学们的面子上,今天就放你们一马——倪虹,你也要吸取教训,有话好好说,不能动不动张嘴骂人,今天你是吃了点小亏,那你也不至于哭得这么悲伤吧?——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
(学生们一阵狂笑。)
文宇航:为啥啊?贺剑豪下手重了,把倪虹打痛了?
(贺剑豪急忙使劲摇头。)
(倪虹依旧哭个没完。)
仍然站着没坐下的张林涵(笑):应该不是,主要是倪虹说他咽不下这口气,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打过他呢。
(同学们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文宇航看看抽抽噎噎哭得不休的倪虹,哭笑不得,叹口气无奈地摇头。)
文宇航:我算服了你们两个虾子了——好了,好了,打住,不许哭了,下课都到我办公室来,看我咋收拾你们——现在大家都把复习资料拿出来,看到昨天没讲完的那道阅读题。
(学生们笑着纷纷摸出复习资料。)
142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 傍晚 外
(晚霞夕照,正是学校的晚餐时间。学生们在第一学生食堂大门口成群结队地进进出出,叽叽喳喳的。这个第一学生食堂一楼是小学生就餐的地方,二楼就是初中一二年级学生就餐的处所。所以大门口出入也有的小学生,也有初中生,显得杂乱了点。)
(文宇航和胡茂林吃罢晚饭,慢腾腾,悠闲地走出食堂,小心地躲闪着跑来跳去的小学生,去洗手池用手掬了水漱了口。)
文宇航(一抬头,惊叫):哇,真的动手了!
胡茂林(忙问):什么?
(文宇航一指校园中间大草坪上的两台挖掘机和一群戴了安全帽正在搭防护围栏的工人。)
胡茂林(反应过来):哦,这就是新校长说的校园改造工程了。
文宇航:肯定是了,都开始动工了。
胡茂林(擦擦嘴):哦,上次开大会公示的设计图上,说是在草坪中间要挖一个大水池。
文宇航:以前柳苏德同志在位的时候,心心念念想搞个喷泉,结果到他走都没来得及搞,这新来的平校长一来就掀起了校园基建的高潮啊。
胡茂林:年轻的领导,就是热情高,干劲儿足嘛。
文宇航:这可要花点钱了哦。
胡茂林:可能不是一点钱的事哦。
文宇航: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走,时间还早,到校外的绿道上去走一圈。
胡茂林(同意):走。
两人朝校门口走去,路边绿化带里,一群戴了草帽的花匠师傅们还蹲在地里栽种新的花木,看来一天的工作还没结束。两人站着看了一会儿。
胡茂林(好奇):现在月季花都长成树了?
文宇航:应该是嫁接的,现在的园艺技术也厉害,城里绿化带里好多这种的月季花啊,大朵大朵的,色彩又浓艳,好漂亮啊!
胡茂林:全校的花花草草都要重新设计布置哇。
文宇航:那是肯定的,设计总不可能东一块西一块的,肯定是全盘考虑了。
胡茂林:现在的花木也贵啊,好像园林公司是要负责包活的。
文宇航:应该是,我有一个学生,田静,大学学的是园林设计,毕业了就留在成都,在一家园林设计公司工作,她就说现在稍微大点的树随便都要几千,好一点的都是上万哦。
胡茂林(幻想):将来我退休了,回老家农村去种树苗去。
文宇航(嘲笑):赌你有这个本事,到时候就算你有这个心,你的老腰也弯不下去了。
(站在校门口,背后有人喊他们,两人回头一看,却是江海珍和贾静。)
江海珍:村长,老茂,走,到外面绿道上散散步,反正离上晚自习还早。
胡茂林:正有此意。
四个人汇合到一起,走进门卫室,通过闸机,出了校门,
143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围墙外的公共绿道 傍晚 外
(漫步走上了紧邻学校围墙的绿道,沿着遍栽绿植的绿道,几个人东晃西晃,悠闲地散起步来。)
江海珍:哎呀,现在市政建设把这个绿道修得好好哦,这么多花花草草的,好漂亮哦!
文宇航:就是,这都是些什么花啊?
胡茂林:这是月季。
贾静(纠正):这是海棠哦。
文宇航:等一下,我手机上有个APP,可以辨认花的名称。
江海珍:有那么厉害?
贾静(感兴趣):还有这么个东西啊?
(文宇航打开手机,对着花木拍照。大家凑过来看APP识读出来的花卉名目。)
文宇航(念着识别出的文字):这个是香水月季。
胡茂林:哇,好专业。
江海珍:这是加州杨梅。
贾静:加州杨梅,加州,美国的加州吗?这个还是第一次知道耶。未必这个品种是从美国引进的?
江海珍:有可能哦。
文宇航:这个是棕竹。
江海珍:这个一看就像是竹子。
贾静:对。
文宇航:这个是锦带花。
胡茂林:这种叫光叶子花。
江海珍(诧异):这个花这么好看,咋叫这个名字啊?
贾静:好笑人啊。
(大家看了一阵花草,就继续散步了。)
江海珍(深呼了一口气,叹道):唉,怪得很,只有到了离开学校这个圈圈的时候,整个人才感觉到放松。
(大家都表示有同感。)
文宇航:这就是工作的压力,生活的压力。
江海珍:可不是。
贾静说:改了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总算把半期试卷改完了,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许多。
文宇航:你们都改完了没有啊?
贾静:我改完了。
江海珍:我也改完了。
胡茂林:我早就改完了。
文宇航:不知道他们几个改完了没有。
江海珍:你待会儿在群里问问嘛。别人不知道,翦文化肯定又够呛,他个龟儿子,每次都不慌不忙的,拖,拖,拖,拖到最后。
文宇航:还好了,我们语文组自从苟校长走了,简直是焕然一新,尤其是贾静她们几个小年轻来了之后,工作开展得顺利不说,几个年轻人勤勤恳恳的那股劲儿,简直就让我们这些老棒子惭愧啊。
贾静:哪里啊,我们年轻人正是该努力的时候嘛。
胡茂林:唉,可以理解,阿化,加上我和老文几个,现在年纪也大了,眼睛也花了,每次改个卷子,淘神得很。
文宇航:不着急,快了,马上就要轮到我们退休了。
江海珍:退啥休哦,你们还要见证双语实验学校的明天呢。你们没看到吗?学校已经开始大改造了。
胡茂林:看到了嘛,我们才在说呢,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搞校园建设,这叫做旧貌变新颜啊。
贾静:这要花好多钱啊?
江海珍:双语实验学校马上要教育改革,转成公办学校了,把学校搞得漂漂亮亮的,不也挺好的吗?
文宇航(问大家):这次半期考试,你们觉得语文题难不难啊?
胡茂林:应该不算难吧,还正常。
江海珍(点头):就是。
贾静:我今天上午改作文,遇到 一篇很有意思的作文。
文宇航:是不是啊,写的啥啊?
贾静:那个小作者写自己每周二下午第四节,不是要去上课外活动课吗?作者自己班教室安排的是生物趣味班,他自己去别的班上英语趣味班,等他上完课吃了晚饭回到教室,发现自己桌斗里的书和本子,居然被下午来上课、坐在他座位上的某位同学,收拾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连桌斗里的垃圾都清理掉了,而且那位不知名的同学还贴心地给他留了张便利贴,贴在桌子上,说明替他整理好了的书本的顺序是哪些。这个小作者大为震惊,也大受感动,于是下一次他去别人的班上活动课,也帮自己座位上的原主人收拾整理了桌斗里书籍本子,也留下了便条,做了说明。
江海珍(赞叹):哇,好感人啊!
文宇航(讶然):还有这种事啊!
贾静:就是,当时我读了之后,真的觉得好暖心啊,竟然有这么正能量的学生。
文宇航:关键是还能把这种正能量传递下去,实属难能可贵。
胡茂林:真是个好故事,很感人,我要讲给我们班上那些小渣渣们听。
江海珍(点头):这样的孩子,真希望越多越好啊。
胡茂林:教出这样的孩子,父母和老师都是幸福的。
文宇航:学生自己内心更幸福,因为他感觉到了他自己是个正能量的人,他能给别人带来感动。
贾静:佩服啊。
胡茂林:真的佩服。
江海珍:说起佩服,学校里有个人,这两天还挺让我佩服的。
大家(一起):谁啊?
江海珍(诡异地笑着看着文宇航):这个人嘛,村长最熟悉不过了。
文宇航(眨眨眼睛,心里一动,嘴上却问):谁啊?
江海珍:教音乐的,女的,还长得很漂亮。
胡茂林(反应过来):哦,哦,果然老文最熟悉,哦,哦,曾经最熟悉过。
文宇航(不满):格劳资,都猴年马月的事了,别啥事都往我头上扯,快说,啥事!
江海珍(笑):好,好。是这么回事,今年评职称,中级职称就三个名额,竞争挺激烈的。各项打分之后,陈俊逸排在了第二名。但因为小学部有人闹,说初选上的三个人,高中部一个,初中部两个,小学部一个都没有。于是轮到领导打分 ,就硬把陈俊逸的分压下来了。
文宇航(忿然):凭什么非要压人家的分,不压另外两个人的分呢?
江海珍:另外两个都是物理数学学科的人啊。
胡茂林:这可是典型的学科歧视了吧。
江海珍:可不是,但村长的前女友——
文宇航(鼓起眼睛瞪着江海珍):……
江海珍(告饶):好,我错了,我错了——那陈老师别看长得文文静静的,却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儿,她直接就跑去找新来的平校长理论,非要新校长说出个子曰来。
胡茂林:那是必须的。
江海珍:那天下午我去找平校长签字,就刚好撞上了这个尴尬的局面。平校长就说,这也是为了平衡学部之间的关系,为了老师们的团结,希望陈老师大度一次,为了集体的利益,暂时牺牲一下,克服一下。最后平校长拍着胸脯保证说,他用人格担保,明年,就耽搁一年,明年保证陈老师评上职称。
胡茂林(撇撇嘴):那陈美女就范了吗?
江海珍:陈美女回答得绝——陈俊逸直接给怼了回去,说,哼,明年?你凭什么给我做保证,明年谁不晓得你还能不能当校长啰!
文宇航:呵呵。
贾(喝彩)好刚!
胡茂林:霸气!
文宇航:结果呢?
江海珍:结果就是,当时一下把平校长怼得无话可说了。
胡茂林(催促):说最后,说关键,我只想知道结局是什么。
江海珍:最后的结局是,今天行政办公布的职称公示名单里,陈美女赫然在列。
文宇航:哦,那还是评上了嘛。
胡茂林:本来嘛,既然要讲公平公正,那就是要落到实处唦。
江海珍:换了别人,可能也就忍了,所以说我挺佩服陈美女的。
(大家都点头同意。)
(绿道上,不时有附近研究所,软件公司的职员下班了,背着电脑包,骑着共享单车或者电动车从几个人身边跑过,还会遇到歇班的生活老师结伴在散步。)
(一个跑步爱好者打扮的人从身后跑过,冷不丁在江海珍和文宇航肩上各拍了一下,然后跑远了。两人吓了一跳。)
江海珍(惊叫着左右环顾道):哪个,哪个?
文宇航(看清了):赵伟。
胡茂林:小伟子。
江海珍(也看清了,喊道):小伟子,天还没黑,你咋现在就开始夜跑了啊?
(赵伟不理会,径直跑掉了。)
胡茂林(解释):小伟子在教我们班数学,今晚他是三四节的晚自习。
贾静(惊讶):哇,赵老师见缝插针都要跑步啊。
文宇航:这点还是佩服人家小伟子啊,真的有毅力,坚持了好几年,硬生生把自己的大肚腩给减掉了。
贾静(好奇):赵老师在减肥吗?他身材那么好啊。
江海珍(笑):那是现在,你没看到几年前的赵伟,随时挺个大肚子,在篮球场上像个坦克一样冲来撞去的,那个样子笑死人。
胡茂林:他再不减肥,要出大问题了。
贾静:怎么了?
文宇航:小伟子头一年去体检,查出血糖超标,他先不当回事,第二年再去体检,血糖就已经高得吓人了,到了危险值了,把小伟子吓坏了,就下定决心忌嘴减肥了,他每天严格控制饮食不说,还开始夜跑锻炼,每天晚上即使上了晚自习回家,还是要再坚持跑上个十五公里才罢。
贾静(难以置信):十五公里!
江海珍(也叫道):天哪,别说十五公里,叫我跑五公里我都跑不下来!
胡茂林:那是因为你不需要跑。
文宇航:所以说佩服人家小伟子呢。
贾静(大点其头):真的佩服哦,好有毅力啊——赵老师有多大了?
文宇航:跟我们差不多,比我小两三岁吧。
江海珍(也点头):这点小伟子真厉害。
胡茂林:嘿,小伟子像华子良一样跑啊跑啊,坚持了这么几年,肚子也跑没了,血糖也正常了,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跑步爱好者了。
文宇航:就是,他还经常去参加马拉松比赛。
贾静和江海珍(叫道):哇,好厉害!
文宇航:先是跑半马,后来是全马。
江海珍(笑):全麻(马)。
文宇航:那天我问赵伟,全马跑得下来吗?他说他都跑了好几次了,只要全程跑下来,主办方就会发个证书。
贾静(佩服):真看不出来赵老师啊,平时慢慢悠悠的一个人。
江海珍:看来今天聊天的主题就是佩服,高手就在民间啊。
胡茂林:真是的,其实任何一个人,管你是谁,普通百姓也好,只要有决心,啥都能干好,可惜现在有些娃娃,没几个能懂这个道理。
江海珍:懂还是懂的,就是懒得动。
贾静:就是啊。
文宇航:那只能说明他实际上不懂,如果真的懂了的话,他自然而然就会下决心去行动了。
胡茂林:还有现在的家长也是,条件好了,都舍不得让自己的孩子吃苦了。
江海珍(点头同意):包括你我。
144 健身房 日 内
(奇异健身房是一家连锁健身店,园艺山上这家分店,因为离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比较近,每当备完课改完作业,文宇航就抽空花几分钟时间的车程,跑到店里来健身,锻炼一个多小时,出身汗,洗个澡,再赶回学校,即使学校里临时有什么事,也能及时赶回来,一点都不耽误事。)
(文宇航花2999元买的还是50个月的优惠卡,合到一年就是六七百块钱,他自己觉得还是蛮划算的。)
(六月初的一个下午,三点钟左右,奇迹健身房里,健身的人还不是很多,一般要到五六点钟,等到上班族下班了,健身房里的人才会多了起来。其他时间更多的是一些追求生活品质又有一定经济实力的退休人员,以及闲居家中的富太少奶们。)
(换了一身黑色速干健身T恤和运动短裤的文宇航,脚蹬一双旧NB运动鞋正在跑步机上,满头大汗地奔跑热身。)
(热身二十分钟后,他仰面躺倒在健身凳上,举着一对十二公斤重的哑铃在做飞鸟动作。)
(突然放在健身凳下的手机铃声响了,那是文宇航自己用软件截取韩语歌曲《时光倒流》的原版制作的手机铃声,铃声乍响,吓了他一大跳。无奈,他只好中断了锻炼,起身小心地把手中的一对哑铃放到地垫上。)
文宇航(嘀咕):谁呀?
(文宇航俯身从凳子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居然是倪喃。)
文宇航(赶忙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里倪喃:喂,你在干嘛啊?
文宇航:在健身房出汗,有啥事吗?
倪喃:哦,我问你,倪虹他们今天中午放中高考假,要放八九天哇?
文宇航(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就是。
倪喃:咋会放那么久啊?
文宇航:那没办法,北湖双语实验学校一直是国家考试标准考场,每年都要做中高考考场。高考前一天,要提前布置考室,打扫干净,封闭考场;然后七号八号高考,考两天;再歇两天接着中考,又要提前一天布置考室,封闭考场,再考两天,十一十二号。所以一来一去,就需要八天,非毕业班的学生必须全程清场离校,要等到高考结束的下午五点钟,他们才能返校。
倪喃:哦,是这样啊,那你监不监考啊?
文宇航:我今年不监考,申请回避了。
倪喃(好奇地):为什么啊?
文宇航:文小仙同学今年高考啊,作为家属必须申请回避的,否则查出来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
倪喃: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不监考那你不去陪考吗,不是每年都有好些家长去陪娃儿高考吗?
文宇航(只好承认):文小仙她妈去陪她了,就住在北湖中学本部教师公寓我的那套房子里。
倪喃(嘲笑):哦,怪不得呢,那你岂不是好耍得很哦。
文宇航:也不好耍,心里总是有点忐忑的。
倪喃:你们文小仙成绩那么好,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文宇航(搽了把汗):嘿嘿,到底是高考啊,谁都说不清楚啊。
倪喃:唉,那倒也是,看看我就是个例子——你叫她正常发挥就是了。
文宇航:我也是这么给她说的,只要正常发挥就是胜利。
倪喃:嗯,你如果这几天没什么事,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文宇航(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什么事,说!
倪喃:陪我去趟九寨沟。
文宇航(眨眨眼):啊,九寨沟,你休假啊?
倪喃(含糊):也算是吧,有点事,你去不去?
文宇航(犹豫地挠挠头):哦……这个……嗯……你,你咋不叫你男朋友陪你去啊……我去,好不好哦?
倪喃(嗓门一下子提高了):你去,还是不去,一句话!以前人家喊你去峨眉山你不去,现在我喊你去九寨沟你也不去哈?你不去,我找别人了!
(文宇航没想到倪喃会冷不丁提起当年自己因为误了高丽娜峨眉定情之约,以致懊恼终生的事。)
文宇航(狼狈地应道):好,好,好,去,我去!
倪喃(鼻子里哼了一声,停了停,语气稍稍平静了点,交代道):明天上午九点四十,我坐动车到涪江,你来接我一下,你各家收几件厚点的衣服带上就行了,挂了!
文宇航(皱着眉头看着手机屏幕,自言自语):……什么态度……
145 涪江市高铁站前广场 日 外
(第二天上午,文宇航小心地在停车场狭窄的停车位上停好了车。停车场的管理者为了多停几辆车,把每个停车位都画得尽量紧凑,以便多安排几个车位,这样一来,技术不过关的司机就面临着要被考察倒车入库手艺的局面了,不多上几把,那肯定是停不到位的。)
(文宇航下了车,他看看手腕上的潜水表,九点过十五,时间尚早。他向四周张望了一下黑压压已经停满了车的停车场,以及反射着上午阳光的高大的车站大楼。他伸了个懒腰,感觉难得能让自己的节奏如此慢下来)。
(他悠闲地往车站出站口走去,小心地避开络绎不绝的送客的私家车、出租车、网约车,从停车场专门留出来的一个缺口,随着人流进入站前栅栏里,来到出站口的高高台阶下,却发现台阶上面设了一道栅栏,接客的人已经不能再往上去了。)
146 涪江市高铁站出站口 日 外
(文宇航抬头去看远远的电子屏上滚动的车次到站信息,才想起来,昨天倪喃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的车次,文宇航就根据到站的时间大概推测了一下她的到站车次。之后,他百无聊赖地看了看身边,也有几个接站的人,却都低着头在看手机上的视频小说或是在玩游戏,有个家伙还叼着烟吞云吐雾,文宇航厌恶地走开去,免得嗅到难闻的烟味儿。匆匆忙忙赶车的人群从他身边穿过。)
(这时天上一架空客A320轰鸣着正在吃力地向上爬升着,这里正是南郊机场飞机上升通道,飞机离地面如此之近,以致地面上眼神好的人都能清楚地看见飞机机翼机尾上的图案,从而辨识出是哪家航空公司的飞机。)
(文宇航抬头看着飞机,轰隆隆地盘旋远去,心想它马上就要飞到双语实验学校的上空了。)
(因为无聊,文宇航也摸出手机看了一会儿新闻,就不想看手机了,他在教育学生远离手机,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想以此自律。)
(终于,在出站的人流中看见了倪喃。)
(她今天上身穿了一件蓝色牛仔衬衫,衣领中露出好看的锁骨,瘦削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金项链,外面穿着一条赫褐色的工装背带裤,脚下著一双深咖色的高帮靴子,依旧背着她的黑色名牌双肩包,手里拉了一个白色的18寸的登机拉杆箱,不施粉黛,脸上平静如常,但看得出有少许的疲惫,神情却全无了昨天电话里的那股子戾气)。
(倪喃拾级而下,旁边几个背着大包的男人路过时都扭头看看她,然后急急而去。)
(文宇航迎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拉杆箱。)
(倪喃打量了一下他,只见他今天上身穿了一件洗得泛白,却很好看的藏蓝色耐克的拉链连帽运动外套,下身是一条浅褐色工装裤,脚上登了双黑色的踢不烂靴子。)
倪喃(笑了笑,柔声):不重,只有两件衣服。你等了好久了哇?
(文宇航回想着她昨天的态度,翻翻眼珠,心想女人真是些神奇善变的妖精,不管年龄大小。)文宇航(嘴上却说):没等多久。
(两人一起找到停车场上的车,文宇航打开后备箱,把倪喃的白色小拉杆箱放进去。)
文宇航(汇报):我带了一件冲锋衣,多带了一双运动鞋,车上有雨伞,买了面包——放在后座上了,还有方便面,薯片,豆腐干,凤爪,还买了一件苏打水。你看够不够了?
倪喃(扫了一眼后备箱里那几大包零食,淡淡地):咋买这么多东西啊,哪用得着啊。
(她瞟了一眼那件苏打水,却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牌子,就伸手拆开包装拿了一瓶。)
文宇航(盯着倪喃俊秀的脸蛋):怎么样,出发吗?对了,你吃早饭了吗?
倪喃(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没吃,不想吃。
文宇航:不吃早饭怎么行,会得低血糖的,我班上好几个女孩都有低血糖,每次升旗仪式时间一长就要晕——时间还早,去吃一个吧。
倪喃(拗不过,抬头看看站前广场旁边一排小食店,无可无不可地轻声道):好吧,好吧。
(文宇航重新锁上车,两人漫步穿过停车场,来到站前广场右边的那一排统一安置的小食店小超市前,小食店门口都是热气腾腾的,主人家大声招徕着来来往往的旅客,希冀能从来去匆匆的人流中留下其中的几个,但大家都是忙着去赶车的人,并没有几人愿意驻足品尝店主人自己夸赞不已的美味食品的意思。)
几家小食店的主人(看出倪喃和文宇航确有吃饭的意愿,更加卖力地招呼着):
“妹妹,我们这里有稀饭包子,安逸得很!”
“老板,油条豆浆,热的哟!”
“妹妹,米粉!”
(走了一圈,)
倪喃(停下来皱着眉头征询):吃啥啊?
文宇航:我吃过了,看你啊。
倪喃(又看了看):那,就吃碗米粉算了。
文宇航:米粉里有明矾,对眼睛不好。还是吃点稀饭包子什么,还有豆浆油条的嘛。
(倪喃不理会他,径直走进一家看上去稍微有点干净的米粉店)
147 涪江市高铁车站站前广场边一家小食店 日 内
倪喃:好久没吃了——老板,一两牛肉。
(两人在一张油乎乎的小餐桌前坐下,文宇航看了看,嫌弃地用桌上的廉价餐巾纸擦了擦桌面。)
(倪喃显示出疲惫的神态,她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文宇航(看着她,关心地):才下飞机吗?
倪喃(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小声):昨天上午就回了成都,下了飞机,就直接去了医院,忙了一整天,回到家一晚上都没睡好。
文宇航:那怎么想起去九寨沟,想放松一下吗?
倪喃:家里在九寨沟的最后一处民宿要卖了,我去办交接。
文宇航:哦,好好的,怎么想起卖了啊?
倪喃(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米粉):谢谢。
倪喃(低头吃了一口):哎呀,好咸——老板,你们搞得好咸哦!
老板(不为所动):哦,妹妹,不好意思,不晓得你吃得淡,咸了,那你加点醋嘛。
倪喃(加了点醋,又吃了一口,小声嘀咕道):不好吃。
(文宇航看着她胡乱又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抓起那瓶苏打水喝了几口。)
倪喃(放下筷子):不吃了。
文宇航(起身看了看墙上的价目表,去墙上扫了微信支付):老板,一两9块哈。
老板:一两吗?就是,9块。
文宇航(给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付了啊。
老板(盯了一眼手机屏幕,应道):好,好。
148 涪江市高铁车站站前广场 日 内
(文宇航倪喃两人出了小食店,并肩重新走向停车场。)
倪喃:本来我老汉儿他们在九寨沟有两处民宿的,生意一直还好,那年因为要腾出资金,回安州去办什么羊肚菌养殖场,就卖了一处。这次把最后一间卖了,也是为了筹钱,我老汉儿在医院里躺了很久了,他要换肾,要用钱。况且现在家里也实在没有多的精力来管这边了,后妈天天在医院照顾老汉儿,又要顾城里的化妆品店,人已经都要崩溃了。
文宇航(关心地):你爸要紧吗,必须要换肾吗?
倪喃(叹口气):拖了好久,必须要换了,医生说,再拖就会错过最佳器官移植的时机。关键是现在活体肾不好找啊,花钱多少是一回事儿,还要等机会,已经等了好久了,上次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结果血型比对又不匹配,又只有放弃。
文宇航(默默地点点头):活体器官移植就是太难了。
倪喃:一开始,医生说可以在亲属里找。我老汉儿只有一个哥哥,我后妈找我大爸说这个事,我大爸他犹豫得很,说自己年纪也大了;我大妈也说,他们家里全靠我大爸。那个意思已经明白得很了,他们是不大可能出手了。
文宇航:自己的弟弟啊,就见死不救?这心也未必太……硬了吧……
倪喃:也可以理解呀,毕竟是从自己身上割一个肾下来,后果都是知道的啊。
文宇航(点点头):也是……那可怎么办啊。
倪喃(幽幽地说):实在不行,我就来嘛。
文宇航(吃惊看着她):什么意思,你要为了你爸捐个肾啊?
倪喃(把手一摊):那你说还有啥子办法呢?事到如今,我老汉儿就躺在那里呢,如果再不及时换肾,他会死的啊!爸爸从小把我带大,吃了很多苦,把我养大,现在我长大了,但凡有一线希望,我就绝不会让我老汉儿去死!再说了,我不为他捐肾,就只剩下倪虹了,怎么可能叫他去呢?他还那么小,更不可能了。
(文宇航一时语塞。)
(走到停车场,文宇航那辆有十年车龄的蓝色小轿车旁,文宇航摸出车钥匙,打开车锁,打开车门,两人坐进车里,半天都没吭气。)
149 涪江市高铁车站站前广场停车场文宇航的轿车里 日 内
倪喃(轻轻叹口气):就是因为听说我要为爸爸捐肾,我男朋友和我闹翻了。
文宇航(吃惊地看着她):……啊?
倪喃:当然更主要是我男朋友家里闹得最凶了,说娶个只有一个肾的媳妇回家,那将来肯定会影响到生娃娃,说不定还不能生了,那还娶来干什么啊?
文宇航(小心地):好像捐了肾不影响生育吧。
倪喃:我也问过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可人家不信啊。也是的哈,人家家里那么有钱,为什么要娶个只有一个肾的女子啊?又不是演电影,讲啥子爱情,本来我两个就是那么回事,都是两边父母找人介绍的,一直也就那么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还没到为了爱情付出所有的地步吧,我本人真的也可以理解。所以我就和男朋友摊牌,说我为老汉儿捐肾肯定是想了很久了的,现在已经下定决心了的,如果你不能接受,那两人就算了。结果,他就说那就算了嘛。
文宇航:……
倪喃(点点头):正常,很正常,我也完全理解,不怪哪个,各家的事情各家了。
文宇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还那么年轻……要不……我去试试,如果匹配得上,我替你捐个肾?
第十四集
150 涪江市高铁车站站前广场停车场文宇航的轿车里 日 内
(倪喃吃了一惊,眨眨眼,扭头仔细看看文宇航。)
倪喃(不觉好笑):你,你替我捐个肾?
文宇航(认真地点一点头):是啊。
倪喃(又打量了一下文宇航,冷笑):为啥子呢?这可是捐肾啊,不是捐一百两百块钱,你在说笑,逗我耍吧。
文宇航(有点生气,忍了口气,解释):第一,我的后半辈子基本就这样了,也没什么大的出息了,也干不出个什么名堂了,有时候也觉得生活已经了无情趣;女儿从小到大那么操心,长大了还不是和你若即若离、离心离德的,可能女孩都是这样?总是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反正我是感受不到——反正好歹也养大了,我也尽到了自己做父亲的责任,文小仙读书也不用我操心,她自己还将就,考个像样的大学应该不成问题,将来应该能解决她个人的吃饭问题吧。我能力有限,也鞭长莫及,再也给不了她什么了,她就是想拼我这个爹,那也是指望不上了,谁叫我是一个没本事的爹呢,管不了了。我早就计划好了的,等到我退休,就去退休教师支教机构报名,申请去哪个乡村中学去支教,一直干到干不动为止……
倪喃:……
文宇航(继续):第二,我对再婚已经没有兴趣,也没什么奢望了,这辈子错过了就错过了,将来大不了,就是躲在自己的小书房里练练字,看看书,身体实在不行了,自己总还有几个退休金吧,叫文小仙帮我找家养老院托老所,等到我死了,烧了,把我的骨灰领了,找块地一埋,最好就埋在哪棵树,哪枝花下,就做了肥料也行啊,人这辈子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我还能干啥呢?关键是我一直还是有个愿望的,那就是临死前我是会签署器官捐献协议的,这点我也早就想好了——反正都是要捐献的,早捐晚捐不都是个捐吗?现在有需要的了,现在真的,完全就可以捐啊……
倪喃(不觉心酸,眼圈红了,伸手握住文宇航的手):……你都要把我惹哭了……你也莫太悲观了吧,看你天天吼这个吼那个的……心底里咋还会这么灰色啊。
文宇航(摆摆手,叹口气):什么灰色不灰色的,我到了这把年纪,也哭过了,也笑过了,总算是把人生也想透了,有时候你仔细想想,想通了,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倪喃(忽然勉强笑了,又仔细认真地看了看文宇航,半开玩笑):你到底是想安慰我呢,还是想泡我啊,故意这样惹我开心的哦?安慰呢,谢谢你;想泡我呢,没必要,不值得,但……我真的很感动。
文宇航(手一摊,叹口气):我有什么资格来泡你?我早就给你说过的,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匠,幸运的是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已,没钱,又不帅,你看,头发都掉光了,一身的毛病,年纪一大把,糟老头子一个,就是有心泡你,也只有在心里想想罢了。
倪喃(扑哧一笑):终于自己承认了吧,还是想过泡我的。
文宇航:美色,人皆爱之,不爱的才是不正常的。《陌上桑》你学过的,“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你能说这些耕者、锄者都是色鬼吗?
倪喃:我也没说你是色鬼啊,我还巴喜不得你早二年就说你要来泡我呢。
文宇航(急忙摇头):哪敢啊!
倪喃(叹惜):唉,现在说了也来不及了。
文宇航:……
倪喃(追问):你真的愿意替我捐个肾?
文宇航(点点头):君子一言,真的可以考虑。
倪喃(想了想):你图什么呢,你知道后果吗?
文宇航:说老实话,还真没想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因为想起来,说不吓人还是有点吓人,虽说我都义务献血了好几次了……
倪喃(点头):你如果说些企图感动我的话,我反而会……不相信。你能这样说实话……不管咋样,我真的很感激你。
文宇航:其实,我主要是不希望看见你出什么状况……你还那么年轻啊。
倪喃(用力抓住文宇航的手摇了摇):……
倪喃:问你个很自私的问题哈。
文宇航:什么?
倪喃: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哈,如果我,真的成了废人,你还愿意陪我吗?
文宇航(盯着倪喃的眼睛,认真地慢慢点点头):只要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倪喃:听清楚哦,我成了废人,啥也不能给你哦,比如……性什么的,你还愿意陪我吗?
文宇航:就像电影《芳华》最后那样?
倪喃(意外):啊,什么?
文宇航模仿道:刘峰和小萍小站分别后,再见面已经是十年后了,零五年刘峰生了一场大病,
幸亏小萍及时把他接到身边,悉心照料,才捡回一条命,他们没有结婚,也都没有子女,
他们相依为命,把彼此当成唯一的亲人——
倪喃(吃惊且好笑):啥子哦,你咋会记得到这些东东的啊?!
文宇航(大笑):我刚才才在收音机里听了韩红唱这首歌《绒花》,前面就有这段台词儿——这部电影我只被这点感动了——
倪喃:好搞笑哦。
文宇航:回到刚才的问题,我想应该没问题,我都这把年纪了,对性的兴趣不大了,应该可以忽略这一块儿。大家在一起相依为命,一起做饭吃——我现在照着抖音已经学会做不少菜了,比如回锅肉,韭黄炒肉丝,麻婆豆腐;大家还可以一起在阳台养花,还可以一起出去旅旅游,去比较大的城市看看,去看大海,去看沙漠,我一直想去新疆——在家里,晚上看完电视,十一点钟了,彼此道一声晚安,各回各的房间休息——不也挺好的吗?
倪喃(仔细看看文宇航,摇摇头):你还不老,完全还可以再组织自己的新家庭,你要求不要太高了,慢慢再找一个合适的女的,应该没问题的,我不该拖累你的。
文宇航(辩解):这哪叫拖累,那是幸运。
倪喃(打断他):好了,好了,不要搞得像交代后事一样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应该还没到那一步,你要好好地活,我也要好好地活。这次去九寨沟,先去若尔盖,我还没去过,想顺道去看看,我们不说那些丧气的话了,走,出发,能开心几天就开心几天吧。
文宇航:好。
倪喃:你开车吧,咱们先去若尔盖,你去过若尔盖吗?
文宇航(启动车子):我倒是去过一次,那年学校组织党员活动,跟着组织坐大巴一起去的。
倪喃:好不好耍啊?
文宇航(想了想):还可以吧,主要是在路上车游,看草原风景,看薰衣草,花湖那个地方还可以,还有九曲黄河第一湾也还值得一看。
倪喃(振作起来,打了个响指):好,那咱们就先去若尔盖耍一盘,再去九寨沟!
(文宇航忽然想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房门钥匙递给倪喃)。
文宇航:喏,差点忘了,谢谢你的收留,今天完璧归赵。
倪喃(一愣):什么啊?
文宇航(提醒):安江小区,你房子的钥匙。
倪喃(回过神):哦哦……嗯,先放你那里吧,干脆。
文宇航(笑):我现在可买不起你的闺房啊。
倪喃:先赊给你——我的意思是把钥匙就先留在你那里,放我那里,我也没个收捡,弄不好搞丢了,我瑞姨也忙得昏头昏脑的,随时都在家里找东西——麻烦你暂时帮我把这把钥匙收到起,需要的时候我再问你要吧。
文宇航:也行,这样我隔段时间还可以去给露台上那些花和葡萄浇水,那些花花草草死了好可惜啊。
倪喃:哇,麻烦我弟娃的班主任当花匠,这个档次可太高了,那我岂不是反过来应该给你拿劳务费了?
文宇航:劳务费就不必了,下次你有机会飞迪拜的话,帮我给文小仙同学代购块稍微好点的手表吧,好作为高中毕业纪念和成人节礼物送给她。
倪喃:太不成问题了,就算我暂时去不了,我托个同事也给你带回来。
文宇航:那我把钱先打给你。
倪喃(摆摆手):不着急,回头再说。
文宇航(掏出手机):哦,我先导个航看看,哦……先走成万高速,转蓉昌高速,再走248国道——行,出发!
(车子慢慢驶出停车场,在出场口文宇航扫码交了费,汽车就跟随着导航语音的指点,穿城而过,去往高速路口,准备先上高速再走国道,去往若尔盖自然保护区。)
151 成涪高速公路上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车里,两人都没再说话,耳边只是汽车跑在路上的胎噪和风噪声)。
(倪喃扎着安全带,靠在副驾驶座的靠背上,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盯着前方。)
倪喃(忽然,慢慢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想起找你陪我去九寨沟办事吗?
文宇航(扭头看她一眼):啊,为什么啊?
倪喃:那天我彻底和男朋友——现在应该叫前男友——掰了,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本来一开始就没啥子感觉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睡觉做梦,就梦见你了,半夜被惊醒,就听见外面的风把窗帘吹得啪嗒啪嗒地响,我当时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了,不晓得为啥子,眼泪水只管哗哗地流,心里又什么感觉都没有,木木的,坐起来,就那样靠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
(倪喃似乎还沉浸在当时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不禁摇了摇头。)
文宇航(惊异地扭头看着她):……
152 高速公路上 日 外
(蓝色的小汽车沿着高速路飞奔着,两边的田野,城镇,工厂,高架桥一路伴随着旅人前行,瞬间又被抛在身后)。
153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倪喃蜷在座位上沉沉入睡,文宇航集中精力于开车,时而扭头扫一眼倪喃,关注一下她的动静。)
154 都汶高速公路出口 日 外
(两个小时后,汽车出了高速路口,文宇航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轻手轻脚下了车,痛快地伸了个懒腰,打了几个哈欠,他低头看了看车内副驾驶位上还在酣睡着的倪喃。外面风挺大的,他又伸了个懒腰就回到车里,轻轻打开水杯,小口呷了几口水,稍事休整之后,又启动车子,上了国道。)
155 213国道 日 外
(现在的国道路面都新近铺了黑油油的沥青,路况很是不错,路面也显得比较整洁,汽车跑在上面,平稳而舒适,而开车的司机也会觉得心情畅快。)
(路上的车流量不知不觉就少了,到后来偶有一辆两辆汽车从身旁驶过。)
(国道沿着逐渐抬升的地势向上蜿蜒延展,好不容易跑到一座山顶,又盘旋着向谷底飘去,下行到谷底,接着又昂首迫使司机轰着油门,向下一座更高的山头冲爬而去。天空忽而越发空旷辽远而苍茫起来,两边的山体全然一片黄绿色,山上已经看不见多少高大的树木了,基本上都是一丛一丛低矮的灌木,再往前跑上一段,山坡上最后就只剩下紧贴着地面生长的草甸了。)
(四下里罕有人迹,周遭显得沉寂而荒凉,天边的太阳隐在铅块状的云团后面,光影摇曳,时隐时现,捉摸不定,天地间也就随之忽晴忽暗的,恍惚间,仿佛已经来到了化外之地,一股寒气也悄然从车外袭来,不觉让人的心也像受惊吓的刺猬一样,蜷缩成一团。)
156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倪喃忽然醒来,也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冷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在座位上伸个懒腰,应该是肚子饿了,她边打哈欠边挠着头,边转身往后座去翻找食物袋,找到了抓过来往里搜寻了一下,从几种面包里选了个毛毛虫,撕开包装大口啃起来,想起来,撕下一块往文宇航嘴里塞上一块,快吃完了,又拧开一瓶苏打水咕嘟咕嘟喝着。)
倪喃(喝完,问文宇航):喝不喝水?
文宇航(摇摇头):我不敢喝凉水,胃要痛的。
(倪喃就从杯架上打开文宇航自己的保温杯。)
文宇航:水肯定还烫,待会儿喝吧。
倪喃(看看保温杯身上的loog):就是,保温杯质量太好了的后果就是半天喝不上水。
倪喃(想了想):那就先把保温杯的盖子打开,凉一凉你再喝吧。
文宇航:说来也奇怪,我喝凉的饮料胃都不舒服,喝可乐雪碧倒没事。
倪喃:少喝可乐雪碧,碳酸饮料,缺钙,会骨质疏松的。
(文宇航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倪喃(轻嘲):怎么,这话是不是很耳熟啊?是不是我把你给学生娃说的话给抢了啊?
文宇航(自嘲):没办法,教书匠的职业病。
倪喃(打个哈欠,往窗外看看):这是到哪儿了啊?
文宇航(瞟了一眼支架上的手机屏幕):具体不清楚,总是快到了吧,还有两三个小时吧。
倪喃(吃惊):啊,还要那么久啊,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文宇航:刚才下高速时我靠在路边歇过了,你当时睡得沉,没感觉到。
倪喃(又打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叹口气):唉,这一段时间我都没好好睡个觉,上班在天上飞也累,落了地,回到家也累,好惨啊!
文宇航(点点头):所以你就在车上放心睡就是了,难得放松一下。
倪喃(转了转脖颈):不睡了,差不多了。你还吃不吃东西了?
文宇航(摇摇头):不饿,不吃了。
倪喃(把食物袋扔回到后座):我想好了,再飞个两年,我就回安州老家将就着把我爷爷留下的老房子改造了,把门口的路修好,开家民宿,从此过那种安安静静,轻轻松松,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啥子妈老汉儿,啥子虹娃子,去他们的,统统都不管了,自己各家过!有人娶我我就嫁,没人愿意娶我,我就去抱养个娃娃来,养大了给我自己养老,我才不去什么养老院呢。
文宇航(不觉笑了):你也想得太遥远了吧。
倪喃(自己也笑了):也是,管他妈的哟。
(汽车继续在国道上跑着。)
(由于路上车比较少,文宇航也觉得可以放心地交给倪喃来开一开,于是停了车,两人换了位置,由倪喃驾驶着车辆,文宇航抓紧时间在副驾驶座上小憩。)
(倪喃高度紧张地开着车,车速不敢太快,两眼直直地盯着前面。)
文宇航(抱着胳膊眯眼睡觉,忽然开口):放松点,没必要那么紧张。
倪喃(惊讶):你没睡啊。
文宇航(伸个懒腰):养养神,睡不着,(随后说了实话)也不敢睡着啊。
倪喃(知道他还是不放心自己,骂):讨厌,人家技术是撇,开车的时候少嘛。
文宇航(安慰):没关系,这里车少,慢慢开。
(车转过一个山湾。)
倪喃(握着方向盘,一抬头,忽然大叫):哇,牦牛!
(文宇航吓了一跳,急忙往车窗外一看,果然,路旁不远处的草甸上出现一群散漫的牦牛群,听见汽车的声音,偶尔有一两头牦牛抬头朝这边望去,注目了一会儿,也就低头继续寻适口的青草啃去,脖颈下的铜铃铛晃啷晃啷的响着,但那铜铃声却显得沉闷,全然不似云贵地区苗家瑶民制造的铜铃的声音来得那么清脆响亮。)
(这肯定已经到了藏区了。)
文宇航(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我们争取先去花湖看看吧。
(手机上,360百科是这样介绍若尔盖草原的:
若尔盖草原是青藏高原东部边缘一块特殊的区域,海拔高度在3300米至3600米之间,也被称为松潘高原,相对于我国中东部的低海拔地区,它是高原,而相对于它东边的岷山、南面的邛崃山、西边的果洛山、阿尼玛卿山、西倾山以及北面的西秦岭等山岭,它却处在群山环抱之中,是高原上的一个盆地。)
(松潘草原,作为高原草原,感觉是整个青藏高原向东向南的延伸部分,迎接了远来的太平洋印度洋的水汽,雨量丰沛,由于海拔高,温度低,蒸发量不大,遂成高原湿地。)
(高原上天气变幻莫测,一会儿阳光挣脱云层,普照大地,顿感天地明媚灿烂;一会儿浓云遮住了太阳,于是从天而降哗哗哗的,就是一阵瓢泼大雨。大家都说,在若尔盖草原上,只要有云的地方就一定会下雨。)
(公路在绿茵茵的草原上逶迤弯曲盘旋着,道路两边尽是牧民们的牧场,只有黑色的牦牛群和白色的藏羊群,在铁丝圈围的草场里悠闲地吃草游走,身边却并不见一个牧人。靠近了,仔细看去,许多羊背上还画着红色黄色蓝色的不同印记,大概是凭此来区分这到底是降央家的还是卓玛家的牛羊吧。)
(来若尔盖草原旅游,基本上就是车游了,其感受有别于内蒙或新疆的草原,游人享受到的是高山草甸高原湿地的别样风景。抬眼远眺,在六月间以绿色为主色调的大地上,一不小心就能看见成片的紫色薰衣草。)
157 若尔盖草原花湖景区 日 外
(刚刚下过一阵雨,入口处的路面还有些泥泞,天却已然放晴了。晴朗的天空下,不时有野鸭,白鹭,鱼鸥,灰雁飞过;花湖里清水荡漾,湖底绿油油的水草,在水里随波摇曳着,水面上,顶着彩冠的鸳鸯,披着黑袍的野鸭翻动着脚趾游动着,时不时的会猛地把头扎进水中,脚蹼在水面扑腾了一阵,运气好呢,当头伸出水面时,喙上已经寻觅得了些小鱼小虾小虫虫,一时不济,空着嘴巴浮出水面喘口气,也并不显得如何焦躁,依旧是从从容容的。)
(抬头仰望高空,蔚蓝的天幕漂浮着几丝莹白的云纱,天穹下盘旋着几只黑色的老鹰,高高的展开了翅膀一动不动地依托着气流,悠然地旋过来,旋过来。)
(文宇航和倪喃都背了双肩包,走在木板搭建的栈道上,四下观望着美丽的湿地湖泊。高原的阳光强烈而逼人的眼,倪喃带上了自己的墨镜,文宇航也在近视镜片外夹上了墨镜夹片。)
文宇航:好晒呀,忘带帽子了。
倪喃:我也忘带了,幸亏我带伞啦。
(她从包里翻出一把小伞打开。)
文宇航(看看伞盖):这伞也太秀气了吧。
倪喃:你也过来一起遮嘛。
文宇航(摇摇头):两个人就遮不住了,你遮吧,我皮糙肉厚,不怕晒。
(倪喃哈哈大笑,接过伞凑近文宇航,两人一起打着小阳伞,继续沿着木板栈道,悠闲地走着东张张,西望望,轻风徐来,带来些水草的香气,更觉神清气爽。)
倪喃(眺望湖面赞叹):哇,好美啊!
文宇航(看看身边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游人):咱们来的正是时候,现在应该刚好是淡季,来的游人还少。
倪喃:那太好了,我最怕人多了,景区里人一多,人的脑壳都会被吵昏的。人多,也看不到个什么景,照出的照片,全是人的脑袋。
文宇航(嘲笑):开民宿的应该盼望人多才对啊。
倪喃(听出来他的话音,白他一眼):内涵我是不是?但说的倒也是,读书那几年,寒暑假我都会来九寨沟家里的民宿里打工,那时候生意硬是好得很,天天爆满,里里外外忙死了,当然了还是很开心,毕竟挣到钱了呀。国庆节人更是多得遭不住,房间早就订满了,最后在客房地面上加个床垫,收1000块钱都有人要来。
文宇航:哇,真吓人呐,好安逸哦!
(这时空旷的湖面上,几声响亮的鸟叫声吸引了两人。只见天空中又发生了变化,头顶上镶嵌了浓淡不一的白色云团,于是呈现出瑰丽幻变的色彩,浓云呈现的是金黄斑斓的颜色,薄一点的云层则守不住蓝天的秘密,显露出蓝宝石的色泽。天边一带平缓起伏的山峦,绿茵茵的,与眼前碧波万顷的水面相接。海子里,一丛丛鲜绿的芦苇和水甜茅,挺立在水中,随风摇曳,风就让你嗅到清水和了鲜嫩水草的丝丝清香。几只白鹳呼朋引伴地鸣叫着,掠着水面穿梭而去。)
文宇航:来,照几张相吧,这么美的地方,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倪喃(却忸怩起来):算了,我不喜欢照相,你要照,就照风景吧,
(文宇航举着手机,想把倪喃照进去。)
倪喃(拿手遮住脸):不许照我。
(文宇航想偷偷连景带倪喃一起拍进镜头里去。)
倪喃(警惕着警告):不许照我!
文宇航(只好投降):好好好,我不照你,我照这景总可以了吧。
(倪喃确定自己的确没在文宇航的取景框内了,才放松下来,扭脸仔细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相也照了,景也看够了,两人出了景区,回到车上继续赶路。)
158 若尔盖城 傍晚 外
(黄昏时分两人赶到了若尔盖。若尔盖大概是个县级的城市吧,感觉它很不像是座城市,更像是一个大一点的居民点,只是在相对平坦的高原坡地上,搭建了不少只有二三层楼高的房子,看不到内地司空见惯了的高楼大厦和城市气象。进城的道路两边有人乱倒了垃圾,白色塑料袋在风中乱抖着。)
(车子慢慢爬进若尔盖有些陈旧破乱的镇街里,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怪风,顿时就刮得昏天暗地的了!在飞尘斗乱中,文宇航开着小汽车东拐西拐,在一条街巷边停下,倪喃捂着鼻子下车去寻合适的宾馆,忽然大雨倾盆而下,她大叫一声,赶紧又缩回车里。)
159 文宇航的小轿车 傍晚 内
(倪喃刚钻进车来,就听见车顶天窗上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两个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下冰雹了!)
文宇航(惊):啊,下冰雹了!我还是头一回遇到下冰雹啊!
(只见冰雹如石子般从天而降,噼噼啪啪铿然有声地砸在车窗玻璃上,车蓬顶上,砰砰乱响。)
(两人只能困坐在车内。)
文宇航(紧张地注视着车窗外的一切,直祈求):妈哟,冰雹千万可别把车窗玻璃给打破了,打破了那可就麻烦死了!
倪喃(也紧张地盯着窗外):……
(冰雹下了好一阵,还好,总算停了,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下面已然堆积了雪块。)
160 若尔盖城里一条街巷 傍晚 外
(倪喃跳下车。)
倪喃(兴奋地叫起来):哇,好多雪啊,太刺激了!
她掏出手机对着挡风玻璃下的雪块咔嚓咔嚓拍了两张照片,说:这必须发在朋友圈里。
(文宇航也下了车,摸出手机拍了照。)
文宇航:就是,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下冰雹,必须发到朋友圈里,名字起好了,曰“若尔盖惊奇遇冰雹,九寨沟悠然赏清泉”。
倪喃(马上写进自己的朋友圈里):好,这个题目我用了,你不准再用了,谢谢。
文宇航(一愣):你连这都要抢我的。
倪喃:你再编嘛,语文老师,又不费劲。
一个藏族姑娘(从屋里跑出来,用藏式川普):老板,这里不能停车哦。
文宇航(学着藏族姑娘的声调):我不是老板,我是给老板娘开车的司机。
(倪喃随手抓起车前挡风玻璃槽下的冰雪块抛到文宇航头上,文宇航吓一跳。)
那藏族姑娘(一指街巷深处):那里面就有停车场,可以停车的。
倪喃(对藏族姑娘):不好意思,我们停一下下,找到酒店马上就走。
那藏族姑娘(一指自己身后):找酒店,这不就是酒店吗?
(两人抬头定睛一看,可不是,门口挂着“西部阳光酒店”的招牌。)
161 西部阳光酒店 傍晚 内
(暂时没拿行李,锁了车,两人随着藏族姑娘走进酒店,打算先看看里面的情况再说。)
(酒店前厅里面并不是很宽敞,没开灯,光线比较暗,基本上都是藏式装饰,墙壁上挂了不少的毛毡壁挂什么的,印的图案也是类似藏传佛教的内容。屋里也是一股长期熏燃藏香之后留下的醇厚味道。)
那藏族姑娘(带二人走到前台):你们几个人啊,订几间房?
(文宇航看看倪喃,倪喃打量了一下厅堂,轻轻点点头。)
文宇航(把身份证递给姑娘):要两个单人间。
倪喃(正在研究墙上的价格,听见文宇航的话,回头白了他一眼):你钱多得很吗?
文宇航:……
倪喃(对服务员):要一个标间——可以洗澡吗?
姑娘(低头在电脑上操作着登记信息):我们都是用太阳能的,24小时热水供应。
(文宇航抢着付了钱。)
162 西部阳光酒店门口 傍晚 外
(文宇航从车后备箱里把倪喃的拉杆箱和自己的运动包拿下来,提上台阶,放到酒店门口。)
(倪喃出来守着行李,站在台阶上,看着文宇航把车开到旁边的停车场停稳,锁好车,走回到酒店门口,两人拖着拉杆箱,背着运动包又回转到西部阳光酒店里。)
163 西部阳光酒店 傍晚 内
倪喃(问那个藏族姑娘):小妹妹,你们这里有吃饭的地方吗?
那姑娘:我们店门口就有好几家,看你们吃什么了,火锅,炒菜,砂锅都有的。
倪喃(转头对文宇航):咱们干脆就先把东西放在小妹妹的前台里,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些换洗衣物,咱们先吃了饭再回房间吧,我估计我上楼去了就不想下来了。
文宇航:行啊。
那女孩:放心吧,没人动你们东西,我们这里很安全的。
(两人就把行李寄存在酒店前台里面,谢了藏家妹妹,就走出酒店。)
164 若尔盖城里西部阳光酒店门口的街巷 晚 外
(冰雹过后,街上有了几个人来往,酒店门口的几家食店却鲜有顾客。)
(两人浅浅地逛了一圈。)
文宇航(问倪喃):吃啥啊?这儿的火锅肯定不如成都涪江的。
倪喃(摇头):不吃火锅,吃砂锅吧。
(两人走到砂锅店门口看了看,炉子上热气腾腾地炖着七八个砂锅。)
(老板并不是藏民。)
店老板(招徕):老板,吃砂锅吗?
文宇航:老板,有什么砂锅啊?
店老板(介绍):米线,牛肉,血旺,啥都有。
倪喃:牛肉是牦牛肉吗?
店老板:就是。
倪喃:那牦牛肉炖得耙和不耙和?
店老板:耙和得很,味道好得很呢!
倪喃:不耙和我们这个老爷子可吃不动哦!
(文宇航不满地白她一眼。)
(店老板看了看文宇航,因为也看不出他的实际年纪。)
店老板(狐疑):啊?
文宇航:我要牛肉米线。
倪喃(笑):我也要牛肉米线。
165 西部阳光酒店 晚 内
(吃完晚饭,文宇航和倪喃回到酒店,在前台取了寄存的行李,文宇航还是背着自己的运动包,提了倪喃的小拉杆箱,跟着倪喃,两人沿着仄窄的楼梯爬到二楼,找到房间,倪喃刷了门卡,开门进去了。)
166 西部阳光酒店一间标间 晚 内
(倪喃看了看房间,又检查了一下卫生间。)
倪喃(撇撇嘴):马马虎虎,将将就就吧,比起我们家的店差远了。
文宇航(做个鬼脸):我没见过。
倪喃:明天你就看见了。
倪喃(一指里面的床,安排道):我睡里面,你睡外面哈。
文宇航:好的,没问题。
倪喃(接过他手里自己的箱子):你各家带睡衣了吗?
文宇航:带了的。
倪喃:我先洗澡。
文宇航:好吧,你先洗,我要赶快充会儿电,手机马上就要没电了,导了一天的航了……我的充电线呢?
(文宇航就在随身包里翻找充电线。)
倪喃(边打开自己的箱子边问):带没带充电线吗?没带,用我的。
文宇航:找到了。
倪喃:嗯,你带自己的拖鞋了吗?
文宇航:带了,可不敢穿外面的拖鞋。
倪喃(满意):行,还蛮有旅行经验的嘛。
倪喃(抱了睡衣化妆包,换了自己的拖鞋,踢踢踏踏跑进卫生间,随口):不准进来啊!
(“嘭”一声把门带上锁住了。)
文宇航(不屑地嘀咕):切,又不是没见过。
(忽然,倪喃探出头,把一卷卷纸砸在文宇航头上)
倪喃(娇嗔道):讨厌!
(正弓着腰专心在包里找东西的文宇航吓一大跳)。
(四十分钟后,文宇航和倪喃都洗过了澡,倪喃头发也吹干了,两人穿了睡衣坐在各自床上拥捂着被子看手机。高原的夜晚,温度明显低了很多。)
(墙上的电视机开着,正在播倪喃选的电视剧《甄嬛传》,但她并不认真看,边刷手机,边偶尔瞟上一眼电视屏幕。)
(文宇航靠在床头靠垫上,有点坐立不安,看看手表,看看倪喃,想了想,还是拨通秦溱的电话。)
(电话里等了一阵,终于接通了。)
文宇航(注意控制自己的音量):喂,休息了吗?仙儿没在吗?哦,回房间了啊。她第一天考得咋样啊?
电话里秦溱:唉,别说了。
文宇航(心一紧,赶忙问):咋了,考砸了?!
(倪喃伸手抓过自己被子上的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低。)
(文宇航看了看她。)
电话里秦溱(依旧平静地):也不算是吧,今天上午考语文,考下来她自己感觉考得一般般。有个默写句子,考前崔老师发了资料单子的,却又给学生说不重要不会考,仙儿就老实没复习,结果今天就偏偏考到了,你也知道,女儿语文默写向来都是得满分的,而这次高考丢了一分,让仙儿心有不甘,回来就气哼哼的,直怪她们崔老师。我和她外婆就安慰她没关系;吃饭时女儿又患得患失地担心起她自己的作文立意来了,吓得我们赶快七嘴八舌地尽力去宽慰她,叫她不要在意,自信一些。下午考数学,你也知道,这是仙儿的弱项,是我们最为她捏了一把汗的一科……
文宇航(也默默点点头):嗯……
秦溱(继续):熬到了下午四点半,听见广播提示,数学考试快结束的时间到了,我又出门去迎女儿,我站在教学楼下树荫里,等啊等啊,等了半天,那么一大群的考生都走得差不多了,仙儿才出现。我接了她就试探地问她考得怎么样。仙儿居然怪异地,亢奋地冷笑着,摇头叹息说是题太难了。起先我就已经看见有几个出来的考生好像在抹眼泪了,心里就预感到今年数学题会很难。回到家,仙儿一见到她外婆,再也忍不住了,就嚎啕大哭起来,哽咽着,抽抽噎噎地诉说着数学题是如何如何之难,她在考场上是如何如何地无助和绝望。我们大家都有点慌,赶忙安慰她,说你都觉得题难,那大家也都会觉得难,要难大家都觉得难,题难了,对你这种数学中等偏上水平的学生,未必不是个好事情。
文宇航(叹口气):这能怪谁呢,数学本来就是她的弱项,平时就叫她有针对性地刷点题,她自己听了没有吗?
秦溱:唉,现在你说这话也晚了,这个时候也不敢给她说这些,只有宽慰她了,让她以后吸取教训。
文宇航(点头):那肯定是了……后来呢?
秦溱:后来,仙儿哇哇痛哭了一场,情绪非常低落。我们虽然心里忙惶惶的,却也只能不住口地安慰她。勉强吃完晚饭,她说要回教室去复习,眼睛红红的,垂头丧气地走了。我们都挺茫然的,也没啥好办法,惟有叹息。捱到刚才十点钟,仙儿晚自习回来了,看上去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我给她准备了一点梨羹汤,仙儿边吃边说,一晚上她们教室里,同学们都是死气沉沉的,各自诉说着自己的失望。而隔壁理科班却正好相反,都是情绪盎然,因为今年理科的数学题据说比较简单。我就鼓励女儿调整心态调整情绪,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准备好明天的两堂考试。
文宇航(眉头紧锁):……唉,只希望她正常发挥吧。
秦溱:我也是这样给她说的,孩子嘛,调整情绪是第一。
文宇航:就是,就是,那就辛苦你了,我有点事,临时外出了。
秦溱:没事,你在也帮不上啥忙。行吧,都早点休息吧。
文宇航(不放心地问):仙儿睡了没有?
秦溱:应该睡下了吧,也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行了,明天考完了再和你联系吧。
文宇航:好吧,再见。
(挂了电话,文宇航呆呆地靠在床头沉思着。)
倪喃(放下手机,转过脸来小声):不好意思哦,耽误你陪小仙了。
文宇航(摇摇头自嘲):没有了,文小仙的妈都说了,我在也帮不上啥忙,我就是个没用的人。不早了,睡吧。
倪喃(忽然叫道):文--老--师,帮我倒杯水吗?
文宇航:好吧。
(文宇航放下手机一跃而起,去电视柜上拿倪喃的水杯,转身递给倪喃。)
文宇航:喏。
倪喃(仔细打量了一下文宇航):谢谢,不喝了。
文宇航(一愣):什么情况,消遣洒家?
倪喃(故意妩媚地一笑):我就是想检查一下你穿睡裤没有。
(文宇航下意识看看自己穿得严严实实的睡裤,哭笑不得。)
文宇航:……不得了啊,你个坏东西,人小鬼大啊!
(倪喃边打哈欠,边把手机往床头柜一扔,一下子缩钻进被窝)
倪喃(喊道):睡觉,睡觉,快关灯!
(一晚上,其实文宇航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睡不着,他也不敢随意翻身,怕把邻床的倪喃影响了。可能是高原反应,也可能是心里惦记着女儿的高考,也可能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和一个要熟不熟,关系模糊的年轻美女共居一室。反正一晚上没睡好,等睡意上来了,起床的手机闹铃也响了。也不知道倪喃一晚上睡得咋样,反正看她始终背对着自己,蜷着身子睡着,没咋动窝的样子。)
167 若尔盖城里的小街巷 日 外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看看天,阴沉沉的。)
(退了房间,在小酒店门口的小食店里,两人各吃了一碗没盐没味的牛肉面,就驾着蓝色小轿车拐出若尔盖,跟了千度地图导航上了一条狭窄的旧公路,准备前往九寨沟。)
168 若尔盖去往九寨沟的旧公路 日 外
(走了一截,文宇航便惊觉这路也太烂了吧,完全就是条真正的搓板路,以往遇到的烂路,是某一块某一段的残破,好歹大多时候还算平整吧,但眼前这条路,路面全被压得七拱八翘,一眼望去,整条路全是坑坑凹凹,不见半点平整路面的节奏,简直是惨不忍睹!)
169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文宇航(惊异地):这路咋那么烂呐?
(倪喃撕开了一包薯片,边吃边扭头看看车窗外从身边跑过去的一辆大货车。)
倪喃:肯定都是被这些大货车给压烂的。
(汽车跌跌撞撞跑了一阵,路况实在不佳,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正在大快朵颐的倪喃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车外。)
倪喃(狐疑地):是不是这条路哦,怎么没看见有几个车子啊?
文宇航(也心慌地向外面张望了一下):谁知道呢?手机导航喊这样走的啊。
(倪喃看看手机导航界面,就没吭气了。)
170 若尔盖去往九寨沟的旧公路 日 外
(小汽车小心地跑着,活像是小时候淘气,光着脚跑到野地里,小心地踩过长了刺的荆棘地一样。如此一来,车子的速度就很慢了。)
171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文宇航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一颠儿一颠儿,硬着头皮爬行在这条罕见的超级烂路上。路上不见了平日里的车流,偶尔有一两辆农用车路过,时间一长,两人都越发惊疑不淡定了。)
文宇航(焦虑):这,这,这路上咋没什么车啊?
倪喃(朝车外张望着,又看看文宇航的手机,也紧张起来):啊,什么情况啊?
172 若尔盖去往九寨沟的旧公路 日 外
(稀里糊涂地走着走着,道路蜿蜒而上,开始爬山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天忽然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最后竟变成了如注大雨,瓢泼而下,道路登时泥泞湿滑起来。)
173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倪喃(紧张地指点):你沿着路上的车辙走嘛,安全点,这,这两边路也太窄了!
文宇航(着急地):不敢走中间,你看,要是沿着路上的车辙走,车辙中间被挤压鼓起来的土石,会擦挂到我的车底盘的,我这车最大的缺点就是底盘太低了。
(话音未落,从车身下就传来了瘆人的嘎嘎声,肯定是石块挂到车底盘的钢板了。)
倪喃:……
(文宇航硬着头皮沿着被前车压出的车辙挤鼓起的土石压上去,又生怕尖石把轮胎给扎破了。)
文宇航(叫起撞天屈来):我的天,这么多尖石头,别把我车轮胎扎破了,我们体育组的刘俊杰那年去西藏,在川藏线上,四个轮胎都被石头扎破了!
倪喃(神色紧张地盯着车窗玻璃上哗哗流淌而下的雨水,喃喃道):……啥子情况哦?
174 若尔盖去往九寨沟的旧公路 日 外
(提心吊胆地爬到半山腰,雨越下越大,道路已经泥泞无比,面目全非了,路面上泥水横流,坑坑洼洼处已经变成了一个个的黄泥水坑,雨水不断地冲刷着山坡上,汇集成小溪流般,沿着松裂开的土层汩汩泻淌下来。)
(右手的路边已经堆积了从山坡上垮塌崩落的大小土块石头,那些石头上泥土新鲜,明显是不久前才刚刚滚落下来的;左手边则是山谷,弥漫着浓浓的雨雾,白茫茫的看不到底。)
175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文宇航(问倪喃,更像是问自己):要不要掉头回去哦?!
倪喃(迟疑):这儿啊……行不行哦?这里路也太窄了,好不好掉头啊?
文宇航(伸头看了看外面,几近绝望地):够呛,路太窄了,而且又湿滑,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算了,往前走吧。
倪喃(一时也不知道说啥了):……
(文宇航也不敢停下来,这时候最怕的是山上的落石。)
文宇航(叨咕):老天保佑,千万不要遇到落石!这山区落石的厉害我早就领教了。我带的06级7班藏族学生阿芳的弟弟五一节收假,从松潘回涪江的返校的途中,就因为遭遇落石遇难了,可惜了那娃娃当时才十岁……
倪喃(紧张地睁大一双妙眼盯着路边坡上的石头):妈哟……
(的确,如果这时哪怕有一块大石头挡住去路,那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文宇航胆战心惊地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踩着油门往前爬。真是万幸得很,担心的大石头始终没出现在路中间。)
(文宇航高度紧张,百倍小心地在泥泞不堪的盘山路上慢慢爬行着。看着车窗外仍然哗哗下着的大雨,再看看这没完没了不知尽头、险象环生的烂路,想到车上还有倪喃在呢,一度文宇航真的有些后悔了,万一出事咋办!)
文宇航(嘀咕):老天爷,今天可不能出啥乱子啊!
(倪喃这时反而镇定下来。)
倪喃(给文宇航鼓劲打气):没得事的,慢慢走,莫慌!
文宇航(得到鼓舞,横下心):好!
(文宇航握紧方向盘,睁大眼睛,大着胆子,踩着油门继续往前行。)
176 若尔盖去往九寨沟的旧公路 日 外
(不知不觉,汽车爬到了山顶,再往车窗外看去,雨停了,却化为了雪,漫天竟然飘起了柳絮般的雪花,这可是六月上旬啊!)
177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倪喃(惊喜地喊道):嘿,下雪了,下雪了!
文宇航(定睛一看,也兴奋起来,嚷道):真的!哇,好好看啊!
倪喃:走,下车看看去!
(文宇航就把车摔停在路中间上,反正也不担心后面有车来,肯定没车来吧,鬼知道他们怎么会跑到这个神奇的地方来呢。)
178 若尔盖去往九寨沟的旧公路途中山顶 日 外
(地上泥泞,两人钻出车子,倪喃脚下一滑,文宇航一把扶住她,倪喃紧紧抓住文宇航的手臂,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到路边,往山顶上,山谷里眺望,只见漫天的雪花不紧不慢地飘着,整片整片的山林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蒙蒙的雪毯,显得奇伟而苍茫。这突如其来的壮美雪景让两人忘却了自己刚才身处险境的恐惧。)
倪喃(兴奋地手舞足蹈地叫道):下雪喽,下六月雪喽!哇,真的下六月雪了!那肯定是有谁有冤情了哇?我们两个哪个有冤情啊?对了,想起来了,我,是我,我最冤了!
文宇航:……
倪喃(对着山谷使劲大喊):我冤,我冤啊!我是窦娥,我比窦娥都冤啊!
(两人哈哈大笑。)
(一阵山风吹来,寒气扑面,倪喃不觉冷得缩成一团。文宇航低头看看自己也是短袖T恤,忽然想起,转身跑到车边,拉开左后车门,从后座抓起一个花色靠垫,拉开拉链打开一抖,顿时就变成了一张凉被。)
(文宇航跌跌撞撞举着凉被跑过来给倪喃裹上,倪喃披上凉被,掀起来一把裹住文宇航,紧紧抱住文宇航的腰,文宇航也紧紧拥抱倪喃,两人四目相视,倪喃鼓着眼睛张嘴咬了一口文宇航的下巴,文宇航低头亲吻了一下倪喃冰凉而滑腻的脸颊,倪喃顺势吻住他的嘴,两人在雪花飞舞的山顶,热烈拥吻。)
半晌,倪喃(喘口气)你不是说一辈子不亲劳资吗?
文宇航(诧异):我啥时候说过这种话的?
倪喃:在我梦里。
(文宇航低头吻她的小嘴。)
(长吻之后,倪喃笑着喘着气,挣开文宇航的嘴。)
(两人裹在一床凉被里,在絮絮的雪花中紧紧地偎依在一起,扭头抬眼望去,铅灰色的天空里,雪花漫舞,四周茂密的山林都覆盖了茫茫白雪,不禁都惊叹起来。)
倪喃(叹):哇,好美啊!
(这奇异的自然景观冲淡了两人心中的紧张和恐惧感,情感的突然升温让两人只觉得有些猝不及防,而此时此刻,深山之中,天地之间,居然只有他们两个,未免也太戏剧化了,难道真的是人生如戏?)
(看够了雪景,两人钻进车里,文宇航抱住倪喃,两人又激吻在一起。)
179 若尔盖去往九寨沟的旧公路 日 外
(良久,平静下来,继续赶路。)
(路上散落了不少的大小石块。文宇航担心车底盘又要遭刮,倪喃披着凉被自告奋勇下车去捡开路中间的大石块,文宇航在后面谨慎地踩着油门,车子缓慢通过。倪喃在潮湿而泥泞的路上一路蹦蹦跳跳的,不像是在险境中,反倒是像中学生出去春游一般)道。
(路面稍稍平整了些,文宇航把倪喃喊上车,车子小心地沿着山路盘旋下山。)
(路边的路标牌显示终于到了九寨沟的地界。)
180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文宇航(吆喝):到九寨沟的地面了。
倪喃(伸头看看外面):嘿,你看嘛,九寨沟的路就是要比若尔盖好得多呢!
文宇航(笑):人家若尔盖的交通局长听见了要打人。
(真的,明显这边的路况要好得多,沥青路面,但塌方滑落的土石不时堵在坡道拐弯处;又有一些因松动了根基而从山上垮塌下来的大树也横倒在路上,必须减速小心绕行。但总算过了最危险的一段路了,车里的气氛轻松起来,倪喃又找出豆腐干凤爪吃将起来,还不时给文宇航喂上一块。)
(车子可以跑得快一些了,又是下行路,小汽车轻快地在谷底疾驰。路两边高草丛生,蓝的白的野花开放,路基下方不时闪现出小溪流的身影。两辆河北牌照的越野车从身边超速而过。)
文宇航(看了看,只能羡慕地感慨):唉,我的车可惜底盘太低了,过两年真要换辆越野车才好出远门了。
(好景不长,跑到午后,令人头痛的烂路又出现了。车子再次放缓速度颠簸着前行。路边不时有提醒司机,“小心山体垮塌,谨慎通过”字样的警示标语,标牌出现。两人的神经不免又紧张起来。)
倪喃(嚷嚷):妈哟,又来了!
181 若尔盖去往九寨沟的旧公路 日 外
(小轿车在一个正在施工的山洞前停下。路边几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远远地停下来,看着小汽车慢慢靠近他们。文宇航明显意识到,他们的眼里可能满是同情和怜悯:又是几个走错路的倒霉蛋!)
文宇航(摇下车窗,客气地问):师傅,前面的路况怎么样啊?
那工人师傅(还算热情地):还可以,过了这个山洞就好了。
文宇航:谢谢啦。
(两人开心了。但后来证明那两个人纯属在安慰文、倪二人。)
(文宇航第一次开车通过一个正在施工的山洞,山洞里面黑乎乎的,他小心翼翼地开着,甚至从一辆堵在洞中央的工程车旁小心挤过去。)
(汽车穿出山洞,路况并没有如那几个施工队的人说的、文宇航们期盼的那样发生改观,依旧是坑坑包包,崎岖不平。)
(倪喃因为车子的底盘太低,时不时仍要下车去捡开挡在路中央的大块石头。)
(路边又开始出现提醒过往司机注意山体塌方和落石的警示标志。)
(在一处大拐弯处,一辆大挖掘机正在不慌不忙,司空见惯似地清理着从山上垮塌下来,已然堵塞了道路的大堆乱石。这证明了前面看到的那些警示标牌标语不是在吓唬人玩的。等了一会儿,文宇航抓住一个间歇,从刚被清理出来的过道摇摇晃晃地夺路而逃。)
(下午光景了,太阳也出来了。路况稍有好转,车速又可以加快了。但新的情况随即又出现了:好端端的沥青路面上,被山上落下的大石头砸出一个个的坑,山上的流水淌下来,于是坑里积满了水,路面上就平添了一个个水坑池塘,必须小心绕过。有时整个路面都浸泡在水中,车辆只能小心地寻找那些稍稍露出水面的路面,辗轧过去。因为你真的不知道那个水坑到底有多深,文宇航担心万一坑太深,水进了排气管,车熄了火可就麻烦死了。)
(终于有一回走到一处彻底泡在水里的路段,只见水汪汪的一片,根本别想绕过去,也完全看不到水中有哪块路面高出水面一点儿,同理,也不知道这水坑到底有多深。)
(文宇航迟疑了半晌,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冒险把车开下水去,在水中传来车底下发出的几声瘆人的刮擦声。谢天谢地,总算安全通过了。这217公里的烂路险路讨厌的路,折磨考验着人的神经,也磨练了人们在烂路上开车的技巧。)
第十五集
(不知不觉到了下午的五点多钟,小轿车冲过最后一段砂石路,前面出现一个三岔口,一块路牌赫然指向右边的坦途:九寨沟。)
182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倪喃(眼尖,一眼看见,顿时欢呼):九寨沟,九寨沟到了!
文宇航(也看见了那救星般的路牌,长出一口气):我的老天,总算到了!
文宇航(看看手机导航):217公里,走了一天啊!
(车内一片欢呼,天啊,总算熬出头了。汽车行驶在九寨沟那平整的公路上,有种来到大草原上可以肆意撒欢,任性狂跑的感觉。直到这时,悬了一天的心才像石头一样落了地。)
(倪喃指挥着文宇航,东拐西拐的,最终找到一家民宿酒店。)
183 九寨沟一条街巷 日 外
倪喃(吆喝):好,到了!
(文宇航伸出头一看,只见路边是一座藏式风格的楼房,四四方方的四层楼,麻灰色的墙面,像座藏式碉堡一样,显得坚固而威严,门厅突出,上面一块典型的装饰了繁复的藏式宝相花纹、卷草纹和万字回纹的牌匾,上面海蓝底上描金嵌红六个大字:
天上云端酒店)
(店门口,有一个三十多岁、接近四十岁的妇女穿了白马藏族的民族服饰,正在和邻居热烈地聊天。)
184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倪喃(从摇下玻璃窗的车窗伸出头去,对着那个妇女的背影大喊):白姐,白姐!
185 九寨沟民宿酒店门口 日 外
那女人(一回身,看见了倪喃,高兴地):哎呀,玲妹子,你怎么现在才到呀?
倪喃(嚷):我们车子走错路了,跑到一条废路上,走了一天,好危险哦!
(倪喃用力推开车门,冲下车,飞跑上去和那位白姐热烈拥抱在一起。)
倪喃(跳着脚喊道):哎呀,白姐,好想你哦!
白姐:我也是啊,玲妹子,好几年没看到你了哦!哎呀,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走在路上你要是不喊我,我都不敢认你了。当了空姐,硬是气质都不一样了。
倪喃(笑):哪里有啊?哎呀,白姐,真的好想你哦,想你做的菜好好吃哦。
白姐(笑):今晚就做给你吃,让你吃个够!
倪喃(高兴跳起来):那简直太好了!
白姐(扭头看一下倪喃身后的汽车):就你一个人来的,你坐哪个的车来的啊?
倪喃(才想起来):哦,大家都没得空,我瑞姨又不准我开爸爸的车过来,她说那车太大,太长,这边的路太难走,弯道又多,我一个人开过来,她不放心。说老实话,我自己也不敢开,就约了我以前的一个老师,现在他也是虹娃子的班主任老师,他……他刚好也要到九寨沟来耍,我就顺便搭他的车来了。
白姐:哦。
(文宇航把车停在店门口的车位上,下了车。)
白姐(上前招呼):老师,辛苦啦!
倪喃(介绍):这是文老师。
白姐:文老师好。
文宇航(点头致意):你好。
倪喃(对文宇航):这是白姐,你好像不太合适喊哈,那就喊白老板吧。
白姐(笑着打她):讨厌。
倪喃(笑):反正你马上就要走马上任,以后就是这家店的真正的全资老板了。
白姐:你们从若尔盖过来,啥子时候出发的啊?
倪喃(挽着白姐的胳膊):莫说了,我们一大早就出来了,结果导航也不知道咋的,就自动默认成了省钱模式,我们也没注意到。该死的导航就把我们导到了另一条路上去了。哎呦,你不晓得,一路上好危险哦,又下大雨又下雪……
(倪喃忽然想起了什么,脸突然红了,转脸对着文宇航偷偷巧笑。)
文宇航(假装没看到,没反应):……
白姐(失惊):啊,你们是从老路上过来的啊?哎呀,那条路上基本没有人走啦!老爱塌方,出了好多事了,你们也太险了吧!
文宇航:所以一路上走得好慢哦,两百一十多点儿公里的路,走了整整一天。
白姐(庆幸):还好,还好,你们能安全到达,太幸运了,真不容易。那肯定中午饭也没吃哦?晚饭还正在烧,那怎么办?要不先喝碗醪糟,点点心吧。我叫老孙好好多整几样菜,再去把烧烤架整起,今晚整点儿烧烤。可惜没法子请你们吃烤全羊了,请的烤羊师傅昨天刚好请假回去了,他老婆要生第三个娃娃了。
倪喃:孙大哥不是说要去都江堰吗,没走啊?
白姐:我没叫他走,他走了,我一个人店里头怎么忙得过来啊?
倪喃:也是。
倪喃(抬头看看这家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民宿酒店,轻轻叹口气):以后这个店就全靠你们两个打理了,人手少了还真不行。
白姐(招呼两人坐在酒店门口的一处撑了遮阳伞的茶座里):快坐下歇歇,这里凉快。
(然后她撩着藏裙,走到隔壁小吃店去喊了两碗醪糟汤圆。)
倪喃(对文宇航):孙大哥就是白姐的老公,是我们店里的厨师长,他们两口子的厨艺都厉害得很!他们和我老汉儿是多年的朋友了,早几年一起开的这间民宿。
文宇航(抬头又仔细看看酒店,点头)道:哦。
(一个十八九岁的藏族小姑娘端了两碗醪糟汤圆过来。)
那藏族小姑娘:玲姐姐一路辛苦啦,快点来先吃碗醪糟吧。我姑父说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晚饭了,他正在收拾烧烤架呢。
倪喃(跳起来拉住小姑娘):阿芳!哎呀,阿芳又长高了,真成大姑娘了!对了——
文宇航(诧异):怎么,这女孩也叫阿芳啊?
倪喃:就是。
(倪喃跑到汽车边,站在车外,直接就通过没摇上玻璃的车窗,抓起自己座位上的小双肩包,又折返跑回来,边走边拉开拉链,从包里掏出两支口红,递给阿芳)
倪喃:哎呀,走得实在太匆忙,啥也没准备,一点小礼物,专门送给你喽,不要嫌弃哦。
阿芳(扭头看看晃过来的白姐,高兴地接过来):谢谢玲姐姐。
白姐(微笑着凑近看看阿芳手里的花花绿绿的小玩意):是啥子,口红啊?
小姑娘(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牌子,高兴地叫起来了):哇,还是名牌儿耶!
倪喃:是在东京机场免税店里买的,便宜得很,值不了几个钱。
白姐(对文宇航):现在的娃娃英语单词认不到几个,外国名牌倒认得到。
(大家都笑起来。)
白姐:这是我哥哥的女儿,读书不得行,初中一毕业就出来跟着我打工了。她是个差学生,所以见了像你这样的老师就害怕。
文宇航说:我班上也有九寨沟的学生,这两天学校放假,可能也都回来了吧。
白姐(点头):九寨沟好多人家里但凡有点条件的,都愿意把娃娃送到成都或者涪江去读书。
倪喃(一指文宇航):他就是涪江北湖中学的老师——还是涪江市优秀班主任呢。
白姐(惊讶):北湖中学,哎呀,那是重点中学呀。
文宇航说:还行吧。你们这里风景真不错,都黄昏时候了,空气还是这么清新,周围的景色还这么纯净。
倪喃(喝了口醪糟,抬头看看周围):我真的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在成都太吵了,人多,一天到晚争争吵吵的,耳朵都吵聋了。
白姐(微笑):其实现在算是淡季了,但沟里游客也还是多的。我们这条街稍稍偏一点,还可以,没那么多人,平时的确清净得很,九寨沟这里就是占了个水好,空气好。
阿芳:我觉得成都也好耍啊,宽窄巷子,天府广场,玉林路。
大家(笑):这都是中了《成都》的毒了。
文宇航:人们总是嫌弃自己住久了的地方,向往别人家住烦了的地方。
倪喃:所以才会有旅游啊。
(文宇航喝完了碗里的醪糟,放下碗,随手抓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忽然,文宇航的手机响了。)
文宇航(看了看手机屏幕,接通了):喂,你好,泽旺的妈妈。
电话里学生泽旺的妈妈:文老师,你来九寨沟耍来啦?
文宇航(一愣):啊……你怎么知道啊?
泽旺的妈妈:我刚刚才看到你的朋友圈,你拍的照片就是我们九寨沟这里的景啊。
文宇航(反应过来):哦,哦!
泽旺的妈妈:文老师,你来九寨沟应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啊。
文宇航:哎……也是临时想起来的。
泽旺的妈妈:这么办,文老师,今天也太晚了,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天,你们明天是不是要进沟来耍啊?
文宇航:应该会吧。
泽旺的妈妈:这么办,文老师,明天你们进沟来耍,只管去耍,到了中午,就到那个服务中心来,我给你们把午饭准备好。我这两天也有点忙,脱不开身,没法请你们去饭店吃饭,就在家里简单地给你们准备一点饭,请你们不要嫌弃啊。
文宇航(吃惊):哎呀,哎呀,不用,不用这样的,泽旺的妈妈,你太客气了,你那么忙,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带了不少吃的东西的。
泽旺的妈妈:文老师,我也不会说话。泽旺的爸爸去拉萨跑车了,我一个女人家,自己在沟里做一点小生意,的确脱不开身,我只是想表示一点小小的心意。泽旺让文老师照顾了两年多了,每次回来都说,文老师和双语实验学校的老师对他都很好。我明天准备一点粗茶淡饭,就是想表达一点点我的心意,请文老师一定不要嫌弃啊。
文宇航(踌躇了一下):那……这……那好吧,太感谢你了,哎呀,实在太麻烦你了,真的不好意思了。
泽旺的妈妈:不麻烦,不麻烦的,我们自己也要做饭吃。我们在里面有一个摊位,离游客服务中心很近,我明天中午提前给你打电话,到时候我就叫泽旺把饭送到服务中心来哈。
文宇航:好的,明天联系嘛,哎呀,你真是太客气了。
泽旺的妈妈:没什么,没什么,再见文老师。
挂了电话,文宇航(对倪喃):班上一个学生的家长,明天中午为我们在沟里准备了午饭。
倪喃:哦,你醪糟喝完没啊?
文宇航(看看碗):喝完了呀。
倪喃:嗯,那你先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和白姐到后面去看看孙哥,待会儿就吃饭,好不好?
文宇航(马上明白过来他们是要谈酒店转让的事,马上站起身来):正好,我想一个人到周围走走,看看这里的风景。
倪喃(点点头)说:记得,不要走远啦,待会儿就要吃饭了。
文宇航(应道):好的。
186 九寨沟民宿一条街的路上 日 外
(文宇航就沿着肃静的马路,向北边儿慢慢溜达过去。)
(文宇航看看手表,摸出手机,给秦溱打电话,毕竟今天是高考的第二天。)
文宇航(拨通秦溱的电话):喂,喂。
(电话里传来阵阵喧哗声,文宇航不觉紧张起来。)
文宇航:喂?
电话里总算传来秦溱的声音:喂,喂,听到了没有?
(听起来怎么有点意外的兴奋?)
文宇航:喂,今天仙儿考得咋样啊?
秦溱(兴奋):嗨,完全像坐过山车一样哦!
文宇航(急忙追问):怎么回事儿?
秦溱(解释):今天早上起来,仙儿照旧准时起床,洗漱吃早饭。临出门,我们又在家门口大声鼓励她,为她加油。八号上午考的是文综。到了上午考试结束的时候,我依旧去接仙儿,又等了好一阵子,才看见仙儿和一个矮胖的男同学说着话出来了。我就迎上去接她,问她考得怎么样,这回仙儿居然有了欣喜的神情,她自我感觉自己考得还是可以。其实考前我们一直就给她做工作,要她尽力发挥自己平时的正常水平就可以了。
文宇航(松了一口气):就是啊,我也是这样给她说的。
秦溱:下午最后一堂是考英语,这也算是仙儿的一门强项了。考试结束时我和她外婆一起去迎仙儿,仙儿考完出来,竟然是难得的喜笑颜开了,这是两天来,她考试结束后我最想看到的仙儿的神情了。仙儿自我感觉考得不错,选择题只错了两个。我们也都开心得很。我专门为她和她外婆照了相,照片上的仙儿是喜上眉梢的样子哦。仙儿回到家放了文具,就高高兴兴地去参加高考结束之后的毕业典礼,她要先和同学聚合,全班整队一起去操场。我和她外婆在家里也收拾一下,就到北湖高中大操场上去参加仙儿的毕业典礼。仙儿高兴哦,队列中和班主任陈老师合影,和这个同学那个同学照相合影,兴高采烈的,高兴得很……
文宇航(长长出一口气):哦,太好了,真为她高兴啊,感觉这么多年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187 九寨沟民宿一条街尽头的河边 晚 外
(黄昏时分,沿酒店门口的柏油路南去一百米,就到了河边,因为这两天都有雨,河沟里水势漫涨,水流湍急。)
(岸边一带木质栏杆旁,几盏路灯下,摆了一桌的菜肴,桌边有一架烤炉。)
(文宇航和倪喃,酒店原店长、现在的老板娘——白姐,白姐的老公孙哥——原酒店厨师长、现在的老板,几个人一起围坐在折叠餐桌旁。旁边一个小伙子坐在小凳子上,正在烤架上烧烤羊肉串,烤牛柳烤鱼,阿芳也在旁边帮忙传菜。桌上摆满了菜肴碗碟,基本上都是牛羊肉和鸡翅鸡腿什么的。)
(孙哥四十多岁,已经接近五旬,是从都江堰过来的回民,一位清真菜肴烹饪高手,妻子白姐比他小了十多岁左右,年纪不到四十,却是本地的白马藏族。)
孙哥(提过几个圆滚滚的绿色保鲜瓶,拧开一瓶的瓶口塞子):文老师,来尝尝我们这里的青稞啤酒。
文宇航(好奇):青稞也可以酿啤酒啊,还是第一次听说。
孙哥(给桌上的几个空杯子都斟满青稞啤酒):这是本地产的青稞生啤,新鲜着呢,你尝尝看,喝得惯不?
(文宇航捧过一瓶圆滚滚没启封的青稞啤酒,仔细读看瓶身上的标签说明。)
孙哥(举起一杯酒,向文宇航和倪喃示意):我们都是山沟里的呆惯的人,也不爱出个门,今天玲妹子回来了,高兴得很,也欢迎文老师来我们九寨沟耍哈。
文宇航(连忙举杯和孙哥白姐分别碰了一下杯子,仰脖子喝了,琢磨着酒味儿):还真不错啊,你们这里好啊,九寨天堂,世界闻名,水又美,又清;空气又这样清新。一辈子住在这里,那才真是一种福气啊。
倪喃(饮过半杯酒,对孙哥白姐):你们儿子还要在成都读几年书啊?
白姐(给倪喃夹了一筷子菜):还有两年哦。
倪喃(回忆):我最近一次还是他上小学那年看见过他的,现在肯定长了好高了吧,比虹娃子大一岁多哇,该读高中了吧?
白姐:都高一啦。
(倪喃哇了一声。)
白姐:上上周他还打电话说,你妈去看他了,还给他带了了牛奶,零食什么的。真是感谢你们啊!
倪喃(拍拍白姐的手臂):那都是应该的,没啥子的。
白姐:说老实话,你妈那么忙,又要照顾你爸爸,又要照顾生意,还抽空去看我们老大。我们老大这几年在成都读书,还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哦。
倪喃(摆摆手):你莫这么客气,白姐孙哥和我老汉儿那是什么关系?那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一家人不说两家人话。
孙哥:就是,就是,来,喝酒,喝酒。
白姐:多吃菜啊,我怕我做不好,今晚的菜都是孙哥的手艺啊。
文宇航:谢谢,谢谢。
(几个人又喝了杯中酒,孙哥热情地为大家斟满酒杯。)
(倪喃还是只喝了一口酒就放下了杯子。)
文宇航(看看她):你今天咋不好好喝酒了?
倪喃(翻翻眼睛):我不咋会喝酒啊。
文宇航:……
(白姐笑了一下。)
倪喃(笑着对文宇航):白姐家的老大都上高一了,你猜不出白姐有多大吧?
白姐(笑):老了,老太婆了。
倪喃:老什么老啊,才34。一点都看不出来吧,老大都那么大了。白姐你是多少岁生的你大娃?
白姐(不好意思地):18岁吧。哎呀!我们也没有什么文化,出来到街上来打工,就遇到了他。(一指自己的老公)他催着要生娃,就生了老大。
文宇航:早点儿养娃是对的,大人才有精力好好带。
倪喃(撇撇嘴):我才不想带娃娃呢,麻烦得很,你看我后妈带虹娃子吗?
白姐(笑):你还早着呢,再好好耍两年。但娃娃最终还是要带的,带娃娃是有点麻烦,但带娃娃也有带娃娃的乐趣啊。
倪喃(摇头):我看不出来有啥子乐趣,反正我将来坚决不带。
文宇航(问孙哥):你们有几个娃娃呀?以前少数民族生娃娃就没有什么限制的嘛,现在更是放开了。
孙哥:我们也就生了两个,还是太忙,也不想多生。
倪喃:你们安逸,一儿一女。老二现在没在身边吗,今年多大了呀?
孙哥:七岁半了,上小学一年级了。平时都是她外婆在管他。再过两年也还是要把二娃送出去读书的,要么去成都,要么去涪江市。
倪喃(指着文宇航):二娃如果要去涪江读书,可以找他。他就在北湖中学教书,他们学校教学质量还是可以的。
白姐和孙哥(高兴地):哎呀!北湖中学,很有名啊,那是个国家级重点中学了,那以后还真的要麻烦文老师了。来,文老师,敬你一杯,欢迎来我们九寨沟耍啊。
文宇航(急忙举杯):谢谢,谢谢你们热情款待,招待得这么热情,这么多菜。如果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说一声,我一定尽全力而为。
孙哥:太好了,先谢了。
(几个人碰了杯,把酒又一饮而尽。)
倪喃(却不喝,她一指桌上的菜肴):这都是孙大哥和白姐亲自下厨做的,味道巴适得很,我都好多年没吃到了,那年暑假我在这里打工,呆了一个夏天,那是把孙哥和白姐的手艺尝遍了的。
白姐(招呼):文老师,玲妹子,多吃菜,多吃菜,做得不好,莫嫌弃啊。
文宇航:你们的手艺真难得,味道真不错,全用牛羊肉来做正宗的川菜,牛肉蒸的烧白,牛肉炒的回锅肉,真是别具一格,大开眼界。
孙哥(解释):我是回民,从小学的是清真菜,所以桌上不能有大肉,不能有马肉驴肉——可能文老师吃不惯吧。
文宇航(赶忙):吃得惯,吃得惯,我喜欢吃牛羊肉的,今天真是大饱口福了。
倪喃(边吃边说):真的好好吃。可惜带不走,回去了又吃不到孙哥和白姐的手艺了。
(一盘烤羊肉串端上了桌子。)
那烤肉的小伙子(解释):也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所以孜然和辣椒面儿,你们自己各家放哈。
孙哥(轻轻点头):晓得了。
孙哥(一指小伙子对文宇航):我这个徒弟,总算是上个月出师了,手艺也还马马虎虎,将就吧,所以今天才敢叫他上烤架,我自己捡个懒。如果烤得不好吃,那还真对不起玲妹子和文老师了。
文宇航:哪里,哪里,孙哥太客气了,太费心了。
(文宇航敬了孙哥一杯酒,两人碰了杯,一饮而尽,文宇航抢着抓过酒瓶替他重新斟满。)
(文宇航又给一只空杯子倒了一杯酒,端着递给了那位烤肉的小伙子,敬他一杯。)
文宇航:小伙子辛苦了。敬你一杯酒。
(小伙子仓皇间,也就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杯子和文宇航碰了一下,两人又一饮而尽。)
白姐(喝彩):文老师酒量可以啊。
文宇航(笑):其实我平时喝酒的时候还少。
(文宇航又敬了白姐一杯。)
文宇航(斟完酒,对倪喃笑道):你今天一路上捡石头,辛苦了,也敬你一杯。
(倪喃笑着斜了他一眼,举起酒杯使劲碰了一下文宇航的杯子,酒几乎洒出来,她一口喝干。)
文宇航(急忙):你慢点。
(自己也就干了。)
倪喃(扭头看了看栏杆外,河沟里滔滔不绝的流水):好大的水啊,这两天沟里都在下雨吗?
白姐(扫了一眼河里的水):差不多吧,但基本上都是晚上在下,白天晴的时候还是比较多。明天你们进沟,应该不得下雨哦。
文宇航:这么大的水,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白姐说:不晓得,反正都是从沟里流出来的。来吃菜,玲妹子,文老师,吃菜。你们来得匆忙,只能简单给你们做几个菜,烤全羊也没吃到,太遗憾了,记得下次再来提前打个电话,我好给你们准备烤全羊。
文宇航:天呐,今天这桌菜已经这么丰富了,而且真的是色香味俱全。这趟来九寨沟,真的值了。
倪喃(笑着对他):这还是要感谢我吧,不然你恐怕这辈子都尝不到孙哥和白姐他们做的菜。孙哥这个手艺,就是放在成都,恐怕也得要有个人来和他比一比才行哦。
文宇航(点头):就是。来,孙哥,真心感谢你们的热情招待,再敬你一杯。
(几个人一起举杯。)
文宇航(自己一口喝干,对倪喃):你喝慢点。
(倪喃喝了一口也就放下了杯子。)
(几个人喝着青稞啤酒,吃着美味的菜肴,聊着闲话,听着旁边的滔滔水声,吹着清爽的夜风。天慢慢也就黑了。)
倪喃(问文宇航):文小仙今天高考考得怎么样啊?
文宇航:今天发挥得还可以,基本上算是圆满收官吧。
倪喃(点点头):那就好。
过了一会儿,文宇航(起身):不好意思,卫生间在哪边呢?
(白姐急忙指给他看,原来就在河堤那头,距此不到二百米的一处整洁的旅游公共卫生间。)
(文宇航说声谢了,就朝着河岸边走去。青稞啤酒让他微微有了点酒意,在昏暗的路灯下,脚下有点轻飘的,走起路来居然有点步伐凌乱了。)
(从卫生间出来,黑暗处撞上一个人。)
文宇航(看清对方是倪喃,刚笑着说了句):你也来了。
(倪喃一把抱住文宇航,投入他怀中,亲吻住了他的嘴。)
(文宇航急忙紧紧抱住她,两人热吻在一起。)
过了一阵,倪喃(推开文宇航,喘着气,小声好笑道):好了,好了,这种地方——
(文宇航一把抱住她,哈着酒气的嘴又压在了倪喃的小嘴上,倪喃紧紧抱住他的腰。)
188 天上云端酒店的大堂 晚 内
(大堂是足够宽敞明亮。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大堂中心的藏莲花摆饰,迎面便是一幅极具藏式文化风格的大型背景墙,上面镶嵌雕刻了龙虎狮象,凤凰孔雀八祥徽图案,周围墙上也都挂满了带有藏传佛教宗教特色的壁画,颜色都以红,黄,金紫色为主,色彩鲜艳对比强烈,极具视觉冲击感。大厅里弥漫着浓郁芳香,醇和馥郁的藏香气味儿。大门左边是前台,后墙挂了几只钟表,表明世界几个著名城市的时间;右边是个旅游产品购物区,摆了两个白色的柜台,陈列了一些旅游产品。)
(文宇航背着背包,拖着倪喃白色的拉杆箱,阿芳帮忙提着两个食物袋,倪喃背了自己的小双肩包,空着手,挽着白姐,边聊天边一起从大厅左角的木楼梯上楼。)
倪喃(回头对文宇航):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昨天住的那家店能跟我们家的比吗?我们家的不知道要好到哪儿去了?
文宇航(打量着大厅里的陈设,点头):那肯定是了。
(几个人一起往楼上走,宽宽的松木楼板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白姐(回头对文宇航):我们这里后半夜还是有点凉,也有点潮,待会儿电热毯要开启,把被子,褥子烘干,睡得安逸些。
倪喃(嚷道):我要睡藏式卧房,阿芳帮我整一盆火炭烧起。
白姐:要得,只是记得要把窗户开起,注意通风哦。
文宇航:烧炭烤火是有情调,就是要注意通风,免得一氧化碳中毒。
倪喃(回头骂):乌鸦嘴,莫扫兴!你想啊,晚上守着火盆,再喝杯咖啡,这不是很有味道吗?唉,难得回九寨一趟,必须让我好好放松一下!
文宇航:晚上还喝咖啡啊,我可不敢,喝了就别想睡觉了。
倪喃(嘲笑):老年人——唉,也是造孽,我们常常要飞夜班,有时候困得要死了,全凭咖啡来提神,不然哪里遭得住哦。
白姐(同情):玲妹子,你们这个工作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也真蛮辛苦的,还是早点莫干了,下来干点啥子不好?反正家里也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的。
倪喃:晓得啊,再过两年再说吧。
走到一间客房前,白姐(一指房门,对文宇航):文老师你就住这间吧。
文宇航:好的。
白姐:那你就早点休息了,今天也辛苦了。
文宇航:好的,谢谢你了,今晚才偏劳你了。
白姐:不客气。
白姐(扭头对倪喃):这间就是你要的藏式卧房。
(文宇航刷了门卡,推门进屋。)
过道上,倪喃(拉住白姐):白姐,我给你和孙哥带了点儿小礼物,我现在就拿给你吧,免得临走时忘了。
白姐:哎呀,你来一趟不容易,还带啥子礼物啊?
倪喃:我老汉儿还给孙哥带了两瓶高丽参膏,他现在好搞笑哦,自己不敢抽烟喝酒了,也不敢再送别人烟啊酒了。
白姐:对的,就应该少抽点烟少喝点酒。我现在也叫孙哥少抽烟了,一点好处都没有。
(阿芳刷开了房门,三位女士进了房间。)
189 天上云端酒店客房 晚 内
(文宇航住的这间客房,是一间蛮宽敞的单人间,房间里设备还是比较新,装潢得挺漂亮的,房间里也熏了好闻的藏香,只不过味道感觉比大厅里的要淡雅了许多。)
(文宇航放下行李,拿出自己的洗漱包,再翻找出睡袍拖鞋,就去卫生间洗浴了)。
(很快他洗完澡出来了。)
(换上了睡衣的文宇航,显得很放松,小声哼着歌,站在床头柜前,从挎包里找出电动剃须刀,开始剃须。)
(这时,房门悄悄地被扭开了,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因为地毯的缘故,也因为电动剃须刀的声音,文宇航起先并没注意,直到他听到房门轻轻咔哒一声关上时。)
(文宇航诧异地一扭头,一个人一把抱住他,把他推倒在床上。)
(文宇航吓一大跳,哎呀叫了一声。)
(那人发出吃吃的轻笑。)
(文宇航就闻到了这两天熟悉而好闻的法国淡香水味儿。)
(文宇航丢了剃须刀,老实不客气地翻身一把抱住那个柔软温暖,香气馥郁的身体。)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一夜无话。)
190 天上云端酒店的前台 日 内
(第二天早上,倪喃扎了个马尾辫,换了一身雪白的运动装,脚下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背着自己的黑色双肩包,墨镜架在自己头顶,打着哈欠,正在和白姐说笑。白洁把两张票递给了倪喃。)
白姐:拿好哦,进沟的门票。
倪喃(接过来看了看):哦。
(这时文宇航背了双肩包,咯登咯登走下木楼梯。)
倪喃(回头嗔怪):明明知道今天要进沟去耍,你还睡懒觉,还是当老师的人呢,咋带学生哦。
文宇航(辩解):我早就起来了,我刚才回房间去拿把伞,免得进去了,万一下雨岂不是麻烦?网上说九寨沟的雨,是说来就来的。
白姐(证明):文老师早就起来了的——你拿伞不方便,沟里面一旦下雨,风也大,不好打伞的,最好带雨披。
(白姐走出前台柜台,去到对面旅游商品销售柜台里,从货架上拿了两个雨披,塞到文宇航肩上的双肩包外面的插兜里。)
白姐:还是雨披方便些,不占手,不下雨就放在包包里,下雨了就穿在身上,方便。你把伞就放在店里,免得背起重拉拉的。
文宇航:谢谢,还是白姐想得周到啊!
倪喃(笑):你也喊人家白姐啊?你比人家大好多哦。
文宇航(笑):我是随着你喊的啊,按正式的喊法,当然应该喊孙夫人的,但那显得太正规了。
白姐(笑):喊啥子都没关系,我们山里人,没那么多规矩。
倪喃(问文宇航):你吃早饭没有?
文宇航:吃了啊,孙夫人可以证明。
白姐(笑):他吃了的。
(倪喃看了看文宇航光光的脑袋,想了想,走到销售柜台前,售柜台上摆了一堆的各式帽子,倪喃在里面仔细选了选,挑了一顶牛仔帽,扣到文宇航头上,端详了一下,觉得还行,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
(今天文宇航上身穿了一件石磨蓝牛仔衬衫,下身是一条深色的蓝牛仔裤,脚下还是穿着那双踢不烂的黑色靴子。)
承包酒店旅游商品售货柜台的老者(喝彩):好帅,真的是西部牛仔了!
倪喃(笑):帅——蟋蟀吧。唐伯伯,下午回来给你钱吧。
那唐老者:要啥子钱哦,玲大小姐,送你了,小意思。
(倪喃自己也选了一顶牛仔帽戴在头上,跑到找到货架旁边的穿衣镜前,仔细端详打量了一番。)
倪喃(直起身喊了声):白姐我们走了!
正在接待客人的白姐(马上应道):要得,好好耍啊,注意安全哦。
倪喃:好。
倪喃(打了个响指):走,出发!
191 九寨沟景区正大门 日 外
(雨过天晴,高原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倒映着被夜雨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青山绿水。)
(九寨沟风景区门口检票处。虽说是淡季,仍然是排满了六七列长长的等待验票进入景区的游客,外面还有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断地涌来。)
(在九寨沟景区入口处巨大的LOGO面前,文宇航试探地招呼倪喃一起照个相,他还以为倪喃又不想和他一起照相,但这次倪喃居然大大方方地没拒绝。)
文宇航(拦住一个小伙子):帅哥你好,麻烦你给我们照个合影吧。
(那个小伙子点点头,接过文宇航的手机,文宇航和倪喃并肩站在那个大logo前,那小伙子举着手机,为他们连拍了几张合影。)
小伙子:好了吗?
文宇航:好了,好了。
文宇航(过去拿回手机):谢谢,谢谢。
(小伙子点点头,走了。)
(文宇航回看手机上的合影,递给倪喃看,倪喃看了一眼,回头摸自己的手机。)
倪喃(摸出手机看了看,吃惊):糟了,昨晚录像,忘充电了,手机没电了。
文宇航(马上从包里掏出充电宝):没关系,我带了充电宝的,给你。
(倪喃接过充电宝,忽然想起了什么,翻翻眼睛,捏着小拳头使劲打了文宇航一拳。)
倪喃(骂):讨厌。
(她自己也笑了。)
(文宇航嘿嘿傻笑。)
倪喃(娇嗔):都怪你。
(文宇航拉住她,倪喃也自然地揽住文宇航的腰,两人高高兴兴地去检票口验票,进了沟。)
192 九寨沟树正沟景区 日 外
(树正沟瀑布下,只见瀑布呈向前凸起的圆弧状,众多一股一股白花花的飞瀑,惊人地发出很响的水声,从下面往上仰视去,感觉水流是各自分头从各种大石块儿缝里喷涌而出的,然后又纷纷自由地跌落下来,冲下来的湍急水流,推送着几个藏式水磨飞快地旋转着。)
(即使是淡季,游人却并不见少,人们纷纷轮流挤站在藏式水磨房前拍照留念。)
(文宇航给倪喃选择瀑布做背景拍照。)
(之后,倪喃招呼着文宇航,让他站在水磨房旁边,自己斟酌着角度给他拍照。不时有游客闯进镜头里,有人发觉自己乱入了,就抱歉一声,有人则毫无顾忌,倪喃显出无奈而嫌弃的神情。)
193 九寨沟景区 日 外
(文宇航和倪喃两人戴着牛仔帽,手拉手一起在景区里穿梭着。)
(他们站在一处观光车车站边上的指示牌前,仔细研究着景区路线和景点方位,这时一辆景区里的观光公交车开过来,倪喃一抬头看见了,急忙拉着文宇航跑过去,和其他游客一起排队上车。)
194 九寨沟景区长海边 日 外
(文宇航和倪喃驻足观赏。)
倪喃(介绍):长海是九寨沟最长的一个海子,长达四公里多呢。
文宇航:哇,在这山窝窝里,四公里,够长的了。
(抬眼远眺,只见湖面水色呈墨蓝色,整个海子呈“S”形分布。岸旁林木茂密,一眼望去,水似明镜,巍巍雪峰,沐浴在蓝天白云之中,壮观奇丽。长海呈墨蓝色,四周山峦叠翠,对面的群峰,则长满了苍翠的冷杉高山松和桦树)。
(文宇航举起手机,调整着角度拍摄着。)
倪喃:你上一次来九寨是哪年了?
文宇航(想了想):好像是小仙上五年级的时候了,她五年级结束时的那个暑假。
倪喃:哦,也够久的了。我也有几年没进来了,以前来了九寨,就在酒店里帮忙,进沟里来耍,也就是来了两三次吧。
195 九寨沟景区珍珠滩 日 外
(珍珠滩边,清澈的流水哗哗地倾泻着,在倾斜的石滩上不停息地流淌着。)
(文宇航和倪喃站在栈桥上往下看去,阳光下,湍流在凹凸不平的滩面上宣泄而下的水流,溅起无数水珠,宛如粒粒洁白的珍珠,晶莹夺目,真的像一串串珍珠。水流就这样没日没夜地漫涌着,流淌着,水中一丛丛的芦苇水柳,就像稳坐钓鱼台上的垂钓者,悠闲而淡定。)
196 九寨沟景区诺日朗大瀑布 日 外
(在诺日朗大瀑布前。滔滔流水自诺日朗群海而来,从瀑顶树丛中倾泻而下,白瀑横挂,像数条洁白的哈达,水势浩大,声震山谷。恢弘的气势足以让每个游人为之驻足,仰面观赏,赞叹不已,游客们纷纷在此拍照留念。)
文宇航(拉着倪喃):这就是拍《西游记》开篇那个经典画面的地方了。
倪喃(点头):就是,那都是好多年前的时候了,刚拍《西游记》那时候,这里应该还没有开发出来哟。
文宇航:应该是的,刚开始播放最早版本的《西游记》时候,我才刚刚上初一,你呢?
倪喃(想了一下):哦,哦,我啊?我那时还在我妈肚子里呢,哈哈。
197 天上云端酒店客房 日 内
(白姐来给倪喃收拾房间,忽然,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她仔细想了想,环顾了房间,猛地发觉,原来是倪喃的床上整整齐齐,被子应该没打开过。)
白姐(一愣):……啊?
(她急忙出门打开对面文宇航的房间,却发现床上狼藉一片。)
白姐(眨眨眼,倍感意外,半天没反应过来):……
198 九寨沟景区 日 外
(时间接近中午了。)
(文宇航和倪喃漫步走着,手拉手欣赏着眼前随处可见的美景,放松而惬意。各式各样,络绎不绝的游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也并不在意,他们相信,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们大可以放松一下自己的。)
(文宇航的手机忽然响了。)
文宇航(接通电话):喂,你好。
泽旺的妈妈(在电话里问):文老师,你们在哪里呀?我准备给你们送饭啦。
文宇航(左右张望,想找一个自己所在的位置标志):哦哦,我们在……在什么地方啊?
倪喃(急忙提醒):诺日朗瀑布附近。
文宇航:哦,我们在诺日朗瀑布附近。
泽旺的妈妈:哦,那太好了,文老师,你们现在就到诺日朗瀑布下面的那个诺日朗服务中心来嘛,我和泽旺马上来找你们。
文宇航:好的。
199 九寨沟景区诺日朗服务中心 日 外
(已经有不少游客在服务中心休息了,他们或买了景区里提供的价格不菲的快餐烧烤小吃,或拿出自己带的方便面火腿肠面包卤蛋凤爪打尖儿。)
(文宇航和倪喃来到游客服务中心。)
(学生泽旺在人群里伸个脖子张望着,看见了文宇航大喊起来。)
泽旺:文老师,这里!
(文宇航挥手示意,和倪喃走过去,当下厮见了。)
(泽旺的妈妈和泽旺早就守占了一处石桌,上面摆放了高压锅碗啊盆儿的,正在等着他们。)
文宇航(不安):哎呀,真的太麻烦你们了!
泽旺的妈妈:不麻烦,不麻烦的。
(泽旺的妈妈就在桌子上打开带来的保鲜碗里的食品,倪喃伸头一看,煮的有自己家灌制的辣味香肠,自家熏制的腊肉,都是红油浸香;还有炖烂了的大块牦牛肉,肉香扑鼻。一个高压锅里是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另一个高压锅里居然还炖了一锅红艳鲜香,酸爽诱人的西红柿汤!)
倪喃(喝彩):哎呀,好丰盛啊,口水都流下来!
文宇航(不好意思地):真的,太丰盛,太难为你们了,太麻烦你们了。
泽旺的妈妈:不麻烦,不麻烦。文老师你不用那么客气的,我们平时自己也是要带饭进来的。
文宇航(指了指这些锅碗瓢盆):这一大堆家什,带进来多不容易啊。
泽旺的妈妈:我们是当地人,在景区里都分配有自己的摊位,每天我们的车是可以开进景区里来的——你们的车子是开不进来的。
文宇航:哦,原是这样。
倪喃(点头):就是,她们九个寨子的老乡相当于在景区里是有股份的,每年年底还要分红的。
文宇航:哇,好安逸啊。
(泽旺的妈妈就给倪喃和文宇航盛上饭。)
文宇航(要拉泽旺):来,泽旺,一起吃。
泽旺(笑):我在家已经吃过了。
泽旺的妈妈:不管他,他已经吃过了,这些是我早上就准备好了的,泽旺自己先吃完了午饭,才和他爷爷开着家里的面包车送进来的。
文宇航(摇头):哎呀,真的给你们全家添麻烦了。
泽旺(插嘴):其实我也能开进来的,爷爷不放心。
倪喃(惊讶):哇,泽旺,你会开车啊,你无证驾驶啊。
泽旺(不好意思地笑了):早就会开了。
泽旺的妈妈:他十一二岁就跟他爸爸学会开车了,一般不敢叫他开,都是我自己在开,有时我忙不过来,就叫他偶尔开一次,家里离这里也近,今天他爷爷不放心,说人多,非要替他开,他也那么大个个子了,16岁了。
文宇航:泽旺还没到年龄,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让他开车吧,注意安全,等他年龄到了,考了驾照再开好了。
泽旺(点头):好。
泽旺的妈妈(招呼):快吃吧,文老师,你们跑了一上午,也累了,也饿了吧。
倪喃(笑着承认):还真的饿了。
泽旺的妈妈:那就快吃吧。比较匆忙,简简单单的,你们凑合吃吧。
(倪喃和文宇航端起碗,拿起筷子。)
文宇航(又看看一桌子的菜):这么多菜,我们简直吃不完。
倪喃(边吃边点头):好吃,真好吃,这个辣味香肠,味道好正宗,辣得好安逸哦!
文宇航(品尝了,也点头):嗯,腊肉真的好香啊,好吃!
(不时有其他的游客路过,他们闻着香味凑过来,伸长脖子看了那一桌子的饭菜。)
游客(惊奇地):咦,你们这是从哪儿买来的呀?
倪喃(得意地):这可没有地方去买,是我们自家带的。
游客们(羡慕地看了又看,啧啧道):哦哟,好有心哦,好安逸啊!
泽旺妈妈(指着服务中心大厅):文老师,我们家的摊位就在那里面,平时卖点手工艺品,土特产什么的,待会儿你们吃完了,下午要回去了,可以到里面转一转的,这两天客人还是比较多,我又是一个人,现在泽旺的爷爷在帮我守着摊摊——我就不陪你们了,待会儿吃完了,泽旺收拾了,就慢慢回家吧。
文宇航和倪喃(不安地):哎呀,耽误你做生意了,实在不好意思。
泽旺的妈妈(摆摆手):文老师,平时想请你吃个饭都没机会,我们离学校也远,去一趟涪江市不容易,上次到涪江开家长会,文老师也忙,也没说上几句话。我们泽旺每次回家最喜欢说在双语实验学校里的事情了,他本来不爱说话的,但是只要说起学校里的事,那说起来就没个完,一直说文老师和其他老师都挺关照他的,他还想在涪江读高中,我们都支持他,只要他想学,我和他爸爸就一直支持他,以后还请文老师多押着他学习,他小孩子贪玩,不自觉,文老师压紧点他,他还好点。
文宇航(点头):泽旺乖,听话,白白净净的,很斯文的。
倪喃(看看泽旺,笑):就是哈,泽旺皮肤好白啊,一点都不像是九寨本地的娃娃。
泽旺的妈妈(也笑):就是,他的皮肤跟我和他爸爸都不像,我们都说他是我们在医院里抱错了的娃娃。
(大家都笑了,泽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文宇航:就是还得加把油哦,泽旺,我们给你定过位的,你是哪类学生啊?
泽旺(小声):踩线生。
文宇航:就是,踩线生可上可下,努力了,就冲上去了;偷懒了,就掉下来了。你脑瓜子好用,要加油啊。
泽旺:嗯。
泽旺的妈妈:文老师,那你们慢慢吃,我先过去了。
文宇航和倪喃(起身送她):好好,你忙。
看着泽旺的妈妈的背影。
文宇航:泽旺,你妈妈好能干啊,你放假在家,除了做作业,在帮着妈妈干活了吗?
泽旺:要干的,家里爷爷奶奶也在的,也都能干些活路。
倪喃:泽旺,你爸爸呢?
泽旺:爸爸在开货车,帮自己家进货,也帮别人家进货。
文宇航:经常跑哪里呢?
泽旺:好像拉萨,玉树都在跑,平时成都多一点吧,具体不太清楚。
文宇航:有机会多和父母沟通交流一下他们的故事嘛,比如爸爸跑车跑那么远,途中能看到很多风景,可能会遇到很多这样那样的故事;妈妈做生意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客人,他们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比如今天我们就遇到了有从马来西亚来的游客,九寨沟现在是世界闻名——爸爸妈妈遇到的人,遇到的事,他们的感受想法,还有你自己听了爸爸妈妈的故事,你自己的感受了——这都是生动鲜活的生活素材,它们就在自己身边。你总是说写作文没什么可写的,这些就可以写啊,生活就是由这些平凡人的平凡故事构成的啊。
泽旺:嗯。
倪喃(指着文宇航问泽旺):他是不是这次又给你们布置了好多作业啊?
泽旺(看看文宇航,笑):还好吧。
文宇航:作业做了多少了啊?
泽旺:基本上快做完了,在学校里就做了不少了——大家都是的。
文宇航:其实假期作业是最没意思的,老师为了防止学生在家疯起耍,布置了一大堆作业;而学生为了能挤出时间来玩儿,就拼命应付。
倪喃:还不如不布置,放他们耍个够。
泽旺(笑):那就安逸了。
文宇航(看他一眼):其实老师也愿意啊,可是家长又不能接受啊,嫌孩子没事做,有些老师也不习惯不心甘,而学校领导又怕家长来闹,所以就这个样子了——
倪喃(逗泽旺):泽旺,明天和我们一起回涪江吧?
泽旺(脱口):不,我还要在家里多耍几天呢。
(大家都笑)。
文宇航:所以说还是家里好啊。
(吃完午饭,泽旺麻利地收拾锅碗,文宇航倪喃和他一起收拾。文宇航把餐余垃圾收拾好丢到垃圾桶里,倪喃把几个保鲜碗用盖子盖好,叠放在收纳袋里,文宇航一手拎着一个高压锅,倪喃端抱着装了保鲜碗的收纳袋,泽旺抱着碗碟筷子,三个人一起送到景区一处便门,泽旺家的五菱宏光面包车就停在门口,泽旺的爷爷已经守在了车旁。)
(文宇航和泽旺的爷爷打了招呼,道了扰,一起把家什东西放到车后备箱里,泽旺和老师打了招呼,就和爷爷开车走了)。
(文宇航拉着倪喃往回走,正撞上泽旺的妈妈,她手里拿着两个礼品塑料袋正往这边匆匆走来。)
文宇航:泽旺的妈妈,泽旺已经和他爷爷一起回家了。
泽旺的妈妈(递过塑料袋):我知道了,文老师,你们也来得毕竟匆忙,我们也没什么准备的,这两把牦牛角梳子,是自己家的,请文老师和师娘莫嫌弃啊。
文宇航:哎呀,午饭都偏劳你们了,还要送礼物,这……
泽旺的妈妈:哎,这都是小东西了,哪里敢叫礼物啊,一点小心意,莫嫌弃哈。
(泽旺的妈妈把东西交给倪喃,摆摆手就匆匆告别了。)
文宇航(看着她的背影叹息):这就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啊,自己本来就不容易了,还咬紧牙关,一心为了孩子。
倪喃:这也算你们当老师的骄傲的地方吧,只要你们真心为了娃娃好,很多家长会感激你们一辈子的。
文宇航:尤其是学习不咋地的学生,你帮助了他,他们懂事了,真的会记你一辈子的,其实好多优生还不见得记得住你——对了,你后妈对倪虹现在的表现还满意吗?
倪喃:快莫说了,开心得很哦,虹娃子真的变化大,连爸爸都说他懂事多了,这点我都没想到。我瑞姨说了几次要请你们几个老师吃个饭,都被我拦住了。
文宇航:你不是请过我吃牛排了吗?
倪喃:那不算,那是我各家请的,该虹娃子的妈请,就该她请,这个世道,谁生的娃谁负责。
文宇航(嗔道):你又开始胡搅蛮缠了。
倪喃:唉,有时候觉得我瑞姨真的不容易——他们不在我才敢说哈——站在一个女娃儿的角度,我就说嘛,你王瑞芬同志当初找啥子老老公嘛!一开始想得浪漫,安逸,恋父情结作怪吧。好,现在是这头要顾医院里的老老公,那头又要顾学校里的小幺儿,值不值吗!换了我,哼!认真将来是不养娃的,我才不操这些闲心呢,各家自己不晓得到处去耍啊?
文宇航(看看天色):算了,你爹地要是听见你的话非捶你不可,尽说些无法无天大逆不道的话——别扯了,时间也不早了,师娘,咱们还是快点出发吧,下午还有好几个景点要看呢。
倪喃(挥着小拳头一拳打过来,笑骂):师娘你个鬼啊,劳资才没那么老呢!
第十六集
200 九寨沟景区熊猫海边 日 外
(海子里令人惊艳的是那湛蓝得令人销魂的湖水,蓝幽幽的,纯净通透。倒伏在水中的已经钙化的树枝,像凝固了的历史一样。周遭岸边,一丛丛黄绿相间的青杨和水柳,静静地伫立在水边,把自己的倩影倒映在蓝宝石一般的水中,揽镜自怜之余,平享着人间仙)境。
(岸边,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手握着一只卤鸡翅,一手摇晃着,就要跑到水边去洗手。)
倪喃(惊叫起来,急忙拉住他):哎——小朋友,不能到这水里去洗手啊,你看这里的水好美啊,弄脏了好可惜哦,再说了,待会儿叫景区里的安保叔叔看见了,要罚你妈妈钱钱的。
那小男孩(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看倪喃,回头喊道):妈妈——
倪喃(从包里掏出一张湿巾,撕开,给小男孩擦了擦手):喏,用湿巾吧。
小男孩的妈妈(过来,微红着脸):坤坤,谢谢阿姨。
小男孩(扬起小脸):谢谢阿姨。
倪喃(给小男孩擦干净了小手,微笑着向小男孩摇摇手):不客气,喊姐姐——再见。
201 九寨沟景区五彩池边 日 外
(在耀眼的阳光下,五彩池水面真的是五彩斑斓,感觉就是天上的织锦降落到了人间,那么眩目,令人惊叹不已。)
(倪喃来过不止一次,文宇航也是第二次到了,但他们依旧扶着栏杆,边驻足,边惊叹。)
文宇航:听说黄龙的五彩池还要漂亮些。
倪喃(点头):应该是了,可惜这次没时间过去了,不好意思哈,文老师。
(文宇航含笑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揽住她的肩头,倪喃就轻靠在他身上,两人欣赏着四周的景致。)
201 九寨沟景区五花海边 日 外
(文宇航和倪喃二人扶着栏杆低头俯视,只见海底的钙华沉积、各种色泽艳丽的藻类以及岸边五彩斑斓的林木倒影,使得五花海呈现出鹅黄、藏青、墨绿、宝蓝等各种颜色。)
202 天上云端酒店楼上的过道 晚 内
(当天晚上,穿了睡衣的文宇航蹑手蹑脚地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走廊里安安静静的,不见有人。他刚要轻推对面倪喃的房门,房门却一下子自动开了,文宇航冷不防,扑了个空。)
倪喃(一把拖住他,小声笑骂):笨戳戳的。
(随手关上了房门。)
(在九寨沟淅淅沥沥的夜雨声中,两人如胶似漆,一夜缠绵。)
203 天上云端酒店门口 日 外
(第三天一大早,文宇航在车边收拾行李,把箱包一件一件放到车的后备箱里。)
(倪喃还在一旁和白姐话别。)
倪喃:……你空了再把钱打给我后妈吧,也不急,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给我后妈联系好了哦,白姐。
白姐:要的,大家都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你们让了我们那么多利了,真是的……放心,就这两天,剩下的钱我们会尽快打到你妈的卡上的。
倪喃(拉着白姐的手):都是自家人,都理解……主要是我老汉儿确实要用钱,没奈何,不然我都舍不得这个店店,但现在交到你和孙大哥手里,那是最好的选择了,我们大家都放心。
白姐:等以后你们松活过来了,大家再一起来做,都是朋友嘛。你有机会空了,一定要回来耍啊。
倪喃:要的。
白姐:倪叔的身体也要抓严治哦,下个月我们老大放暑假,我要去成都接他,肯定要去看倪叔的。
倪喃:好哇,白姐,你上成都来了,有可能我不在家哦,你也晓得,我那个班——
白姐:晓得,晓得,你各家也要注意身体,吃不消了就休息,家里也不缺你几个钱,对吧。倪喃:没事的,我自己晓得,白姐你各家也要保重身体哦。
白姐:我倒没啥子的,能吃能睡,娃娃也不咋操心,所以这两年净长肉了,腰肥TM的——不像你——天天在天上飞,回来又要帮着照顾爸爸,弟弟现在还听话了吧,考高中没问题吧?
倪喃:就是有点恼火,妈老汉儿现在也没精力管他了。总是小时候一家人太惯肆他了。没办法,现在叫他(指了指文宇航)——文老师在帮着管,还好,要比以前听话些了。现在在学游泳,准备通过艺体考试进北湖高中。
白姐(注意地看了看正在忙的文宇航):哦哦……这个文老师,是你以前的老师啊……
倪喃(有点尴尬地):……差不多吧,没直接教过我,我们两个班挨着起的,认得到……
白姐(欲言又止,还是开口了):哦哦,他女儿今年在高考啊……那年龄恐怕比你大好多喽……
倪喃(微笑着拍了拍白姐的手):白姐,你放心,我自己的事,我各家自己晓得的,谢谢你了。
白姐(忙点头解释):哦,我只是随便问问。
倪喃:白姐,你是我姐姐,关心我,为我好,我晓得的,没什么,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嘛。
白姐(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倪喃(吐了一下舌头,压低声音笑道):他嘛,以前算是我的初恋吧。现在头发掉完了,就只能算是一般的朋友了吧。
白姐:哦,哦!
(白姐送倪喃走到车旁。文宇航已经坐在驾驶座上。)
白姐:文老师,回去路上慢慢开哦,路上辛苦你了。
文宇航:谢谢你,这几天够麻烦你们了。
文宇航(一指车里仪表盘上的正在阳光下转动着的银色太阳能转经筒摆件):还有,谢谢你的礼物,好漂亮啊!
白姐(摆摆手):小东西了,莫客气哈。
倪喃(淡淡地):白姐还在你包里放了两个金色的太阳能转经筒,你送同事也好,自己留着也好。其实我觉得还是这个银色的好看些。
文宇航:孙夫人费心了。你和孙哥如果到了涪江,一定打个电话哦,让我也尽一回地主之谊啊。
白姐:一定,一定。
(倪喃和白姐热烈拥抱,依依不舍。)
(最后,倪喃坐进汽车副驾驶位置。)
倪喃(边扎安全带,边喊了声):白姐,走咯!
(倪喃使劲向白姐和刚从酒店跑出来的阿芳等人挥手道别。)
204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文宇航翻出手机导航APP,设定导航路线,忽然想起,把手机里翻拍的倪喃小时候的照片找出来,递给她看。)
倪喃(很震惊):哇,这是我小时候啊!
(她仔细看了又看,最后轻轻叹口气,把手机还给文宇航。)
205 九寨沟到涪江市的路上 日 外
(往回走了。)
(一路上,倪喃忽然陷入了沉思,眯缝着眼,再不愿多说话)。
(文宇航不时扭头关切地去看她。)
(倪喃感觉到了,却也不理会他,她就蜷缩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倪喃(忽然开口):你各家小心开你的车哈,我睡一会儿。
(文宇航打起精神,专注于开车,因为道路固然新铺了柏油路,显得非常之平整,但弯道还是蛮多的。)
(车子兜兜转转就离开了城镇,上了山路。路上车辆不是很多,四下里显得安详而静谧。窗外,道路在崇山峻岭中逶迤绕行,夏天的山崖上各种松树栎树,柏树桦树,以及各种灌木,茂密丛生,郁郁葱葱,不时在翠绿中闪出红的黄的野花来,明丽耀眼;偶尔一两只山鸡野雉也拖着绚烂的尾羽窜出草丛,站立在道旁牙白色的山石上,机警地环顾左右,眺望一下四周静美的山景,随即又悄悄隐入了山林间。)
(天放晴了,阳光越过山尖,穿过树梢,洒进车窗,照在倪喃俊秀的脸颊,车随路转,眼前又是一片阴郁。倪喃却一直在梦乡中酣睡着。)
(路边的一条小溪一直如影相随着,穿过山岭,经过村寨,渐渐的,小溪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条小河,再往下走,小河突然变成了一条大河了,文宇航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涪江啊!她从黄龙的雪宝顶发源,迤逦辗转,步步成长,慢慢发育,冲出大山,居然成了那么大一条江,穿过涪江市,下到射洪县,直流到重庆的合川,汇入嘉陵江,最后注入长江,成为滚滚长江的一分子。)
(倪喃蜷缩在副驾驶座里,始终在沉沉地酣眠着。)
(汽车一路盘旋下行,过了川主寺,过了巍峨耸立在山尖上的红军长征胜利纪念碑,慢慢从崇山峻岭中钻了出来。)
206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日 内
(下午时分,小汽车快到涪江市了,倪喃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倪喃惊醒过来,从牛仔裤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振作精神,打开微信群,一通操作。)
倪喃(头也不抬地):直接送我到高铁站哈。
文宇航:好——要上班啊?
倪喃:嗯,早班,明天的。
207 涪江市高铁站前广场 日 外
(停车场上,文宇航把车停住,两人下了车,倪喃背上自己黑色的双肩包,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文宇航从后备箱取出拉杆箱,然后她头也不回地扭身走向候车室,文宇航急忙关好后备箱,锁了车跟上来。)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爬上长长的台阶。)
文宇航(想起什么,紧赶两步,凑到倪喃耳边小声):你这几天安不安全啊,要不要回去买颗紧急……药吃啊?
(倪喃愣了一愣,转转眼珠,回过神来,脸一下涨得通红了,翻个白眼,不理他,只管爬上高高的台阶,文宇航提着她的拉杆箱急忙跟进。)
208 涪江市高铁站检票口 日 外
(倪喃回头接过自己的箱子。)
倪喃(眼睛也不看文宇航):好了,你回去吧。
文宇航(叮嘱):你路上要小心哦。
(倪喃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倪喃转身独自去排队进站,文宇航站在栅栏外不错眼珠地看着她。倪喃带着行李随队伍慢慢挪动,虽然知道文宇航在看着自己,但她并不转头看文宇航这边。)
(文宇航就站在那里目送着她。)
(离进站口还有两米多的距离了,忽然,倪喃在队列中回头向自己身后的一个又高又胖、二十多岁的男孩说了句什么,那个烫了一头金黄色卷发的男孩殷勤地点点头,倪喃把白色拉杆箱留在原地,从队列中绕过来,快步走到栅栏边,走到文宇航面前,一双秀目看着文宇航的眼睛。)
倪喃(小声却清晰而正色):记住了哈,我没给过你任何承诺,你对我也没有任何的义务和责任,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
文宇航(愕然):……
倪喃(又仔细看了看他,口气柔和了点,压低声音,语气坚决地):你回去了,各家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说完,她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快步又回到队列原来的位置,小声向后面的胖男孩道个歉,那人点点头,善意地让倪喃回到队列中。随着队列,倪喃走到了闸机口,验了身份证,背着她的黑色双肩包,拉着白色拉杆箱,头也不回地走进候车大厅,瞬间就淹没在茫茫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文宇航伸着脖子,呆呆地站在那里,琢磨着一分钟前倪喃说过的话,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209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食堂 日 内
(7月初的一天中午。在班主任老师吃饭值守区,文宇航吃完饭,端了空的餐盘去潲水桶边倒餐盘。)
程建超(从后边喊):文哥,等等我。
文宇航(一回头,见是程建超,笑):咦,我怎么没看见你啊?
程建超(笑):我来得晚,没位置了,就在那边角落里和他们挤着坐了。
(两人倒了餐盘,在置物架上把餐盘放好,一起向楼梯间走去。文宇航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递给了程建超一张。)
程建超:谢谢。
程建超(擦嘴):文哥,你今年暑假怎么安排的?
文宇航:可能要出一趟远门,我答应我老头子陪他回一趟东北的。
程建超:回东北啊,那怎么走啊,坐飞机吗,还是坐高铁?
文宇航:准备自驾。
程建超:哦哟!那有点远咯,有好几千公里路吧。
文宇航:查了一下,有三千多公里吧。我们反正也不赶路,慢慢走,准备走一截,就玩儿一段。主要是我们老爷子身体还好,我妈就不去了,她身体不太好,有高血压,冠心病,房颤,唉。
程建超:都是老年病。那跑这一趟要花多长时间啊?
文宇航:至少要半个多月往上走吧。
程建超(小声):新城教育那边,暑假还想请你去他们那里补课呢。
文宇航(抬头看了看身边走过的人):哦,补课啊?
程建超(也警惕地看看身边的人堆,点点头):嗯。
210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 日 外
(两人走出食堂,走向校园的大草坪,就拐到大草坪中间的小路上,慢慢散步。)
文宇航(笑):现在抓老师补课,跟抓卖淫嫖娼是同等对待哦。
程建超(苦笑):就是,我也看到那个报道了。
文宇航(感慨):唉,老师现在真的是斯文扫地啊!
程建超:有些地方的确补课成风,像在成都,就是王涛去的那个私立学校,也就是一般的私立学校,不是什么名牌重点学校呢,周末大家都在补课,学校里也默许,那些老师的收入还真是相当可观呢。
文宇航:听说双语实验学校有些人也在外面补课啊。
程建超:有嘛,主要是理科老师,像数学组的贺小光,岳夕他们一直在外面补课,有时候他们还在假期带了学生在学校教室里补呢。
文宇航(惊讶):厉害啊!
程建超:最厉害的是物理组的甘金才,一年四季在校外教培机构补课,而且还同时在好几个补习机构挂职上课。你看上次通报他周三下午正课不上,班上处于无人值守状态,那肯定是在哪里补课去了,一时赶不回来了。
文宇航(摇头):你看老甘那个身体,一天到晚病怏怏的,恐怕也是这么东跑西跑累出来的。
程建超(点头):应该是吧,还是划不来,钱是挣了点,但把身体累垮了。
文宇航说问题是钱是挣不完的啊。
程建超:嘿嘿,有些人还是把钱挣到了。你看政治组的李根,不是换了个奔驰商务车了吗?
文宇航说就是,那天有一辆奔驰商务车在三号门停车场,把我的车挤住了。我上车都不好上。我还以为是外面哪个家长开进来的,心里还说这些门卫怎么把外面家长的车也放进来了。结果昨天早上,我到了三号门停车场,刚停好车,那辆大奔商务车又开到我车旁边停下来,我就想看看是谁啊,一看,从驾驶室里下来的居然是李根了。心想,哇,原来是这虾子的车啊,这小子家里还真有钱吗?
程建超(肯定地):他有什么钱?他家里是个穷光蛋。
文宇航:嗯,靠他老婆买的?
程建超:他老婆在西城中学里面当生活老师,一个也就两三千块钱吧。
文宇航(奇怪):那他从哪里来的钱买大奔的?
程建超:还不是靠补课。
文宇航(更奇怪了):他一个教初中政治的,谁找他补课啊?
程建超:他几个胆子大得很呢!他不是在当年级主任吗?那年他们初二地理生物中考前的一个寒假,他们几爷子就动员了全年级的学生,一千多人啊,跑到贵阳去补课,对外说是组织冬令营,每个学生交了六千多块钱。
文宇航(难以置信):啊?跑到贵阳去,那么远!
程建超:李根老家是泸州的,隔着赤水河对面就是贵州了,总是离得近吧,那边可能也有熟人,找几个大巴车一拉——你想想这得是多少钱?他后来在中华民谣买了两套房,前段时间卖了一套,就买了这辆奔驰商务车。
文宇航(咂舌):不得了,不简单。也就是这些少数人挣了这种钱,害得整个社会都对老师补课污名化。
程建超:就是,现在补课成了一种罪过了,也不知道为啥?就是嫉妒个别老师挣了点钱?那社会上挣热钱挣快钱的人多了去了。
文宇航(自嘲):百无一用是书生。人家说了的,当老师的人性格一般都是比较懦弱的,总是好欺负吧?其实以前我对补课也是不感兴趣的,上上上一届有一个学生叫陈震,他的补课经历改变了我对补课的看法和认识。
程建超:是不是?
文宇航:陈震在初一初二的时候,大多数学科都挺好的,就是数学不拔尖儿。每次考试也就是考个七八十分儿,八十分都挺费力的。到了初二下期的暑假——他自己说的——他跑到金钟街一个教培机关那里去补了23节课。加上那娃自己也勤奋吧,结果开学回来,学数学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我记得最清楚了,初三上期期末统考,数学他居然考了满分。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补课还是有用的。
程建超:因人而异吧,补课到底有没有用,一分为二,对有些要学的人来说,有用;对那些不想学的人来说,就没有用。
文宇航(点头):就是,有些学生在学校都不想学呢,回到家家长还硬叫他去补课,他在教培机构那里不磨洋工才怪呢!教培机构的人只要你交钱,学不学是你的事,可怜那些家长,相当于花在孩子身上的第二份钱也打了水漂。
程建超:很多家长也是跟风,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去补课了,自己也跟着去补,其实就是求得自己一个心理平衡,也不看看自己家孩子的实际情况。
文宇航:补课应该只对中等以上的学生,而且还必须是中等以上的学生中的那些自己想进步的学生有用。
程建超:对。
文宇航:现在一刀切,全都不让补课,也是匪夷所思哈。
程建超(叹口气):唉,搞不懂。其实现在不少教培机构,还不是悄悄咪咪在搞补课,因为很多家长和学生有这种要求啊,这是市场决定的。
文宇航(摇摇头):我们都是小人物,搞不清楚。
程建超:你看你有没有空过去补一下呢?他们还是希望你过去。
文宇航:主要是回东北的事早就已经安排了的,可能时间上冲突了。那就麻烦你给他们说一下吧,感谢他们的抬爱。说老实话我还真没去补过课,以前每到假期就有人来邀约我,我都懒得去。
程建超:在涪江市补习语文的人少,不像成都,重庆那些大城市。涪江主要是数学物理,学生补得多。
问宇航:就是,文小仙初三中考前,我还找物理组的赵雅洁给她补了十节课呢。补英语的也不少。
程建超(笑):其实你有空也可以去参加一下补课,就当体验生活吧。
文宇航:也是哈。
211 文宇航的新家 日 内
(星期天上午,文宇航正在自己新装修好的屋子里打扫卫生。墙上的电视机开着,正处在新闻频道上,滚动播报着国内国外的新闻,这给屋里增加了不少声响动静。)
(文宇航用半干的新拖布仔细地拖着客厅里铺的新式大板瓷砖地板。)
(忽然电话响了,他抓起沙发上的手机一看,却是江海珍。)
电话里江海珍:老文,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我们安州去看踩桥节啊?
文宇航:啊,踩桥节是今天吗?
江海珍:就是,你去不去啊,你不是一直想去采风的吗?
文宇航(回头看看屋子,犹豫):哎呀,一周就休息周日上午半天,下午又要返校了——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去吧,我今天上午抓紧时间把屋里打扫一下,你们去吧。
江海珍:你不去哈?莫后悔哦,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文宇航:你两口子踩完桥倒可以直接回安州爹妈家吃饭哦,我以后有机会再去吧,谢谢你的盛情,拜拜。
(挂了电话,文宇航看看墙上的电波挂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因为还要为自己做午饭。)
(总算拖完了地,文宇航直起腰环视了一下客厅,觉得马马虎虎过得去了,就折进厨房,从放在灶台上的购物袋里拿出三四根莴笋,一小扎飘儿白,两三个西红柿。去什物架拿起刮皮器刮莴笋,才刮了一根,忽然,有人敲门。)
(文宇航放下刮皮器,左手还握着莴笋跑到门口,从猫眼里看了看外面,小心地打开房门,却是一个陌生男子。)
那陌生男子(陪着小心):你好。
文宇航(打量了一下他):你好……请问,有事吗?
那陌生男子:你好,我是1505的,你旁边那家的邻居……
文宇航:哦,哦,你好。
男子:请问你们家停水了吗?
文宇航(一愣):应该没有吧,我才洗了抹布的——哦,等等,我再去看看。
(文宇航跑进门口的厨房,拧开了水龙头,水哗哗流出。)
文宇航高声道:有水啊,我们家没停水。
那男子:哦哦,那是咋回事呢?我再回去看看——哦,谢谢啊。
文宇航(回到门口):不客气,哦对了,你是不是也是才搬进来的哦?
男子:就是啊。
文宇航:那你应该检查一下,是不是你家里的总阀门没开哦,我刚进来那天也是这样,问了物业,物业帮我看了,发现是家里的总阀门忘打开了。
那男子(恍然):有可能,我们家装修都是我老婆在管,她今天临时加班不在家——我回去看看,谢谢你啊。
文宇航:不客气。
(送走了邻居,关上门,文宇航歪着头想了想,心里一动,摇摇头,还是回到厨房把两根莴笋刮完,切成丝,放到一个大碗里,淋上香油酱油糖盐醋花椒粉色拉油什么的,一阵搅拌,算是拌了个凉菜。)
(半个小时后,文宇航坐在饭桌兼书桌的大几案上开始吃饭,边吃边看午间新闻)。
(忽然,电视机里传来播音员紧急插播一条最新消息:
东方航空公司MU5735航班执行昆明-广州任务时,在广西梧州市上空失联并坠毁。机上载有乘客123人、机组人员9人。飞机于当日13时16分从昆明起飞,14时17分保持巡航高度8900米进入广州管制区。14时20分,管制员发现飞机高度急剧下降,随即多次呼叫机组,但未收到任何回复,14时23分,飞机雷达信号消失,后经核实,飞机坠毁于梧州市藤县境内。截至目前尚未发现幸存人员。)
(文宇航吃了一惊,端着碗愣在那里,呆呆地盯着电视机屏幕关注着新闻报道)。
文宇航(边咀嚼着饭粒儿边回味):嗯,东航?
(他突然一惊,不安地想了想,倪喃不就是东航的吗?)
(文宇航踌躇了一下,急忙丢下碗筷,抓起手机,急忙给倪喃发了条微信,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手指一按,发信息——)
(结果屏幕上出现系统提示: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文宇航一愣,又发了一遍,还是如此,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文宇航:怎么回事?!
(文宇航一惊,心里突然冒出了不祥的感觉,他慌忙拨打倪喃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文宇航越发紧张,坐到椅子上,又拨打了两次,结果都一样。)
(文宇航有点蒙圈,茫然地转了两圈,呆呆地愣了在那里。)
(文宇航想了想,急忙起身穿衣,跑到厨房里关了灶上还在煲汤的火,拔了电饭煲的线,急匆匆跑到门口换了鞋,抓起随身包开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急急开门返回,鞋也没脱冲进客厅找到遥控板把电视关了,提起门口鞋柜上的笔记本电脑包转身跑掉了。)
212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停车场 日 外
(一点多钟,文宇航神色紧张地挎着包,提着笔记本电脑下了车,朝着旁边的运动场疾走而去。)
213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运动场 日 外
(运动场上人生鼎沸,热闹非凡。周末回不了家在学校托管学生们,此时正在运动场上彻底放松,释放着青春的荷尔蒙。他们或打篮球,或打排球,或打羽毛球,或在运动场边翻双杠吊单杠。很多女生站在场地旁边吃零食边当观众当啦啦队。到处都是生龙活虎生机勃勃的景象。)
(文宇航在人群里注意地搜寻着一块块篮球场,在12块篮球场地的靠边上的一块,果然发现了本班男生的身影,倪虹也正在里面上蹿下跳,抓篮上篮投球,搞得满头大汗。)
文宇航(急忙走过去喊):倪虹,倪虹!
(旁边观战的几个本班女生急忙掩耳盗铃地藏起零食)
女生们(招呼):文老师好。
文宇航:帮我喊一下倪虹。
几个女生(尖着嗓子大喊):倪虹,倪虹,文老师喊你!
(场上的倪虹终于听见了,望向这边,看见了自己的班主任老师,抹了一把汗跑了过来。)
(文宇航拉着倪虹来到一边。)
文宇航:倪虹,你姐姐是不是还在东航上班啊?
倪虹(眨眨眼):不晓得啊……好像是吧。
文宇航(不满地皱了下眉头,低声):刚才我才看了一条新闻,说是有一家东航的飞机出事故了。
倪虹(吓了一大跳):啊?!
文宇航:我当时马上就给你姐姐发了信息,结果没发出去,打电话也没打通,电话里说是个空号。
倪虹(吓得惊跳起来):啊!
文宇航:你马上去问问你妈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虹(急忙):好。
(倪虹跑到场边抓起自己的衣服就往寝室那边跑去。)
文宇航(喊):你往哪里跑?
倪虹(边跑边大声回答):我回寝室去,我的棒棒机还在寝室里充电呢。
文宇航(愣了愣,看看自己手上的电话,喊):用我的手机打吧。
(倪虹已经慌不择路地跑远了。)
文宇航(无奈,回头看看班上的同学,叮嘱):你们几个注意看着时间啊,5:00按时回班上自习哦——随便招呼一下本班的同学。
(学生们答应着。)
214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草坪间的甬道 日 外
(文宇航准备去往办公室,旁边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戴着黑色棒球帽,蓝色的口罩。在旁边喊住文宇航。)
米萱的妈妈:文老师。
文宇航(回头,不敢确定是哪位家长):啊,你好……
米萱的妈妈:文老师,你好,我是你班上米萱的妈妈。
文宇航:哦,你好,你来送米萱返校啊?
米萱的妈妈(吞吞吐吐地):啊……就是……主要是我还想找文老师说件事……
文宇航:哦,有什么事啊?
米萱的妈妈(走近文宇航,迟迟疑疑地):哦……嗯,是这么回事,最近,最近我们米萱的学习状态是不是不太好啊?
文宇航:嗯,就是,我也发觉了,她现在在我的课堂上都会走神,临近期末了,作业质量也在下降,英语老师也在告她的状,她还是英语课代表呢。我下来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出个什么名堂来。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米轩的妈妈(尴尬地):哦,哦……是这么回事,文老师,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麻烦你帮我做一下我们米萱的思想工作。
文宇航:没问题呀,到底发生了啥事了?
米萱的妈妈(窘迫地用眼角扫了一下旁边,低声):……主要是,前两周米萱的爸爸进去了……
文宇航(怔了怔,回过神来,吃惊):啊,怎么回事啊?
米萱的妈妈(小声地):米萱的老汉儿在外面搞赌,搞得有点大,被抓了……判了四年……
文宇航(惊):哦……
米萱的妈妈:之前米萱就在问我,说爸爸怎么老不回家。关键是那天我弟娃儿,也就是米萱的舅舅——过来找我说这个事,米萱在旁边听到了,当时就哭了起来。
文宇航(默默地点点头):这对孩子肯定打击不小。
米萱的妈妈(愁苦着脸):就是啊,米萱就说爸爸不在了,家里没钱了,她不想来双语实验学校读书了。我劝了她好久,才稍微好点儿。所以这段时间米萱一直都是那个造孽兮兮的样子。我这个当妈的心里也着急,就想麻烦文老师帮我做一下我们米萱的思想工作。米萱一向对文老师就很崇拜,每次回家来都说你上课上得如何如何好,给他们讲故事,讲道理,讲得巴巴实实的。她也很听你的话,所以我想麻烦文老师,帮我疏导一下我们米萱……
文宇航:这个没问题,我回头就找她——她现在人在哪儿呢?
米萱的妈妈(看看教学楼):我刚才看她回教室去了,我才去送我们老二去小学部的。
文宇航:你们老二上小学几年级啦?
米萱的妈妈:小二了。
文宇航:行,我回教室看看米萱在不在,如果她在,我就找她摆谈摆谈吧。
米萱的妈妈:那太感谢文老师了,谢谢,谢谢你啊。
文宇航(摆摆手):不用那么客气,都是我们该做的工作。
21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四楼走廊 日 外
(因为还没到周末结束托管返校回班的时间点儿,所以大部分学生都还在运动场或寝室里,每间教室都只有几个学生在里面活动。)
(文宇航走到自己班教室门口,往里看了看。本班教室里也只有几个学生在里面做作业,或者在聊天儿。胖乎乎的米萱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座位上发呆。)
文宇航(喊):米萱!
米萱(猛一抬头):啊?
文宇航:米萱,来我办公室一下。
米萱(闷头闷脑地):哦。
21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办公室里除了文宇航,空无一人。)
(文宇航坐在办公桌前,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放到桌上,打开右手边的柜门,把随身包放进去。)
米萱(站在门口,小声喊了一声):报告。
文宇航:进来。
(米萱慢腾腾地进来。)
文宇航(一指旁边一把椅子):把那把椅子搬过来。
(米萱僵硬地回头看看,依言把那张闲置的椅子搬了过来。)
文宇航:坐吧。
(米萱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文宇航(看了看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米萱):米萱,你妈妈都把事情给我说了。
米萱(低下头扭着自己的手指):嗯……
文宇航:肯定,这个事的确很大,很大。首先当前,你思想上受到冲击,受到打击,背上思想包袱,这都是很正常的。那个人毕竟是你的父亲,亲情摆在那里的。
米萱:……
文宇航:每个人包括成年人,在一生中都会犯错误。天底下会犯错误的不只是小孩,大人也会犯错误,谁都会犯错误,我们小人物要犯错,伟人也会犯错。也就是说,是个人都会犯错误。
米萱:……
文宇航:任何人都会犯错误,而犯了错误,那都是要受到惩罚的,只不过根据犯错误的程度,受到相应的惩罚,也各有不同罢了。
米萱:……
文宇航:一句话,你父亲现在犯了错,接受了惩罚,归根到底这是他人生中的事,仅限于他个人。你说对家人有没有影响呢?肯定是有的,这也是他犯错付出的代价之一。对于你来说,你更多的是,应该从父亲身上吸取教训。什么教训呢?那就是一个人只有知法守法,才会有安稳幸福的生活。
米萱(慢慢点点头):……
文宇航:吸取的教训之后,你还要明白一点,你父亲有你父亲他自己的人生之路;而你米萱,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之路要走。现在难过肯定是有的,情绪低落也是正常的。但你不能长久地沉浸在这种负面情绪之中,因为第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父亲的事你帮不上任何忙,你父亲只能通过他自己的努力去尽快完成个人救赎;第二,你有你自己的人生目标要去完成,而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抬头看前方,你自己的目标还在前面等着你,需要你集中精力去努力实现,去完成呢。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力把你父亲带给你的负面影响,降低到最低水平。
米萱(闷闷地低着头):……
文宇航:现在肯定还有一个人比你压力还大。
米萱(脱口而出):我妈!
文宇航:那是啊,换位思考一下,一个女同志,家里的依靠,顶梁柱突然暂时消失了,身边还有两个正在读书的娃娃,其中老大还正在青春叛逆期……你想想,换了你,你咋办呢?
米萱:嗯……娃儿不听话就打,没奈何了就去死!
文宇航(盯着米萱看了一阵):你确定,你说的就是你真实的想法?
米萱(低下头):……不确定……
文宇航:最近你不听话,你妈打你没有?
米萱(摇摇头):没有。
文宇航(继续):你妈去寻死觅活了吗?
米萱(低下头小声):……没有。
文宇航:为啥?你妈为啥没有按你刚才说的去做呢?
米萱(低着头):……
文宇航:这就叫责任,当妈的责任让她必须硬着头皮支撑下去。你刚才之所以打胡乱说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感受到一个母亲肩上的责任——当然,可以理解,毕竟你还是个少年。
米萱:……
文宇航:其实你有你的优点,比如,你是个称职的姐姐。
米萱(颇感意外地):……嗯?
文宇航:我每次中午去女生寝室查寝,找不到你时,同学们都说你去看弟弟去了,帮弟弟铺床去了什么的。可见你这个姐姐当得还不坏,蛮称职的,也说明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现在,眼前,当下,还需要你当一个称职的女儿,努力减轻你妈肩上的负担。
米萱(慢慢点点头):……
文宇航:你现在做好你自己的事,就是对你妈妈最大的支持和宽慰。你这边稳定了,你妈就可以松一口气,去忙别的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已经够乱的了,你再在一边折腾,不是添乱吗?
米萱(小声嘟囔):可是,他是我爸啊……
文宇航:刚才也说了,父亲出了状况,你有思想包袱,有思想压力是正常的,血浓于水,任何人都不可能视而不见不闻不问,视而不见不闻不问反而是不对的。人是社会性动物,人与人之间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说得决绝一点,难听一点,人又都各是独立的。所以你父亲有你父亲的人生,你有你的人生,虽有难以割舍的交集,但你们各自的人生走向是不同的。啥意思呢?一句话,你父亲的事不应该成为你成长道路上的负担和包袱。现在社会文明进步,根本不存在过去的株连之说,所以你是幸运的,如果你再自我沉浸在你父亲自己的错误之中而影响了自己的前程,那就是得不偿失。刚才也说了,你还是未成年人,即便是成年人,如你妈那样,也帮不上你父亲任何的忙,现在能帮他的人是他自己。
米萱(轻轻点点头):……
文宇航:文老师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太阳照常升起。这是海明威的一本小说的名字,你不是爱看小说吗?放假了可以找了看一看,估计你要看懂还得几年——太阳不会因为你米萱的难过而躲在家里不出来,也不会因为你的开心而挂在天上不回家。没办法,这就是生活,每个人只有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才不枉来人世一遭。更何况,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一份责任要承担,那是扳都扳不脱的,米萱,你的责任是啥?
米萱(撇撇嘴):好好读书,考上北湖中学高中部。
文宇航:还有,当好姐姐,力所能及地照顾好弟弟,分担妈妈的负担,尤其是思想负担。
米萱(抬起头):哦……
文宇航:年轻人,就该学儒家,积极地入世,打起精神,抬起头看前方,往前走。
米萱(低下头,小声地说出自己最大的担心):同学们知道了……会笑话我的……
文宇航:第一,我觉得我们班的同学不会那么无聊,即使有,肯定也是极个别的,我们会教育他的;第二,就算别人知道了又咋样呢,人要有勇敢面对现实的勇气,有些东西是无法逃避的;第三,除非你自己大嘴巴说出去,不然没谁会知道的!
米萱:……哦。
(这时五点钟学生收假到班的铃声响了。)
文宇航:还有什么问题吗?
米萱:嗯……没有了……
文宇航(看她一眼):那好吧,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过来找我。
米萱(起身):嗯,谢谢文老师。
(文宇航点点头。)
米萱(走到办公室门口,回过头,迟疑):文老师?
文宇航:嗯?
米萱:你不会对同学们说吧……
文宇航(夸张地皱起眉头):米萱,这我就要批评你了,我如果连这点小秘密都无法保守,那我还配给你当老师吗?你太小看我了!
米萱(鞠了个躬):谢谢文老师。
(文宇航送走了米萱,抱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去教室守周日收假后的自习课。)
21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四楼走廊 日 外
(文宇航走出办公室,一抬头正看见倪虹嘴里含了个棒棒糖,和班上的男同学有说有笑的路过办公室,正往教室走去。)
倪虹和同学(一起喊道):文老师好!
文宇航:好……倪虹,你过来。
(倪虹急忙把嘴里的棒棒糖拔出来,手背到身背后,跑过来)。
倪虹:文老师……什么事啊?
文宇航(低声):你问你妈妈你姐姐的事了吗?
倪虹(想起来了):哦,我给我姐姐打通了电话了,我姐姐说她没事,出事的是东航云南分公司的飞机,我姐姐是东航四川分公司的。
文宇航(释然):哦,哦,那你去吧。
(倪虹点点头,敬个礼,跑回了教室。)
(文宇航纳闷地偏着头想着什么,正好程建超急匆匆地往办公室里迎面走来。)
程建超(随口):老文,来得那么早啊?
文宇航:啊……对了,阿超,咨询你一个技术问题。
程建超(站住):啥子技术问题?
文宇航:我给别人发信息,发不出去,发了几次都回复我,说什么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什么的,这是咋回事啊?
程建超(肯定地):那你是被别人拉黑了吧。
文宇航(大出意外):啊,被拉黑了?
程建超:应该是哦。
文宇航(追问):那,打电话总说是空号呢?
程建超:哦……怎么回事,是不是被拉进黑名单了?
文宇航(愕然):啊?
程建超(不解):哪个人会把你拉黑了?是不是不小心操作失误了哦……
文宇航(狼狈地):哦哦,可能是吧……
(程建超进了办公室。文宇航慢慢往教室走去,他站在走廊边呆了呆。)
(他想起了在涪江火车站倪喃说的话。)
(他知道倪喃不想让他再卷入她的生活。)
(这时一架民航客机轰鸣着从学校校园顶上飞过。)
(文宇航茫然地抬头看着天空中那架在下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银色大飞机,只感觉到它就像人生中又一只小船,就这样沿着自己的航线,从自己身边义无反顾地滑过去了,飞向了未知的天空)。
文宇航(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的确应该开启自己现实的,新的生活了。)
(这时语文课代表尹钰煊走到文宇航面前,从他手里接过电脑。)
文宇航(随口):同学们到齐了没有?
口齿伶俐的女生(歪着头想了想):齐了吧。
218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 日 外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教学楼里一下子由肃静模式变成了水开模式。家长们纷纷涌入学校,他们或大步流星地迈步奔向各个寝室,先替娃娃把寝室物品收捡好了再去教室与孩子汇合,或性急先跑到教室,结果碰上唠叨的班主任老师还在讲台上啰里啰嗦地交代这交代那的,只好在教室外走廊上心焦地等待,好不容易等到班主任老师宣布放假了,教室里的学生们兴奋地蹦起来大叫大嚷,家长们急忙冲进教室,和老师礼貌地打个招呼,就去招呼孩子,帮自己的孩子收拾书籍作业杂物。也有家长就过去和老师简单交流一下自己娃娃的情况,但这种家长反而都是些对自己孩子蛮自信有期许的,而那些成就不佳的家长则在实难躲开的情况下,顶多大面儿上和老师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并不好意思提及自己孩子的境况。家长学生大体拾掇好了,收拾停当了,就一起高高兴兴地离校回家了。一时间,教室里,走廊上,学生和家长们进进出出,熙熙攘攘,吆三喝五,犹若超市。)
(文宇航和程建超也在各自班上宣布了放假,出来就在走廊上遇到了,两人结伴回到语文办公室。)
219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一走进语文办公室,却见屋里一个男家长站在文宇航座位后面的一张凳子上,抡着手锤正往墙上钉钉子,地上站着两个女家长,一个手拿着一面红彤彤的锦旗,和另一个一起仰着脸在指点着。)
(文宇航一愣,仔细一看,却都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家长)。
文宇航(急忙):啊,谢瑶的妈妈,你们在干什么啊?
谢瑶的妈妈(回头):哦,文老师你好。
张林涵的妈妈:文老师你好。
文宇航:你们好,哦,张林涵的爸爸也来了,你,你们在干什么啊?
谢瑶的妈妈(把手里的锦旗举起来给文宇航看,笑):我们来送锦旗啊。
文宇航(吓了一跳):啊,好端端的,送什么锦旗啊?
张林涵的妈妈(笑):一学期结束了,老师们也辛苦了,有家长在群里建议,家委会出面给班上的各位老师送一面锦旗,表达一下我们的心情。
文宇航(搓着手):工作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没必要费这份神,花这个钱吧?
谢瑶的妈妈(笑):都是我们全体家长们的一点心意了,文老师你就不要拒绝了吧。
张林涵的爸爸(站在凳子上):来,给我挂起来吧。
(谢瑶的妈妈把锦旗递给他,张林涵的爸爸仔细地把锦旗挂好)。
(文宇航一看,只见锦旗上写着:
赠给文宇航老师:
授业一丝不苟
解惑无微不至
)
(张林涵的爸爸从凳子上下来,把手里的手锤交给妻子,去拿了抹布把凳子擦干净,小心地放到墙边。)
张林涵的爸爸(笑):文老师,就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了。
文宇航:刚才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看见锦旗,我就想起了那条新闻,真害怕我哪里没做好,你们也像那个业主给物业公司送的那面讽刺锦旗一样,上面写着“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呢。
(大家都笑了。)
谢瑶的妈妈:文老师,我们都是诚心诚意的,班上的娃娃虽说学习成绩暂时还不咋地,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行为品行,在你们的帮助教导下,几年来变化好大哦,大家都说,这个锦旗是必须送的,代表一下大家的心意。
程建超(读了一遍锦旗上的字,笑):老文,你这里好像老中医的诊所啊。
(看着墙上的锦旗,几个人又笑了。)
张林涵的爸爸(解读):教师和医生都有相同点啊,教师教书育人,要负责人们的精神健康,医生救死扶伤,要负责人们的肉体健康。教人,医人,都是为了人的健康成长,而且中医和教师做的工作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都属于慢工出细活,对一个人的全身心开展润物无声地调理。
程建超(喝彩):说对了的!
第十七集
220 涪江市中级法院执行局门口 日 外
(八月初的一天上午十一点左右,艳阳高照。)
(文宇航挎了个单肩包,汗涔涔地从门卫室登记出来,站在门口看了看门框上那执行局的牌子,走进大门。)
221 涪江市中级法院执行局办公楼楼道 日 内
(室内少了夏日炎炎烈日的炙烤,人体感受到了明显的凉意。文宇航用湿巾搽了搽脑袋上的汗,伸着脖子边走边寻找着目标,他仔细瞧着一间间办公室门框上钉的牌子,一间一间,就找到了执行局局长办公室,门是敞开着的。)
(文宇航往办公室里张望了一下,办公室里空调开着,却并没人。他回头看了看走廊,身边也没有人路过,一时无人可问。他就摸出手机,准备拨打昨天接到的那个电话号码。)
中年男人(在背后,用低沉的声音):你找哪个啊?
(文宇航一回头,却是一个身着制服,年龄看上去比自己略大一点的中年男人。)
文宇航(陪着小心):哦,我找市法院执行局的唐局长。
中年男人(绕过文宇航,径直往办公室里走去,边走边淡淡地):我就是。
文宇航(跟进去):哦,你好,唐局长,我就是你昨天给我打电话约我过来的,那个北湖中学的老师,我叫文宇航。
唐局长(记起来):哦,哦,请坐吧。
文宇航:谢谢。
222 涪江市中级法院执行局局长办公室 日 内
(唐局长走到自己办公桌后面,文宇航在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把单肩包放在自己大腿上。)
(唐局长回身在办公桌后面的玻璃文件柜子里,翻找出一件卷宗,看了看,坐到座位上。)
唐局长:是这样的,我们涪江市中院执行局收到成都中院转过来的执行函。文振国,是你的父亲哈?
文宇航:是的。
唐局长(翻看着卷宗资料):成都中院关于文振国诉成都湖淦新能源公司的技术合同纠纷案,一审的结果是你父亲应返还湖淦新能源公司40万元技术转让费,并承担此次诉讼费54000元。一审结果出来后,你们双方在规定的15天时间内,均无提起上诉请求,所以这个一审结果就此生效,就应该获得执行。因为你父亲的户籍所在地是涪江市,所以成都中院前天把公函发过来,叫我们执行局执行。在接到执行函件之后,我们就依法冻结了你父亲的银行账号和社保账号。今天本应该请你父亲亲自来的,你们说你父亲都是八十岁的人了,所以本着保护当事人合法权益和从具体情况考虑,就请你代表你父亲过来咨询一下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看看是怎么回事,最终我们要有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案。
文宇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唐局长,不瞒你说啊,这已经是我们家老头子第六次上别人的当了,说起来心里真的很难过啊!
唐局长(关切):哦,什么情况啊?
文宇航:我父亲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大学生,哈工大毕业的。
唐局长:哦,我听说过,那时候的哈工大很厉害啊!
文宇航:我父亲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的国家唯一的一家军用飞机电源厂工作,后来支援三线建设,到了四川——我们作为子女就是这样跟过来的。
唐局长:哦。
文宇航:我父亲学的是机电专业,从工作态度上看,也属于那种认真肯干的人,在工作中对机械设备和电池生产流程,产品工艺等等都摸得很透彻,八九十年代还去德国搞过技术引进工作。针对国内生产线和产品中存在的具体问题,一方面借鉴了外国的一些先进资料,另一方面又结合自己的长期研究琢磨,就搞出来了一套全自动化的,新型袋式铁镍电池的生产线加产品的技术来。加上我母亲又是搞模具工艺的,他们两个人一起保障完成了这条电池生产线的全部设计安装,生产流程,产品工艺。后来就申请了三项国家专利,属于发明专利中的实用新型,这是有证书的,我们给法庭提供的相关文件里有复印件。
唐局长:哦,那你父母有点厉害哦。
文宇航:后来我父亲的名气就慢慢在国内同行中传开了,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不断有人找上门儿来邀请我父亲出去合作办厂。最早是我父亲东北老家的地方政府出面,后来又是福建,浙江,江苏等地的一些私人老板什么的,都是一种合作模式,技术入股,拿一定的入门费,约定量产之后按股份分红,技术占比是10%~15%。
唐局长:嗯。
文宇航:我父亲第一次出去办厂,是因为东北老家的地方政府领导专门来四川邀请他回家乡办厂,我父亲就被他们的感情牌给打动了,就提前了两年办了退休手续,回家乡办厂,造福家乡。由于之前我母亲已经退休了。他们两个人就在新厂里主管全部的技术。结果出去之后才发现,不管是跟谁合作,管你是地方政府还是私人老板,合作模式是一致的,遭遇的套路也全都是一样的。一开始搞的时候,我父亲主持规划,外购设备,自制设备,生产线设备安装到位,工艺配方出来了,试车,产品试制出来,把试制产品拿到国家权威部门检验合格了,马上就要量产了——好,投资方就开始搞怪了,工作上再也不配合不合作;生活上,从吃住出行都百般刁难,到最后就是公开撕破脸,闹着要终止合作,解除合同。为此那年在常州,我父亲因为不服气,还和对方打过一次官司了,结果直接被判了败诉。后来过了几年听说,常州法院那几爷子因为司法腐败,也全都进去了。
唐局长:你父亲和你母亲搞的这种电池,到底有没有实用的市场价值呢?
文宇航:我们都知道,电池作为一种储备电源,用处很大,范围很广,种类也很多。具体适用范围也要看使用成本和自身的重量尺寸等主客观条件的要求,现在最火的锂电池,其实早就有了的,它是爱迪生爷爷发明的,只不过因为材料技术问题没有获得突破,一直没有大规模应用,后来人类突破了技术瓶颈,就开始市场化应用了。它根据正极材料的不同,分了好多种,现在最时兴的是磷酸铁锂电池和三元锂电池。锂电池的优点是放电容量高,体积小,重量轻,现在正是全球许多行业像智能手机,电动汽车热捧的东西了。所以通俗点讲,锂电池代表了蓄电池中的高端产品,但在一些要求不高的行业,比如矿山运输,简单照明之类的领域里,就没必要用那种高端的电池,因为太浪费了,太奢侈了。我们现在一般家用的燃油汽车电池用的最广泛的,还都是铅酸蓄电池,这种铅酸蓄电池还是1859年法国物理学家普兰特发明的了,都一百多年了,大家一直都在对它进行修修补补,小打小闹式的技术改革,排气式啊,免维护啊,一直在用,因为它成本比较低,便宜啊。但这种铅酸蓄电池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它含有铅,大家都知道。
唐局长:嗯,铅是有毒的。
文宇航:还有一种电池叫袋式电池,根据正负极材料,有镉镍和铁镍之分。相对而言铁镍电池比较环保,因为铁粉嘛,无毒无污染,是可以完全取代铅酸电池的。但铁镍电池本身也不是新生事物,也是早就有了的,只不过它的电容量一直不高。而我父亲申请的新型袋式电池,属于实用新型专利。他改进了专用设备和加工工艺,大大提高了电池的电容量,属于中高倍率电池,加上又使用铁粉做电池的负极物质,取代了铅,比较环保,而且成本低。确实是替代铅酸电池比较好的一种产品。这么多年来,在试制过程中,有不少用户单位听说有这么个产品,都非常感兴趣,不少人都来打听过,调研过,甚至还提前下了订单的。可惜我家老同志折腾了一二十年,由于外在的人为因素,这样有意义的产品,始终没能面市,真是可惜!
唐局长(不解):不是说每次生产线都建成了吗?怎么后来产品就没有量产面市呢?
文宇航(叹息):都说无奸不商。那些投资的私人老板的做风都是如此一样套路,都是等到生产线建成,产品出来,就翻脸撕毁合同,直接把技术人员排挤走,轰赶走,达到最终投资方独霸技术产品,节省下答应分给技术人员红利的那一块儿利益——在中国,不少中小型企业为了获得技术,一般都是这么操作的。但我父亲这套技术有个特点,它有不少自制的专用设备,涉及到的核心技术工艺,操作技巧都是独有的,只有我父亲一个人独立掌握,换了别人,你就算守着生产图纸,都搞不出来。
唐局长(好奇):哦,还有这种事情。
文宇航:比如上次在浙江嘉兴那次的合作,投资方以为万事俱备了,自己完全可以独立开工投产了,他们就急不可待和我父亲翻脸摊牌了。我父亲被赶走之前,去车间把专用设备一锁,钥匙全带走了。投资方自己怎么都开动不了那些专用设备,生产线自然也就运行不起来了,就跑到全国各大电池厂去高薪聘请技术人员来处理,结果忙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能成功破解我父亲的技术。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找熟人再来和我父亲讲和,想要重新合作。我父亲的脾气犟,说是好马不吃回头草,直接拒绝了,结果投资方投入了三百多万元建成的生产线,最后全成了废铁一堆。所以最终真的落了个双输!
唐局长:嗯,是这样啊。那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呢?
文宇航:本来这次诉讼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其实这家什么成都湖淦能源公司的投资方,不是四川成都的,是江苏镇江的一家房地产老板,他投资这个项目的目的——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在当地政府那里通过技术立项拿地盖房子,搞房地产。一开始他们找人来和我父亲谈,我们本来是只同意搞一次性技术转让,不再搞合作了。而我母亲更是一早就坚决反对,不同意我父亲再出去搞了,因为确实以前被搞伤心了。
唐局长:嗯,可以理解。
文宇航:后来对方也同意只是技术转让,而且为了显示有诚意,同意不在镇江办厂,只在当地立项,明确有这么个项目,对方愿意跑到我们成都来办厂,我父亲就心动了,因为毕竟自己的产品没有面市,心血没有转化成商品,心有不甘啊。所以他就说服了我母亲,独自前往镇江签了合同。后来就和投资方安排的管理人员一起来到成都工业园区,申请立项,租赁厂房,对方投入启动资金,开始外购设备,生产自制设备,又轰轰烈烈搞了起来。将近一年,我父亲一个七十多岁老同志,独立支撑着全部的技术责任,结果到试车成功,产品要量产出来了,投资方的那套把戏又来了——真是防不胜防啊!非说试制出来的产品不合格,我父亲的技术有问题,欺骗了他们。当初作为技术转让金,他们先是答应给了我父亲100万元的入门费,这笔钱是给了的。本来合同上也说好了,当产品试制出来之后,就应该给我父亲第二笔100万元技术转让费。结果这时就死活不给了,不但不给,还要求我父亲返还第一笔100万,也就说父亲把自己全套技术送给他们不说,这一年下来也是白干了。最可恶的是他们无耻之极,居然找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东北老娘们儿,诬告我父亲,非说一个快八十岁的老头调戏她。问题是我父亲在这一年的生活工作中,全程有一个投资方自己请的五十多岁的男性退伍老司机作助手兼司机——简直是卑鄙无耻,用下流手段来污人清白。我们忍无可忍,才找律师在成都法院和他们打官司,要求他们履行合同交付第二笔100万。结果没想到最后是这样一个判决结果,不仅没要回第二笔100万,连第一笔100万,法院都要求我们退还其中的40万给他们,并承担五万四千多的诉讼费。貌似各打了50大板,实际上相当于我们败诉了。
唐局长:哦,是这样啊。当初你父亲在签署合同的时候就没有仔细找人看过合同文本吗?
文宇航:一开始,合同是由我姐夫参与搞的,很规范,做了自我保护防范的,因为我姐夫是专门搞这个的,很有经验。主要是我父亲,唉,你也知道,五六十年代毛爷爷培养出来的大学生,老知识分子,心眼儿实,没有戒备之心,总是为别人着想,对方一诉苦,一哀求,心就软了,就依了人家,自己改了章程,结果在法庭上搞得自己相当被动。
唐局长:这种涉及知识产权的案件一般都比较复杂。你父亲遇到的这种情况的确不在少数,一者,国家正在进一步完善这方面的法律;二来你们自己也要加强法律学习,学会用法律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文宇航:唐局长,你说得太好了。只可惜我父母自此以后也就死了心了,我母亲就说,就让这堆技术图纸变成废纸吧,自己的身体要紧,毕竟七八十岁的人了,气坏了身子,划不来。
唐局长(点点头,看了看手上的卷宗):是这个样子啊,一审结果也出来了,你们也没有表示异议,所以现在该执行的还是要执行的,没办法,这就是法律。
文宇航:我明白。
唐局长:这个40万元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交呢?
文宇航(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马上就交,今天我专门来办这件事的,一了百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吃亏上当了。
唐局长:好,既然是这样,这么办,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我来调整处理一下,你们只交那40万元,54000元的诉讼费由对方出,我回头通知成都院。
文宇航(大大地出乎意外):哎呀……那太谢谢你了,唐局长!
唐局长(站起身来):不用谢。中国的知识保护产权保护还任重道远,需要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有机会还是应该把你父亲的技术,从图纸上转化的产品,服务社会,不然实在太可惜了。
文宇航(也跟着起身):借你唐局长的吉言,希望最终能有这样一天啊。
唐局长:行吧,我带你去办手续,手续办完了,也好把你父亲的银行账户什么的解冻了。
文宇航:好的。
(两人走出办公室。)
223 涪江市中级法院执行局办公楼走廊 日 内
文宇航(看看手表):就是,抓紧时间几下子办完了,我还要去替我女儿拿大学录取通知书呢。
唐局长(感兴趣地):哦,你女儿今年高考啊,是哪个高中毕业的?
文宇航:我们北湖高中。
唐局长:哦,我女儿也是北湖高中毕业的。
文宇航:哦,那还是校友呢。
唐局长:你女儿被哪个大学录取啦?
文宇航:川大法律系。
唐局长(微笑):哦,那更是校友了,我女儿也是川大的。
文宇航:哦,那她是哪个专业的呢?
唐局长:她是学信息工程的。
文宇航:哦,那可是现在热门的专业啊,热门得很啊,可见你女儿的成绩很好啊,她大几了呢?
唐局长:她已经在本校读研二了。
文宇航:那真是货真价实的学长了。
唐局长:就是。你女儿咋不想到外面去读书啊,北京啊上海啊,肯定也考得起吧。
文宇航:四川的孩子好像都不想离开川渝地区,说是到了北京上海,就没有正宗的四川火锅吃了。
唐局长(笑):怎么现在的孩子都这样想啊!
224 京昆高速公路 日 外
(往北出川的的高速公路盘山道上,文宇航驾车带着老父亲出门,汽车在秦岭山中奔跑着。)
225 黄河壶口瀑布前 日 外
(文宇航扶着老父亲在栏杆处驻足观看,爷俩都穿着运动装,面对着蓬勃的瀑布水流,赞叹不已。)
226 山西平遥古城的城门楼前 日 外
(文宇航背着包,躲避着华北强烈的光线,给老父亲拍照留念。)
22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一号门口 日 外
(九月一号,假期结束,开学了,车流停滞拥堵在校门口,家长们陪着孩子,提着拖着大包小箱往学校里走去。交警在路边不停地提醒开车的家长,车辆不能在校门口长时间滞留。家长们态度端正地点头哈腰解释说明着,可就是赖着不挪窝。)
(门岗处,执勤的校警在招呼家长留步,一一检查学生们的健康码,行程卡。)
(家长们隔了栅栏,大声关照叮嘱着孩子,孩子们答应着,独自背了包,拖了拉杆箱往学生寝室络绎而去。当父母的踮着脚尖,眼巴巴地望着孩子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悻悻地回头离去。)
228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二号门口 日 外
(时近中午。学校门口的银行ATM机前,文宇航正在机子上操作,查看一下自己银行卡里的工资,忽然低声惊叫了一声。)
(翦文化骑了一辆小型电动自行车正好路过)
翦文化(恶作剧地低吼一声):嘿,你在干什么?
文宇航(回头一看,焦急地):糟了,我的卡被机子吞了。
翦文化(淡定):啊,这年头机子还会吞卡?那就要去银行柜台上去处理啦。
文宇航(看了看手表,盘算):那我马上就去,免得银行的人吃中午饭,赶不上。
翦文化(喊住他):有件事给你说一下,我们年级接收了几个师大的实习生,给你分了一个,可能下午来,你带一下哈,语文教学加班主任工作。
文宇航(顺口):好,知道了。
翦文化:你送女儿去学校里了没有?
文宇航:送了嘛,昨天送去的。离得近还好,就在成都,一会儿就到了。
翦文化:成都那是近了。
文宇航:你们翦天明开学了没有?
翦文化:后天。
文宇航:哦,那你两口子还得送他去哦?
翦文化:送什么送,自家去哦,考得那么撇,还轮得到我亲自送?给他买张飞机票自家去就是了。
文宇航:也不能叫考差了,高考就是一场赌,天明属于临场发挥不太理想,这种情况多得是。像我们文小仙,只能算是正常发挥,已经是运气好了,那种超常发挥的,想都不要去想了。
翦文化:也是,我就对翦天明说,你娃要么就这样混个本科出来,要么就早点做好考研的准备。他自家说还是要考研哦。
文宇航:对了嘛,现在的孩子选择的机会比我们那时候多啊——去常州怎么走啊,涪江有直达的飞机吗?
翦文化:有了,才开通没多久。
文宇航:那还好。今年我们几个人的娃都参加高考,发挥都不咋地。
翦文化:就是,江海珍的女儿考得也一般,李远的儿子一开始都以为上985 一点问题都没有,结果算是考砸了吧。
文宇航:录了没有啊?
翦文化:听说录了,天津理工吧。
文宇航:哦,那是一般本科了。李立方是出人意料了,他一直在小火箭班上排在前三十位的,三诊考试都还是A0的嘛,可惜了。
翦文化(摇头):没办法,高考真是一锤子买卖啊,你女子算是好的了,总是个985嘛。
文宇航:侥幸,侥幸。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去山下银行去一趟,待会儿人家别去吃饭了。
翦文化:就是,快去吧。
229 涪江市高新区某银行营业厅门口 日 外
(办理好手续的文宇航走出营业厅,手机铃声响了,是那首韩剧主题歌《时光倒流》。他摸出手机低头看看,却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文宇航(接通了电话):喂,哪位啊?
电话的一个清脆的女孩儿的声音:喂,请问是文老师吗?
文宇航:是啊,哪位啊?
电话里的女孩儿:文老师,你好,我叫袁婷,是川师大的实习生,这次到咱们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来实习的,学校安排我跟着您实习。
文宇航:哦,哦,他们给我说过了。
袁婷说:文老师,请问您下午在办公室吗?我们下午来双语实验学校报到,我想到您办公室来拜访一下您。
文宇航:我下午有课,在学校。我的办公室在四号楼,417。
袁婷:四号楼,417办公室——那好,文老师,我下午过来找您呐。
文宇航:好的。
袁婷:那下午见,文老师,拜拜。
文宇航:拜拜。
(文宇航收了手机,看看手表,正是午饭时间,想到现在赶回学校未必有饭吃了。况且学校食堂的饭菜也实在不具诱惑力。他看了看银行营业厅周遭很有几家餐饮店,就站在外面,掂量了一阵,最后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重庆豌杂面走进去。)
230 小食店 日 内
(店堂里人气旺盛,文宇航在门口的收费处对着墙上的价目表斟酌了一番,向收银员点了二两杂酱面,加个煎蛋。扫微信付了钱,然后找了个靠角落的空位子坐下。)
231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下午2:00。文宇航走进语文办公室,刚落座,一个女生挎着大大的漂亮布质挎包敲了敲敞开的门,小心地走进来。)
女生:您好,请问您是文老师吧?
(文宇航一抬头,却是一个非常标致,文静,浑身充满了青春气息,20出头,1米62左右,大学生模样的女生。)
文宇航:啊,我就是。
那女生:文老师,我就是中午给您打过电话的实习生,我叫袁婷。
文宇航:哦哦,你好。
袁婷:您好,我这次要跟您实习中学语文专业和班主任工作,还请您多多关照。
(文宇航内心虽然有些讶然,还是努力让自己显得更自然一些。)
文宇航:哦,从什么时候开始,现在吗?
袁婷:是的。
文宇航:你们在这里要实习多久呢?
袁婷:三个月吧。
文宇航:从今天开始吗?
袁婷:就是。
(文宇航点点头,他起身左右环顾了一下办公室,想了想,指了指自己桌子旁边的一张空的办公桌,这张桌子自从苟委另谋高就之后,就一直空着。)
文宇航说:那你以后就用这张桌子备课吧,这张桌子没人用。
(他过去把空桌子上的多余资料抱下来,堆到门口。)
文宇航(自言自语):这些资料也没谁用了,干脆叫清洁工把它们抱走算了。
袁婷(急忙过来)说:文老师,我来吧。
文宇航:没事儿。
(他几把就把一大堆废资料清理到了门口。)
文宇航(看了看桌子上的灰,对袁婷):我这儿有抹布,你去洗洗,淘干净了,把桌子和椅子擦一下吧,卫生间就在这层楼走廊的尽头。
(袁婷答应着,拿了抹布出去,到卫生间洗漱台上的水龙头下洗了,折回来仔细把桌子,椅子都擦了一遍。)
(文宇航已经把准备要上课的教材,教参放着桌上了。)
文宇航:小袁,你去图书馆领到教材了吗?
袁婷(边擦桌子边扭过头):还没有呢。
文宇航:哦,我找一下以前的旧教材还在不在。
(他弯腰埋头在办公桌右边的柜子里翻找了一气,找出一本新教材和一本旧教参来。)
文宇航:我一般爱用自己以前的旧教材——上面有以前备的课,今年领的新教材就没用,这本新书你拿去用吧,教参是旧的,但内容都没什么变化,你一并拿去用吧。
袁婷(急忙过来接了):谢谢,谢谢文老师。
文宇航:不用,不用那么客气了。
(上课铃声响了。)
文宇航:我有第一节课,你要不要先去听课呢?
袁婷(赶忙):好的,好的。
(她放下抹布,急忙从大布袋里掏出听课本和笔,抱起文宇航刚刚给她的教材教参。)
(这时十五班的语文课代表尹钰煊进来了。)
尹钰煊:文老师,有什么要拿的吗?
文宇航(把教材教参递给她,吩咐):课前五分钟,先领着大家把《岳阳楼记》课文站着读一遍,今天准备上新课。
(课代表答应着,女孩瞟看了一眼老师身边的袁婷。)
文宇航(喊住她):尹钰煊,这是你们班新来的实习老师,喊袁老师。
尹钰煊(马上回头,抱着老师的书籍向袁婷行了个礼):袁老师好。
袁婷(客气地向女孩回礼):你好。
(江海珍匆匆走进办公室,差点和正出门的尹钰煊撞个满怀。)
江海珍:哎哟,慢点啊,娃儿些。
江海珍(看见文宇航,边喘着气边随口):你也有第一节课啊?
文宇航:就是,你也有啊。
江海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可不,不然我跑那么急干嘛?哎呀,这上课跟打仗一样,让我喘口气吧,这楼梯爬起来好恼火哦。
江海珍(注意到袁婷,猜测):哦,这就是跟你的实习生吗?
文宇航:就是。
江海珍(又打量了一下袁婷,笑):哇,小盆友,你好漂亮啊!
袁婷(脸有点红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
文宇航:你是说她的衣服吧?
江海珍:衣服?(打量袁婷的衣着)
文宇航(对袁婷):这是江老师,我们学校语文组的教研组长。
袁婷(向江海珍点头致意):江老师好。
江海珍(起身随口):好,好,走,走,快点,上课了!
(文宇航起身抬腿昂首而出,走向教室。袁婷挎了自己的大包包,抱了书籍文具紧随其后。)
232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走廊 日 外
(不时有学生因为出寝室磨蹭快迟到了,一路飞奔着跑向教室。他们从文宇航和袁婷身边跑过,有一个男生注意地扭头来看袁婷。路过的旁边班级教室里的学生,尤其是坐在后排的男生,从窗口和后门看见了袁婷,都伸长脖子来看她,有女生小声议论道:哇,好漂亮啊!她们又小心地看了看文宇航的脸色,吐了吐舌头,把头缩了回去。)
233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四十分钟之后下课了,文宇航坐在座位上喝水歇气)。
袁婷(坐在旁边的桌子旁对文宇航):文老师,班上同学看起来还是很纯善的,情商看起来都挺高的。
文宇航(苦笑):这五十几个娃娃呀,我带了他们快满三年了,说实话,情商普遍都还可以的,我们班家委会的家长,就是谢瑶的妈妈都说了,十五班的娃娃,除了学习不咋地,其他都挺好的。但如果从成绩上来讲,这个班应该是我教书生涯中遇到的最恼火的一个班了。班上愿意学的,能学的就那几个,天天顶在屁股后面催,有些小家伙就是一个懒!
袁婷(奇怪):听他们说,您是备课组长,每次中考您都考得非常好,学校怎么会把这么一个班交给您呢?
文宇航(看看办公室里没什么人,索性放开了):初一分班的时候,里面的名堂就多了,每次领导嘴巴上都说分平均了分平均了,结果呢?中考考得好,并不代表你下一届就能教上好班。我这个人,又不会喝酒,也不会打麻将,更不知道怎么去请客送礼……教个什么样的班倒无所谓,反正左右都是教书。把好学生教出成绩来算什么本事?好学生还用你去教?好学生从小就养成了好的学习习惯,自己都知道去学了,好学生都是些对成绩很敏感,对知识有兴趣,好学的家伙,我们老师看过的书,他们也都看过了——有些教好班的老师连优生读过的书都没读过,教书净出洋相,自己还感觉不到。有些费了心思去教好班的人,就知道高徒出名师,却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是有思想的,越是优秀的孩子,越有思想,谁教得好,谁教得不好,他们心里门清着呢,等这帮孩子上了清华北大什么的,回过头他也不见得会说是你把他教好的——一个教书匠能把差生教好了,那才是本事。
袁婷(若有所思地点头):……嗯。
文宇航(喝口水):教书是个积善积德的事啊。你认真努力矫正了一个差生的学习习惯,通过对他的严格管教,让他重新树立起了人生的自信心,在三年里,你婆婆妈妈的不断地督促他,帮助他,但凡能取得一点进步,都是值得的。有些学习很恼火的学生,你管了他,即使他以后没多大出息,离开了这所学校,他醒事了,也会感激你一辈子,因为他离开双语实验学校之后,通过比对他会发现,你可能是他这一辈子能遇到的最好的老师了。就算他当时年少不懂事,不理解,但等他长大了,总有那么一天他真正懂事了,也就能体会到你当年的良苦用心。你想,能做别人一生中最好的老师,这不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袁婷(佩服地点点头,忽然想起):那是不是教了好班奖金就高点,教了差班钱就要少点呢?
文宇航(思忖)道:嗯,教好班的人的确容易得奖评优,评职称也要有优势些,其实钱多钱少倒无所谓,主要是教差班一不小心,开成绩总结会就容易挨批,脸上无光,我也一大把年纪了,又死要面子,担心脸上挂不住啊。而现在这个十五班真的非常恼火,班上只有一个郭金艳一个王黎,还算有一定的学习热情,有一定的学习基础,学习习惯也还算好,比较自觉,上课会听讲,爱动脑子,下课也爱去找老师问问题。其他的人就很困难了,普遍都是一个字,懒。学习非常被动,老师说一下,动一下,我管他们叫木偶人,甚至还有许多人,老师说了1万遍,他都不给你动的,真像个泥菩萨一样,整天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不惹事不生非的,弄得你哭笑不得!
袁婷:那应该是他们从小家庭教育没搞好,父母没有启蒙好。我弟弟就是这样的,我是我外公外婆带大的,爸爸妈妈要做生意嘛。外公外婆都是小学老师,从小管我就管得严一些;后来有了我弟弟,家里生意可以了,妈妈就在家里带弟弟,就惯肆他,没启蒙好,认字也认得晚,一天就知道玩,所以弟弟成绩一直都不好。
(文宇航心里一动,似乎想起了某个人好像也是这种情况,一时呆了呆。)
文宇航(随口):你弟弟多大了啊?
袁婷:还在上小学,小学六年级了,明年上初中。
文宇航:没考虑把他送到涪江市,像双语实验学校这种学校来读书?
袁婷(摇摇头):妈妈舍不得,说就在南充读书了,离家近点。
文宇航:哦——就是啊,一个人要成才,从小的家庭启蒙教育,小学六年的养成教育,都是培养孩子学习习惯的关键时候,错过了就麻烦了。
袁婷(点头):就是——初中学生应该是最难教的了吧?
文宇航:应该是了,小学生那都是些娃娃,个头又小,幼稚也好,单纯也好,反正再幼稚都是天真烂漫,可爱的。高中生,那已经长大了,基本上也都懂事了,该盘算个人的前途问题了,想上好大学的学生,自己也在努力了;即使上不了好大学,现在二本三本也总能走的,再不行,大专也有的读,也不大会给老师添麻烦了。就是初中最难教,男男女女一个个似懂非懂的,你说他是孩子吧,他又自认为他长大了,说出些歪理邪说一串一串的;你以为他长大了吧,他马上给你展示他幼稚可笑的一面,又有个青春更年期,还有个初二现象,
袁婷:到那时候,个个跟吃错了药一样,逆反得很。
文宇航:可不是,到时候,家长也来反映孩子在家不听话了,科任老师也来告状了。唉,真的很麻烦——我带学生的经验是,从初一一开始就把规矩给他们定好,跟紧点儿,压狠点儿,才吼得住他们,不然到了初二初三,你根本拿不下他们——就这样,初二阶段还是够我喝一壶的了。
袁婷:我看十五班的娃娃还是多懂事的,很有礼貌。我去听课,几个同学忙着给我端凳子,一个女生还贴心地用自己的纸巾把凳子擦干净了。
文宇航:人嘛,总是有优点的,十五班的同学一样有优点的。班上的孩子在礼貌劳动体育等方面,还是蛮不错的。只是班上有些同学,以往当差生久矣,长期被人忽视,轻视,内心也就很自卑,也很麻木。更主要的是,这些孩子家里条件普遍都比较好,像班上的刘子棋,同学说他的每一双鞋都是在2000块钱以上的——个个娇生惯养,怕苦怕累,也没有改变现状,寻求突破的勇气,也就没有了进步的动力。所以从初一开学建班开始,我就教育他们要树立自信心,要有骨气,要有志气,不要一辈子就赌定自己就是个落后分子了——唉,天天唠叨这些,真的挺累人的。
(这时,贾静抱着三个大纸箱子满头大汗地进来,边进来边给文宇航打招呼。)
贾静:文老师好。
文宇航(回头):你去市上培训完了?咋抱那么多箱子,快递?
贾静(吃力地):嗯……就是,快递……
(袁婷马上跳起来,跑过去从贾静手上取下两个纸箱子,抱着随贾静来到她自己的办公桌前。)
贾静:谢谢,谢谢。喏,放这儿就行了,谢谢。
(两个女孩把纸箱放到贾静的办公桌下摆好。)
文宇航:啥东西啊,网上买的?
贾静(笑):对,都是网上买的小零食,骗班上娃儿的。
袁婷(好奇地看着纸箱上的包装,猜):给学生们买的奖品啊?
贾静(笑):算是吧,总要把他们哄到起学啊。
文宇航(对袁婷):这都是小贾老师她们自己掏钱买的,就这一年也要花些钱——女老师用这招儿也还灵光,拉近和学生的距离,初三的学生有时候和小学生没什么区别。
袁婷(笑):我又学到了一招。
贾静:这就是文老师的实习生啊?
文宇航:啊。
贾静:怪不得大家都在说呢?
文宇航和袁婷(面面相觑):……嗯?
文宇航(对袁婷):这是贾老师。
袁婷:贾老师好。
文宇航(对贾静):这是小袁,袁婷。要在咱们组实习三个月左右。
贾静(笑):那以后月考改卷子多了个帮手了。
文宇航(想起来,笑):就是。
袁婷(拿出手机):贾老师,麻烦你把买这些小奖品的链接发给我一个,我也给班上的同学买点。
贾静:好的,没问题。
文宇航:小袁,别把班上的懒家伙们惯坏了,你实习完了,走人了,轮到我不给他们发零食,他们就不好好背书了,那岂不是麻烦吗?
贾静(大笑):真的啊。
袁婷(红着脸笑):不会吧。
贾静(笑):肯定不会的,只要文老师眼睛一瞪,你们班的学生早就规规矩矩的,虚火了。
234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走廊上 日 外
(第二天上午课间十分钟,文宇航从厕所里出来,穿过挤满了学生的走廊。他路过十五班教室,一扭头,从窗户玻璃里看见教室里班上一群男生女生正围了袁婷,在热烈地聊着天,笑声不断。)
文宇航(自言自语嘀咕):到底是年轻人,挺能扎堆儿的嘛。
23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初三•15班教室 日 内
(学生们围着袁婷。)
张林涵:袁姐姐,你早点来就好了。
袁婷(好奇):为什么呢?
张林涵:你早点来,我们就不会受魏雪莲的气了,我们还可以对魏雪莲说,你就应该跟我们袁姐姐学学,怎样当一个温柔的女人!
袁婷(诧异):谁是魏雪莲啊?
易雪怡(嫌弃):就是跟白老师实习的英语老师,烦得很。
袁婷:她咋了?
尹钰煊:她啊,长得就不说了,一来就凶巴巴啊,到班第一天就把大家惹毛了。周一下午第四节老师全都要去开会。白老师喊实习生守班——因为这节课本来是语文阅读课,叫白老师抢去做英语卷子——那个魏雪莲站在讲台上,双手插在裤袋里大声武气地说:“都安静了,谁要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袁婷(吃惊):啊?
郭金艳:就是,我们全班一下子炸开了锅,男生们嚷嚷道:“嘿,小子嚣张啊!”“白老师还没这么说过哩!”从此大家随时和她过不去。而且我们发现魏雪莲动不动就爱叫人“滚出去”。有一次她替白老师上课,中间叫英语科代表去办公室拿一下抄写本——
郭金艳(一指王黎):就是她——魏雪莲随口就说:“王黎你滚出去拿一下抄写本。”“啊!”全班都吓了一大跳,随即爆笑“滚出去拿抄写本?”魏雪莲也发觉口误了,赶紧纠正:“你去办公室拿一下作业本哈。”
(大家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和袁婷又一起大笑了一回。)
23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初三•15班教室 晚 内
(晚自习时间,教室里。雪白的LED灯光下,满满的56位少男少女们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教室分了八列,每列算一小组,每组坐了七行同学,毕竟是初三学生了,个个都长大了,身高,体型都接近成年人了,教室里被挤得是满满当当的,学生的课桌上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本,作业本和教辅资料。还好,由于管理有序,看上去也还整齐有序。教室里收拾得还整洁,墙壁干净,一前一后的墙壁头分别张贴着国旗和大幅励志格言“态度决定一切,习惯成绩未来”,教室左边是两幅大玻璃窗,右边墙壁则贴着大幅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
(讲台两边各摆了一大盆绿色的植物,一盆叫天堂鸟,一盆是富贵椰子,足有一人多高,也都长得非常茂盛。)
(黑板左上角,按规矩应该板书当堂的科目,学生人数和上课的老师。今天黑板上依次写的是):
语文
全勤
文宇航
(学生们都在埋头做着作业,偶尔有学生抬起头看一眼讲台上的老师,也会有几个学生相互小声嘀咕两句某道题。教室外传来隔壁班老师讲数学题的声音。)
(文宇航神定气闲地坐在讲台上,手上捏着一支粗大的黑色老式金星28钢笔,不歇气地改着学生的作业本儿,时不时抬头犀利地瞄一眼下面的学生)。
(袁婷坐在教室最后面的一张空桌子上,正在奋笔疾书,大概在写教案吧。回想起来,文宇航自己年轻时也是一直坚持写详案的,只是最近五六年才开始写简案的。当初年轻的文老师甚至把一些能想到的、要在课堂上说的口水子话也写进教案中去了。最奇葩的是第一次开家长会,面对黑压压四五十位比自己大了20甚至30岁的家长们,当年的小文老师基本上是按自己的稿子读完了一个半小时,中间刻意抬头,做关注一下家长状——到结束,整个过程居然很流畅,一气呵成,反响颇佳,因为所有能想到的话,他全事先写在了稿纸上了。)
(忽然,坐在前排的学生小声喊:文老师。)
(文宇航猛抬头。)
(学生示意他,文宇航一扭头,看见教室门口站着学校办公室主任鲜荷欢,她拿了记录本和笔来查晚自习。鲜荷欢年近四十,风韵犹存,做事干练,初三开始她兼任了15班的历史课。)
(鲜荷欢含笑示意文宇航,文宇航起身来到教室门口。)
鲜荷欢(小声):今天下午的历史检测出来了,15班还是有进步,就是——哪个娃娃叫刘利元啊?
文宇航(回身找了找,一指学生堆里):就是那个一天到晚笑眯眯的,幸福的乐天派,胖小伙儿。
(学生们都小声笑起来。)
鲜荷欢(倚在门框上,问脸蛋红扑扑、眼眉笑眯眯的刘利元):那道题,问你“唐宗宋祖叫什么?”,你咋答的?
刘利元:唐宗……不知道,宋祖……叫宋祖英啊。
(全班同学一阵爆笑。)
文宇航(又惊又气又好笑,急忙招呼学生):小声——嘘!
(学生们止不住地笑,有的笑抽了。)
(坐在后面的袁婷也忍不住笑个不停。)
鲜荷欢(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能摇头):亏你想得出来哦……
文宇航(无奈地笑骂):你真是个奇葩!
刘利元(依旧笑咪咪的,憨憨地反问):不叫宋祖英哪叫啥呀?
(同学们又是一阵爆笑。)
23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初三•15班教室 晚 内
(21:40,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了。走廊上传来别的班学生放学后阵阵喧哗的声音。)
(文宇航停了笔,有意放慢了节奏,没有马上宣布下课,好抑制一下学生跃跃欲试的浮躁。)
文宇航(抬头看了看大家,才吩咐学生):好啦!早点儿回去就寝。记住不准在校园里乱跑,逗留,早点回去洗漱了,10:00准时开始晚读十分钟。男女生班长做好检查督促工作——好,放学!
(学生们一哄而起,呼朋唤友,各自收拾东西。就有几个女生飞快得跑出去,那是准备回去跑回寝室卫生间抢位置洗澡洗头的。也有学生磨磨蹭蹭地收拾书籍商量数学题的,半天不肯离开教室,非要电教委员不耐烦地反复催促才慢腾腾走掉)。
文宇航(喊住一个学生):电教委员,记着,要等同学们走完了,再关灯关电。
(电教委员答应着)。
(文宇航收拾了讲台上的作业本和教材,今天值班的课代表尹钰煊就上来伸手接过去,却不离开,她回头看了看挤过来的另外几个女生。)
尹钰煊说:文老师跟你说个事嘛。
文宇航:什么事啊?
(几个女生中有班长肖果,副班长张林涵,其他几个班委干部课代表郑稀月易雪怡什么的,她们互相看看,小声怂恿着伙伴说话。)
肖果(谦让了一阵,开口):文老师你待会儿下了晚自习,能不能送袁姐姐回上马村啊?
文宇航(一怔):啊,怎么啦?
郑稀月(抢着):袁姐姐不是在上马村租的房子吗?她说昨天晚上她回上马村的时候,有几个不三不四的男的在后面尾随她,差点把她吓死了!
文宇航(大吃了一惊):啊,还有这种事?
(他抬头看向教室后面,袁婷已经不在了,大概回办公室去了。)
文宇航:好吧,我知道了。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谢谢文老师了。
文宇航(奇怪):这有什么可谢的?
易雪怡(严肃地向文宇航一抱拳):文老师,你这可就是英雄救美了啊,我们当徒儿的,也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文宇航(申斥):小小年纪,净胡扯些啥?快回去,早点洗漱啦,别忘了晚读。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着,答应着,却跟着文宇航往办公室走。)
文宇航:咋还不回去?
肖果(一指尹钰煊):我们等她一起走。
238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晚 内
(文宇航回到办公室,跟进来的尹钰煊把教材书本放在他办公桌上,)
尹钰煊:文老师再见。
文宇航:好,再见。
(女孩一溜烟儿就跑了。)
(江海珍胡茂林他们也都匆匆收拾了办公桌上的什物。)
江海珍(感叹):唉,一晚上终于熬过去了,走,回家家了,茂姐,走,一路。
胡茂林(路过袁婷身边):好,拜拜,明天见,小朋友。
袁婷:再见,胡老师。
(袁婷也在自己的桌边收拾自己的包包,准备回出租屋去。)
文宇航(喊住她):小袁。
袁婷(忙抬头):嗯,文老师,有什么事吗?
文宇航(想了想):……我……我刚好要去上马村一趟,我和你一路过去吧。
袁婷(奇怪):这么晚了,你还去上马村啊?
文宇航:嗯……去超市买点东西吧。
袁婷(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提醒):这个时候超市恐怕都关门了吧。
文宇航(坚持)说:不会这么早就打烊吧,去看看,走,咱们一起过去。
袁婷:好吧。
第十八集
239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 晚 外
(几栋教学楼都安静下来,教室里都黑乎乎的,只有走廊上楼梯上的路灯还亮着。学生们都回到了寝室,教学楼对面,隔了黄葛树大道的六栋寝室大楼里灯火通明,人声喧哗。)
(文宇航和袁婷走到寝室楼下。楼下有几个本年级和别的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在值班,催促路上陆陆续续走着的学生快点返回寝室休息。)
文宇航(对袁婷):我去男生寝室看看。
袁婷:那我就去女生寝室检查一下吧。
文宇航(叮嘱):你叫她们快点洗漱了,早点上床,安安静静地晚读个十分钟,不许她们说废话。咱们待会儿楼下碰头吧。
袁婷:好的。
(十五分钟后,文宇航手里拿着两本书从男生寝室大楼下来了,其他值班老师已经不见了,应该是都分别上楼督促学生晚寝去了。他站在楼下路灯下,向左右看了看,只见有几个晚归的男生一路跑过来。)
文宇航(看看,却不认识):你们是初三的学生吗?
学生:啊。
文宇航:怎么现在才回来?
一个男生(指着同伴):老师,他生病了,我陪他去校医室拿药了。
(另一个学生把手里的装了药的塑料袋给文宇航看。)
文宇航:哦,快回去吧。
(学生行个礼,跑进男生寝室大楼去了。)
(袁婷从女生寝室大楼袅袅娉娉地出来了。)
袁婷:文老师。
文宇航(转过身):有什么情况吗?
袁婷:没什么情况,都按时上床了,各自晚读了一会儿,就熄灯躺下了,睡着估计还要有一会儿。
文宇航:行啊。
袁婷(看见文宇航手里的书,拿过去翻了翻):没收的啊,这是玄幻吧,这是漫画。
文宇航(皱眉头):现在的小孩就爱看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最烦的是日本漫画,应该都是走私进来的吧,以前我在北湖中学本部的时候,还没收过真正的日本黄色漫画,真黄,公然宣扬乱伦,吓死人了!十几岁的小孩看了,不学坏才怪!唉,咋就是禁不了呢!
袁婷:没办法,有市场啊。
(文宇航无奈地摇摇头。)
240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三号门停车场 晚 外
文宇航(看了看皎洁的月光):哇,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圆啊。干脆不开车了,就几步路,走过去,怎么样?
袁婷:好啊。
241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外的绿道 晚 外
(两人慢慢地步出校门,走上绿道。绿道两旁的马尾松海棠树树叶婆娑,月光透过树枝,撒在绿道上印出树枝的斑驳的影子,绿道里显得忽明忽暗。路上偶尔有一两辆电动车驶过,或者一两个夜跑爱好者在绿道上执着地默默跑过。)
(文宇航和袁婷漫步在月光下的绿道。)
袁婷:现在到处都有绿道,真方便。绿道修得那么好,在这上面跑步散步都好惬意啊,涪江城市建设搞得真不错。
文宇航:你就是涪江的吗?
袁婷:不是,我家是南充的。
文宇航(想起来了):哦,对了,你说起过的——南充城里还是周边县区上的?
袁婷:算是南充下面的一个区吧,高坪区的。
文宇航:我有一次去达州开会学习,好像路过高坪。
袁婷:就是,高坪就在高速路边。
文宇航: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呀?
袁婷:爸爸开了一家面粉厂,妈妈和朋友一起开了一家火锅店。
文宇航:哦,都是做生意的。你是独生子女吗?哦,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有一个弟弟。
袁婷:就是。
文宇航:你们姐弟年龄差得还有点大啊,不过好多做生意的人家都是这样,我们班上好多学生也是这种情况。
袁婷:我上初一的时候,妈妈生的弟弟,弟弟比我整整小了12岁。
文宇航:我路过几次南充,还在嘉陵江边的一家饭店吃过饭。
袁婷:就是,南充就建在嘉陵江边上。都说靠水边凉快,其实南充夏天热得很,冬天又冷得很。
文宇航:有点像重庆了。
袁婷:就是耶。
文宇航:你父母他们生意做得挺大吗?
袁婷:还好吧?我从小都不太关注他们的,我好像对做生意不咋感兴趣。小时候上幼儿园前,妈妈生意忙,中午就把我接到火锅店吃午饭,有空就喂我几口,那边忙起来了,就叫我自己吃,她自己过去忙着招呼生意。小朋友吃饭总是不自觉的,东一口西一口的,每次吃饭都要吃到饭都凉了,所以我的胃从小都不太好。等到可以上幼儿园了,妈妈马上就把我送去了。
文宇航:做什么工作都不容易啊——你们师大现在中文系,哦,现在应该改叫汉语言文学系了吧?
袁婷:现在都是叫汉语言文学院了。
文宇航:名头越改越大——院长是谁啊?
袁婷:阳建平。
文宇航:哦,他当院长了,他原来教我们逻辑学的。
袁婷:文老师也是师大毕业的吗?
文宇航:嗯,只不过我们那时就是老老实实叫中文系。
袁婷(笑):那我们还是校友了,那,你应该是我们的大学长了。
文宇航(笑):你把我说得太嫩了,至少应该是师叔级了吧。
袁婷(笑):那倒是了。
文宇航问:谁教你们古代汉语?
袁婷:董国富董老师。
文宇航(惊讶):啊,董老师还在教书啊,他教我们的时候就五十出头了吧。
袁婷:就是个老先生了,八十多岁了,学校返聘他好几次了,不过我们这届好像是他教的最后一届了。
文宇航:董老师教得好。
袁婷:就是。
文宇航:就是讲得太快,笔记记不过来。
袁婷(积极认同):就是,就是。
文宇航:现代汉语呢?
袁婷:是付碧月老师。
文宇航(微笑):哦,我还是付老师的课代表呢。
袁婷(惊奇地笑):真的啊。
文宇航:付老师带我们的时候,刚刚读完研究生才出来教我们,也才二十七八的样子吧。我们经常跑她寝室去玩——唉,一晃都快三十年了……有一次普通话模拟考试我念错了一个边音,还被她骂了一顿,说四川人鼻音边音不分,你怎么也会念错,那叫其他同学情何以堪?
袁婷说:文老师你的普通话说得那么标准,你不是四川人吧?
文宇航:哪里,也不标准,我这是偶然,也不叫偶然,反正是胡乱形成的。我父亲是东北的,母亲是江苏无锡的——
袁婷:无锡啊,我大二那年夏天去过的。
文宇航:是不是——我从小在外婆家长大的,据说我最早小时候是说无锡话的,后来快满五岁的时候,就被母亲接到了四川来。我父亲后来说我刚到四川时讲一口无锡话,他经常听不懂我在说啥,非要我妈翻译不可。后来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就变成现在这种口音了,无锡话反而不会说了。再回外婆家去,无锡话就只能听懂一半,猜一半了,阿姨们都笑话我白喝无锡水长大了,我母亲就说我忘本了——我语言能力比较差,高考英语刚刚考及格。
袁婷(好奇):那你会不会说四川话呢?
文宇航(笑):基本不会说。我肯定属于那种比较笨也比较固执的人。但一旦走出了四川,不论是回东北还是回无锡,和别人一交流,就发现自己的语言里掺杂了太多的四川方言用语。
袁婷:东北,江苏都那么好。你们怎么到四川来了呀?
文宇航:嗨,还不是那个时代。我刚出生的时候,那会儿国家正在搞三线建设,你肯定没听说过,就是毛爷爷为了准备和苏修打仗,就把东部沿海地区的大型军工企业都分出一半儿,搬到西南,西北偏僻的大山沟里去躲起来,相当于现在说的:备份。我父母他们一个是在吉林大学毕业的。一个是在苏州的大学毕业的,他们毕业先是分到了河南一家军工研究所,在那里认识结婚,有了我们兄妹三个,要支援三线的时候,就过来了。而我那时刚出生,家里已经有了哥哥姐姐两个小孩了,实在不方便带来,父母也实在忙不过来,就把我送回到江苏外婆家去了。
袁婷:哦,是这样啊。
(这时一个夜跑者从身边跑过,给了文宇航肩上一掌。)
(文宇航急忙一回头,那人却跑远了,但文宇航看清了人。)
袁婷(看着那人的背影,小声):这个人我在学校走廊上见过的,是双语实验学校的老师吧?
文宇航:赵伟,我们年级的数学老师,他是个夜跑爱好者。
袁婷(忽然想起来,回头调皮地看着文宇航):文老师,是不是肖果她们给你说了什么了?
文宇(航眨眨眼,作不明白状):肖果,她们说什么了呀?
袁婷(不信):肯定是她们给你说了,你才专门来送我的,对吧?
文宇航(继续搪塞):也不是啦,你想,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天了,也真想出来走一走。
袁婷:谢谢你了。那今晚上岂不是耽误你了?多不好意思啊。
文宇航:真没什么,反正下了晚自习,我也就没啥事儿了,平时没有晚自习的时候,大不了去健身房活动活动,回到家也就是练练字,看看书了。现在在家里,告诉你吧,平时我连电视机都懒得开,偶尔打开电视,也就是看看纪录片,看一看新闻,当然有重要的体育比赛还是要看的。
袁婷:还是要谢谢你,也要谢谢肖果她们。
文宇航(摆摆手):这有啥谢的。
袁婷(看看文宇航,笑):肖果她们说,她们最怕你了,只要一听见你的声音,一看见你的影子,她们明明刚才还在教室里头疯,一下子就吓得全跑回座位上,老老实实坐下了。
文宇航(尴尬):简直是夸张,我又不是老虎,有那么吓人吗?我又不吃人。
袁婷:同学们背后说怕你,说你严厉,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你是为他们好。
文宇航(摇头):不见得都能理解,至少现在。
袁婷:对学生严格的老师,往往把他的善良包含在了他的严厉之中了。
文宇航(颇感意外):哦,是不是?
袁婷(微笑):班上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说,他们最喜欢上你的课了。我听了文老师的几节课,也真有同感,听了文老师的课,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中学时代,一节课就那么轻松地过去了。学生都说你最能讲故事了,讲起来有声有色的,背景故事讲完了,情感线索理清了,课文里的知识点也讲清楚了,也明白了,又有条理,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多久都不会忘。
文宇航(有点自负地):语文学习,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拓展他们的思维,开阔他们视野。好多学生不喜欢语文,那都是因为有些老师照本宣科造成的后遗症。世上最好的老师就是兴趣,一旦学生对语文学习感兴趣了,那就好办了,学生自己就会产生主动阅读的热情,愿意接受老师教给他的学习方法。而一篇文章你想叫学生读懂内容,老师就必须领着学生深入了解写作的背景,这样才能了解作者写作动机是什么,从而才能把握作者渗透在文章中的情感,所谓知人论世嘛。写诗作文其实都是人们为了抒发自己的个人情感。文章的意思读懂了,文中的情感理解了,而那些写作方法,只不过起了一个辅助作用,是工具,帮助作者更好地抒发自己想要表达的情感和意识而已。而想写好一篇文章,那就要对生活有观察,要有真情实感才行。其实那些作家诗人和我们一样,都是凡人,都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普通人的故事,只不过比我们的想得更深远,写得更生动罢了。
袁婷:真是这样的。
文宇航(扭头看了袁婷一眼):你毕业了,是真的想当老师吗,还是回去继承家业呢?
袁婷:我妈她们还是叫我回去在附近找一所公办学校教书,说是女孩子教书,又轻松,又稳定。他们不主张我去做生意,我也不喜欢做生意,一天到晚要说那么多应酬的话,晚上还要去陪客户喝酒吃饭。我,我真不喜欢。
文宇航:要当老师,第一堂课最重要,如果第一堂课上不好,那以后的教书生活可就有罪受了。
袁婷(好奇地):哦,咋了呢?
文宇航:我大学毕业实习是在师院附中实习的,带我实习的是师院附中的那个李校长,他见了我的第一天就对我说,初上讲台的第一节课,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学生的课堂纪律管下来,这节课不上都可以,一节课不行,那就拿两节课,哪怕这一个礼拜都不上课,也一定要把课堂纪律管下来。拿不下学生的纪律,以后不管你怎么教,怎么补救,都来不及了,你根本就教不下去,因为你的学生已经把你看白看穿了,你一旦被学生看白看穿了,那学生就会从根子上,从心里面看不起你,他从此就再也不可能好好听你上课了——因为他看不起你啊。
袁婷(深以为然地):嗯,有道理……
文宇航:自从走上教书这条路以后,我就一直记得李校长的这句话,对每届学生我都坚持这般操作,一开始先管得严一点,压得狠一点,从学生的小处管起,事无巨细,慢慢,慢慢地,就把学生的规矩习惯理顺了;等到把他们管下来了,学生的行为习惯基本养成了,再逐渐地给他们松松绑。这样以后就算到了初二青春浮躁期,到了初三中考前的狂躁期,学生因为已经养成了比较好的习惯,有了一定的纪律观念,他们基本上都能顺利地过关。学生也顺利,老师也顺心。尤其是女孩子当老师,第一堂课一定要板起面孔,下定决心,咬紧牙关把学生的纪律管下来。
袁婷(微有难色):哦……
文宇航(笑):教学生就是在跟他们斗智斗勇啊,学生一上来会百般试探你,就跟柳宗元写的《黔之驴》里面的老虎一样,他们会不停地试探你的底线,如果发现你是头软弱无能的驴,那他们准保要上天;如果他们发现你原来是武松,那他们也就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啦。
袁婷(苦笑):好形象的比喻啊。
文宇航:一开始对学生严了,只要他们服了,你再慢慢地对他们和颜悦色一点,他们就会非常震惊,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如果一开始你就对他们和颜悦色了,那就完蛋了,这些小屁孩儿们肯定会上房揭瓦的。
袁婷(摇头):现在的孩子真的不好教啊。
文宇航:在课堂上,学生从本质上对老师,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最起码的敬畏感的,所以大多数学生还是不会太出格的。但如果遇到了少数顽劣的学生,在课堂上故意挑衅,和你发生了冲突,你记着,千万不要当场就和他发生正面冲突。学生之间再怎么有矛盾,但彼此都是相互声援,心理上都是彼此认可,都是一气的。在教室里,学生和老师起了冲突,虽然有些学生明知这个学生是不对的,但他们还是会同情这个惹是生非的同学。
袁婷:为什么呢?
文宇航:很简单啊,大家都是同龄人,所谓心气相通就是这个道理。你想想你上初中高中时有没有类似的心理遭遇?
袁婷(想了想):好像有过吧,遇到自己不喜欢的老师吼班上同学,心里会很反感。
文宇航: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而那个惹是生非的学生呢,在心理上,也感觉得到同学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他就有了一定的心理优势,所以会有恃无恐。而你老师在课堂上反而成了孤家寡人,在无声的群体舆论面前,你是孤立的。这时候发生矛盾冲突,在学生那里你是占不到任何便宜,包括情感舆论。学生彼此之间都是暗中在心理上支持那个挑头闹事的学生的。
袁婷(若有所思):嗯……是这样啊……
文宇航:这时你要冷静,首先你主动缓和态度,说:现在是上课时间,我们不要耽误大家的上课学习,咱们都先冷静一下,等下了课你再到办公室来,我们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个争议话题。如果这个闹事的学生仍然会闹,你就叫他先到办公室去冷静一下,如果他不去,你也不管他,忍住,你继续坚持上你的课就是了。一般来说,如此顽劣的学生还是少见,大多数学生还是闹不到这个程度,因为到这个时候再闹,就意味着会影响其他同学学习,他也怕得罪了大家。等到下了课,那个学生到了办公室,那就有那么怪,再调皮的学生,只要他一进了办公室,就一下子没了刚才在教室里的张狂劲儿了,就会一下子变得老实了。
袁婷:为什么呢?
文宇航:因为他也知道办公室不是他的主场啊。
袁婷(恍然大悟):哦。是这样子啊。
文宇航:这就是老师和学生在打心理战,而这些在教育心理学书里头是不会写的。当然也不排除那个学生会赌气跑出教室,你就喊个你平时信得过的学生,或者就是班长,去跟着他,只要他不出事,下了课再来处理,那就是另外一种性质的处理了。
袁婷:看起来教书真不是那么容易的,真的要和学生斗智斗勇啊!
文宇航(看她一眼):你是年轻的女老师,又长得漂亮,许多学生,尤其是男生,违纪了,会故意和你扯经狡辩,还会跟着你到办公室里来扭着你,腻着你。这时候你就要给他们上纲上线,定立规矩,说什么呢?那就是先把话说好了,你首先是个学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当老师说话的时候,你就不准插嘴狡辩,没规矩没礼貌,我说你,你就只有听的份儿,不准回嘴;让你说话,你才能说——这样一下子就把他给治住了。
(忽然文宇航打住话头,注意地回头看去。)
(袁婷纳闷地跟着他回头看去,只见在离他们五六十米的地方,有四五个男孩儿尾随着二人,他们边走边嘀咕什么。发现文宇航和袁婷在回头看他们,他们缩起脖子,也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文宇航(盯着他们看去,偏着头问袁婷):前两天晚自习结束了,你回去路上就是他们,在尾随着你吧?
袁婷(看了看):好像是吧。
文宇航:没事儿,别担心,是我们年级园区班的学生。他们应该是听说来了个漂亮的女老师,好奇吧。
袁婷(脸红了,又好奇地):什么是园区班啊?
文宇航(转身,继续缓步往前走):双语实验学校建校的时候征地,占了周边农民的土地。作为征地的补偿条件之一,就是要解决周边失地村民的孩子入学问题,就在各年级办了一到两个班,专门接纳周围几个村,像这上马村和远渡村村民的孩子读书,他们单独集中建班,不像双语实验其他学生那样要交高额的学费。别的学生来双语实验学校里读书,一年要交两三万的学费呢,园区班的学生就不交了。他们也不在学校里面吃住,白天集中起来,编了两个班,安排老师来上课。呃,也就是相当于在私立学校里,按公办学校学生收费读书,这样的班儿,我们就叫它园区班。
袁婷:哦——双语实验学校是私立学校啊?
文宇航:公立学校北湖中学参股管理,按私立学校标准收费,所谓的新体制学校。
袁婷:……哦。
(文宇航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男生又在后面慢慢地跟着走了。)
文宇航:没事,他们认得我,我也认得他们几个,就是叫不出名字。应该不会像社会青年的样子发坏,毕竟还是学生嘛。不过,以后尽量不安排你守晚自习了。
袁婷(迟疑地):……好不好哦……
文宇航(满不在乎):那又有啥,你一个实习生,也没人查你的岗。
(不觉就走下了绿道,来到大路口的一处红绿灯,站在路边,文宇航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对面绿灯亮了。)
文宇航:快走!
(袁婷一路小跑,跟着文宇航跑过斑马线,到了五洋大道对面。)
242 上马村 晚 外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上马村。这是一个由周边被征了地的城郊农民集中安置而形成的居民小区,名字沿用了以往村子的名字。小区里的房子都是按统一的设计规划,由这些失地农民在自家分配的宅基地上,一起盖起来的五六层的小产权自建房,第一层一般或是由主人家自己开店,或出租给别人开店,大多是些小超市,小吃店,理发店这类居多;上面几层主人自住,有多余的房间还可以出租——又是一笔收入。这两年政府社区又进一步统一规划了一下,小区入口的路面得以平整硬化,添建了一个文化广场,每天也就有热闹非凡,锣鼓喧天的广场舞的表演了。广场边上,到了晚上,会同时多了许多摆摊摊的烧烤摊。)
文宇航(惊讶):哇,这么多卖烧烤的啊!
袁婷:你不知道吗?
文宇航(摇头):我晚上很少来上马村的。
袁婷(笑):我们一来就找到了一家好吃的烧烤摊,喏,就是那个小伙子,他烤的鸡翅好好吃啊,我刚来那天晚上就和我的两个同学去照顾他的生意了。
文宇航(笑):哈哈,还是你们年轻人好玩啊!
袁婷说:文老师,我请你吃烧烤吧。
文宇航(大摇其头):不了,不了,太晚了,这么晚吃东西,不消化的。
袁婷:没关系嘛,当夜宵,少吃点,偶尔吃一次两次也没关系的。
文宇航(看看袁婷热切的目光,妥协了):那也应该我来请你吧,毕竟你还没挣钱呢。
袁婷(拍拍自己的包包):我这个月的零花钱还没怎么花呢,吃个烧烤也花不了多少钱的,这次一定我请,下次你请嘛。
(文宇航扭捏地被袁婷拉到了一家烧烤摊上。)
243 上马村烧烤摊 晚 外
袁婷(对摊主小伙子):老板,我们又来照顾你的生意了。
(正在烤架上翻烤鸡翅鸡腿的小伙子抬头看看袁婷)
小伙子:请坐,吃点啥子?随便点哈。
(袁婷跑到透明的冷藏柜前,仔细看了看里面的菜品。)
袁婷:我要四串韭菜,两串鸡翅。文老师,你要什么呢?
文宇航(也凑过来看了看):我也要四串韭菜,两串烤翅吧。
袁婷(建议):你要不要再来一个鸭架吧,这个帅哥老板烤的鸭架,真的很好吃的。
文宇航(犹豫):太多了吧,吃不完的。
那小伙子(不以为意):才这点东西,不算多的。
袁婷:就是,你都上了一晚上的自习课了,就当吃夜宵吧——老板,再来两个鸭架,两个茄子。
(小伙子答应着,从冷藏柜里挑捡出菜品,放到烤架上,麻利地用小刷子在菜品上一一刷上好些清油,以及调和了貌似自家秘制的油料酱料,又飞快地抓过装了花椒粉之类的小瓶子,往开始滋滋冒油珠儿的菜品上抖洒着多种调料,随时又不停地翻动烤架上的其它烤品。)
小伙子:要不要辣?
袁婷:我要微微辣,文老师,你呢?
文宇航(饶有兴趣地看着烤架上的烤品):我也要微微辣。
老板:要喝点什么?有啤酒哦。
(袁婷看着文宇航。)
文宇航(马上摇头):不喝不喝,你要喝吗?
袁婷(摇头):我不喝酒的。
文宇航:其实现在好多女孩儿都要喝酒。
袁婷:就是,我们几个玩得好的同学都要喝酒,我不行,一喝就醉,所以不敢喝。
(文宇航忽然想起来了某次喝酒的情景,不仅在心里摇了摇头。)
(两人坐在烤炉旁边的小桌子边,边嗑着老板免费提供的瓜子,边看着老板熟练地烤着鸡翅鸭腿韭菜茄子什么的。)
(秋天的夜晚,气温虽然还并不低,但毕竟入夜了,渐起的夜风吹来了一丝寒意,而烤架上红彤彤的火焰,带给人暖烘烘的热度。)
袁婷:听办公室胡老师他们讲,文老师是从北湖本部过来的。
文宇航:就是啊,来了快十几年了。
袁婷(惊讶):都那么久了啊?
文宇航:这双语实验学校,原本是上海的一个私人教育机构跑到四川来搞的。他们原本自己就没带多少钱,通过运作,和涪江市当时的领导搭上关系,就在涪江本地银行贷了二百多万,在这原野山上征了地,盖了几栋教学楼和宿舍楼,通过打广告招了第一批学生,当时叫西部双语实验学校。结果办了不到一年,资金链就断了,老师的工资也发不出去了,承办方实在办不下去了,没奈何,就向市政府求援,市政府就委托北湖中学出面来接盘。当时北湖中学的周校长听说这西部双语实验学校有400亩地,
袁婷:400亩啊,双语实验学校有那么大吗?
文宇航:差不多,当初这山上都是荒地,原来的西部双语实验学校就跑马圈地圈了这么一大片地——我们的老校长就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就高高兴兴地过来接手,执行校长财务这些管理团队都是北湖中学本部派出的。当时正好上面不允许北湖本部办初中部了——北湖中学初中部的规模本来也不大,03年中考结束之后,我们初中部的几个老师就都被派到双语实验学校来了。本来说好的,三年一换,三年一届结束了,我们就回本部,另外再派另一批人过来。结果三年之后,本部的老师谁也不愿意过来,我们就一直被滞留在这边了,一晃就是十几年,相当于被骗来的。
袁婷(好笑):还有这种事啊!
文宇航(苦笑):莫名其妙的事多了。当初北湖中学以为接手双语实验学校是捡了一个大趴活,结果在接手之后,才发现,却是上了个大当。
袁婷(讶然):哦?
文宇航:当初的西部双语实验学校,基本上就是空手套白狼,总共自己才从银行贷了两百万,根本不够教学楼宿舍楼的工程费什么的,只有靠借债过日子,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甩给了北湖中学,自己又跑到南充——你们老家去如法炮制了下一个西部双语实验学校——北湖中学一查账,才发现这双语实验学校欠了一屁股债,一到过年过节,一大群的债主就开了面包车到学校里来催债,把校长堵在办公室里,闹得烟干起火的。双语实验学校好在由北湖中学这块金子招牌罩着,招生还不是很吃力,这几年陆陆续续勉强还了不少债。
袁婷:是这样啊。学校欠那么多债,那老师的收入会不会受影响呢,比如文老师,你呢?
文宇航:我还好吧,我们几个人的编制就在本部,工资也从本部发出来,这边只负责在每个月的月底把我们的工作量,课时发给本部财务部。
袁婷:哦,是这样啊……
文宇航:刚来的时候,双语实验学校的老师是按私立学校的老师发工资,足足是我们的两三倍,害得我们很是羡慕。但这两年本部的收入随着国家的调整也在逐渐提高,而双语实验学校老师的收入反而给他们往低处调整了一下,现在我们的差距不大了,甚至我们本部老师的收入还高过原来双语的老师了,他们就有了怨气,其实双语实验学校的一线老师还是蛮朴实的,工作都很认真,当然这也是优胜劣汰淘汰出来的,一些心高气傲,自恃有本事的,和一些吃不得苦的人,这几年也陆陆续续都飞走了一些,剩下的都是一批踏实肯干的老师。教书这个行当,老师本身不需要太高的学历,只要你教学态度端正,工作认真负责,就能把孩子教好。
(袁婷点点头。)
(这时,一架夜航客机轰鸣着从西郊机场飞了过来,在夜空中闪着绿色的航行灯和红色的防撞灯,嗡嗡嗡低吼着慢慢从头顶上撞破夜空,盘旋而过。)
(文宇航抬头凝视着那架夜航客机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黑黢黢的星空之中。)
文宇航(回过神来):几点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文宇航诧异道:咦,我的手表进水了吗,怎么全是水汽啊?
袁婷(也凑过来看了看):文老师,你这是潜水表啊,怎么会进水呢?
文宇航(纳闷):就是啊,奇怪,是不是昨天我去健身,在健身房洗澡的时候,没有摘手表,水汽就跑进去了?
袁婷(不解):潜水表按理不会进水吧,进水了那还叫潜水表吗?
旁边正在忙活的烧烤摊老板(插话):潜水表可以游泳,泡在冷水里头,但你洗热水澡,水是热的,肯定不得行,会进水去的哦。
文宇航(恍然,大点其头):哦,有道理,有道理。
袁婷:我看看呢。
(文宇航摘下自己的手表递给袁婷。)
袁婷:哦,是个瑞士牌子啊。
文宇航:就是,我是以前看了网上说,美国海军海豹陆战队都是带的这个牌子的,叫什么诺斯,说是夜光效果好——我最喜欢夜光表了,主要是好方便夜里看时间,就在网上买了——看来瑞士的东西也不保险了,明天中午我还得抽空去修一修。
袁婷(把表还给文宇航):我这块手表是那年我去无锡看舅舅,临走时我舅舅送给我的,说也是瑞士的手表,我也不懂,没当回事。今年五一节这个手表挂钩就坏了,我刚好在成都找同学玩,就去春熙路上的专修店修理一下,换个挂钩,居然要我600块钱,吓了我一大跳!那个修表的就说,你这表是卡地亚,三万多块钱的表换个挂钩,收你600块钱算便宜的了。
(文宇航和卖烧烤的小老板都吃惊不小,都抬头看了看袁婷手腕上那块手表。)
(文宇航也没说什么了。)
(20分钟过后,两人吃完了烧烤。袁婷抢着买了单,文宇航也就没有争了。)
(两人告别了老板,起身慢慢走进小区里。)
文宇航:你是一个人租的,还是和同学合租的?
袁婷:和同学合租的。但那个同学家是涪江市的,她时不时还是要回家去住的。
文宇航(点头):你一个人住的时候,要注意安全,晚上记得要把门窗都关好啊。
袁婷:好的。我们也打听了,这个小区还是比较正规,有物业公司,保安晚上也都在巡逻,应该还是可以的。
文宇航:那就好。
244 上马村一排自建房前 晚 外
(走到一栋楼下,袁婷回身看着文宇航。)
袁婷:文老师,我到了,就在三楼。
(文宇航抬头看了看楼上,又看看楼下那扇还算坚固的铁门,觉得还行。)
文宇航:好吧。你也早点儿休息,我再去健身房活动一小时。
袁婷(吃惊):这么晚了……这儿离健身房还有多远啊?
文宇航(朝西边指了指):从这边过去不远,那边有一个大楼盘,是一个商业区叫汇乐城,里面有一个健身房,平时从学校到那里开车也就是五六分钟。从这里跑步过去,差不多也就七八分钟十来分钟就到了。
袁婷(关心地):你健身完了再回家,是不是太晚了啊?
文宇航:白天也没时间健身,我也会在晚上去健身,经常锻炼着,人的脖颈,腰间盘都还舒服——如果晚了,我就住在办公室,办公室里放的有折叠床和睡袋。
(袁婷张嘴想说什么,又没好说出来。)
文宇航:你上去吧,记得把门关好。
袁婷(点点头):好的,文老师,再见。
文宇航:再见。
(他看着袁婷用钥匙开了楼下的大门,闪身进去,袁婷回身向文宇航摆摆手。)
文宇航(摆摆手)说:进去吧。
(袁婷回身关门,文宇航这才快步向汇乐城方向一路走去,慢慢在无人的小巷里小跑起来。)
24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门口 日 外
(这天下午,文宇航正要开门,背后袁婷也背着一个小巧的双肩包爬上楼梯过来了。)
(文宇航回头正准备跟她打个招呼,却发现袁婷脸涨得通红,一副怒气未平的神情。)
文宇航(诧异地):小袁,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袁婷依旧胸脯起伏,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文宇航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走进去。袁婷跟着进去了。
24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文宇航(回身看着袁婷,追问):咋啦,到底出什么事了,气成这样?
袁婷(一手抚着胸口,一手叉着腰,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说):我刚才从二号校门进来,有个门卫流里流气地对我说下流话。上次,就是我前两天,就遇到他,他就那样嘴贱,我当时没理他,他今天又来了!
文宇航(勃然大怒):哪个杂种,敢如此嚣张?!
袁婷: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是眼睛有点儿歪的那个保安。
文宇航(想了一下):走,你带我去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
袁婷和文宇航匆匆出门下楼,往校门口走去。
24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楼梯 日 外
文宇航(摸出手机,边走边拨了个号,等了一下,接通了):喂,安保处郭主任吗?你忙啊,我是语文组文宇航啊,现在能不能请你到二号校门口来一下,有点事麻烦你处理一下,……你来了就知道了,好吧,那待会儿见。
(两人朝二号门快步走去。)
248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二号门 日 外
(看看快到二号校门门岗了。)
文宇航(对袁婷):你走在前面去。
袁婷(会意):好。
(走到门岗处时,一个斜眼的保安正走出门卫室往旁边角落倒杯子里的剩水,他一抬头看见了袁婷,顿时嘻皮涎脸。)
斜眼保安:哟,漂亮妹妹又来啦,是来找我的吧?走,跟哥哥去上马村开房去吧,哥哥保证你——
文宇航(大步上前,抬手啪啪两个耳光打过去,大骂):开你妈了×,反了你了,死王八蛋!
(那斜眼保安全然没有注意到袁婷身后的文宇航,突然遭此打击,一下子就懵了,还没他反应过来,文宇航欺身上前,奋起一记左摆拳,打在对方右脸颊;再一记右勾拳,一拳打在他下巴上,那家伙身子一晃,往后一仰,滚翻在了门岗外面的地上。)
(旁边一个年岁大点的保安吓一大跳,跑过来看看文宇航,又看看地上同伴,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挨了打的斜眼保安半天才看清楚面前怒气冲冲的文宇航。)
文宇航(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斜眼保安的鼻子骂):你个瓜娃子,臭流氓,起来,有种你起来,放马过来,看劳资今天不把你打痛!
(那斜眼保安却坐在地上,话也说不出来。)
文宇航(上前踢了斜眼保安一脚,指着他继续痛骂):你个臭不要脸的杂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也配在双语实验学校当保安?你是咋混到我们学校来的?你赶快给劳资爬远点,再敢欺负人,耍流氓,以后叫我看见一次,我就揍你一次,你信不信!
(保安队长闻讯急忙从门岗办公室里跑出来,看了看倒坐在地上的斜眼保安。)
保安队长:文老师,怎么回事啊?
文宇航(气愤地喝道):你们保安公司招的什么人?把这种臭流氓都招进来了,这个王八蛋竟敢欺负侮辱学校的女老师,你们知不知道啊!
保安队长(大吃一惊):啊,啥时候的事哦!
(这时,接了文宇航电话的学校安保处主任,人称达鬼子的郭士达双手插在裤袋里,腆着大肚子刚好摇过来了。)
(郭士达远远地正好看见文宇航收拾斜眼保安,走近了,他不急不躁地打着招呼。)
郭士达:文老师,怎么回事啊,咋那么大火气啊?
文宇航(回头):郭主任,你来得正好,这是来咱们双语实验学校实习的实习老师小袁,小袁,这是安保处郭主任,你给郭主任说说情况。
袁婷(向郭士达和保安队长气愤):我前两天进学校,他就在门口对我说下流话,我当时就警告他了——当时还有好几个和我一起来实习的同学在场,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结果今天下午,就是刚才,我到学校来上课,他又当我面说下流话,所以,我就给文老师说了……
(郭士达颇感意外,气得脸通红,转身瞪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斜眼儿保安看了一阵,上去狠狠踢了他一脚。)
郭士达(扭脸对保安队长):马上喊他滚蛋,马上滚!
保安队长(忙不迭地点头):好……行,好。
郭士达(向前迈进一步,挺着大肚子逼近耷拉着脑袋站在旁边的斜眼保安):瓜娃子!今天我们算对你客气的了,没报警,否则你这是侮辱妇女的流氓罪!警告你,小伙子,你还年轻,要不得,再这样,那早晚是要进班房吃牢饭的!
保安队长(对斜眼保安宣布):你被解雇了,立即生效,我马上打电话通报公司里——你这个瓜货,把我们公司的脸都丢尽了。我回头给公司汇报,你这完全是属于因个人过错而被单位辞退,因为你的过失,给公司的声誉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所以你别想有什么补偿金!收拾收拾,赶快走人!老秦,你负责盯着他,喊他把制服脱了,对讲机收了。
(站在一边的那个年纪大一点的保安答应着。)
文宇航(愤怒地指着斜眼保安):记住,你个杂种,再敢有什么坏心思,你早晚还得挨打,记着我说的话!
(那个叫老秦的保安招呼着那垂头丧气的斜眼保安,慢腾腾地进门卫室去办交接手续去了。)
文宇航(慢慢消了消气,回头对郭士达):谢谢了,郭主任。
保安队长(抱歉):对不起,文老师,对不起这位老师——实习老师也是老师嘛,将来都是要当老师的,哈哈——这次真是我们没想到的,哪想到会出这种事嘛!我们公司也是第一次出这种事,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反思,在派驻双语实验学校的人员上认真把好关。
郭士达:我明天,不,马上就打电话把他们保安公司经理喊上来,督促他们好好反思整改,再也不能把这种低素质的人招进保安队来了,居然还送到我们双语实验学校来站岗,怎么得了哦!
保安队长:郭主任,你看,我代表我们公司今天处理这件事你可看到的,我可没有拖泥带水啊。
郭士达:嗯。
(保安队长转头再次向袁婷道了歉,弄得袁婷反而挺不好意思的。)
郭士达:老文,文老师,你看,这样处理还满意吗?
文宇航:你不要问我,你问问受害的当事人。
郭士达:哦哦,对了,这位同学——还是叫同学吧——你看我们这样处理,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袁婷(看看文宇航,觉得也差不多了):谢谢你们了,挺好的。
(郭士达看着文宇航。)
文宇航:那就谢谢郭主任为小袁同学做主了。
文宇航(回头狠狠地瞪了那个已经脱去了保安服,正准备离开的斜眼儿青年一眼,对袁婷):走!
第十九集
249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 日 外
(又是一个上午,第二节下课了,教室门口的走廊上。文宇航走出前门,袁婷从后面出了教室,和教室里的同学摆手示意。)
肖果(追出教室喊住文宇航):文老师文老师,
文宇航(回身):嗯?
肖果:副词和介词到底怎么区分啊?
文宇航:刚才不是讲了吗?副词和介词都属于虚词,就是没有实际意义的词。
肖果:这个我知道,就是总是不容易把副词和介词区分开。
文宇航:副词后面跟的是动词或形容词,动词形容词你分得清楚吧?
肖果:分得清楚啊。
文宇航:那就好办了,副词后面跟动词或形词,表程度,范围,时间;而介词后面跟的是名词或代词,它们一起组成介宾短语,又叫介词结构,充当状语,补语。
肖果(眨眨眼):哦,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文宇航:没关系,多看看书上的例子,再适当地多做点儿这方面的题,自己再琢磨一下,就ok了。
肖果:好滴,谢谢文老师。
(文宇航和袁婷一前一后往语文办公室走去。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楼道旁边。)
(江海珍从楼上抱了教材教参和本子走下来,她跟在文宇航的后面,文宇航快进门了,江海珍抬脚踢了一下文宇航的屁股,文宇航吓了一跳。)
(跟在文宇航身后一人多远的袁婷也吃惊地扭头看着江海珍。)
文宇航(回头骂):你搞什么鬼?
江海珍(惊叹):哎呀,老文,你都这把年纪了,你的腰杆子还那么细啊,比我们女娃的腰都还细啊,这都是健身的结果吗?
文宇航(翻个白眼,不知可否):我腰细吗?谁知道呢,可能是吧。
(大家走进办公室。)
250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江海珍(对办公室里的胡茂林和程建超贾静):你们看老文的腰好细哦,比好多女娃的腰都细。和他一比,天啊,我的腰都是水桶腰了。
(大家都笑了。)
文宇航:你不也在健身房办了健身卡了吗?
江海珍(苦笑):哎呦!就是没有坚持的嘛。
程建超:哎,还是文哥坚持得好。
胡茂林:老文,好好练,马上就要迎来第二春了。
文宇航(骂):爬你娃一转。
程建超:那是必须的。
胡茂林:老文,健身房里那么多前凸后翘的美女,你都没捞到一个呀,太笨了!
文宇航(大笑):茂姐,你城市白领言情剧看多了吧,去健身房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你问问老珍呢。
江海珍:哎呀,都是些中年发福,挺着大肚腩,身体严重走形的大爷大妈。
文宇航:一到寒暑假期,那就是各种年龄段、忙着减肥的大胖子大胖妞的天下了。
江海珍(纠正)道:还是偶尔有几个身材好的美女的啊。
文宇航:那都是凤毛麟角了。
程建超(好奇地):文哥,你一般在健身房里练什么呀?
(文宇航顺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把小剪刀,剪去桌上富贵竹的黄叶子。)
文宇航:先做热身嘛,在跑步机上跑个 20~30分钟;再去做拉伸运动啊,卷腹啊,反正我对自己的要求不高,去健身的目的就是活动活动脖子,争取把肚子上的肥肉消掉。你还别说,每次运动完之后,脖子都很舒服。如果有几天没去锻炼,那脖子都僵的,痛,不舒服。
江海珍:哎呀,我们都是天天坐久了,腰椎盘突出都是坐出来了。
胡茂林(问文宇航):你一般啥时候去健身啊?白天哪有时间呢?
文宇航:白天都是见缝插针,礼拜二和礼拜四下午如果不开会,中午少睡一会儿,早点儿过去,锻炼个一个半小时。
程建超:一个半小时时间也太短了吧。
文宇航:那也没办法呀,万一学校这边打电话有啥事呢?所以热身运动都缩水了,一般活动个15~20分钟就了不起了,好在健身房离学校比较近。没有晚自习就可以放心地去健身。
贾静:其实运动时间也不宜太长,我觉得一个小时差不多了。
程建超:也是哈。那健身房里可不可以洗澡啊?
江海珍:可以啊,其实奇异健身房硬件条件还算是不错,环境还好,干干净净的,洗澡也方便,水也比较热,比较大。
程建超:现在全民健身热,健身房也多了,我看竞争也挺激烈的。
文宇航:就是,新会员老在打折——每次在健身房锻炼完了,洗个澡,还是蛮方便蛮惬意的。阿超不行,不方便,要忙着回家带两个娃;茂姐你儿子都工作了,你也还没带孙子,时间一大把,你真应该去锻炼锻炼你的老腰。
胡茂林:算了,我没事就在操场上走走,在家里举举哑铃,就ok了。
江海珍:其实超超如果想要锻炼,时间总是挤得出来的。
程建超:也是哈。现在撸铁成了一种时尚,我们小赵也催我去健身,说了几次,我也有点跃跃欲试了——健身房里到底都是哪些人在里面啊,除了那些想减肥的?
文宇航:有健身达人,也就是真正的健身爱好者,这些人坚持得久,效果好,一般到后来都成了大家说的那种肌肉男;茂姐向往的前凸后翘的美女呢,还是会遇到有几个的,只是数量少,金贵。大多数经常去的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有闲的,有钱的老太婆啊,和一些退休的老头子;还有就是想减肥的年轻人,尤其是寒暑假,就是老珍说的,一大帮一大帮的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找了私教,在那里真是挥汗如雨地折腾——私教这时候最忙,生意也最好!
程建超(自嘲):都是像我一样管不住嘴的,花钱吃了进去,又要想办法花钱把它消耗出去。
文宇航(笑):就是。不过,能坚持下来的人都还是值得点赞的。
江海珍:唉!现在胖娃儿多啊,你看看咱们年级上,光我班上,都有好几个胖敦敦,肥嘟嘟的——男生女生都有,跑也跑不动,爬个楼梯都只喘气,跑两圈下来背壳子衣服汗都打湿了。
大家:都有,每个班上都有胖哥胖妹儿。
文宇航:都是垃圾食品吃多了,碳酸饮料喝多了,又不爱运动造成的。
江海珍:看来我还是要坚持去锻炼哦。
胡茂林(嫌弃):老珍,你交了钱不去,太笨了嘛。
文宇航:健身房老板最欢迎像老珍这种交了钱又不去的人了。
大家(笑):那倒是。
江海珍(辩解):我偶尔还是要去的啊。以往每次去锻炼完,洗完澡我就坐在那里,故意慢悠悠地穿衣服,边穿衣服,边观察那些老文说的奇形怪状的女的的裸体,心里就想一个人咋会长成这么怪的样子啊?
(大家哄堂大笑。)
胡茂林:老珍,你也太夸张了!
文宇航(笑):健身房里的确也有不少奇葩。我每次去健身房的时候,都有一个留着男士短发的老太婆在和她请的私教腻在一起,那个私教是个五大三粗的大小伙子,嘴巴那个甜哦,一口一个林妈,一口一个林妈,肉麻死了!
程建超:那些私教都是靠卖课赚钱的,那些幺儿嘴巴上必须甜点儿,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文宇航:嗯,的确,这不是重点,昨天下午我没课去健身房,又遇到那个剃了男士头的老太婆在我旁边,边锻炼边在和那个私教小伙子大聊特聊股票,后来那个小伙子蹲在老太婆身边,抱住那个老太婆的胳膊撒娇,直叫林妈林妈,叫老太婆借钱给他炒股。
胡茂林(好奇地):哇,那后来那个老太婆中了美男计了吗?
文宇航(摇头):那就不知道了,我看那个样子太猥琐太辣眼睛了,就知趣地走开了。
程建超:珍姐,你请了私教了吗?
江海珍:没有,我就跟着跳跳操,自己活动活动。
文宇航:我也是,自己看视频,想练哪里,就找相关的视频,看了自己练。
胡茂林:那些私教肯定烦死你们这些抠抠索索的家伙了吧。
江海珍(一仰头):那他管得着,我已经花了一笔银子了,想怎么活动谁也管不着!
文宇航:我遇到私教冤着一个富二代买课程的。有个富二代每次去都会大受那些私教小伙子们的热捧喔,几个人围着他转。那个富二代白白胖胖的,矮个子,留个时尚的怪头,脑袋后面剃得光光的,头顶留着像黑板刷子一样的发型,穿一身白色的运动衣运动短裤,白色长袜,脚上是那种很贵的白色什么椰子鞋——
贾静(笑):描述得好形象哦。
江海珍(撇嘴):都是语文老师的烂毛病。
文宇航:必须的——那个富二代活动不了两下就要忙着玩苹果手机,而且必须是那种最新款的。旁边的私教就赶忙侍候着,给他拿毛巾递奶茶。
胡茂林(诧异):还喝奶茶啊?
文宇航:啊。
程建超:奶茶是垃圾饮料,他还健身个毛线啊。
文宇航:这不是重点,人家任性,你管得着吗?那个富二代就说,他在全市的奇异健身房都买了课的。那个私教一听,马上就扭着冤他买自己的推拿放松课,说只要八千块钱。那个富二代说他这个月的零花钱花完了,等下个月他的零花钱到账了他就买。那个私教就问他一个月有多少零花钱,富二代说有二万五。
(大家都咋舌。)
江海珍(对文宇航):有一次我看见你在跟一个私教练拳击的。
文宇航:哦,那是前段时间了,我以前有个学生从小习武,李若凡——茂姐记得吧?我们09届12班的,你教11班,当时。
胡茂林:那好久的事了,我哪里记得了。
文宇航:那娃初中毕业不想读书,家里也有钱,就跑去考了武术等级证,折腾了几年,人也懂事了,现在在城里一家健身房教泰拳,我问李若凡,我协调性不好咋办。他说可以练练拳击嘛。他喊我去他那里免费练拳击,我嘛,一来嫌路远,懒得跑,二来也不好意思占人家学生的便宜,就在汇乐城奇异店里练练拳击算了,就去买了十二节拳击课。
江海珍(翻个白眼):怪不得你一天到晚爱打架。
文宇航:嘿,老珍,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啊,我啥时候爱打架了?我练拳击也是为了锻炼身体嘛。
江海珍(不依不饶):不要狡辩,你以前的事就不提了,最近文村长拳打镇关西——不,拳打……色保安的事,我们都晓得了啊,当然我们表示完全地支持,向村长表示崇高的敬意,这也属于——
胡茂林:属于恃强凌弱,欺人太甚。
江海珍(骂):屁,属于路见不平,见义勇为。
程建超:都没说对,这是标准的英雄救美。
大家(哄笑):就是,就是。
文宇航:胡扯淡。
一边的袁婷(红了脸,尴尬地挠挠头):……
(这时谭春梅摇摇摆摆地走进语文办公室。)
谭春梅:哇,你们办公室好热闹啊,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好羡慕你们啊!
程建超:谁叫你自己要搬到一楼数学组办公室去的。
谭春梅:没办法啊,我的两个班都在一楼,我总不能天天从四楼跑到一楼,又从一楼跑到四楼吧,那还非把我的小命给搭进去啊。
文宇航:那你家张局长非找学校算账不可了。
谭春梅:哼,张局长除了上班就是打麻将,才不管我死活呢。
谭春梅(扭头看见门口桌旁正在帮文宇航改听写本的的袁婷):嗨,哈喽,哇,早就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个小美女实习生,果然名不虚传啊。
袁婷(尴尬地站起来):……
文宇航:这是我们语文组的中年资深美女名师,谭春梅老师。
谭春梅(不满):啥子哦,啥时候我都成了中年资深美女了。
程建超(笑):梅姐,未必你还好意思和这些水灵灵的小妹妹比年轻啊?
谭春梅(自嘲):哦,那就算了,那是不敢哈。
袁婷:谭老师好。
谭春梅:你好,别听你文老师忽悠,我才不是什么名师呢,都是跟着珍老师啊,茂老师啊,更是紧跟文村长的屁股后面,打打杂了。
袁婷:……
谭春梅(一眼瞥见桌上袁婷的包包):哇,小美女的包包是普拉达的啊!
文宇航(抬头):什么普拉达?
谭春梅:老村长,不会吧,你连普拉达都不知道,你不是个挺时尚的人吗?
文宇航:鬼扯,我啥时候又成了时尚的人了。
程建超:老文你真的不知道普拉达啊,那可是个奢侈品品牌哦。
谭春梅(对袁婷):嗯,这个包包真好看,小妹妹,你这个包包应该有点贵哦。
袁婷(红着脸,含糊):……好像有一点点,也不是很贵……家里人送的。
(大家都扭过头来看袁婷放在桌子上的包包。)
文宇航(端详了一下):我觉得一般吧,蛮普通的啊。
江海珍(问谭春梅):你来干什么呀,有事吗?
谭春梅:我来问问村长,李霞要结婚了,你们准备写多少礼呀?
文宇航:不知道啊,一般写多少礼吗?
谭春梅:我听说一般都是一个人400吧。
江海珍:那就组里统一,一人400嘛。如果家属要去吃那就自己看着办,再添点儿。老文你负责收啊。
文宇航:谭春梅和阿超不是组里的生活委员吗?他们两个负责收吧。
江海珍:也好。那春梅超超你们两个就负责搜一下吧。一个记账,一个收钱。
(两人都说可以。)
袁婷(悄悄问文宇航):我要不要随礼啊?
江海珍(听到了):你个学生娃,你随什么礼啊,到时候你跟着你文老师去吃就是了。
袁婷:哦哦,
贾静(隔着桌子给她比划):咱们一起去。
(袁婷高兴地点头。)
(这时,学生肖果突然报告也没喊,从门外蜷着身子溜进来,拉住袁婷)。
袁婷(回头):嗯?
(肖果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袁婷(点头):嗯,好。
(肖果高兴地一溜烟跑了。)
文宇航:什么事啊?
袁婷(起身笑道):15班的女生说她们下节课是体育课,喊我去和她们一起跳长绳——贾老师,一起去吧?
贾静(摆摆手,小声):我下午第一节有课,课还没备好呢,你去吧。
袁婷:好的。
(袁婷急急地追肖果去了。)
谭春梅(看看袁婷的背影,等她走远了,对文宇航小声):老村长,抓住机遇,好好把握这个小妹妹哦。
(文宇航不吭气,低头去找作业本。)
胡茂林:人家还是小朋友呢。
谭春梅:也不小了,大学马上都要毕业了。
胡茂林:也是哈,现在的小朋友,说不清——老文,你搞清楚没有,人家有没有男盆友哦。
(文宇航仍然不理会,搬了桌上的学生作业本改起来。)
程建超:喂,文哥,这个可以有,音乐组李国军离了婚不就是找了个实习生吗?第二年人家娃儿都生出来了。
胡茂林:那不一样,一来人家是艺术家,二来年龄差距不是很大——老文呢,当然,只有年龄不占优势,除此之外,别的都不成问题。
程建超:年龄太不成问题了,茂老师,你可以问问咱们语文组那几个小妹妹,现在好多女孩喜欢找大叔级别的男朋友。
胡茂林:哦,那我们实在是太奥特了,我是没机会了,老文,看你了,加油哦,何况,这个女孩人家家里条件很好,是个富二代,老文你真的要好好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谭春梅:除了那个包包,我看这个小姑娘的穿着打扮都不一般,关键是整个人的气质都相当的那个,叫什么,温文尔雅,端庄大气,沉静娴熟。
(大家哈哈大笑。)
程建超(喝彩):梅姐的词儿整得好!
江海珍:嗯,看起来倒真像是个富二代,关键是,我看这个女娃对老文挺好的。
贾静(从一旁插嘴)道:真的,这个小袁同学对文老师好细心哦,经常帮文老师收拾桌子,搞得巴巴适适的。
江海珍:岂止是每天帮你们文哥擦桌子,收拾桌子哦,有一次居然叫我撞上了,你们猜——
大家(好奇心一下子勾到了极点地):咋了,咋了!?快说!
江海珍:这个小袁妹妹居然还提前帮你们文哥把茶水都泡好了!
大家(泄气地笑):嗨——
江海珍(大笑):我是说,人家女娃儿好贴心啊,我看应该也有那么点点意思。
胡茂林:嗯,岂止有一点意思,大有希望——老文,真的要勇敢点,抓住机会!老牛吃嫩草,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文宇航(忍不住了,骂):闭嘴吧,你们这些个朽货,少拿劳资开涮啊——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不靠谱的事儿,不许胡扯淡。
程建超:哎呀,这怎么叫不靠谱呢,什么都是事在人为嘛。
文宇航(指点着几个人):我正式警告你们啊,不许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乱开这方面的玩笑啊!否则,仔细我揭了你们几个小蹄子和老蹄子的皮!
251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初三15班的教室 日 内
(下午第四节课,学生上自习课,袁婷站在讲台上。)
袁婷:今天这节自习课,文老师去开会了,他安排大家再默写一遍初三下册的古诗词,今天先写四首,请同学们把默写本拿出来,把书合上。
(学生们默默地拿出本子,随手把书分开顶在头上,挺着脖子,握着笔,端坐着,注意听着老师发出指令。)
(袁婷很意外,第一次看见五十几个男女学生,整整齐齐顶了课本的样子,又好笑起来。她马上明白这又是文宇航训练的,防备学生作弊的招数。)
袁婷(努力严肃地)道:好好写哦,满分的,袁老师有奖励,一袋薯片 ——第一首,《江城子• 密州出猎》……
252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涪江市初三二诊考试考过了。)
(语文办公室里,文宇航闷闷不乐地坐在办公桌前,盯着桌上的一张成绩单,翻来覆去地看着。)
袁婷(端着一盆刚刚浇过水的绿萝进来):文老师,我刚才路过年级办公室,把十五班的二诊考试的成绩单带回来了。
文宇航(木讷地):嗯,我看到了。
(袁婷看见文宇航已经在研究那张成绩单了,注意地看看文宇航的脸色。)
袁婷:这次十五班好像考得不太好,语文还可以,我看有十三个A1优。
文宇航(牙痛一般呲着牙,叹气)道:唉,总分上A1优的太少了,又只有两个,好几个家伙都差个一分两分的……应该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喽。
袁婷:……
文宇航(郁闷):后天晚上要开初中部二诊考试总结大会,他们叫我发言,奶奶的,实际上就是叫劳资做检讨嘛!
袁婷(大吃一惊):啊!
253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学校会议中心 晚 内
(主席台后方的电子大屏幕上,显示着“全市初三第二次诊断考试总结大会”。)
(主席台下,初中部的全体老师都到场了,三百多个人都埋着脑袋坐在座位上,仔细阅读着自己面前桌上统一摆放的考试分析数据资料。)
(袁婷脖子上挂在蓝色实习生证,和另外二十几个实习生坐在大会议室的后排旁听。)
(袁婷面露忧色,不安地低头坐在那里,转动着手上的签字笔,侧耳听着主席台上发言席老师的发言。)
数学老师徐宏伟:……我们下阶段将继续团结一心,努力奋进,全神贯注,振作精神,争取圆满地完成学校领导下达的中考任务!
(台下响起不太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学校办公室主任鲜荷欢:刚才,作为此次我校初三涪江市二诊考试中先进班集体的代表,徐老师为我们展示了他们班级团队积极合作,狠抓落实,成绩优异的靓丽风采,他们许多宝贵的经验,值得我们每一位初中部老师深入思考和学习。下面,我们请初三15班的班主任文宇航老师发言。
(袁婷一惊,急忙抬头伸长脖子往前排看去,只见文宇航沉着脸,手里捏着稿子,慢慢走上主席台,站到发言席上)。
(全场尴尬地安静下来,许多人同情地抬头注视着文宇航。)
文宇航(轻轻清了一下嗓子,尽量用沉稳的声音读起了稿子):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大家好。
我叫文宇航,我是初三•15班的班主任。我反思发言的标题是《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首先,我要向十五班的科任老师们真诚地道个歉,十五班成绩滞后的所有责任全在我。
数学赵旌旗老师,英语白文静老师,物理李家荣老师,化学杜小燕老师,政治罗洁老师,历史曾慧怡老师,对不起,十五班让你们受累了。
先说句玩笑话:正如阿富汗号称帝国的坟场一样,十五班可能注定要成为十五班全体科任老师教书生涯中的滑铁卢。
初2018级15班在参加完三年前的初一上期期末统考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硬道理:
十五班从此没有对手,他们的对手是他们自己。
平校长曾经说过:不找生源上的理由。
我完全赞成。
因为我曾经看过一篇美国人写的文章,题目叫《面对问题,多找自己的原因》。
(记得我第一次读完之后,竟有种豁然开朗,恍然开悟的感觉。)
我把这篇文章和学生们一起分享,我也一直在工作中,生活中努力践行。这句话说得多好啊,面对问题,多找自己的原因。
其实,十五班的学生挺好的。
去年,主持班上家委会工作的谢瑶同学的妈妈姚女士,专门在周日从眉山赶来,带了二十几个孩子出去体检。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姚女士回来后给我说:“文老师,十五班的娃娃除了学习成绩不咋地,其实情商蛮高的。”
十五班的音乐老师小陶老师有一天对我说:“文老师,十五班的同学真的很有礼貌啊!”
校运动会跳绳比赛结束后,十五班的王爽同学嚎啕大哭,我急忙问她咋了。她抽噎着说:实在太想把去年丢掉的团体冠军夺回来了,结果反而太紧张,失误了两次。
你看,这些孩子不也是那么单纯,那么可爱的吗?似乎并不逊色于别人家的孩子嘛。
说实话,三年了,每到考试前,不管是月考,半期考,还是期末统考,考前我总是很焦虑,患得患失,有时恨不得自己上场替他们去考;考完之后,又是长久的郁闷。
一样的付出,甚至更多的付出,没有偷奸,没有耍滑,但换来的却是一次次教师的尴尬,一次次学生的无动于衷。
三年,这种煎熬,真的是一种该死的煎熬!
午夜梦回,我在迷惘中自问:这神一样的十五班的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啊?
最后,我想明白了,这是一种缘分。
正是因为今生有缘,我们这十一个教书匠才要和这五十五个孩子,非要在此时此地相识相伴三年,之后各散西东。
这次语文二诊考试的作文题目叫:“挫折,人生成长的最好良药”。
十五班,又何尝不是我们所有科任老师必须品尝,从而促使我们不断反思,不断成长的一剂良药呢?
平心而论,应该是我们调教,引导这些自律性差,惰性重,学习习惯不佳,学习能力不足,实力有限的学生的教学能力,管理能力,还亟待提升和加强。我们应该更加努力使自己沉下心来,认真研究学生,找出他们思想上,知识上,学法上的问题,继续紧盯,督促,尽快扳正他们怕苦怕累的学习态度,堵住知识面上的漏洞,重树信心,争取质的飞跃。
从初二开始,我们就圈定了班上的两档目标生,每学期除了学校统一召开的家长会,还要召开两次目标生和父母一起参加的小型家长会。
每周开一次目标生会议。
特别分工安排:
1. 郭金燕,王黎,张林涵,尹钰煊由文宇航老师负责跟踪督促;
2. 吴冰韩,王梓润由赵旌旗老师负责跟踪督促;
3. 甘梦烯,谢瑶由白文静老师负责跟踪督促;
4. 何宇城,罗启函由李家荣老师负责跟踪督促。
从初二开始,语文,英语早读,课前读一直倡导站读。
我承认,十五班的成绩目前暂时还是没有进步,但非常稳定,初一至今,每次大考始终都是一,只有一个A1优。
几个目标生就像中国男足一样,临门一脚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关键的火候。
这次二诊考试,其实十五班的同学已经无限接近吃火锅的条件了。
考前我承诺:如果能考上三个A1优,全班同庆,去吃火锅!就像校运动会上得了团体第一之后,全班去吃肯德基一样。
张林涵,离A1优差一分。
王梓润,离A1优差三分。
吴冰韩,离A1优差5.6分。
很遗憾,真的很遗憾。虽然,即使是三个A1优,我仍然要站在这里,但至少十五班的孩子们可以一起去吃一顿火锅吧。
但比赛还没有结束。
中国女排大比分0:2落后,第三局又以21:23落后,俄罗斯女排只要再拿下两分,雅典运动会女排金牌就如愿到手了。但中国人说:不。
印度电影《摔跤吧爸爸》里,吉塔抓住最后一秒的机会,奇迹抱摔,反败为胜。
二诊成绩出来后,我们第一时间与班上的目标生,就复习态度,应试心理,要点把握,答题技巧,知识体系构建等方面的问题,进行了深度沟通交流。
虽然内心很苦,但我们依然洋溢着一张张热情的老脸,鼓励几个目标生:骚年,你离目标真的已经很接近了,加油,再加油吧!
从现在开始,目标生按各自薄弱学科,全部分配到科任老师的人头去,实行人盯人防守战术,帮助他们查漏补缺,补齐短板;针对具体题型,制定改进方案,随时督促、检查。
曾经我是那么羡慕别人的班,但现在不羡慕了,因为再羡慕,也是人家的。
十五班才是我们自己的班,自己家的娃再丑,再憨,也是自己亲生的。
十五班的全体科任老师会和学生们一起,以破釜沉舟的勇气,去做最后的冲刺,争取最后的突破。
我们憧憬:经历了三年的郁闷,在2021年6月的某一个阳光明媚,神清气爽的夏日,初三•15班的孩子们也能逆风起舞。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我相信,野百合也会有春天!
谢谢大家。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文宇航昂首走下发言席)。
(政治组的刘志英老师马上给文宇航发了条微信:)
文老师,你说得真好!你的学生真是太幸福了,她们从你那儿得到的将受用终生!
(英语组李静文老师也给文宇航发来微信信息):加油,文老师,加油!
谭春梅(对身边的同事):我听了咋心里酸酸的?!
英语老师白文静:我都想哭了。
(会议厅后排,袁婷早已经是雨带梨花,泪流满面)。
254 上马村小区门口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晚 内
(散会有一会儿了,文宇航和袁婷并肩坐在文宇航的小汽车里着,两人半天无语。)
袁婷(轻轻叹口气,打破沉默):现在教书真的不容易啊,压力好大啊。
文宇航:……所以,我打死不叫我女儿去考什么师范大学,管它部属不部属,985,986的。教书现在真的成了风险职业了。
袁婷(扭脸问):那我呢,你觉得我该不该毕业了出来教书呢?
文宇航(果断地):你不适合教书,虽说你读了师范大学,但你的性格不适合教书。
袁婷:为什么呢?
文宇航(苦笑):你太温柔,how不住学生的,到时候,你头都会大的,弄不好还会被调皮捣蛋的匪头子气哭了都有可能!
袁婷(尴尬地):……
(突然,文宇航手机铃声响了,又是那支韩语原版的《时光倒流》)。
(文宇航接通电话。)
手机里传来了生活老师急促的声音:文老师,你们班的朱鹏程和杨明威在寝室里打架了,朱鹏程把杨明威打得满脸是血!你快点过来看看吧!
文宇航(吓了一大跳,大声嚷道):怎么回事?!
生活老师: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听寝室里的同学说是,因为平时杨明威平时老是欺负朱鹏程,今天朱鹏程冒火了,把杨明威打得满头满脸都是血。
文宇航(急切地):你通知他们的家长了没有?
生活老师说:我们主管已经给他们双方的家长打了电话,他们家长正往学校里赶。
文宇航:好,我马上就到。
文宇航(挂了电话,无奈地看看袁婷):唉,学生打架啦,我得回去看看。
袁婷(看了看自己的卡地亚):都那么晚了啊,快11点了。
文宇航:那也没办法啊,必须要过去,麻烦还有点儿大。你先回去早点休息吧。
袁婷: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吧。
文宇航(稍微想了想):也好,走吧。
(袁婷重新扎好安全带,文宇航拨转方向盘,小汽车调头往学校开去。)
25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一号门外的停车区 晚 外
(文宇航开着蓝色小汽车在黑暗中快速驶入一个车位,熄了火,停好车,文宇航和袁婷钻出车子,快步穿过门岗,匆匆进入黑黢黢,静悄悄的校园。)
25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男生宿舍楼下 晚 外
(文宇航和袁婷轻手轻脚地推开虚掩的铁栅栏门,进入楼道门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攀爬楼梯。)
25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男生宿舍楼楼道 晚 内
( 爬了一段,文宇航回头看了看落在后面有点喘不过来气的袁婷。)
文宇航(小声):你慢慢来,我先上去。
(袁婷气喘吁吁地“嗯”了一声。)
(文宇航迈开大步爬上5楼。)
258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男生宿舍楼5楼 晚 内
(文宇航推开楼道口的大铁栅栏门,三个生活老师正站在寝室过道上,听到楼道里有动静,都往这边走来张望。)
(看见文宇航,生活老师朴秀迎上来)
朴秀(小声):文老师,你来啦!
文宇航:他们两个人呢?
朴秀:杨明威的家长刚刚把杨明威带到五零二医院去了,那娃满脸都是血,有点吓人啊——朱鹏程的家长还没到。
文宇航(忙问):朱鹏程人呢?
朴秀(小声):在寝室里。
(文宇航吸了口男生寝室里不新鲜的气息,大步流星地跨进了514寝室,却见朱鹏程正木然地坐在下铺,啥衣服也没脱。他身旁立着两个生活老师在默默地守着他。)
(寝室里,其他同学都屏息敛声地躺在床上,一声不响。)
文宇航(看了看朱鹏程,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拉了他一下,低沉着嗓音小声):跟我来。
(朱鹏程麻木地站起身,跟着文宇航来到了生活老师的值班室。守他的那两个生活老师松了口气,跟着出了514寝室。)
(袁婷也爬上来了,和几个生活老师一起站在值班室门口看着他们。)
(进了值班室,文宇航拉了两把椅子,指了一下椅子)
文宇航:坐。
(自己先坐下,看着朱鹏程也迟疑着坐下来。)
文宇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顿了顿,尽量用平静的口气):到底怎么回事?
(朱鹏程半天不吭气。)
文宇航(耐心地):没事,慢慢说嘛,到底是怎么回事?同学之间非得下狠手吗?
朱鹏程(又停了一下,嗫嚅地小声):……我实在忍不了了……谁叫他平时老欺负我,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文宇航:杨明威平时怎么欺负你啦?
朱鹏程(低着头,又停顿了一会儿才喃喃地):随时骂我,说我是娘炮,笑话我成绩差。
文宇航(哑然失笑):他自己成绩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朱鹏程:我也这样说他,他说他比我好就行了——总是乱拿我的东西,招呼也不打一个。
文宇航:他平时都乱拿你什么啦?
朱鹏程:多,洗头液,抓起来就用,用完了还乱丢;我的作业本,随便就抓过去,就撕下一张纸,我问他为什么乱撕人家的本子?他说他愿意撕,他要写纸条和别人聊土QQ。
文宇航(皱起了眉头):他这么可恶,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呢?
(朱鹏程不吭气了。)
(文宇航知道,上了初中以后,学生们一般不兴动不动就去老师那里告状了,他们总觉得那样太没面子了。)
文宇航:你说说今晚是怎么引起的呢?
朱鹏程:他招呼也不打,就把我的夜宵抓跑了。我叫他还给我,他咬了一口我的面包就丢到垃圾桶里去了,他还叫我自己去垃圾桶里捡,我实在不能忍了。
(文宇航默然,脸上却显出无法掩饰的厌恶之情,这种令人厌恶的恶霸欺凌行径,遭到痛击是他应该得到的最好礼物。)
(文宇航抬头看看门口站着的袁婷和生活老师,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文宇航看了看,接通了电话,是杨明威的父亲,一位专门看押高级别贪官的狱警干部。)
杨明威的父亲(在电话里大声):文老师,我们杨明威被那个朱鹏程打惨了,浑身是血,满脸都是伤,你在哪里哦?
(文宇航听了他的口气,那完全是一冤屈者的口气,不觉皱了眉头。)
文宇航:我就在寝室里,你们已经到医院了吗?
杨明威的父亲:快到啦。文老师你通知朱鹏程的家长快点过来哦!我儿子快要被他儿子打死啦!
文宇航:我马上联系朱鹏程的家长。
杨明威的父亲(嚷道):文老师,你也快到医院里来看看哦,我儿子都被打成啥子样子了啊,太不像话啦!你们学校要严肃处理这个事情哦!
文宇航:我马上过来,是五零二医院吗?
杨明威的父亲:嗯。
文宇航:好,电话挂了啊,我马上联系朱鹏程的家长,然后马上过来。
杨明威的父亲:你叫他们快点过来呀。
文宇航:好,知道啦。
(挂了杨明威的家长的电话,文宇航随即拨通了朱鹏程父亲的电话,这也是一位警察,城里某派出所的副所长。)
(电话通了。)
文宇航:朱鹏程的父亲吗?
电话那头朱鹏程的父亲:喂,文老师,你好。
文宇航:你们到学校没有啊?
朱鹏程的父亲:我们马上到了,马上到了。
文宇航:好,待会儿就麻烦你到了学校,接了朱鹏程,到五零二医院去一下吧,我现在马上要去医院看看杨明威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朱鹏程的父亲:好,好。
(文宇航挂了电话,想了想,再回头看了看依然目光呆滞,耷拉着脑袋,低头不语的朱鹏程,起身出去,回到514寝室,寝室里的男生其实都没睡着,毕竟这么大的动静。床上男生们翻来翻去的,听见班主任老师进来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文宇航(轻轻走到一张下铺,小声招呼):曾明强,你出来一下。
(文宇航一抬头,看见体育委员吴玉虎正从蚊帐里里探出头来。)
文宇航:吴玉虎,你也出来。
(两个男生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跟了出来。)
(走廊上。)
文宇航(转身面对着两个穿着背心短裤的男生,皱着眉头小声):到底怎么回事?
曾明强(小声):熄灯前,朱鹏程在洗漱,他领的香蕉和面包就放在床上,杨明威进来看见了,就直接拿了香蕉吃了,还把香蕉皮放在朱鹏程的枕头上。朱鹏程回来了,问谁把他的香蕉吃了,杨明威说是他吃的,还反问朱鹏程想咋样?朱鹏程没吭气,杨明威又抓过朱鹏程的面包,朱鹏程叫他还给他,杨明威咬了一口,把面包扔到垃圾桶里,叫朱鹏程自己去拿。当时朱鹏程没说话。杨明威就坐在朱鹏程的床上,和李泽林聊天,朱鹏程突然飞起一脚,劈在杨明威头上,接着朱鹏程就像疯了一样,朝杨明威连踢几脚,又冲上去狠狠地照着杨明威的脸玩命打去,跟疯了一样,杨明威一下子被打倒在地上,搞得满脸是血——把我们几个都吓傻了……
文宇航:吴玉虎,杨明威吃了朱鹏程的间餐,朱鹏程才就会这么下狠手吗?
吴玉虎(点头):平时杨明威老是在欺负朱鹏程,朱鹏程一直比较胆小,也没怎么反抗。杨明威就有点得寸进尺吧,随时都在欺负朱鹏程,今天朱鹏程可能不想忍了吧。
文宇航(脸色凝重,想了想):好,你们先回去睡吧。
(两个学生给老师行了个礼就回寝室去了。)
(文宇航想了想,走到值班室,袁婷和生活老师都站在门口看着他。)
文宇航(看看值班室里面的朱鹏程,对生活主管朴秀):朴老师,这么办吧,朱鹏程的父亲马上就到,你们先陪着朱鹏程,等他家长来了,让家长把孩子接上,马上去五零二医院找我。我先去医院看看杨明威的伤势。
朴秀:好的。
文宇航(转身进屋,拍拍朱鹏程的肩头):朱鹏程,事情已经发生了,至于是是非非,谁对谁错,咱们都先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我们多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一个巴掌拍不响,今天杨明威肯定是有问题的,但你呢,也有问题。平时出了那么多情况,你就应该第一时间给老师报告,给家长说呀。这么办,你现在在这里等一下你的父母,文老师要先去医院看看那边的情况,你听到没有啊?
(朱鹏程依然呆呆地低着头不吭气。)
文宇航(看看他,扭头走出值班室,对几个生活老师):他父母来了,麻烦通知他们接了朱鹏程就到五零二医院来一趟,拜托啦!
生活老师(赶忙点头):好,好。
文宇航(对袁婷):咱们走。
259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去往502医院的路上 晚 外
(文宇航开着汽车在接近午夜的公路上奔跑着,路两边的路灯明暗不定地闪烁着,路面也时而昏暗,时而豁亮。)
260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晚 内
(文宇航的手机铃声又响了,副驾驶座上的袁婷急忙帮他从裤袋里掏出来,接通后放在文宇航的耳朵上,电话却是学校副书记华姐打来的。)
文宇航:喂,华姐。
华姐:文宇航,你在哪里啊,听说你们班学生打架了啊?
文宇航:我刚从学校男生寝室出来,准备去医院看一看那个受伤的学生。
华姐:学生打架是怎么回事呢?
文宇航:应该是平时就有积怨,今天受伤这个男生老是欺负今天打人的这个男生,老受气的那一个呢,今天忍无可忍就爆发了,下手就特别重。
华姐:学生都是哪里的?
文宇航:都是本地的。
华姐:哦哦,那双方家长都通知到了了吗?
文宇航:受伤那娃的家长已经把娃儿弄到五零二医院去了,打人的那娃的家长还在路上。我现在赶去医院看看,再把双方家长喊到一起商量一下解决方案。
华姐(口气缓和了下来):好,好,你及时调停下双方,做好善后工作,不要激化家长之间的矛盾,那就你辛苦啦。
文宇航:啊,没什么。
(刚挂了电话,手机铃声又响了。袁婷又接通电话,放在文宇航耳朵上,又是杨明威的父亲。)
杨明威的父亲:喂,文老师?
文宇航:喂,你好,我正在开车,正赶往五零二医院。
杨明威的父亲(很大声地):那朱鹏程的家长呢,他们来了没有啊?
文宇航:他们正赶往学校,到寝室接了朱鹏程,再来医院。
杨明威的父亲(大声嚷):叫他们快点来哟,看看他儿子把我儿子打成啥子样子了!
文宇航(皱起了眉头,忍耐着):我已经通知他们啦,叫他们尽量快点过来。
杨明威的父亲(嚷):叫他们快点过来哟,太不像话了,咋教育的娃儿喔!
文宇航(应付):好,好,知道了。
(袁婷挂了电话。)
文宇航(不满):妈哟,好像是我把他儿子打了一样,他儿子本来就活该挨揍!
袁婷:我看朱鹏程平时多老实的,就是作业那个字的确写得不好,但这次可能杨明威真的把他惹急了。
文宇航:应该是的,朱鹏程其实胆小娇气,杨明威倒是几乎天天在惹是生非的,这下好了,反过来了,爱惹事的被不爱惹事的揍了,这杨明威的确也该吃点苦头,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袁婷:把兔子惹急了,还要咬人啊。
文宇航:就是啊,现在在学校里吃点亏,总比将来到了社会上吃亏划得来些哦。
袁婷(看看文宇航,担心):待会儿两个家长见了面会咋样啊?我听杨明威的爸爸口气,好像不安逸得很啊。
文宇航(沉吟):杨明威的父亲是涪江市胡家镇那边监狱里的狱警,可能大小还是个干部,杨明威经常惹是生非的,但他的父亲每次都还是配合我们工作的,杨明威那个德行,我估计多半是家里其他人惯似出来的,因为他父亲看上去像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袁婷:朱鹏程的家长是干什么的?
文宇航:巧了,他爸也是警察,是城厢派出所的一个副所长。
袁婷:啊?!两边娃娃的家长都是警察……今晚两家家长会不会……动手打起来哦?
文宇航: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前几年我们上一届开家长会,结果十三班的两个家长为了各自娃娃的事,当着那么多学生和家长,就在走廊上干起仗来。所以今晚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但应该不会哦,警察都是要讲理的啊。
袁婷(有点紧张):万一呢,那咋办啊?
文宇航:也没什么,应该不会出啥大问题,待会儿你就坐在车里等我,别下车。
袁婷(关切地):那你呢?
文宇航(做个鬼脸笑):又不是我打的他儿子,他们未必好意思动手打我哟。
袁婷:那也不会打我呀,我根本就打不过他儿子啊。
文宇航:算了,一切都不好说,万一他们冲动起来,矛盾激化了,我还得劝架,别误伤到你了,保险起见,还是我自己去,你就待在车里等我好了。
袁婷(停了一下,撅着嘴小声嘀咕):终于嫌弃我碍事了哈。
文宇航(意外地回头看看她,笑):嘿,看你不出来啊,你还人小鬼大,心眼儿够多的——没有,真没那个意思。
(袁婷抿了抿嘴,没吭气。)
261 五零二医院门口 晚 外
(小汽车爬上一座山坡,山坡上一座大楼楼顶上赫然亮着“五零二医院”字样的大霓虹灯招牌。)
262 文宇航的小轿车里 晚 内
(文宇航把车开进大院,停到停车位上,拉上手刹,熄了火,拨通电话。)
文宇航:喂,杨明威的父亲吗,我已经到医院门口了,你在哪里?
电话里杨明威的父亲:哦,我马上出来。
文宇航(挂了电话,回头对袁婷叮嘱)道:你就在车里,别下车啊,听话!
袁婷(担心地看着文宇航):……
文宇航(看出来,笑了笑):没什么的,不会有事的,只是怕万一,听话,就在车里等我——(猛地想起来)哎呀,我笨了,早知道刚才就该拐个弯,直接送你回出租屋就好了,哎呀,我笨死了,没想起来!
袁婷(嘟起嘴,使劲摇头)说:不好……那,你自己小心点。
文宇航:真没事的,放心。
(文宇航抬头透过车子前挡风玻璃,看见杨明威的父亲一如既往地穿着便装,从医院大门迎出来。)
文宇航:我去了哈。
(也就下了车。)
第二十集
263 五零二医院门口 晚 外
杨明威的父亲(招呼):文老师。
文宇航:你好。
(文宇航伸手出去,两人握了握手,文宇航注意看了看杨明威父亲的表情,似乎没有电话里的那股狂躁劲儿了。)
文宇航(关切地):杨明威现在咋样了?
杨明威的父亲:正在处理,真的打得有点凶哦,文老师!
文宇航(点点头):走,看看去。
264 五零二医院一楼 晚 内
(两人走进空无一人的走廊。)
(这所医院是部队医院,地处城郊,相对城里较偏,白天来的多是本系统的病员和附近的居民,就诊量也不是很高。因为离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较近,只要学校一打120,救护车一般就把伤病员接到这里来了。医院的建筑物也有些年头了,墙壁不免斑驳了些,地面瓷砖陈旧,显得不咋洁净,屋里充斥着各种消杀液酒精的混合刺鼻的气味儿。时间晚了,看不见一个医护人员。)
(进大门左手边的诊疗室里,胖乎乎的杨明威蜷坐在一张旧轮椅上,胖乎乎的脸上呈现出标准的鼻青脸肿的状貌:鼻子里塞满了血迹斑斑的棉球,浓浊殷红的鼻血似乎还没有完全被止住,还尝试透过棉球蠢蠢欲流;嘴唇可怕得红肿着,肿得有足有两张香肠嘴叠加起来那么厚;额头上,眼眶下,青一块紫一块的,活像初学绘画的小学生不小心打翻了颜料盘,直接扣在了邻桌小伙伴脸上一样。杨明威目光呆滞,可能痛感犹在,60分钟前突遭重创的惊魂和迷茫应该尚未散去,他的嘴唇在失禁般蠕动、抽搐着,浑身发冷似的也在寒颤着,微微缩着抖着。)
(文宇航事先虽有心理准备,可到了眼跟前,还是骇了一大跳。)
文宇航(情不自禁地):哎呀,怎么打成这样子!
(杨明威的母亲,一个矮胖的家庭妇女就站在儿子身边,从来都是那么心疼溺爱自己的胖儿子,本来刚刚从巨大的痛惜与愤怒中暂缓过来,现在被文宇航这么一叫唤,心又像被刀刺了一样钻心痛起来。)
杨明威的母亲(尖着嗓子大声嚷):文老师,你可都看到了哈,我们儿子被打成这个样子,那要下多大的狠劲啊,下手也太黑了吧,心口子也太狠了吧,简直是在往死里打我们儿子啊,这也太不叫话了吧!今天他们大人要是说不衬投,我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杨明威的父亲:就是,太不像话了!大家都还是同学呢!
(但男人的口气明显不如女人来得那么高亢激越,文宇航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稍稍有了点数儿。)
文宇航(凑过去,扶着杨明威肉墩墩的膀子,关切地):杨明威,还认得我吗?我是文老师。
(杨明威呆滞地看着文宇航,浑浊的眼珠都没动。)
文宇航:怎么样,还痛吗,现在哪里痛啊?
杨明威的父亲(叹气):鼻子和嘴唇缝了七针。
文宇航(吃一吓,直起身):啊,那么严重啊!
杨明威的母亲(悲愤地):文老师,我们杨明威这次被整惨了啊,太可恶了,他们心口子也太黑了吧!你看看,我的儿子被他们打得好惨啊!真是往死了整我们啊!亏他们真下的去手!太可恶了!
(文宇航此时既要表达对伤者的同情,同时也不能忘掉自己是作为仲裁者,调解者应该保持必要的公正。)
文宇航(慢慢地):的确,这次朱鹏程下手太重了,杨明威确实受苦了,要抓紧时间治疗啊,现在好点了没有,还痛不痛?
杨明威的父亲(看着儿子):医生说主要是外伤,缝了针,止了血,痛肯定要痛几天了,尤其是今天晚上,实在忍不住就吃点止痛片,那有啥办法呢?
文宇航(点点头,看着杨明威沉思地): 那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唉,又要耽误一段时间的学习了,真是的。
杨明威的父亲(作无奈状):那也只好耽误了。
文宇航:事情来得突然,都是我们不愿看到的,等杨明威好了,返校后,老师会抽空给他补补课的,杨明威自己最好主动到各科老师那里,请老师给自己补一下这段时间缺的功课。
(杨明威的父亲点点头,虽然他和文宇航都知道,指望杨明威能如此主动地去找老师补课,就像希望公鸡下蛋母鸡打鸣一样难)。
文宇航(对木鸡一样的杨明威):杨明威,你今天确实受了很重的伤,吃了很大的亏了,文老师表示深切的同情和慰问。刚才你父亲也说了,大家都是同学,为什么朱鹏程今天会对你下如此狠手呢?咱们说句要不得的话,就算大家要打架,论块头,论力气这些硬件,朱鹏程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再论平时的表现,朱鹏程向来胆小,就我对他的了解,他一般是不会主动去惹哪个的,今天到底是咋回事呀?
(杨明威依旧没开腔,他的父母也没吭气,大家都是明白人,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自家清楚着呢。)
文宇航(看看杨明威的父母继续):什么事情都有个原因。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及时给杨明威治疗,尽快减轻他的伤痛,尽快痊愈,尽快能返校学习,不要耽误太多的功课了,这都是老师和家长,包括朱鹏程的家长必须配合协调着去做的事。然而,事情既然出了,那我们就都要平心静气地来思考一下,出了事不可怕,关键是我们要找到发生这种事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找到了原因,大家就要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来论谁是谁非。是谁的问题,谁就要勇于承认,勇于担当。不是简单追究谁的过错那么简单,关键是让双方都能从中吸取教训,受到启发,都到教育,才可以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毕竟双方都是十四五岁的青少年,人生之路还长得很,收获人生经验是必不可少的。
(杨明威的父亲默默点点头,他的家属翻了个白眼儿,没吭气。)
文宇航:初一开学,我们班建班之初,我就在全班同学面前表过态,(转脸对杨明威的父母)也在家长会上说过——全班五十几个同学,我和大家都是初次相遇,与各位家长以前也素不相识,并无交际,我带班的原则是:一碗水端平,尽最大的努力去展示公平公正,不会因为谁的成绩好就迁就他的问题,也不得因为谁的成绩不理想就无视他的优点。如今带了你们快三年了,我相信我基本上做到了我对你们的承诺,所以今天晚上这件事,如果你们都还信得过文老师,那我就站在一个班主任老师的角度来评判一下,大家如有不同意见,我们可以再探讨——
(杨明威的父亲点头表示认可。)
文宇航:我认为,虽然杨明威是今晚最大的受伤者,受害者,承受了最多的痛苦,值得我们深切地同情和关切。但是,今天这场本可以避免发生的冲突也好,灾难也好,引起者,据我了解,导火线恰恰就是你自己。
(杨明威的父亲没吭气,杨明威的妈想说点啥,似乎也无法辩驳这一点,欲言又止。)
(杨明威的父亲忽然回头向身后望去,文宇航诧异地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来袁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几个人的身后,看看文宇航,不免有点怯生生的。)
(杨明威的父亲看看袁婷,回头狐疑地看看文宇航。)
文宇航:……哦,哦,这位是,我们班的……副班主任,袁老师。
(杨明威的父亲客气地向袁婷客气地点点头,同时向边上稍微挪动了一下,算是给袁婷让了让位置。他的家属则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袁婷,翻了翻眼珠子,并没吭气)。
文宇航(看了一眼袁婷):……
文宇航(回过头,对杨明威和他的父母继续):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杨明威通过今天这件事,真的需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平时确实任性了点儿,对待同学,不管你自己喜不喜欢他,他只要没有触及你的根本利益,你就不能去故意惹人家,更不能欺负人家。都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今天有能力欺负一个比你弱小的人,那么明天也有可能会遇到一个比你更强大的对手来欺负你,到那时候你该怎么办呢?人都要学会换位思考,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青少年,每个人都有自尊,都有脸面,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你老是伤人家的面子,把人逼急了,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今天论动手,肯定是朱鹏程不对,下手太狠,伤人太重,我们肯定要批评教育他。但你能否认,这不都是你杨明威平日里把人家逼成这样子的吗?
杨明威的父亲(呆呆地看着儿子):……
文宇航:包括你在内,我们都比较了解朱鹏程,他平时是那种欺负人的人吗?一段时间来,你老是盯着人家朱鹏程,老去惹人家,甚至可以说是欺负人家。我先是提醒,后来警告过你几次了,你也给我表过态,不再去招惹朱鹏程了。但你说话不算话——朱鹏程一直都在忍你,人家忍了一次,两次,你也就应该算了嘛,适可而止了。他忍耐,并不等于他没有能力反击你,你就是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还不及时收手,结果呢,朱鹏程来了一个总爆发,最终受伤害的还不是你自己吗?
杨明威的父亲(没吭气):……
杨明威的母亲(嚷):我们杨明威在家,一直都是老实听话的娃娃,哪个可以证明他平时欺负了朱鹏程啦?
文宇航(皱着眉头,冷冷地盯着她):杨明威的妈妈,我虽说是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匠,但我可以用我自己的人格担保,我刚才也说了,我带学生向来都是主张一碗水端平的,绝不会诬陷哪一个同学,我也没必要诬陷哪个。我做过调查,杨明威和朱鹏程的矛盾最早怎么起来的,就是为了寝室里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什么朱鹏程不太爱干净啊,鞋子袜子没有洗啊,又是不小心踩了杨明威新买的名牌运动鞋了,就这些事,你说说看,这些都是事儿吗,多大点事啊。杨明威是来告过状,我是处理过,调解的,找过杨明威和朱鹏程,帮他们化解矛盾,对双方都提出了要求,也批评了朱鹏程,要他注意在集体生活中的个人卫生问题,也叫杨明威大气一点——这你真可以问你儿子。但事后杨明威小心眼,记仇,继续惹朱鹏程,这种事杨明威他们同寝室的同学,还有包括和杨明威玩的好的那几个同学,吴玉虎,李泽林,曾明强他们,都可以证明;生活老师也可以证明。我也单独找过杨明威说过的,叫他不要老和朱鹏程过不去,为了一点小事,心胸要开阔些,要与人为善。你可以问问杨明威,我和他说起过这事儿没有?
(大家都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杨明威,但杨明威似乎依旧没有从伤痛醒过来的意思,蜷在轮椅里没有任何反应。)
(杨明威的妈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杨明威的父亲:文老师,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是相信文老师的。今天这个事还要麻烦文老师,为我们杨明威做主。
文宇航(摊开手):我真的没必要偏向哪一个,不管是杨明威,还是朱鹏程,都是我的学生。我们大人作为成年人,站在真正爱护自己的娃娃,和着眼自己娃娃的未来发展的角度,就现在发生了矛盾冲突,我们一定要客观看待,要主动反思自我,各自认各自的账,是谁的问题,就是谁的问题,找出来,认识到位,接受教训,类似错误,以后不犯了,那就是改正了,以后这些孩子在将来,才不会再有吃亏上当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现在都还这么年轻,甚至可以说都还没有踏上人生之路呢,还没有走进社会,提前在小时候吃点亏,吸取了教训,将来走进社会,路才走得更稳,更踏实。
(这时,文宇航的手机响起了,文宇航咽了口口水,看了看屏幕,应该是朱鹏程的父母他们到了。)
文宇航(接通电话):喂,朱鹏程的父亲吗?哦,你们到了啊?你直接从大门进来吧,进来就看得见这边儿的急诊室。
(几个人都扭头看向走廊尽头,大门入口处。)
(朱鹏程的父亲身穿便装,和朱鹏程的母亲匆匆而入。平时文宇航与朱鹏程的母亲见过几次面,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父亲,这是一个40多岁左右,高个子的民警)。
(文宇航迈出门诊治疗室来,向他们扬了扬手。)
朱鹏程的父母:你好,文老师。
文宇航(点点头,和朱鹏程的父亲握了握手):你好。
(文宇航又向朱鹏程的母亲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给他们两口子让了让位置,露出了停在治疗室门口,坐在轮椅上的杨明威。)
(朱鹏程的父母看见轮椅上的杨明威,朱母不觉显出惊讶的神情;毕竟经历过许多大场面了,朱鹏程的父亲就显得淡定得多。)
朱鹏程的父(亲语带关切,遗憾地):哎呀,小杨,伤得真不轻啊,受苦了,受苦了。
杨明威的妈(马上气愤地嚷道):你们儿子也太凶了吧,下手也太狠了吧,你们瞧瞧,把我们儿子打成啥子样子?!
朱鹏程的父亲:是,我儿子下手是狠了点,但我儿子还被你们吓到起了呢,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人都跟傻了一样,问他啥子都不吭气。
文宇航(诧异地问朱鹏程的父亲):你们没有接到朱鹏程吗?
朱鹏程的母亲(赶紧插话):接到了,接到了,他在外面,车子上坐着呢。
杨明威的父亲(提高了嗓门儿):我儿子现在人就摆在这里,你们自家好好看看,看看他的嘴巴,再看看他的鼻子,朋友,缝了七大七针哦,这都是你们朱鹏程打的。哦,他打了人,他自家倒吓到起了,他成了受害者了,这是啥子道理哦?
朱鹏程的父亲(不甘示弱):我承认,你儿子这个样子,是我们朱鹏程一时冲动,动手打的。那我就要问你,到底是哪个逼得我儿子动手的呢?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从小到大,小狗小猫都舍不得去踢一脚踩一脚的,到底是哪一个把他憋成这个样子的呢?还不是你们杨明威,天天扭着欺负我们朱鹏程,他都回来给我说了好几次。但作为家长呢,我们都是从正面教育儿子,说都是同学,同学之间多谦让。结果你们杨明威是得寸进尺,非要扭着欺负我们儿子,跟他过不去。他妈妈为这事也找过文老师,我也问了我儿子,文老师都出面做了好几次两个人的工作。我就搞不懂了,我儿子到底犯了多大的罪过,到底哪里惹到你们杨明威了,非要不依不饶的,未必这个学校是你们家开的吗?每个人要让着他嘛!
杨明威的妈(尖着嗓子):我儿子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我儿子啥时候欺负你们儿子了?完全是乱说,我们杨明威从幼儿园起就是个乖娃儿,我们从小就教育他。不许在外面打架,你非说你儿子是乖娃儿,那今天明明是你儿子先动手打了我们杨明威,还打得这么凶,你们今天必须要承担全部的责任!
朱鹏程的妈(加入战团):班上那么多同学都可以作证,大家都是长了眼睛的,到底是哪个平时有事没事,老是来欺负我们朱鹏程的!
杨明威的父亲(缓了缓口气):同学之间有小矛盾,小摩擦,都是很正常的嘛,哪里说得上什么欺负不欺负,就为了一点点小事,非要打到这样血骨淋当的吗?
朱鹏程的父亲:咱们都是成年人,自家的儿子,自家最清楚。文老师,我们朱鹏程成绩是差了点儿,但他从小真的就不是那种打架惹事的娃儿。我就从来没见过他赌气发狠成这个样份儿,那肯定是有人真把他给憋惨了,快把人憋疯了,他才这么干的。
(杨明威的父亲刚要反驳,文宇航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文宇航:杨明威的家长,朱鹏程的家长,大家都先冷静一下,听我说两句。
(杨明威的妈还要不依不饶地开腔发言,)
杨明威的父亲(不耐烦地):哎呀,大晚上的了,吵也没有用,现在听文老师的!
(杨明威的妈这才住了嘴。)
文宇航:请双方的家长都冷静一下,都冷静一下,听我说几句。首先咱们今晚此时此刻聚在一起,肯定不是来吵架的,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对不对?问题解决得好,两个孩子都受益,问题解决得不好,两个娃娃今后的发展都要受影响。我相信,双方的家长都是希望自己孩子好的,对不对?
(四个家长都不吭气了。)
文宇航:现在孩子之间出了问题不可怕,只要我们当事的双方,特别是当家长的,都要冷静客观,站在教育自家孩子的立场上,我们一起来剖析一下事情中间的是非曲直,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多反思自己。刚才有家长也说了,孩子们都正值青春期,血气方刚,年龄也摆在那里,都是不成熟,不理智的阶段,都不具备处理矛盾和解决矛盾的能力。而我们老师和家长都是成年人,应该表现得比孩子们更理智,更成熟。问题都已经出了,矛盾已经产生了,现在这种局面是我们,包括朱鹏程的父母都不愿意看到的。一味地相互指责,肯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今天这件事,不幸中也有万幸,万幸什么呢?杨明威伤势虽重,但基本上都是外伤,是不是?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等杨明威的伤养好了,他必然要回到学校,回到班上继续学习;朱鹏程这次在矛盾冲突中,心理上也肯定受到了相当大地冲击,毕竟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他也需要进行调整,必要的话,也可以请心理医生进行专业的心理干预,但他最终也肯定是要回到学校,回到班上继续学习,对不对?也就是说,翻过今天晚上,到了明天,生活依旧,太阳照常升起。
(双方家长没吭气,但杨明威的父亲和朱鹏程的父母都点头响应,杨明威的母亲则翻了个白眼。)
文宇航:生活既然还要继续,孩子们还要继续成长学习,所以矛盾就一定要解决,产生问题的原因,也一定要找到,让当事的两个小年轻一定要从中吸取教训。怎么吸取教训呢?我一向教育学生:一旦出了问题,多反思自己,反思自己在这件事中的不当之处。一个人只要有这种态度,那他就一定是个有上进心,顶聪明的人,他必将会从一次次挫折中吸取正面的经验充实自己,从而不断提升自己的认知水平,从而不断地让自己变得睿智和强大。各位家长,没有谁希望自己的孩子为人处世的水平永远停留在小学,初中这个阶段吧。人生不就是在一次次挫折中站起来,不断前行的吗?杨明威的爸爸,朱鹏程的爸爸,你们都是事业有成的人,都是国家公务员,执法部门里的佼佼者,你们自己的经历不就是不断克服困难,不断进步的最好的例证吗?我们曾经布置过一个作业,叫孩子们回家采访一下自己的爸爸妈妈,请他们谈谈自己人生中的得与失,那他们两个回家做过这个作业吗?
(两对夫妻相互看看,尴尬地都没吭气,杨父看看文宇航,苦笑地摇摇头。)
文宇航(笑):那肯定是没有完成好这个家庭作业啊,回头要让他们补起——今晚这个事,我作为班主任老师,站在两个同学的教育者的角度,结合我自己的观察了解,以及听取周围同学和生活老师的反映,对这件事有一个基本的评判和认定。我刚才已经和杨明威的父母沟通过了,现在也再强调一下,我尽最大的努力保持客观公正,希望得到双方家长的理解和支持。我们大家一起,都心平气和地站在孩子们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处理好这件事。其实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多复杂,属于两个男同学之间的矛盾,只不过激化了,造成了一方的伤害事件。一个巴掌拍不响,杨明威是直接受害人,但矛盾最早也是最直接的导火线,恰恰就是杨明威本人。
(杨明威的母亲还要反驳,文宇航挥手制止住了她。)
文宇航:杨明威的妈妈,虽然说你是生他养他的妈妈,但这二年来你必须要承认:你儿子一年里有十个月在学校,跟老师,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吧?
杨明威的妈(无奈地):……
文宇航:所以我才有资格说这个话,我不晓得他小时候幼儿园里是怎么表现的,也不没兴趣去打听他小学是怎么表现的,但至少到了初中阶段,到了我班上来之后,据我观察,杨明威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精力旺盛,而且有点自由散漫的学生,包括上个礼拜三中午,他还私自翻墙出去打游戏,我把杨明威的爸爸请到学校,我们两个找了他一中午。
(杨明威的父亲尴尬地点点头。)
文宇航(看看朱鹏程的父母):而朱鹏程呢,平时就是胆小,甚至有点懦弱,在学习中,体育锻炼中也是怕苦怕累。但至少有一点,他真的不会主动去惹是生非的,这个我可以做保证。这次的确是朱鹏程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出了问题没有主动联系老师,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重伤了杨明威,这个是事实。所以双方孩子都需要反思,需要反思的问题是,一杨明威要学会包容,不能任性,要学会自律,要有纪律观念,不能事事以自我为中心,更不能有一颗欺软怕硬的心。欺软怕硬,这不是一个男人汉该有的做派。杨明威长得是又高又壮,在外形上已经很像一个男子汉的样子了,但却不懂得,真正的男子汉那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就像我们学过的《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里面的鲁达一样,梆硬的拳头是专打欺男霸女的恶棍的,路见不平,敢于出手,伸张正义。一个人要学会尊重别人,同时一定要通过这次教训,在脑子里树立一个基本的概念,那就是凡事都要给别人留点余地,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把人家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了,那也就是人家绝地反击的时候了。要相信,每个人都有一双手,天底下没几个人是愿意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记住这一点,学会大度,学会宽以待人,那么杨明威的人生之路才会越走越宽。
(大家都看着轮椅上的杨明威,杨明威仍然是木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他听进了多少。但文宇航这番话,更多地也是说给家长们听的。)
文宇航(看着朱鹏程的父母):第二,朱鹏程肯定也是有问题的,也要好好地深入反思,而且要接受来自家长和老师的批评。同学之间发生了矛盾,自己处理不好或者没有能力处理,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向老师,向班主任老师反映呢?
朱鹏程的妈(插嘴):我刚才说了他了,他说他不敢。
文宇航(有点生气):为什么不敢啊,有什么不敢的?老师又不是老虎。那么大一个小伙子,已经不是吃奶的孩子了,个子也有那么高了,都有一米七五以上的个子了吧,身高长成个男子汉样子了,但心理上还没断奶,什么都怕,什么事都怕,吃不得一点苦,出了问题就只会到妈妈那去哭,这怎么行呢?何况我在班上早都说过:绝不会偏心于谁,偏向于谁。遇到问题,忍耐是没有用的,忍耐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呀。所以朱鹏程一者是自己心里头胆小,更多的我觉得还是不信任自己的老师。
朱鹏程的父亲(解释):他也不是不信任文老师,他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也怪我们,从小把他呵护得太厉害了,从小就是太胆小,太懦弱了。唉,说了他无数次了,鼓励他大胆一点,大大方方的,就是做不到。
文宇航:这的确是个问题,也是今后要加强对他的教育引导的方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因为朱鹏程的一味忍让,无形中也助长了杨明威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深。所以今后,要加强引导朱鹏程相信老师,相信同学,相信社会上有正能量的力量,不能一味地啥事都无条件、无原则地忍让。需要对他进行增强自身底气,增强自信心这方面的教育。两个孩子的问题所在,我是这么分析的,你们看看,我说的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还有哪些不同意见需要进一步沟通的?
(两个做父亲的都点头说: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文宇航:两个孩子各自的问题都找到了,下面就谈一下如何解决问题了,我个人建议:第一,杨明威抓紧时间疗伤休养,争取早日痊愈,同时在疗伤休养期间,思想上要汲取这次的经验教训。第二,朱鹏程打人伤人肯定是不对的,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是不文明的,现在还小。(对杨父,苟父)你们俩二位都是国家执法部门的同志,应该都知道,如果等到满了法定年龄,再如此伤人,那恐怕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了,但目前呢,毕竟都是未成年人,我建议朱鹏程和家长要积极征得杨明威本人和家长的谅解,咱们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首先朱鹏程的家长要加强对他的批评教育啊,等他回到学校里头,在班级,我们还要对他进行批评教育。等到杨明威伤好了,返校了,朱鹏程要在第一时间向杨明威道歉。同时呢,杨明威也要向朱鹏程赔礼道歉,并保证今后双方握手言和,不能记仇,毕竟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以后毕业了,不管是十年二十年,说起来那永远都是同学。
(杨明威的父亲从包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文宇航。)
文宇航(摆摆手):谢谢,我不抽烟。
杨明威的父亲(就把烟让给了朱鹏程的父亲,似乎漫不经心地):陶宗亮跟你们很熟哇?
朱鹏程的父亲(接过烟,眨眨眼):哦,那是我的好兄弟,经常空了在一起喝茶,打牌,打篮球的。
(杨明威的父亲摸出打火机想给朱鹏程的父亲点烟,忽然想起这是医院,就停住了手。)
杨明威的父亲:陶宗亮是我们杨明威的干爸,我们打的干亲家——上次局里头篮球比赛,你们也去了的哇?
朱鹏程的父亲:我肯定上了场的嘛,我平时也就爱打个篮球。
杨明威的父亲:那我们肯定在场上遇到过,我们监狱和你们所里不止一次打过比赛的。
朱鹏程的父亲:那是肯定的,只不过当时在场上大家都不咋认的。
文宇航(见双方在拉关系,气氛也缓和了,趁机):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都有彼此共同的朋友,又都是人民警察,国家公务人员,都懂法,也必然知道怎么教育人,今天这个事情,纯属孩子之间的矛盾引起的,刚才也说了,现在的孩子都正处于青春期阶段。我们也可以理解,毕竟我们大人还不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吗?
杨明威的父亲:我们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天天匪,到处打架格孽的,鼻血打得长淌,手背一抹,那还不是照样该去打球就打球,该去跳就去跳?
朱鹏程的父亲:的确,男娃儿打架的事都是难免的,哪个男娃儿不是打架长大的嘛?
文宇航:各位,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大家(都看了看手表,吃惊):啊,都夜里两点多了哇!
文宇航:就是,时间不早了,杨明威受了伤,现在也经过了治疗,也需要多休息。(对杨父)看你们是住院还是——
杨明威的父亲:医生喊我们待会儿走,再观察一下,还是要回家休息,明天再来换药。
文宇航:也好,家里条件好一点,杨明威可以休息得更舒服一点,那这段时间就要辛苦杨明威的妈妈了。那咱们当面也说好了,事情最早的起因,虽然错在杨明威,但直接动手造成的错误在朱鹏程,所以杨明威的医疗费,除了能走学生保险的这一块儿以外,其余的应该有朱鹏程的家长来承担,你看怎么样?
朱鹏程的父亲(想了想):行吧,我认账。
文宇航:后续的学校教育工作呢,要等杨明威伤好了,返校以后由我来做。朱鹏程今天也受到了比较大的刺激,时间也比较晚了,你们两口子就把他接回家,回去了也不要说什么了,早点洗漱睡觉了,明天在家调整一下,稳定一下情绪,家长也多陪伴一下,多从正面引导教育他一下,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就知道该怎么办。等他情绪稳定了,返校以后,我肯定要找他摆谈摆谈的,还是要正面教育引导一下的。
(双方家长纷纷点头,连杨明威的母亲都勉强说:好的,谢谢文老师。不好意思了哈,文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265 五零二医院门口 晚 外
(两家家长和文宇航相互告别,分别坐了车子离开了医院。)
266 文宇航的小汽车里 晚 内
(文宇航很歇了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
文宇航(长出一口气):唉,总算结束了,老天爷,嘴巴都说干了,嗓子都要冒烟了。
袁婷(急忙在车里找水):糟了,忘带水杯了。
文宇航(咽了口口水,摆摆手):没关系,没事了,还好,事情总算没继续恶化。
袁婷:就是,真怕两个家长别真的见面打起来哦。
文宇航(苦笑):那就成了个笑话了——但真有人那么干过。
袁婷:这种事你遇到的多了吧。
文宇航:教书这么多年,总要遇到几回奇葩的事哦。唉,都是初三阶段容易犯的毛病,谁说学困生中高考没有压力?都是人,都是学生,都有压力,升学难度大,看不到希望前途,心里苦闷,总要有释放发泄的方式,一不小心,就容易犯浑。
袁婷(叹气)道:现在当个老师,当个好老师好难啊!
文宇航:所以我坚决不同意我自己的女儿去教书,现在的中学生一般的女老师根本吼不住,你也算了,能不当老师就不当吧——走吧,太晚了,先送你回出租屋。
袁婷:我今天没给你添乱吧。
文宇航(想起来,责怪):喊你不要下车来,你非不听,你这倒霉孩子,怎么也跟那些差生一样讨厌呢?
袁婷(嘟起小嘴):人家真的担心你嘛。
文宇航(皱起眉头):……
267 上马村袁婷租住的出租屋楼下 晚 外
(小车停在了楼下。)
(文宇航的小汽车里。)
文宇航(对袁婷):你快上去休息吧,真的太晚了。
袁婷:那你呢?
文宇航:我,我当然也回去了啊。
袁婷(看手腕上的卡地亚):这么晚了,你回家……那不是又要在路上跑将近一个小时——你不会又回办公室睡去吧?!
文宇航:这……也没什么的啊,都习惯了。
袁婷(急了,一把拉住文宇航嚷):不行,我不叫你回办公室去,太恼火了!
文宇航(一边想挣脱袁婷,一边安慰):真的没事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习惯了。
袁婷(急得眼泪下来了):不行,不行!今天你那么辛苦了,经历了那么多……还……我打死也不会叫你回办公室去睡觉的,那好冷啊,你会感冒的!
文宇航(勉强笑):……哪有那么娇嫩啊?
袁婷:走,上楼,到我那里去!
文宇航(故作开玩笑):啊?去你那里呀,你那里有几张床呢?
袁婷:……就一张啊……
文宇航(摇头):那不方便,不好。
袁婷(嗔):有什么不方便的,有什么不好的嘛!
文宇航:真的不方便。
袁婷(紧紧地抱着文宇航的胳膊):不行,走,跟我上楼去!你今天必须跟我上去!你今天不跟我上去,我就不下车!
(文宇航停了停,解开安全带,挣开袁婷的胳膊,推门下车,绕到副驾驶位,拉开车门,替她解开安全带,轻轻地把袁婷抱拖下来。)
袁婷(挣扎着):不……我不……
袁婷(抱住文宇航,扑在他怀里紧紧抱住文宇航,小声):求你了,不要……
(文宇航一时心痛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女孩。)
(两人僵持住了。)
(袁婷热切地看着文宇航,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楚楚动人)。
(两人四目相望。)
文宇航(长长地轻叹一口气,轻轻摸了一把袁婷俊秀的脸颊):傻丫头,不要犯傻啊。
袁婷(直盯住文宇航看着,低声):难道我不好吗?
文宇航(叹口气):唉,就是太好了,我……我下不了手……不忍心啊,因为我……实在……太不好了……
袁婷(嗔):乱说,你很好啊!
文宇航:我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啊。
袁婷(跺着脚嚷):不行,不行!
(文宇航的眼眶也湿润了。)
(袁婷紧紧抱住文宇航,扑在他怀里。文宇航也紧紧回抱着她,两人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文宇航平静了一点,手轻轻抚摸着怀里袁婷的后背。)
文宇航(悠悠地):我是外婆带大的,外婆家住在大运河边,靠近太湖,有一次外婆带我去太湖对面的马山给亲戚祝寿,坐着那种类似于公交汽车的航船,船身吃水很深,坐在船边,感觉伸手就能舀到太湖里的水,航船是柴油发动机推进的,哒哒哒,哒哒哒,就在雾气茫茫,浩渺如海的湖面慢慢前行,时不时遇到一些打渔的小船,擦身而过,船上的人都相互看看,就撇开了,再不能相见,因为大家都在不同的船上啊——仔细想想,我们的人生不就是如此吗?
袁婷(抬头看着文宇航,眼含热泪):……
文宇航(含泪笑):有些歌词写得真准: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永远……你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你……我的心告诉我,你不属于我……
(袁婷一把重新抱住文宇航。)
袁婷: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你啊……
(文宇航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而坚决地挣开袁婷的双臂,扶着她的手臂,仔细审视着女孩秀美的脸庞。)
文宇航(柔声):好孩子,记住,好好生活,为了自己。
袁婷(泪目涟涟地看着文宇航):……
(文宇航在袁婷额头上轻轻一吻。)
(文宇航转身钻进小汽车里,启动发动机,调转车头,慢慢驶去,车子驶向夜幕之中。)
268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楼道里 日 外
(一周过后的一个下午四点多钟,天阴沉沉的。,文宇航敞开着薄羽绒服慢慢爬着楼梯。)
(翦文化正从楼上下来,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什么记录单。)
翦文化(站在楼梯上俯身问文宇航):你们办公室的人呢,怎么一个人都不见啊?
文宇航(看看他,有气没力地边继续爬楼,边反问):干嘛,轮到你查岗了?
翦文化:没办法啊,新校长要求严格落实坐班制度耶。
文宇航:我可是出公差去了啊。
翦文化:出公差,你去北京开两会了?
文宇航:爬你一转,市教科所,喊我去参加了一个中考复习研讨会。
翦文化:哦,怪不得一下午都没看见你人呢——江海珍她们呢?
文宇航:江海珍好像去市作协开年会了吧,她是涪江市作协会员的嘛。
翦文化:哦,她是作协(鞋)的啊,平时也没看见她做了几双鞋出来啊——别人呢,茂姐他们几爷子呢?
文宇航:我哪知道,要不你去厕所门口喊两声?
(两人擦身而过时,翦文化想起来了。)
翦文化:对了,实习生都走了,你空了去财务处把实习生指导费领了哈。
文宇航:哦,好的。
269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文宇航走进语文办公室,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文宇航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只见袁婷用过的办公桌上空无一物,桌面被擦得一尘不染,坐过的椅子被推置到桌子下面。文宇航慢慢走到自己的桌子前,自己的桌面上也是被擦拭得光洁锃亮,竖立排列的书籍被重新依书脊的高低码放得整整齐齐,桌角那斜插了两三支毛笔的青花瓷笔筒,以及扦插了三支富贵竹的花瓶也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的,而之前借用文宇航的教材教参整齐地摆放在文宇航的桌子中间上。)
(文宇航站着呆了呆,慢慢坐到椅子上,心里怅然若失。)
(忽然,手机微信收到信息的铃声传来,文宇航打开手机,却是袁婷发来的信息。)
袁婷:原谅我,没有当面向你道别,我知道自己会忍不住的,我肯定会哭。
(文宇航仰面在心里长叹一声,心里一阵酸楚,泪几乎涌了出来。)
(他想回信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了半天,)
文宇航: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不舍,再美好,再心疼,都只能默默地祝福。
袁婷:你当然可以轻松转身而去了,你考虑过别人的感情没有?你就不能勇敢一点?为什么那么懦弱,你知不知道,你的懦弱就像把钝刀,你总是这样让人伤痕累累吗?
文宇航半晌回道:你的指责让我心痛,又让我欣喜。能得到像你这样一位青春靓丽,美好可爱的女孩的赏识,我真的很欢喜。但我不能,因为你是天上的百灵鸟,高贵圣洁,不容玷污,而我只是蜷缩在地上折了翅膀的一只老斑鸠。你有你的天空,我只不过是你人生路上,偶尔停留的一块路边石,我不该成为你幸福人生路上的绊脚石,我不想让你在十年,二十年后感到后悔。
袁婷:……你是在怀疑我的感情不真实吗?
文宇航:可生活是真实的。你还记得有个矿泉水广告讲的故事吗?故事是美丽的,但那注定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愿意你因为我而去吃那些本不该吃的苦,我更愿意在你的身后,默默地看着你,真诚地祝福你。记住,必须好好地生活,必须幸福地生活。这是我的心愿。
袁婷:……
270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文宇航正在伏案改作业。)
程建超(走进来):文哥,你的小美女实习生走了?
文宇航(头也没抬):嗯,走了。
程建超:哈哈,这下要自己改作业了吧,实习生走了,那期末考试改卷子,咱们岂不是就捡不到懒喽?
文宇航:不过还是可以啦,知足吧,将近一个学期,还是帮我们改了好几次卷子了。
(胡茂林和江海珍边说话边走进来。)
胡茂林(生气地):真有意思,每到监考的时候,年轻人都坐在办公室里耍手机,刷视频,我们这些老果果还要撅个屁股老老实实去监考!
江海珍(劝):莫抱怨了,那都是领导嘛,不要小看年轻人,现在讲的是干部年轻化嘛。
程建超:你们在说啥?
江海珍:茂姐在生气,期末模拟考试又安排他监考了,我在安慰他。
胡茂林:我没生气啊,我只是看不惯,今年新校长新提拔的那一大波年轻领导,年纪轻轻,先不说事情做得咋样,书教得咋样,嘿,早早的先就开始享受当领导的红利了,再也不用参加监考了,怪不得人人都想当领导呢。
江海珍:那你咋不去当领导呢?
胡茂林:我老了,讲干部年轻化,哪还需要我们,何况我无才无德,不够格!
文宇航:干部年轻化,不等于干部青年化啊——阿超,你咋不去竞聘当领导啊?
程建超:性别不对啊,你没看到,新校长组建的团队不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妹妹们为班底的吗?
胡茂林(反应过来):就是啊——干部年轻化,也不等于干部年轻妹妹化啊。
文宇航:有些小领导,连三年一届的学生都没教完就提拔起来了;那几个体育老师从来没当过班主任,反而被提拔成管班主任的主任。
江海珍:然后开大会来给你上课,教你怎样当班主任。
胡茂林:简直就是笑话!
江海珍(想起来):柳苏德不就是体育老师出身吗,人家校长当得不是尚好?
程建超:啊,你们还不知道啊,柳苏德进去了。
(大家都吓了一跳。)
江海珍:真的啊,不知道啊!
文宇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程建超:应该有两天了吧,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在市检察院,他昨天晚上都十二点过了,给我打电话,叫我猜他刚刚审了谁了。我骂他你球莫名堂,这么晚了,我哪晓得你生了谁了。他笑,说我刚刚审了你们的老校长。当时把我骇了一跳!
江海珍:哎呀,什么情况啊?
胡茂林(鄙夷):那还能是什么情况,你们没看到他身上穿的两万块钱的皮衣吗?!
文宇航:还有手腕上的绿水鬼,新换的S级奔驰车。
江海珍(摇头):唉,总是平时太高调了……会不会是另外的事情呢?
程建超:不会的,我那个同学也不方便透露案情,但应该总归是钱的事。
江海珍(唏嘘不已):唉,你看,有啥意思,忙了半天图个啥哦,这下,一朝进去了,等于白忙了一辈子,弄不好出来了,公职一开,连退休金都没了。
程建超:那是很有可能的。
文宇航:做人啊,还是本分点才好。
胡茂林:村长,你那就是小农意识,你以为柳苏德不懂这个道理?他自己大会小会不还叫你讲师风师德,不要收人家学生家长的红包吗?很多在位置上的人都是有个侥幸心理:万一抓到的人不是我呢?
程建超:对。
文宇航:我第一次觉得茂姐说的蛮有道理。
江海珍:人家茂姐每次都说对了的好不好。
胡茂林(眨眨眼):村长,这下你可以派上大用场了哦。
文宇航(没听懂):啥?
江海珍(也不解地):村长派上啥大用场了?柳苏德的事,关村长啥事?未必村长和柳一起分过钱?
文宇航:爬你一转去,虽说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了,又跟了他一起从本部过来,但基本上只是点头之交,都是工作上的交往,平时都是敬而远之的——你也知道我不打麻将,从来没进到他那个圈子里去,没深交,他肯定也看不上我,觉得我迂腐无能,我也不想高攀他。
江海珍:你看你,又没人来查你,马上就赶紧洗白自己,撇清和柳的关系。
文宇航:有人查,我也这样说啊,我说的是实话。
胡茂林:村长莫扯远了,你不是有个家长在涪江监狱管事吗?
文宇航(想起来):哦,哦,你说的是杨明威的父亲啊。
胡茂林:这回,可能有人会来找你帮忙哦。
文宇航(不信):哪会那么巧啊……
271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元旦节后,天气已经很冷了,四川大部分地区的冬天是湿冷交加,阴冷阴冷的,许多从东北过来的老客,会诧异这里的冬天也太难熬了吧。)
(语文办公室里,裹了厚厚的长款羽绒服的文宇航正在埋头改作业。忽然手机铃声大作,还是那首韩语歌曲《时光倒流》。)
(文宇航一看手机屏幕,却是女儿文小仙打来的,就赶忙接通了。)
文宇航(刚说了一句):喂,仙儿……
文小仙(在电话里大声哭喊):爸爸,你在哪里?你快来呀!呜呜……
文宇航(惊得从椅子上一下子蹦了起来,大声):怎么了?仙儿,出什么事儿了啊?!你在哪儿!
文小仙(哭):爸爸我回涪江了,在中心医院,你快来啊,妈妈快不行了,她得了肺癌了!
文宇航(浑身一震,大声):啥?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你妈妈她现在在哪里?
文小仙(哭):妈妈现在在中心医院里,前天刚刚做了手术,今天就确诊是肺癌!咋办啊,爸爸,你快来啊……呜呜呜……
文宇航(忙乱中赶紧安慰):好,好,仙儿你别哭哈,爸爸马上过来,乖,听话,别哭了,我马上过来!
第二十一集
272 涪江市市中心医院住院部宽大的电梯间 日 内
(文宇航从第十七层楼拥挤不堪的电梯里挤出来,手里握着手机,左右张望,就看见电梯间门口文小仙由舅妈陪着,眼泪汪汪的,正等在门口呢。)
文小仙(看见文宇航,急忙摆手喊):爸爸,这儿!
文宇航(挥手):仙儿。
(文小仙还像婴孩时一样一头扑到爸爸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文宇航(抱住女儿心痛不已,只能安慰):好了,好了,爸爸来了,走,带我去看看妈妈好不好?
文小仙(含泪点头):嗯……
文宇航(对前妻的嫂子点点头):你好。
秦溱的嫂子:你好。
273 涪江市市中心医院住院部去往病房的通道 日 内
(文宇航拉着女儿,三人一起往病房里走去。在文宇航记忆中,自从女儿上了初一之后,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拉着爸爸的手了)。
文宇航(问前妻的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秦溱什么时候发现得了肺癌的?也太突然了吧……
秦溱的嫂子(叹口气):唉,我们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秦溱去年体检时就发现肺上有个比较大的结节,当时她也没当回事儿,拖了一年,前几天又去体检,就发现肺上那个结节已经相当大了,而且位置很不好,就有点担心了,她哥哥同事的姐夫正好是中心医院心肺这方面的权威,就找他给复查了一下,结果人家医生一看片子,马上就让住院,做手术。前天上午做的手术,做了四个多小时,做下来,把结节周边的部分又做了切片,送到成都华西医院化验,今天下午结果回来了,就说情况不好,确诊是癌,而且到了中期了。
文宇航(顿时冒火):为啥拖了一年,为什么不早点去做手术呢?
秦溱的嫂子(无奈)可能秦溱也是大意了吧。
274 涪江市市中心医院住院部病房 日 内
(走到病房门口。秦溱的大哥和父亲,以及现男友都呆呆地站在门口。)
(文宇航过去,向前老丈人和前大舅哥点了点头,虽说有些尴尬,还是打了个招呼。至于秦溱的现男友,旧恋人,他连正眼都没看一眼。即使那男人比文宇航高了半个头,文宇航觉得自己绝对有信心以一记右勾拳,打在他小腹的腹部沟上,令他登时丧失还击的能力——但这仅仅是文宇航的幻想而已。)
275 涪江市市中心医院住院部病房内 日 内
(文宇航走进病房,几个穿了白大褂的医生正围着靠在病床上的秦溱,其中一个五六十岁的权威医生模样的男人正在向秦溱滔滔不绝地解释着什么。)
(秦溱的脸色苍白,穿着病员服靠在床头,秦溱的母亲陪在她身边。秦溱从人缝中瞟见了文宇航,没理会他,收回目光继续听老专家说着。)
(文宇航站了一会儿,见一时插不上嘴,就又走了出来。)
276 涪江市市中心医院住院部病房门口 日 内
(文宇航看看一旁仍然愁眉苦脸的女儿,皱着眉头转头问前大舅哥。)
文宇航:大哥,秦溱她自己知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了?
秦溱的大哥(无奈地点点头):你也知道,啥事都瞒不住她。她自己一开始就查了不少资料,也问了她在武汉医院里的高中同学,当时就怀疑自己得癌了。她自己对主治医生说她扛得住,非要医生给她说实情。主治医生和我们商量之后就告诉她了,她可能有心理准备,倒还坦然。
文宇航(看了看红肿了眼睛愁眉不展的女儿,生气):那有没有必要告诉小仙吗?弄得娃娃一天到晚哭兮兮的,还从成都学校里赶回来!
秦溱的大哥(解释):小仙是自己先听她外婆说,妈妈住院了,就去问她舅妈,可能是她舅妈不小心说漏嘴了。秦溱也说了,小仙已经大一了,应该可以面对生活中的一切意外了。
(文宇航眉头紧锁,看着泪水涟涟的女儿,想了想,过去揽住女儿的肩头。)
文宇航(对文小仙软语):仙儿,妈妈说的也对,你已经是大学生了,成年了。人长大了,就要陆陆续续面对生活中的许多不想面对,但又必须面对的事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文小仙(拉着爸爸的胳膊跺着脚哭):爸爸,我不要妈妈死,我不要妈妈死啊!
文宇航(劝慰):还没到那最严重的时候呢,仙儿,医生不也说了吗?还只是中期,不是晚期,现在医院里的医疗水平高,只要积极配合治疗,该花钱咱们就是凑钱借钱也要花,能用什么药咱就用什么药,应该没问题的。你要是老在妈妈面前这样哭哭啼啼的,妈妈看了反而要着急,反而会影响她治疗时的心情,你说是不是?乖,听话,好不好?
文小仙(抹了把眼泪点头):嗯。
(病房里那个权威专家派头的老医生带了助手从病房里出来。)
老医生:哪位是病人的家属啊?
(几个男人都愣了愣,相互扫了一眼。因为秦溱与现男友旧初恋,并没有领证,所以那男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溱的大哥(赶紧):我,我来吧,我是她大哥。
老医生(看了看这几个人,点头)说:那好吧,你跟我来一下,我跟你说一下下阶段的治疗方案和意见。
秦溱的大哥:好,好。
(就跟着主治医生往办公室走去。)
(这时秦溱的母亲从病房里探出头喊住文宇航。)
秦溱的母亲:宇航,秦溱喊你来一下。
277 涪江市市中心医院住院部病房 日 内
(文宇航拉着女儿一起进了病房,走到秦溱的病床前。文小仙就凑到妈妈身边,眼泪又下来了。)
秦溱(靠在枕头上拉住女儿的手抚摸着,强笑):宝贝儿,妈妈好着呢,别哭啦,妈妈没事的,啊?
文小仙(使劲点点头):……
秦溱(扭头特意注意地看了看文宇航,轻声打了个招呼):老文,你来啦,谢谢你啊。
文宇航:这有什么谢的。
秦溱:你坐吧。
文宇航(看了看床边的防护椅):站一会儿也没什么,你尽量少说话,注意休息,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
秦溱(点点头,扭脸对女儿柔声):仙儿,你先出去一下,我和爸爸说两句话,好不好?
文小仙(猜到什么事似的,执拗地)说:不,我不!
文小仙的外婆(从后面拉住她):仙儿,来,跟外婆先出去一下,爸爸妈妈说点儿事。
(文小仙从妈妈身边被拉走开,她一步一回头,眼泪汪汪地被外婆拉了出去。)
秦溱(镇定地):老文,我是有心理准备的。不过你能来看我,我心里真的很感动。
文宇航(苦笑):真没什么,大家毕竟夫妻一场啊,况且,你是文小仙的妈啊。
秦溱: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一句话,仙儿以后就要全靠你了,她还要读书,本科读完,要考研,要找工作,将来要结婚,成家什么的,唉,一大堆事呢,真的就只有全要靠你了,我是指望不上了……
文宇航(皱着眉头):不是说才到中期吗?还有治疗好的机会呢,不要那么早就说这些丧气的话嘛。
秦溱: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万事都要说在前面。就算以后还能拖个几年什么的——仙儿的好多事,我也实在没精力管了,还是趁早托付给你,劳烦你以后多费力,多操心了。
文宇航:我也就这一个女儿,你不说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你就放心养病,这才是正经。
秦溱(感叹):想想咱们一手把仙儿从那么小的一个小不点儿,一点点一点点慢慢带大,也真不容易啊,这个娃娃总的来说还是懂事的,也还争气……我说白了吧,今后不管你以后再结婚再生孩子,也不管以后我怎么样,请你不要忘了,她是你的女儿,决不能让她受什么委屈,你一定要答应我。
文宇航(不解):我自己的女儿,我怎么可能对她不好呢?
秦溱(皱起眉头):你又来啦,我一说啥,你就不耐烦。世事难料啊,你们男人将来谁都说不清楚,还是把话说在前头的好,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看在小仙的份上,请你记住我的话。
文宇航(无奈地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278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贾静正坐在办公桌前训导一个女生,这个女生虽然也穿着校服,但一眼看去,头发明显地处理过,脸上化了妆,嘴巴上涂了口红,一副妖气盖住了这个年龄段女生应该有的青春气息。)
贾静(嫌弃地上下打量着女生):卢颖,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不像个中学生的样子吗?
女生:……
贾静:说了你多少次了,中学生不准化妆,你知不知道啊?
女生:……知道……
贾静(气上来了,喝斥):知道你还要化妆?而且越来越嚣张,居然发展到在课堂上来化妆了。
江海珍(在旁边备课,抬头):啊,上课化妆啊?
贾静:那可不是,把书堆在桌子上,垒得高高,鬼鬼祟祟缩在后面,我心想她不读书,在干什么。走过去一看,正趴在那里对着小镜子化妆呢。
江海珍:妈呀!那小小年纪就知道一天到晚要化妆啊?娃儿喂,化妆不是什么好事情,好多化妆品都是有害的。
女生(小声嘀咕):那那么多大人还化妆?
贾静:大人也是没办法,为了工作啊,但都是花点淡妆,哪个像你一样把个嘴巴涂得血红,那叫美么?
(文宇航抬头看了看,想笑,又忍住了。)
江海珍(叹口气):唉,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年轻的时候,都以为化妆好看,其实长大了就知道那就是个累赘。
文宇航:我们班有些朽货也是,书没读几本儿,倒把一大堆书都垒在桌子上,像个高高的掩体,然后躲在后面,在某些课堂上要么打瞌睡,要么看课外书。我发现之后,就规定他们不准把书和资料摆在桌子上,要摆也只能摆在一边,必须把嘴脸露出来,否则我就用尺子来量,看有多少厘米,就罚他去做多少个来回的鸭子步——才把他们收拾下来了。
江海珍(赞):这是个好主意。
贾静:好,我又学到了一招儿。(对女生)听到了没有——都已经初三了,能不能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不得行吗?卢颖,你看看你的成绩,翻过年马上就要中考了,你说你这个成绩能考上高中吗?考不上高中,你到哪儿去读书呢?
女生:……
贾静(追问):你自己说说看,你这个成绩能不能考上高中?
女生:考不上。
贾静:考不上,那只有去上职高了?
女生:不知道。
贾静:自己的前途,自己要多操点儿心呢。也都十几岁的人了,上了高中,再努把力,这年头再怎么总要上个大学吧。
女生(毫不在乎地):我妈说了,女孩儿读不读书不重要,只要将来嫁得好就有前途。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听了都大吃一惊。)
江海珍(嚷):啊,这是哪个说的?真是你妈说的吗?
女生:……
贾静:你妈真是这样说的啊?
女生(翻翻眼睛):啊,就是。
贾静(气得):无语。
江海珍(起身走过来,正色):这位同学,如果你妈妈真的是这样说的,那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妈妈这个话是大错特错。我和贾老师都是女性,我们这个社会男女是平等的,一个女性,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寄希望在别的男人身上,表面上是在享福了,实际上是自轻自贱。我们女人一样有脑子,我们女人的智力水平又不比男的低,为什么要靠他们呢?
女生(嘀咕):自己总不用那么累了吧。
贾静:哦,女人找男人就是为了靠着人家躺平,享福啊?嘁!
文宇航:同学,想将来找个好伴侣,这肯定是每一个人的美好愿望,但生活不只是只有找对象这样一件事情啊。如果把自己的一生都寄希望在找一个好男人身上,那我来问问你,你知不知道,那些好男人想找什么样的女人呢?
女生(一愣):……
江海珍:对啊,你想找好男人,这个想法没错;那些好男人肯定也想找好女人呀。虽然你现在还小,但我还是要问你,请问你将来能成为一个好女人吗?
女生(翻翻眼睛):……
江海珍:关键问题是什么样的女人才算是好女人呢?颜值高,年轻,漂亮——问题是一个女人能一辈子年轻漂亮吗?
女生:……
江海珍:谁都不能永远停留在18岁呀,所以,一个好女人除了年轻漂亮,恐怕还要有好的品行,要有高质量的素质和修养吧。
贾静:听见没有,卢颖,现在就想嫁人的事,你是不是想得也太早了点儿吧,这只能作为你的一个理想。你肯定看了不少花边新闻,看到有那么多女明星嫁入了豪门。她们之所以能嫁入豪门,首先因为她们是明星,她们年轻漂亮,所以那些豪门子弟才愿意娶她们。你肯定也看到了很多八卦,好些嫁入豪门的明星,不也有很多最终被抛弃了的吗?你想一想,为什么会这样呢?当然原因有很多,恐怕其中有一点就是,到了某一天,当那些曾经年轻漂亮女明星们不再年轻漂亮了,她们的资本没有了,她的个人品行素养又不能被她的豪门丈夫所认可,那她不被抛弃才怪呢——当然也有某些豪门子弟自身的问题——好男人肯定也想找好女人,咱们就按照江老师刚才说的好女人的标准来看,你现在评判一下你自己,看看你到底具备有哪些将来嫁得好的条件呢?
女生(眨眨眼):……
贾静:一年轻,你有;二漂亮呢?
女生:……
贾静:三高素养呢?
女生:……
贾静:说来说去,同学,你现在只有一个年轻啊。
文宇航:小朋友,嫁人的事复杂着呢,你现在就来考虑,太早了点,实在没事,还是乘着年轻,多读点好书是正经。
贾静(对女生):听到没有?你忘了你是个初三学生啊?再说了,为了爱美去化妆,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就凭你化的这个妆,美么?乱七八糟的,丑死了,只能招人笑!
江海珍(又好气又好笑):同学,化妆也是个技术活,等你考上大学,满了18岁,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没作业了,去找个专业的培训学校,好好生生跟人家大姐姐学习学习如何化妆才是正经。你这个样子在脸上乱涂乱抹,不但不好看,反而怪怪的,好笑人哦,现在这些娃儿,光晓得模仿大人,其实啥也不懂!
贾静(无可奈何):唉,卢颖啊,你现在就拿你那些零花钱,净去买些便宜劣质的化妆品,傻了吧唧就往自己脸上乱抹乱涂,你笨不笨啊你!
文宇航:十四五六岁的女孩儿,只需要每天把脸洗干净,里里外外的衣服袜子勤换勤洗,头发洗得稍微勤一点,那一张干干净净的脸,走出来才是最美丽的。
贾静:对了。
女生(低头):……
贾静(一指办公桌子上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去,你自己把这些破玩意儿给我扔到垃圾桶里去!
(那女生尴尬地慢腾腾抓起桌子上的化妆品去扔到了垃圾桶。)
贾静(掏出一包湿巾递给她):拿去,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把脸把嘴巴好生擦洗干净,回来叫我检查了,再进教室去。
那女生(接过湿巾,稍微鞠了个躬,小声):谢谢贾老师。
(就出去了。)
江海珍(摇头):唉,不知道现在有些家长是咋教孩子的?自己三观都不正,乱教孩子,把娃儿都教坏了。
文宇航:哼,这些家长长个脑袋也不想想,你想嫁得好就嫁得好了?请问你凭什么就能嫁得好?那些好男人,他自己傻啊,他找对象不挑啊?他自己总不会傻乎乎地,随随便便就去挑一个三观不正的女人吧?
贾静:有些人心里的好男人其实就是指有钱的男人,有钱就一定是好男人了?
江海珍:就是,那些一心只想嫁个有钱的男人,只想靠着人家的财富活一辈子的人,基本上都是些好吃懒做的懒婆娘!
文宇航:哈哈,问题是人家也不都是傻子啊。就算你是个美女,花瓶,如果你自己不咋地,是个懒美女,破花瓶,时间久了,你看人家不嫌弃你才怪,何况本来就长得不咋地。
贾静(叹气):唉,现在奇奇怪怪的家长咋这么多啊。
江海珍:等你再多当几年班主任,你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奇葩家长。
贾静(发愁):哎哟,听起来头都大了。
(谭春梅走进来。)
谭春梅:嗨,就你们几个人呐,茂姐和超超呢?
文宇航:茂姐他们上课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谭春梅:我非有事才能才来吗?我就不能来看看村长吗?况且这是语文办公室啊,我不能脱离大部队,我要经常来向你报到,经常看看大家才行啊。
江海珍:春梅,你昨晚没晚自习啊?我看见你开车带着鲜荷欢进城去了。
谭春梅:珍姐,你在哪里看见我的?
江海珍:校门口啊。
谭春梅:哦,就是,我昨晚好不容易没晚自习了,就进城送老大去学琴,平时都是我妈去送的,我妈又不会开车,每次都是打车,昨晚我刚好没晚自习,我就说我去送,就碰到鲜荷欢了,她说她想去千度买一件最厚的羽绒服,她说她一天到晚冷得很。
江海珍:我那天看她就穿了件好厚的羽绒服,她还嫌薄啊,感觉她每年都穿得好厚啊,你和她是同学吧?
谭春梅:就是。
江海珍说:那你们年龄应该差不多,你看你穿得好少,看她穿得好厚,你身体感觉比她要好得多样。
谭春梅:她每年就是穿得多。唉,女人呀,只要遭过一次,身体就要比没遭过的差一大截,况且她从读书到工作还遭了好几次呢。
贾静(一时没搞懂):啊,鲜主任遭了啥了啊?
江海珍(回头看看文宇航大声):村长出去,我们女人说事!
文宇航(不屑):都是过来人了,做出那么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吗?
谭春梅:人家小贾可还年轻,不能算是过来人的啊。
文宇航(起身):好好好,我投降,我让位,让你们好说私房话,我正好要去图书馆借书,拜拜了您那!
279 文宇航新房楼下 日 外
(又过了一个月,已经是春节大年初三的上午,天气还是不错的,多云,有转晴的迹象。)
(在小区门口的停车场上,文宇航脱了羽绒服,正在洗自己的那辆有十年车龄的蓝色小轿车。洗了一半,文小仙打来了电话,文宇航擦了擦手,到驾驶座上拿了手机一看,马上接通了电话。)
文宇航:喂,仙儿。
文小仙:爸爸。
文宇航:哎,仙儿,你妈妈这两天怎么样啦?
文小仙:她还可以,情况比较稳定,今天早上起来吃了外婆煮的六个汤圆。
文宇航:哦,六个啊,那还可以嘛,能吃就是好事。我前天给她打过电话,她也说感觉还好。
文小仙:就是。爸爸,你今天要去重庆啊?
文宇航:是啊,我待会儿就送你爷爷奶奶他们去重庆你二姑那里。从国庆节到现在,我也有段时间没陪他们了,现在正好过年了,我也想多陪陪他们,毕竟你爷爷奶奶也都是80岁的人了。
文小仙:我刚才才给爷爷奶奶打了电话的。
文宇航(高兴地)说:哦,是吗?真乖啊。
文小仙:爷爷正在喂鸟,他说他以后不想养鸟了,出个门不方便,提着鸟笼子从重庆跑回来,又要拎着跑回去,麻烦得很。
文宇航(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继续和女儿聊):就是,养活物就是麻烦,出不了门。
文小仙:爷爷说他养的那两只牡丹鹦鹉凶得不得了,今天早上爷爷去给鸟喂食,那只最凶的鸟把他的手都给啄伤了。
文宇航:啊,什么鸟这么厉害啊?
文小仙:爷爷说牡丹鹦鹉的嘴巴硬得不得了,连铁笼子上面的漆都被它啄掉完了。爷爷还说他和奶奶等春天了就要回来。他们今天上午本来想在回重庆前来看看我妈的,妈妈坚持叫他们不要过来,说自己是病人,身上病毒多,怕他们老人家年纪大了,免疫能力差,别给感染上了就麻烦了。
文宇航:这倒也是有可能的,但应该也没那么严重吧。仙儿,你放假这段时间,一天到晚要陪你妈妈去医院,一定要记住戴好口罩啊,注意安全哦。
文小仙:好的,我天天戴着口罩呢。
(这时文宇航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文宇航(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仙儿,那就这样吧,嗯,我下午到了重庆再给你打电话。过几天我回来了再来看你和你妈吧,现在有个家长电话打进来了,可能有啥事。
文小仙:好的,爸爸,你路上开车要注意安全啊。
文宇航:好的,仙儿,你这几天也可以抽空出去吃点好吃的。
文小仙(高兴地):就是,我约好了韩岳小唐她们,就是要抽空出去聚一下的。那爸爸再见,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哦。
文宇航:好的,仙儿,再见。
(挂了文小仙的电话,文宇航接通了学生肖果的爸爸的电话。)
文宇航:喂,你好,肖果的爸爸。
电话里西昌籍学生肖果的爸爸(用彝族腔调的川普大声):文老师,肖果死啦!
(文宇航惊得在车座上弹了起来,头重重地撞在了车顶上。)
文宇航(难以置信地大声):谁?肖果,怎么回事?!
电话里那彝族中年男人(哭):文老师真的,肖果娃死了,她再不能回涪江来读书了!
280 雅西高速公路上 日 外
(文宇航开着蓝色小轿车,飞驰在逶迤于崇山峻岭里的雅西高速公路上。)
(公路像条黑灰色的巨蟒,时而鲁莽地冲上高坡,时而翩然跃入谷底。虽说是高速公路,但仍多拐弯处,山崖上怪石嶙峋,悬壁狰狞。从车窗望出去,深冬的雅西高速两边的如壁群山上,还保留了一部分枫树红叶,斑驳的红叶,与常绿的青松翠柏相间,又与枯落了叶子而显得疏朗的杉树,经了冬霜而变红了的樟树映衬,几近美轮美奂。)
281 文宇航的小汽车里 日 内
(驾驶室里,文宇航却无心浏览窗外的独特俊美的景色,泪水默默地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文宇航突然觉得没什么能成为挡住他眼泪的堤坝了,他现在是一个人跑在似乎不见尽头的公路上,没有人关注他,没有人在意他。他任由这泪水不受约束地,尽情涌出。当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就像孩子似的用左臂的袖子,快速抹一把,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前方的去路。几年前,他为自己痛哭过一场,他以为自己以后再不会哭了,但现在,为了一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了两年半的小女孩而心痛不已的泪水,好像冲破了他又抑制多年泪水的堤坝,如此无声地从内心一泄而出,把这么多年来生活所积压给他的怨恨,悔恨,痛心,不满,无奈,失意,在这条穿梭于荒山野岭的公路上,在独处的车厢里,都尽情地化作了泪水,尽情地宣泄,释放。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在苍茫而辽阔的大凉山的天空底下,在巍巍高耸的崇山峻岭中,在前途茫茫的雅西高速路上,泪水似乎要为文宇航的人生,永久地画上一个休止符号,为一切的过往,做个了断。)
282 西昌某座山一处向阳的山坡上 晚 外
(大凉山冬天的黄昏,山风凛冽刺骨,即便穿了一个月前才买的、充绒量达到260克的某名牌运动款的羽绒服,文宇航仍然感受到大山里的寒气,如无数冷箭刺入了心底。)
(这时他和肖果的家人一起站在山腰上一座小小的新坟前。)
(文宇航拼命地睁大眼睛,看着坟前一块刚刚打好立上去的青石墓碑上刻的“爱女肖果之墓”几个字,简直不敢相信,这小小的黄土堆下面,埋的就是几天前刚刚从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初三15班教室门口,走出去的那个随时笑眯眯的女孩子的小小身躯。)
(谁曾想到,这莽莽大山的山梁,竟然是A1优学生肖果的15岁人生的归宿之地!老天!肖果终究留在了自己的故园,而且是永远,永远;她的血,她的骨,她的想周游世界的梦想,也终究永远留在了这片中国最深腹地的天空之下了。)
(恍惚间,文宇航感到一种难以挣脱的无奈,重负般的无助困住了他的全身,使他无力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此时此刻,他说不出一句话,唯有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脸颊滑下。)
(肖果的父亲,一位彝族村寨里的毕摩兼村主任,他拉着文宇航的手,已然哭得说不出话来。)
文宇航(不住地摇着头,喃喃地):天啊,怎么会这样子啊?……
肖果的父亲(哭诉):唉,肖果娃从涪江放假回家来过年,大年除夕晚上,她和我们大家一起吃了年夜饭,看了会儿春节晚会,她就说不想看了,就回她自己的房间里去,说要做作业。做了一会儿作业,她跑出来说屋子里潮得很,冷得很。她自己就去端了一盆火炭,拿进屋里去烤——文老师,我们这里山高得很,天冷得很,晚上烧炭烤火都是有的。那天晚上,我们几弟兄都喝包谷酒喝多了,大家谁都没有注意到肖果娃,结果她做作业困了,做着做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门窗关得太严,太死,就一氧化碳中毒。第二天早上我们发觉她没起床,就去喊她,喊不答应,再去敲门喊她,也喊不答应,推开门进去一看,身子都僵了……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经过去了……
文宇航(痛心至极,仰天长叹一声):天呐,我的天呐!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啊!
肖果的父亲(哭):文老师啊,你不晓得哦,肖果娃是我们家族里那么多娃娃中最聪明,最懂事的娃娃了。她从小学习就一直很好,又听话,又孝顺,关心爷爷婆婆,关心爸爸妈妈。所以虽是个女娃娃,但我们家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肖果娃小学的时候,我们就送她到西昌读最好的小学,小学老师就很喜欢她。上初中我们又那么远,把她送到教学水平最高的涪江的学校去读书。
文宇航(痛惜):我们也一样,我们真的都非常非常喜欢她。
肖果的父亲(看着女儿的新坟,泪流满面地):可惜啰呀,我的女儿,真的太可惜喽!
文宇航(含泪使劲点头):……
肖果父亲:文老师,我们这里还是穷啊,教育不行。肖果娃每次回来都说,双语实验学校的老师教得好,还有他们班的老师教得好,文老师教得好,赵老师教得好,白老师教得好。我们都很高兴啊,我们盼啊,都盼着她今年考上北湖高中,将来考上重点大学呢……
(文宇航痛惜地不停摇着头。)
(他回过身,仰天望去,只见四周重重叠叠峰峦无数的山脉,在黄昏时分,西边山背后一抹昏黄而黯淡的夕阳。天边依然有几分白光,衬着这大凉山的崇山峻岭就像是一个个黑黢黢的巨人莽汉,此时此刻,他们也一个个低垂着头,在凛冽的山风中,无声地看着自己怀抱里,这座黄土堆砌、埋葬了一个幼稚生灵的小小的新坟。)
(山谷里吹来的寒风中,传送着亲人们哀婉的彝族葬歌,以及不舍的啜泣和呜咽声。连风也加入了进来,也和人们一起,感伤地唱着生命的挽歌,路过的那些一向冷漠的风们仿佛也在此暂且驻足,相互悄声问道:这是哪个,这是哪个?为什么,为什么……)
(文宇航蹲下身来,拿起一叠黄纸,在肖果的坟前点着的火堆前,把黄纸一张一张地点燃。)
文宇航(哽咽地喃喃):肖果,文老师来看你了,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我来看你了!唉,你在学校里托管就好了,你不回来就好了……可是,谁能过年不让你回家呀?你不是天天在盼着回家吗?
(因为添加了新的黄纸,火堆更加旺了,火焰热烘烘的,映亮了文宇航挂满了泪水的脸。灰烬随着阵阵夜风,盘旋着直吹上了天空。)
(肖果的母亲和姐妹们哭声一片。)
283 雅西高速公路 晚 外
(永别了肖果。)
(告别了肖果的父亲和家人,文宇航连夜往重庆赶去,父母改坐动车到了重庆,他要赶过去和他们汇合。)
(此时的文宇航只觉得心痛得厉害,直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真想扒开自己的心,看看自己的伤口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夜色中,文宇航努力集中精力,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夜路。不知什么时候,一弯明月升起来了,黑黢黢的群山披上了银白色的袍子,雅西高速的路面也被照得雪白,公路就像一条银色的长龙,穿过因月光不及而依旧黝黯的深谷,匍匐盘旋在豁亮的山梁上,向远山外蜿蜒伸展而去。)
284 雅西高速公路服务区 晚 外
(文宇航的车停在菩萨岗服务区,此时已经是深夜两点了。)
(文宇航到加油站给汽车加满了油,之后他把车停到了服务区的边上稍事休息。由于夜深了,又是过年期间,服务区里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加油站的值班员工给客人加完油,就马上缩回到温暖的办公室去了。寒冷让整个服务区里变得空空荡荡的,唯有凛冽的寒风在肆意回旋扫荡。)
(文宇航下车伸了伸酸痛的腰,他慢慢走到服务区边上的栏杆旁,扶着结实的原木栏杆,眺望四周笼罩在夜幕中、月光下的空旷山谷。服务区建在半山腰上,远处稀疏的几点车灯在路上像萤火虫一样飘过去,飘过来。大凉山深处的夜风如刀子一般,刮割着人的脸。文宇航却觉得这寒冷的风正是他想要的,他想要这寒风把自己冻僵了,麻木了。)
(文宇航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袁婷的电话。)
(手机响了好一阵没人接听,估计夜深了,袁婷睡着了。)
(文宇航刚要挂断手机,手机却接通了。)
(手机里袁婷显然刚从梦中醒来。)
袁婷(轻声):喂,文老师?
文宇航:喂。
袁婷(柔声):文老师,怎么啦?
文宇航:你还记得班上的肖果吗?
袁婷:肖班长啊,怎么会不记得呢?
文宇航:她昨天晚上,在西昌家里一氧化碳中毒……走了……
(手机里袁婷震惊地“啊”的一声!)
袁婷(声调顿时高起来):怎么回事呀?!
文宇航(幽幽地):山里夜里冷,她烧炭烤火,小孩子家应该是忘了,门窗关得太死了,中毒了,走了……
(电话里袁婷一阵沉默之后,传来了轻轻的抽泣声。)
袁婷(哽咽):天哪,好可惜啊,那么小的娃娃,那么乖的女孩。
文宇航(无奈地长叹一声):唉,就是啊,就是啊,真的好可惜啊!
袁婷(半晌,忍住悲伤):文老师,你现在在哪里呀?
文宇航(抬头看看荒凉的群山):我啊……雅西高速上……刚从肖果的坟前往回走。
袁婷(吃惊):啊,你去西昌了?这么晚了,都几点钟了……你一定要开慢点啊,你是一个人在开车吗?
文宇航:嗯,没事,我开慢点就是了。
袁婷(着急):你一定要开慢点啊,不要开快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听到没有啊?
文宇航:放心吧,我开慢点就是了。不好意思,这么晚把你吵醒了。
袁婷:唉,为什么总是要这么客气地给我说话呢?
文宇航:……
袁婷:你到了家记得一定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哈。
文宇航:好……
袁婷:记住没有?
文宇航:好,好。
(挂了电话。)
(文宇航又抬头看看天,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云层里去了,天漆黑一片,此时离天亮还早得很呢,现在还是夜的统治时间。)
(文宇航忽然有种想大喊出声的冲动,他看了看周围,依旧是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在低低地呼啸,彷徨。)
文宇航(对着黑黢黢的山谷用力大喊了一声):喂——
(四野并无回音。)
(文宇航又看看四周,依旧无人。)
文宇航(对着黑夜用力大喊):喂——喂——肖果——!肖果——!!
(突然,文宇航泪流满面。)
文宇航(索性扯着喉咙对着这寂然无声的黑暗天地大喊):袁婷——袁婷!!——倪喃,倪喃!——
28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大楼初三15班的教室 日 内
(新年过完了,新学期开学了。)
(文宇航平静地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下教室里满员齐整的学生。)
文宇航:同学们,新年过完了,大家都又长了一岁,各位也将迎来自己人生中第一个比较关键的一次考验,一个关口。今天中考百日誓师大会刚刚结束,这意味着,我们大家初中三年最后一个学期,也就是冲刺中考的最后一个学期正式开始了!不知道大家都有何感想,兴奋吗?
(学生们尬笑。)
文宇航:忐忑?
(大家使劲点头。)
文宇航:麻木?
(学生们相互看着,有人偷偷瞄了瞄班上的那几个学困生,而那几个学困生,脸上则显示出难掩的尴尬。)
文宇航: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时间都不会因你而停止。在时间面前,我们人类永远是渺小而无奈的。
(学生们默默点头。)
文宇航:6月11日的中考终将来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放弃,班上不是有个别同学中途撤飘了的吗?
(学生们伸长脖子左右寻找着。)
文宇航:当然,这里面绝对不包括我们的肖班长。
(同学们心头一凛,顿时肃然,都齐刷刷地看向肖果曾经的座位,只见肖果坐过的那张桌子上,干干净净的,一只白纸折的千纸鹤,静静地躺在那里。)
文宇航(强忍了一下心头涌上的哀气,吸了一口气,用微微的颤声肯定地):肖果一定在天上,和我们大家一起在学习,一起在复习,一起战斗。她在看着她的同学替她努力,替她迈进北湖中学本部那座百年名校的大门。我希望肖班长的同学,好朋友,闺蜜们努力帮她去实现这个愿望。同学们,当你们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北湖高中报名那一天,不要忘了,请一定记着,曾经有一位同学和你们一起生活过,一起成长过,一起战斗过。
(很多同学都默默点头,许多女生眼圈也红了。)
文宇航:我今天想利用班会时间,和大家聊一聊中考的价值和意义。请问你们参加中考的目的是什么,你们认为中考的价值何在,意义何在,张林涵?
女生张林涵(站起来):考上北湖高中,将来考上重点大学。
(男生毕阳举手,文宇航颔首示意。)
毕阳(站起来):考出让家长满意的分数。
文宇航(点头示意他坐下,点名):郑曦月。
女生郑曦月(腼腆地站起来):通过中考,锻炼自己的意志品质,当我们以后再遇到困难时能学会自律,学会坚持。
(文宇航点头示意学生坐下。)
文宇航:几位同学都说得好。不管是站在当下,还是放眼长远,其实大家说得对了的,人生目标不外乎有眼前的目标和长远的考虑。有一个记者采访西北一个放羊娃,记者问他:你为什么要放羊?放羊娃说:挣钱。记者问:挣了钱想干什么?放羊娃说:盖房子。记者又问:盖了房子又干什么?放羊娃说:娶媳妇儿。记者再问:娶了媳妇儿又干什么?放羊娃说:生娃。记者又问:生了娃又干什么?放羊娃说:放羊。
(学生们哄然大笑。)
(文宇航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地看着大家,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接着说)
文宇航:大家为什么会觉得好笑呢?转了一大圈,人生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人生的轨迹,就应该如此毫无新意,没有提升地简单循环轮回吗?
(学生们笑着摇头。)
文宇航:但你不能否认,这也是一种人生追求,这是放羊娃的人生追求。人生追求只要不违背社会公德,伦理道德,国家法律,就不存在着谁对谁错。人生追求只有大小远近高低之分。抗战期间,一位美国记者拦住一名奔赴前线的中国年轻士兵。
美国记者问:你多大? 中国士兵说:16岁。 美国记者问:你想你的家人吗? 中国士兵答:他们已经死了。 美国记者问:你觉得中国能胜利吗? 中国士兵答:中国一定会胜利的! 美国记者问:当中国胜利之后,你准备干什么?娶妻生子吗? 中国士兵笑了笑,说:那个时候我已经战死沙场! (学生们肃然起敬。)
文宇航:投身必死的选择,这又是何等的一种壮烈的人生追求啊!
(学生们纷纷大点其头。)
文宇航:长期以来中国人喜欢以成败论英雄,成王败寇。虽然说我们有5000年的文明史,文化积淀之深厚。但就这个观点而言,我个人认为未免太偏僻,太狭隘了。说到底,中考它只不过是一次考试而已,仅仅是一次选拔性考试而已。努力了,考上了理想的高中,并不代表你就成功了,最多只能算是成功了第一步,而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呢。因为种种原因,来自个人的或者外部的,当时没考上理想的高中,天也不会塌,太阳照常升起。只要你心中有一颗上进的心,这颗上进的心没有消沉;只要你向上的希望之火没有熄灭,你愿意去努力,愿意去付出,那么在某一处冷僻无人,空寂幽深的山谷里,照样会有兰花飘香,野百合绽放。
(学生们不由得鼓起掌来。)
文宇航:所以,不要把中考甚至高考看得太重。再说一遍,说到底它们都只是一次两次选拔性考试而已。成王败寇,这是重结果——结果当然很重要,因为它会改变人的命运,决定人生的走向。结果出来了,没办法,当我们的能力无法左右某种结果的时候,我们只能暂时忍耐接受,等待下一次机会地来临。但是当结果还没有出来,还有机会的时候,就像一只小船,被湍急的水流卷入漩涡,正冲向下一块大礁石,只要船还没撞上礁石,我们总要努力去挣扎,努力摆脱,力图挣脱悲剧的发生吧。
学生们(大点其头):……
文宇航:所以还有一句话,那就是:我们不能光看结果,我们更应该注重过程。我承认,就目前成绩而言,我们班可能考上国重北湖高中的,只有少数几个。这是个比较残酷的现实,想当初很多同学和家长,本来就是奔着北湖高中这块金字招牌,才选择了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初中部的。可惜你们的学习基础,你们的学习习惯造就了你们当下比较尴尬的学习能力。目前而言,你们的学习能力的确不足以帮助在座的各位,在激烈的中考中占得先机,赢得比赛。那怎么办呢?放弃比赛。
(有同学慢慢地摇头,更多的人沉思着。)
文宇航:比赛还没有结束,就还有赢的机会。毛主席说过,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什么叫战略呢?战略是宏观的、全局性的,战术是局部的、具体的;战略是指导思想、方针、政策,战术是实施手段、方法。我们的敌人是谁?
有学生(小声)说:我们自己。
文宇航:对,能认识到这点就是个清醒的人,但只是认识到还不行。从初一建班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和各位分析过大家的具体学情,就要求大家如果要重塑自我,必须要有骨气;想要改变落后的现状,就必须要有志气。人活一口气,别人能做到的,你为什么做不到?现在,我们还有三个月的复习时间,三个月的时间,只要你静下心来,多研究一下自己的不足,每天坚持强力纠错,坚持不懂就问,问懂为止。认真执行老师的复习方案,依照老师的学习方法去做,去落实。及时地查漏补缺,只要坚持就一定会有收获,就会发生改变。毕竟量变到质变是一个永恒的定律。
文宇航(喝了口水):当然对于你们来说,最难的是过自己的心理关,一是信心,二是持久。“理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刚才说了,很多事情重在过程,结果是过程造就的,没有过程何来结果?在座的很多同学由于种种原因,包括家庭启蒙啊,小学教育啊,多多少少都不同程度地出了问题。加之许多同学家庭条件又比较优越,从小没有培养出吃苦的精神和勤奋的习惯,导致了如今的尴尬局面。但人总是要长大的,你们想过没有,现在你们享受到的这一切,不都是你们父母当初吃苦打拼而来的结果吗?中国人的优良传统就是家庭责任观念重,自己辛苦努力,就是要让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孩子过上好日子。你们的父母做到了让你们来读高价的优质学校,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买名牌衣服,穿名牌鞋子,享受到了别人享受不到的清福。我有一次到安州塔水中学去参观听课,那是一所农村公立初中。课间操时间,那些学生就在简陋的操场跑操,我专门注意看了一下他们穿的运动鞋,结果发现没有一个学生穿的是名牌鞋。还有一次在普光中学监考地理生物中考,教室里30个考生,我关注了一下,只有一个学生穿了一双国产特步的鞋子,其余29个同学穿的都是没有牌子,没有LOGO的鞋子——再看看你们呢?
(讲台下,学生们相互搜寻打量彼此的鞋子。)
文宇航:班上几乎每个同学脚上都是名牌运动鞋,休闲鞋吧,许多人的鞋子还价格不菲。那文老师今天要问问你们,等你们长大了,成人了,成家立业了,有孩子了,到那时候你有没有能力让你的孩子也上名牌学校,穿名牌运动鞋呢?
(学生们面面相觑。)
文宇航:这就是你们最现实的责任。哪怕仅仅是为了将来幸福的家庭生活所必需的物质条件,今天的你,就要有吃苦的心理准备,要有受累的责任担当。你会说,文老师,那是好遥远的事情哦。我告诉你,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当初在小的时候你们就能树立起比较远大的目标理想,培养出吃苦勤奋的习惯,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尴尬了。所有今天的努力,就是为了明天的胜似闲庭信步。一般来讲,人生就是由两杯水组成的,一杯水甜水,一杯是苦水,你们自己选择,是先喝苦水,剩下的都是甜水呢,还是先把甜水喝完,再剩下苦水慢慢喝呢?选择权现在在你们自己手中。
(学生们默然。)
文宇航:在初中阶段,完善和修补你们以往不太理想的学习习惯,这是你们最现实的任务两年前我就对你们提出了要求和期望。两年半过去了,请问,你们自己完善得怎么样,修补好了没有?
(学生们有的点头,有的尬笑。)
文宇航(笑了笑):这真的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只能从你们的分数上研判出来。不管咋样,现在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好好利用初中中考复习这个机会,拿起精神集中注意力,鼓起勇气,自信一把,抬起头,迈开腿,竖起耳朵,行动起来。各位小盆友,人生漫漫,一辈子,总要听一回像文老师这样的老人言吧,总要努力一次吧,总要去尝尝苦的味道吧。中考不是成才的唯一路径,但通过中考复习,可以明确我们的人生目标,完善我们的学习习惯,磨砺我们吃苦耐劳的意志品质,重新树立人生自信,为下一阶段的学习和人生,打下良好而坚实的基础——这就是中考的价值和意义。
第二十二集
28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初三15班教室门口的走廊 晚 外
(晚自习时间,,周遭都是静悄悄的。)
(文宇航侧身站在窗外,从窗户里瞄两眼教室里的动静,教室里始终没什么异常情况,学生们都在教室里安静地上自习,看书做作业。)
(文宇航转身看着面前拘谨地站着的贾兴鹏。)
文宇航(轻声):怎么样,各科新课都结束了,正式进入中考复习阶段了,你对自己中考有什么打算吗?
贾兴鹏(嗫嚅):想上高中……
文宇航(耐心):高中现在不是想上就能上的啊,国家规定中考以后要分流,只有48%的人去读高中,其余52%的人要去读职高职中。按照你现在的成绩,肯定上不了普高线,你想不想去读职高嘛?
贾兴鹏(大摇其头):我妈叫我上高中。
文宇航(无奈):小伙子啊,一要面对现实,二如果真的一心想上高中,那从现在开始,必须要集中精力,必须花大力气,把以往欠的账一一补起来——你能不能做到吗?
(贾兴鹏无语。)
文宇航:你看邹萧然,转回成都去学电竞了,还有你的死党王立明,因为学习实在跟不上就走了,也撤票了。早点儿选一所能学到技术的职高,好好学一门手艺,这也是一种理性的选择。王立明喜欢烹饪就去学厨艺去了,准备将来去大酒店应聘也好,自己开饭馆也好,总有一门手艺在身,俗话说,技不压身嘛,这是明智的。你一定要面对现实,包括你母亲那里,多了解一下现在的升学情况,我昨天在电话里也给她这么说的。读书不是唯一一条道路,你的学习基础非常薄弱,不是我乌鸦嘴,就目前而言,你真的很难上到普高线,就算准备花大价钱去读私立高中,三年之后参加高考,恐怕也只能走个大专。而中考之后,去读三加二五年制的职高,出来也是大专学历。算算账,如果你坚持去读私立高中,那又要花上一大笔真金白银,又白白耽误了三年时间,还不如早点儿去学一门手艺呢。你喜欢什么手艺?除了打游戏?
贾兴鹏(尴尬地想了想,摇了摇头,小声)说:没有。
文宇航(又好气又好笑):想不想也去学烹饪,当厨师?
(贾兴鹏使劲摇头。)
文宇航:去学汽修,开个汽修店不也挺好的吗?
贾兴鹏(摇头):不喜欢……太脏了。
文宇航:园艺呢?种树,养花,挺文艺的。
(贾兴鹏摇头。)
文宇航(打量了一下他):你个子还可以,身高有没有1m78?
贾兴鹏:1m77。
文宇航:那还会长的,总能长到1m8左右的,完全可以去读航空职业学院,要么学修飞机,要么去当空乘。你形象还是可以的,可以去当他们喊的空少嘛。
(贾兴鹏无语。)
文宇航:怎么样?
贾兴鹏:没想好。
文宇航:现在必须要想啦,小伙子,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已经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岔路口啦。不能再浑浑噩噩的了,要有目标,要有方向,不能天天上课打瞌睡了,记住,不准再私藏手机,天天傻玩不是个事啊。
贾兴鹏(小声嘀咕):不玩手机了。
文宇航:反正你已经有两个手机在我那儿了,等毕业了我会当面交还给你妈的。既然你选择要继续留下来参加考复习,那么咱们就把规矩说好了,再敢偷偷玩儿手机,你必须回家复习去。
贾兴鹏:不玩了,真的。
文宇航:希望你把自己当成个男子汉,说话要算数哦。
贾兴鹏:嗯。
文宇航(看看他那个萎靡不振的样子,忍不住又叮嘱):唉……尽量去学,实在学不动,听不进去,可以看看老师给你推荐的名著也好嘛,总比你坐那儿发呆,睡觉强吧。更主要的是不准干扰别的同学学习,干扰别的同学,影响其他人复习,那就是道德问题了,记住,这是底线。
贾兴鹏:好。
文宇航(还不放心,追问):说话到底算不算数啊?
贾兴鹏:算数。
文宇航:我再相信你一回,如果不算数那我可就通知你妈,来把你带回家,自己回家自主复习。
贾兴鹏:嗯。
文宇航(拍拍贾兴鹏弓起的后背):小伙子,挺起腰杆,打起精神!
(贾兴鹏尴尬地咧咧嘴,向文宇航鞠了个躬,敬了个礼,转身进了教室。)
28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贾静(问文宇航):文老师,这首《望岳》到底是什么诗体啊?资料上说写的是五律,可刚才听您上复习课,你怎么说是五言古诗啊?
(旁边正在改作业的江海珍听到了,一下跳起来。)
江海珍:啊,什么!是五言古诗,不是五言律诗吗?
文宇航:我最早教这首杜甫的《望岳》的时候,也以为是五言律诗。
贾静:就是啊,好多资料上都说是五律。
文宇航:后来有一天,我无意中翻了翻《唐诗三百首》的目录,突然发现编者蘅塘退士把这首诗归入到古诗类的,吓了我一跳,生怕自己给学生讲错了,那可就就麻烦了。我赶紧去查了一下语法资料,结果还真的是一首五言古诗。
江海珍:哎呀,糟了,我一直是给学生讲的是五言律诗啊——为啥子呢?都是四联八句,也都是偶句押韵的嘛。
文宇航:是这么回事,古诗和律诗的区别在于,律诗必须押平声韵,而古诗押的是仄声韵。你看《望岳》押的是“了,晓,鸟,小”,都是第三声,是仄声。
贾静(恍然):哦,真是的耶,原来是这么回事。
文宇航:其实大学《古代汉语》教材上说得很清楚,可能一代又一代中文系的学生,大多数人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再加上有些二不挂五的人跑去编教辅资料,就开了黄腔,出了洋相。
江海珍:那为什么教参上也没说清楚呢?
文宇航:我猜啊,可能编教材的人认为,现在初中学生还没必要讲这么多吧。
江海珍:哦,可能是——当初我就给学生讲错了,下节课还要专门给学生纠正过来。
贾静:幸亏我还没开始复习这首诗哦——以后我就这么办,先听了你们几位老同志的课之后再去上课,那可以少走好多弯路哦。
程建超(走进来):嗬,好热闹啊,你们在搞教研哇。
文宇航:聊天,吹牛吹着玩儿。
程建超:嘿,那么谦虚干什么,这明明就是随时随地开展的集体备课嘛。
江海珍(鼓励):所以说我们大家就是要加强集体备课呢,平时就是要多讨论,多教研,就是要像今天这样,围绕着教学哪怕聊聊天,探讨探讨都是有意义的,尤其是你们年轻人,包括阿超,就是要多听听一下课,像老文啊,老茂啊,还有老翦他们的课。
文宇航(对贾静):其实江老师的课很有特色,组里的老师都可以去听一听,海珍老师的课,亲和力很强,很灵动,特点是尽最大限度地调动和发挥学生的作用,提倡自主学习。而胡茂林老师的课的特点是,亲和力超强,母爱四溢——
程建超(笑喷):母爱四溢!
文宇航(笑):还很幽默,很风趣——
贾静(使劲点头):就是,就是。
江海珍(笑):兰花指也翘得好。
(贾静笑。)
文宇航:关键是知识点位还讲得很清晰,很准确,很透彻,督促学生必须落实到位。而我上课就喜欢给学生吹牛,主张以情感为主线,来龙去脉讲清楚,适当插入野史,知人论世,提振学生读的兴趣。哎,教书嘛,总是以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为主要目的了,我那些学生,底子薄,不调动他们的兴趣咋行啊,当然这勉强也算是因材施教了吧。
江海珍:老文书看得多,肚子里都是货,但课堂上你就是讲得太多了,还是应该给学生放手,也给自己减负,至少保护一下自己的嗓子嘛。
文宇航:这就是他们说的,教无定法,因材施教吧。要看学生的具体情况,老珍你的学生个人自主学习能力,理解能力,动手能力较强,知识储备较多,老师只需点到为止,师父只需引其进门,他们自己都知道去修行了。而我的学生,大部分是中差生,不行啊,你不给他讲清楚,他一脸懵逼,然后像个泥菩萨一样坐在那里憨起。当然,我的确也应该向老珍学习,该可以放手的地方,给学生适当放手,培养他们的主动学习的精神。唉,有些时候,我也是没招儿,你教学生提前预习准备吧,那些家伙全都稳起,懒得动,气死你了!
贾静:就是,就是,18班的娃儿就是那样。反正几位老师的课,肯定是各有特色,我笨得很,但我运气好,遇到了你们这些大咖,有学习的机会,我一定好好跟着你们慢慢学!
文宇航:但我也不同意有些老师的做法,为了放手而放手,把一个优生喊来,把教参给她,让她去备课,在课堂上照本宣科一番,就算学生自主学习了。
程建超:现在那些表演课不就是这样吗?
文宇航:我们也都是些普通教书匠,当然老珍除外,她是名师,市文联副主席——
江海珍:爬你一转,哪个是文联副主席?
程建超(吃惊):啊,珍姐当涪江市文联副主席了?
江海珍(慌忙):没有,没有,莫听老文乱讲,纯属村长造谣!
文宇航:那还不是早晚的事?我们也就说教书态度比较端正,教书这个行当,不见得需要老师要多高的学历,多高的水平,最重要的是责任心和态度。
贾静(点头):对,态度决定一切嘛。
文宇航(对江海珍):像小贾她们几个年轻人,平时又谦逊,又好学,工作又积极认真。我们语文组自从他们来了之后,面貌便焕然一新,不像苟委在的那几年,一开组会,只管出一大堆听起来又新鲜又有创意的主意,结果一等到落实的时候,他瓜娃子跑得比谁都快。
程建超(插话):还有苟式阅卷法。
几个人(大笑):就是。
文宇航(撇撇嘴):那真是误人子弟啊!
贾静(好奇地):什么叫苟式阅卷法啊?
程建超(笑):哈哈,就是苟哥在改作文的时候,不看作文内容,眯着眼睛只管打分,32, 33, 34,34, 33, 32打起走就是了。
贾静(眨眨眼,恍然大悟):哦,懂了,懂了——天啊!就这样打分啊。
文宇航:翻篇了,到别处去高就了。
江海珍:嗯,人家现在是狗校长了。
胡茂林(摇摇摆摆进来):你们又在说狗校长呢。
江海珍:啊。
胡茂林(走回自己的座位)说:你们的狗校长可能有点麻烦了哦。
文宇航:怎么了,什么情况?
程建超(显然已经知道了):就是苟他们在达川地立学校,搞招生宣传,把自己宣传得已经相当夸张了。
江海珍:怎么个夸张法呢?
胡茂林:牛皮快要吹上天了,马上要到火星了。
程建超(奇怪):你们没有苟的微信吗?他在朋友圈里发的,你们都没看到吗?
文宇航:没注意啊。
江海珍:哎呦,这两天忙着出资料,开会,事情多啊,都没时间刷朋友圈儿。
程建超(拿起手机翻出来那条信息,递给大家):你们看。
(几个人赶忙凑过去。)
江海珍(念):哇,苟委原来以前是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语文教研组组长啊。
文宇航:哇,老珍,你什么时候被逼宫让位啦?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语文教研组组长不是你吗?
江海珍:没关系,直接屏蔽我吧。
程建超(笑):这个最夸张了,除了是涪江市优秀班主任明星班主任之外,苟还是涪江市中考语文出题组组长,唐启升是双语实验学校数学学科带头人。
文宇航:学科带头人是个什么鬼?
江海珍:不知道。
程建超:还有,唐启升的老婆本来是涪江三小的一个小学语文老师,现在跑到达川地立学校,摇身一变,也给包装成了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初中部主任了。
文宇航(鄙夷):可真敢吹啊!
江海珍:反正吹牛不上税!
胡茂林:你们昔日的战友郭世才,现在成了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初中部政教处主任了啊。高中部跑出去的彭英灿更厉害,摇身一变直接是北湖高中本部的英语教研组组长。
文宇航:天呐!他恐怕连北湖高中本部英语办公室的门,都不知道往哪里开的吧。
程建超(笑):那没关系,不影响。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王什么?张什么?自称是北湖高中的化学教研组长,物理教研组长,还有个段某某还是西城中学数学教研组组长。
江海珍:这完全就是小孩儿在过家家,吹牛也不打草稿一样,互相乱编,互相吹捧。
胡茂林:所以吹牛一时爽,后果可严重。北湖高中和西城高中已经通过律师,向达川地立学校发出律师函了,要求他们立即停止虚假宣传,公开赔礼道歉,否则法庭上见。
程建超:苟哥他们嘴巴还狡,昨天晚上还发了一篇反驳北湖高中和西城高中律师函的。现在看不到了,刚刚已经删了。
文宇航(轻蔑):都是一群自以为有才,一心想着发财的人,满嘴跑火车,还强词夺理。当然,这完全是苟委的本色出演。
江海珍(叹息):我看这地立学校也长久不了。
文宇航:阿超和苟一直有联系,你应该了解他们的情况哦。
程建超(笑):承蒙苟哥一直看得起我,我们两个当年一起在千搏学校的时候,经常在一块打台球。
胡茂林:还是好麻友。
程建超(笑):就是——他们现在招生的确很困难,苟说他现在当初中部副校长,整个初中部总共才四个班,每个班才二十多个学生。
(大家都惊讶。)
江海珍:啊,那么点儿人啊,那一个年级岂不是连100人都不到?
程建超: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
胡茂林:那的确长不了。
(这时有两个学生站在办公室门口喊报告。)
文宇航(扭头一看,是本班的两个女生):进来。
(那瘦瘦的女生无比痛苦地捂着自己肚子,被另一个胖胖的女生搀扶着捱进来。)
文宇航(皱着眉头):又咋啦?
胖胖的女生米萱:文老师,谢心怡的胃又痛了。
文宇航:天哪,小小年纪咋就成了老胃病?前两天不才犯过吗,咋又犯了?这段时间已经胃痛了几次了吧,是不是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啦?
谢心怡(痛苦而小声地):没有。
文宇航:喝冷水啦?
谢心怡(看看文宇航,点点头):上了体育课太热,就跑去买了一瓶水。
文宇航:矿泉水还是饮料?
谢心怡:矿泉水。
文宇航:冰的,还是常温的?
谢心怡(小声):冰的。
文宇航说:你是记吃不记打,给你说了N遍,就你这种情况,不比别人,那冰冻过的矿泉水,还有其他冰的东西,你能不能不喝不吃啊?
(谢心怡使劲摇头,又赶快大点其头。)
文宇航(一边拿手机一边埋怨):哼,说了你多少次了?第一少吃垃圾食品,第二少喝冰水。胃病要养,不听话,最后遭罪,这是哪个?
江海珍(在一旁):现在好多娃娃,尽得些大人的病,啥子高血压呀,低血糖哦,老胃病哦。
程建超:唉,都是管不住嘴。
胡茂林:包包里钱太多了,小卖部里的诱惑太多了。
文宇航(拨通谢心怡母亲的电话):喂,你好,谢心怡的妈妈吗?谢心怡同学的胃又痛了,嗯,就是,又喝了冰水啦,你来接她一下,去大医院看看吧,拿点儿药什么的。嗯,我让她在一号门等你,好的,再见。
文宇航(挂了电话,对女生米萱):米萱,你先给她喝两口热水,让她缓一缓。再扶她到一号门去,让她坐在门卫室等她妈妈来接她。辛苦了,你也快去快回,不要耽误上课。
米萱:好的。
文宇航(对谢心怡):你妈妈来了,叫她给我打电话,我好通知门卫师傅放你出校门。
谢心怡(捂着肚子,点头)说:谢谢文老师。
文宇航:你还长不长记性了?
谢心怡(小声):长。
文宇航挥挥手:米萱,快扶她去喝点热水,再去等她妈。
(两个女生点点头出去了。)
288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这天下午,天气阴沉沉的,已经在上第二节课了,文宇航没有课,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笔记本电脑编制复习资料,其他人不是上课,就是出去办事了。)
(忽然,门口有人小声喊道:文老师。)
(文宇航一抬头,却是三年前毕业的学生曾强。)
文宇航(大感意外,吃惊地站起身):是曾强啊?
(这时从曾强身后又闪出几个成人模样的旧日男生,都很拘谨腼腆的样子。)
学生们:文老师。
文宇航(辨认):李滔,杨建军,毛泽瑞——咦,怎么是你们啊?
文宇航:快进来,快进来。
(这几个大男孩儿,都挺不好意思的,慢腾腾迈了进来。)
文宇航(微笑):你们怎么来啦,都从哪儿来的呀?
(四个人相互看了看。)
曾强:我和杨建军从成都过来。
李滔:我从广元过来。
毛泽瑞:我还在涪江。
文宇航:哦,说老实话,我真的感到很意外,真的没想到你们几个会回学校来。
曾强(不好意思地):主要是我们几个当初太不给文老师长脸了,给老师惹了好多麻烦。
文宇航(笑):那可不是,你们几个家伙那时候几乎天天惹事,把我整得是焦头烂额的,都快要中考了,都不消停!来,快坐,快坐!
几个人:不坐了,就站一会儿吧。
杨建军:我们毕业离开了双语实验学校之后,慢慢地长大了,懂事了,才发现在我们遇到的那么多的老师中,其实最关心我们的就是文老师您了。可惜我们那时候太不懂事,给老师添了那么多的麻烦。
文宇航(感慨地):真是的,当时在班上骂得最多,吼得最多,收拾的次数最多的几个人,就是你们了!你们当时是够皮的了,背后还给我起外号,喊我叫光头强,是不是?别当我不知道!
(几个大男孩儿不好意思地笑了。)
文宇航:我记得给你们说过的,初中阶段可能还不懂事,一旦走出双语实验学校,总有长大,总有懂事的那一天。
几个人(纷纷点头):就是,就是。所以我们很后悔当初自己的幼稚,今天聚齐了,专门过来看看文老师,看看母校的校园。
文宇航(关心):你们现在怎么样,都在做什么呢?
杨建军:我离开双语实验学校,就上了成都交通轨道学校,现在毕业了马上要去上班,到动车上当车辆维修工。想到以后工作了,可能没多少机会了,所以上班前专门过来看看老师,看看母校。
文宇航(惊喜):哇,好啊,你这个工作很有意义,真的很重要啊,动车高铁跑那么快,车上那么多人,安全工作全靠工人师傅把它维护好才行啊。
杨建军:就是。
曾强:我现在在成都一所美术院校学装潢设计,是大专,还有两年才毕业。
文宇航(笑):好,好,这是个技术活儿,等我再装修房子,我就来找你给我设计。
曾强:好,一定。
(大家都笑了。)
文宇航问:你呢,李滔?
李滔(笑):我现在跟着我爸一起在学做生意。
文宇航:我记得你们家好像是在卖建材的?
李滔:就是。
文宇航:那就要注意讲诚信,货真价实,口碑好了,生意自然就好。前段时间我才装修了房子,结果有个卖瓷砖的商家就企图以次充好,把一个山寨品牌非说成是一个名牌瓷砖的子品牌,被我拆穿投诉,至少我这辈子是不会再找他们了。
李滔:就是,我们代理了一家木地板品牌,我爸就给我说,现在做生意竞争很激烈,特别要注意服务和客户的体验感。
文宇航:就是——你呢,毛泽瑞?
杨建军:他在重庆卖汽车。
文宇航:是吗?
毛泽瑞(笑):就是,我在职高学的是车销售,现在在实习,准备踏踏实实地在4S店里干几年,熟悉一下这个行业的情况,有机会以后想自己开一家二手车销售店。
文宇航:好啊,每个人就是要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才行,有了目标你们就可以静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去努力,去奋斗了。
四个人(齐声):就是。
曾强说:文老师,以前你给我们讲目标的重要性,可惜当时我们不理解,根本听不进去,现在生活逼得我们自己去重新考虑个人的目标,重新规划我们自己的人生。
文宇航:所以说,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好饭不怕晚,好在你们现在都还很年轻,离开双语实验学校才三年,就能从生活中体会到那么多东西,有了正确的三观,已经难能可贵了。今后小伙子们各自加油,好好干,干好了,给文老师打个电话,报个喜。
曾强:我们今天来,就是想当面给文老师说一声,对不起。
(几个人排成一排,一起向文宇航深深鞠了一躬。)
文宇航(急忙拦住):没必要,没必要,都是过去时了,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呢?
杨建军说文老师,我们是诚心诚意的,就是想当面对您说出这句“对不起”来。
文宇航(动情):我相信,我完全相信你们的诚意。
289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文宇航坐在办公桌前,面前站着两个女生尹钰煊和张林涵。)
文宇航(皱着眉头):什么情况,为什么这周物理检测错那么多啊?
(两人面面相觑。)
文宇航:我问过李老师,他说这些题前两天你们才错过,他在班上都讲过,订正过了的,怎么今天你们又错啦?上次错了,就没有老老实实去问老师吗?
尹钰煊(小声):问了。
文宇航(追问):问了,问懂没有呢?
(两人尴尬地一起摇头。)
文宇航(气不打一处来):问了不等于问懂,问了和问懂是两个概念!没问懂,为什么不继续问懂为止?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下,张林涵终于说了实话。)
张林涵(嘀咕):李老师太凶了,我们都不敢去问他。
文宇航(意外):啊,还有这回事?
尹钰煊(快嘴快舌):就是,李老师凶得很,你去问他题,他要冒火,要骂你。
文宇航:他骂你啥了?
两个女生(相互看了看):骂你连这个题也不懂,那个题也不懂,讲了多少遍还不懂,智商有问题啊!
文宇航:李老师说的是不是实情呢?
两人(勉强):是。
文宇航:我承认,物理是不太好学,老师讲一遍两遍,的确有可能仍然搞不懂。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呢?放弃?我看你们就是一副想放弃的嘴脸!
尹钰煊:又不止我们两个,我们全班都不敢去问李老师的。
文宇航:是不是哦?
两个人(一起):就是,不信你去问嘛。
文宇航(皱着眉头):那就是你们在集体犯傻!
290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教室 晚 内
(初三15班的班会课,文宇航站在讲台上。)
文宇航:同学们,学习这种事,一要有问问题的习惯啊。不会问问题的人,只能说明他根本没学懂。会提问题的人,说明他至少入门儿了,能看懂门道,发现问题了。二要会提问题。向老师发问,问了和问懂是两个概念——我专门设计了那张发给你们的问题解答表,要求你们每天要去问问题,记录问题的名称,问懂之后还要请老师签字。你们这些家伙,净糊弄我!纯属为了完成填表任务,为了免受批评,净跑去问一些不是问题的问题。同学们,这就是存在的问题了。文老师逼着你们去问问题,那你就试着围绕着自己不懂的知识,想一个问题嘛,为什么这样?为什么是这个答案?那些从来不去问问题的人,你能不能试着去问一次嘛。一回生二回熟,只要坚持下去,你就养成向老师发问的好习惯了,老师的知识慢慢就从他脑子里跑到你的脑子里来了。
学生们:……
文宇航(嫌弃):有些同学嫌弃老师太凶了,不给你好脸色看。那你是当少爷当千金小姐当惯了。你要记住,是你来求学,不是老师求着来教你。在当下的中国,许多家长和老师都犯了一个错误,给学生造成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老师和家长在求学生读书。老师陪着笑脸“来,张小姐,求求你,给我读书吧,求求你把这篇文章背诵下来吧;王少爷,求求你把这个单词记住吧,尹大姐,求求你把这道物理题学会吧。
(学生们笑。)
文宇航(正色):难道不是吗?这简直是开玩笑,发神经嘛!学到了知识最终对谁有好处?
学生(拖腔拉调地):自己。
文宇航(不满):教与学,到底是谁求谁哦?我们不是才学了宋濂的《送东阳马生序》吗?宋濂当初为了学点东西,在老师面前是什么态度啊?贺建豪你来说。
男生贺建豪(站起来,搔了搔头,背诵):“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
文宇航(示意贺同学坐下):听到没有?宋濂是以什么态度来请教老师的?张林涵!
张林涵(忸怩地站起来):谦卑的态度。
文宇航(问大家):宋濂为什么要用如此谦卑地去求学?
学生: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文宇航示意张林涵坐下。)
文宇航:孙猴子为什么要去求菩提老祖学七十二般变化?
一个男生:好不受别人欺负。
另一个男生:为了当齐天大圣。
有人:好去打白骨精。
(学生们哄笑起来。)
文宇航:不管什么目的,反正学习都有功利性,目的性。你们看看人家宋濂,再看看孙猴子,为了要学点真本事,哪像你们现在这么容易啊?老师给宋濂甩脸色看,他敢回怼回去吗?
学生(笑):不敢。
文宇航:孙猴子,菩提老祖打了他三戒尺,他敢还手,也打老祖三戒尺吗?
学生(大笑):不敢!
文宇航:记住,要进步的人,想学真本事的人,一要会提问题,第二脸皮一定要厚。
(学生在下面吃吃笑起来。)
文宇航:俗话说“脸皮厚,吃不够”。为了学知识,脸皮就一定要厚。你管他李老师,赵老师态度好不好?拦住他,问!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到懂为止。如果你先虚火了,怕了他了,那你就输了。学生的任务就是把老师脑子里的知识全挖过来,那才叫赢。
女生何雨燕:不是我们不想问,实在是李老师太歪了,关键是我们真的怕他,不敢去惹他。
(学生们顿时产生了共鸣,纷纷交通接耳,相互皱眉诉苦。)
文宇航(摆了摆手,招呼大家安静下来):你们不懂,其实每一个老师对来问问题的学生,都是持一种欣赏态度的,包括老李在内。再一个,其实很多老师还有一个坏毛病,我给你们透个底。
(学生们颇感兴趣地看着老师。)
文宇航:那就是“好为人师”。教书匠就这个德行,只要看见有人来请教,顿时感受到了一种被捧到神坛上的感觉,顿时就会滔滔不绝地显摆起自己的知识储备量来了。如果这时候你再虚心一点,谦恭一点,时不时捧上一顶高帽子,“哇,李老师,你连这个都懂啊,好了不起啊!那请你再为我指点一下这道题的迷津吧”,那效果更好了。
(学生们哄笑起来。)
文宇航:老李其实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一来呢,面相的确长得凶恶了点。
(学生爆笑。)
文宇航(笑):二来,他比我痴长了几岁,像你们一样,正赶上更年期来了。
(学生们又是一阵大笑,又颇感不解。)
尹钰煊(撇着嘴小声):我们才没来更年期呢。
文宇航:你们的青春期全称应该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应该叫青春更年期,都是生理变化带来了心理上的变化,和老李的中年更年期,性质上其实是一回事。
(学生们又是一阵大笑。)
文宇航:一来二去,老李才给你们产生了一种假象,以为他很狂躁。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会问问题的聪明人儿,会不拘泥于自己的科任老师去求教发问。
(学生们感到纳闷儿。)
文宇航(点拨):比如,下课你去问数学题,刚好赵老师人不在办公室,而隔壁班的数学老师毛老师在,怎么办呢?你完全可以去请教毛老师嘛。你想去问物理题,李老师不在,你可以去问物理组任何一位老师嘛。只要你嘴巴甜点儿,有礼貌,我才不相信,老师们会不给你解答!
(学生们恍然大悟,教室里顿时又活络开来。)
文宇航:以前你们的大学姐,朱瑞,——给你们讲过N次的——人家专门有个小本子,上课不懂的,马上记下来,下了课到处扭着老师问,管他是不是自己的科任老师,好学得很!所以人家现在是中国某顶级土木工程系博士毕业了!
学生们(起哄):哇!
文宇航(摇摇头数落):都是一群不堪教化的小笨猪,朽货!
291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初三15班教室 日 内
(正在上物理课。胖乎乎发福的物理李老师,老花眼镜架在额头上,敲着黑板,引导学生注意电子白板上显示的题:
物理老师招呼道:都看着12题(读题)——高空中形成的雨滴在重力和空气阻力的共同作用下,开始下落的一段时间速度越来大,落到地面前一段时间匀速下落。雨滴在空中下落的整个过程中:
A.动能一直增大,机械能守恒
B.动能先增大后不变,机械能守恒
C.动能先增大后不变,机械能一直减小
D.动能先减小后不变,机械能一直减小
大家看,应该选哪个?)
(文宇航坐在教室后面、学生的背后的一张空桌子旁,正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编制下周要用的复习材料,一边时不时抬头环视一下教室里的动静。)
(学生们显然知晓,班主任老师就坐在自己背后,有一双透过高度近视眼镜镜片的目光正冷峻地扫视着自己的后脑勺,所以一个个都正襟危坐,打起精神,像模像样地抬头看着黑板。)
292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上午,众人都上完了课了,都在埋头伏案各忙各的事。)
胡茂林(正在改学生的作文,忽然叹息):天哪,这怎么得了哦,马上都要中考了,这个杜树鹏怎么还在写情诗啊!
大家(都吃了一惊,抬起头):啊,写情诗啊?
胡茂林:可不是嘛!嘿,人家一往情深哦,都已经写了快有三百首了,自己说是要凑够一本《情诗三百首》哦!
(大家惊奇地大笑起来。)
程建超(笑):还真是个情种啊,不简单!
江海珍(好奇):他写给哪个呢?
胡茂林(无奈):我们班那两个双胞胎姐妹中的姐姐,哎哟,喜欢得不得了哦!
文宇航:啊,双胞胎,他分得清啊?
胡茂林:分得清得很呢。
江海珍:两个双胞胎未必长得不像?
胡茂林:咋长得不像,我一开始都分不清楚。
程建超:那这个杜什么鹏为什么只喜欢姐姐,不喜欢妹妹呢?
胡茂林:那鬼晓得他的!
文宇航:他写那么多情诗,未必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心思?
胡茂林:咋不知道,全班都晓得的。现在娃儿都直白着呢,根本不隐晦,大方得很呢!哪像我们那时候,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
江海珍:就是,耍了好久的朋友,才敢拉个手。
(大家笑。)
贾静:那,那个女子答应他没有呢?
胡茂林:好像还在犹豫中吧。
程建超(笑):那还是属于单相思。
文宇航:这个样子,咋中考啊,杜树鹏成绩咋样吗?
胡茂林:杜树鹏考北湖中学本部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看考得到火箭班不——你看人家写的这些诗,没点水平还真写不出来呢,作为学生作文,还真是大有可观之处呢。
贾静(跳下座位跑过去):我看看呢。
贾静(从胡茂林手中拿起作文本,念):
杜树鹏文集:题记是:一人独占我心房,二人花烛夜共享。
(大家发一大笑。)
程建超:真是典型的,做梦娶媳妇儿。
贾静(念):
随笔
全班前十不敢想
二十未必太牵强
文宇航:这词儿整的,还挺押韵呢!
贾静(念):
一心只把美人赏
读读职高又何妨!
(大家又大笑。)
江海珍(叫):糟了,茂姐,你这个A1优的苗苗现在为情所困,无心中考,颓废至极,危险得很!
胡茂林(皱着眉头,摇头)道:我有啥法子,做了好几次思想工作了,向家长也通报了情况,家长也赶过来了,也和儿子交流过了——人家的情感执着着呢,没法!
贾静(继续念):
随笔
打了败仗不敢忘,
可这又能怎么样?
(大家又笑。)
贾静(念):
高职之心不可当,
宠物养护它更香。
文宇航(摇头):“当”字强行押韵,没必要了;主旨不清,情感不明,太隐晦了,不如上一首。
贾静:第三句可以不押韵的。
文宇航:就是。
江海珍(不解):最后一句啥意思,把心上人当宠物养,啊,茂姐?
胡茂林:我哪晓得。
文宇航(猜测):是不是在用类比哦?
江海珍:不知道。
贾静(又念):
思美人
程建超(笑):直抒胸臆来了。
贾静(念):
思美人兮若香
思美人兮月苍凉
古人思君怎么扛
(大家又发一大笑。)
江海珍(笑):前面还有点意思,这句“扛”字太口水话了。
贾静(念):
不及徒留一抹香
思美人兮心自香
思美人兮多芬芳
敢问何来美人赏
丽友御我九天任高翔!
江海珍:还都是些高仿版的打油诗。
程建超:那没关系,只要情感真实就行,这是作文的起码要求,是不是,老文。
文宇航(笑):正是。
江海珍(愁眉苦脸):哎哟,现在这些娃娃怎么得了哦,一个个的,心思花哦。
文宇航:一个时代一个特点吧。其实现在的娃娃更大方,更自信,更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喜欢了就喜欢了,明明白白,利利索索,挺好的——哪像我们,前怕狼后怕虎,畏畏缩缩。
江海珍:那倒是,明明喜欢某个人,也不好意思说,遮遮掩掩,不知道误了多少人间的好姻缘哦。
(文宇航突然不敢接话了,低头看书。)
胡茂林:这也是我没有给我们杜树鹏同学上纲上线的原因,人家敢爱敢恨,不怕别人拒绝,也不怕同学嘲笑,这也叫勇敢啊。
贾静(微笑):其实,我和我家属刚开始,也是我主动的……
大家(都好奇):嗯,是不是哦?
贾静(红着脸笑):在大学的时候,大二了吧,一次社团活动,我就发现,咦,这个男娃儿还不错嘛。就观察了两天,悄悄打听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结果确定他是个单身汉儿,觉得差不多了,我就主动出击,去找他表白。他呢,觉得我也可以,就同意了。他本来打算大学毕业去新疆的,结果到头来跟着我一起跑到涪江市来了。
江海珍:你看,两代人就是不一样,叫我当年去主动追求男娃儿,还真不好意思呢。
胡茂林:所以就错过了好几段更好的姻缘哦。
江海珍:可能是吧,但凡当年也像小贾一样主动一点,恐怕也就轮不着现在这个教物理的陈老师了。
(大家笑。)
文宇航(问贾静):那你家属现在干什么呢?
贾静:他呀,跟我来了涪江,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先去了一所幼儿园干了一阵,干得挺好的,家长和小朋友多么喜欢他,今年他考起公务员走了,幼儿园领导和小朋友们都舍不得他。
文宇航(一竖大拇指):一个男生,能在幼儿园干到这种水平,说明他有耐心,有爱心,真的很优秀,小贾好眼光!
程建超:关键还是小贾很勇敢!
江海珍:就是,勇敢的人才能把幸福抓得住——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贾静(抿了一下嘴,轻松状):再过段时间吧,主要是我这边家里事情太多了,爸爸妹妹身体都不好,爷爷也才刚刚走了,慢慢来吧。
文宇航:也对,还年轻,慢慢地把生活中的问题一样一样解决了,其实这个过程也是考验两个人的时候,风风雨雨,一起走过来了,也就水到渠成了。
贾静:就是,我一开始就和他说清楚了我们家的情况,告诉他我的条件差,而且属于极差的那种,结果他说没啥子的。
江海珍(感叹):真是个好男孩啊,有担当,有爱心,小贾你要好好把握人家哦。
文宇航:主要还是小贾自身优秀啊,人家看中你了,才会这么死心塌地的。
贾静(不好意思地笑):也不是了。
胡茂林(关心):房子买了吗?
贾静:就是还在看呢,也没什么合适的,最近房价挺高的,再看看吧。
江海珍:的确,遇到有合适的房子,搞定了,就了了一件大事。
贾静:主要是我们想自己来解决,因为实在也靠不到老人,所以慢慢来吧,不着急。
文宇航(对江海珍):现在像小贾这样思想独立的女孩还真不多了。
贾静(笑):主要是我们没得可靠的啊。
翦文化(走进来):靠哪个?我们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靠自己!
江海珍:少来这套,老翦,你给你儿子是不是早就准备下买房子的钱了?
翦文化:我才不准备呢,我早就给翦天明说了,你老汉儿靠不住,自己各家靠自己,我才不会像茂姐那样,早早给儿子准备下啥子婚房!
胡茂林:哎呀,你看你老翦,没名堂,说小贾这些年轻人呢,又扯到我说干什么。你儿子还在读大学,你当然不着急了,等他工作了你试试看!
翦文化:他工作了更要靠他自己了,我的力量有限——他说他想去上海工作。我说天啊,你把你老汉儿老娘榨干了,骨头砸碎了卖了我也拿不出在上海给你买房的钱,算了,还是靠自己吧。
文宇航:茂姐舔犊情深,母爱四溢,可以理解,但确实没把我的学生胡小辉同学培养好啊,惯肆了,什么事都大包大揽,活生生养成了一个妈宝男、爹宝男了啊!
胡茂林:老文,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养个女儿当然轻松了,没那么大的压力。
贾静(好奇):啊,文老师教过胡老师的儿子啊?
文宇航(鄙夷地一指胡茂林):哼,这是个合格的,标准的,不叫老师犯一丁点错误的好家长,从来没给我喝他一片茶,抽他一根烟的犯错机会,更别说喝茅台五粮液了。
翦文化:你就说他是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就行了嘛。
(大家伙儿都大笑了起来。)
胡茂林(申辩):师德师风,师德师风啊,村长,我那是为了不让你犯错误!
293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又是一个下午,已经是一天中的第八节课快结束的时候了,江海珍和贾静在各自的办公桌前,一个在笔记本电脑前设计文案,一个在埋头写教案。)
(文宇航也在笔记本电脑上整理修改复习课件,他身旁站着一个弓腰塌背,萎靡不振的男生。)
男生(小声告饶):文老师,把手机还给我嘛。
文宇航(头也不回):毕业了,我自然会交还给你父亲。
那男生:文老师,求你啦,把手机还给我嘛!
文宇航(慢慢转过脸,盯了男生一眼):刘文棋,你特殊得很吗?国家规定了,学校也要求了,学生不准带智能手机到学校,你非要要带;就算带了手机来了,我在班上规定的,棒棒机电话手表都是周末发给大家,周日下午到班交到老师这里——今天是周末吗?你未必不是这个班的学生吗?
刘文棋(有气没力):是。
文宇航(在座位上转过身,气不打一处来,声量高了起来):是?那你搞什么特殊?你凭什么搞特殊?你有什么不得了的,啊?你考试考了年级第一?运动会给班上争了光了?文艺演出上舞台了?
刘文棋:没有。
文宇航:就算你有不得了的地方,但是,在我们班,文老师从来都是讲求一碗水端平,世法平等!管你成绩好坏,爹妈如何,我们只看你自己的表现。
刘文棋:……
文宇航:刘文棋,你从上一个初三留级到我们班,你咋来的?因病休学,你有什么病?你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你一天到晚离不开个手机,唐老师受不了你请你走人,你家长又不愿意把你转走,唐老师就出主意,动员你办病休。
江海珍(插嘴):哪个唐老师?
贾静(小声):是不是唐辉啊?
文宇航(不满):可不是他,自己玩不转了,就叫学生办病休,留到下一个年级来,自己是摆脱了,矛盾转移到下一个年级的班主任老师那里去了。
江海珍:是不对啊,听说学校从现在开始不准学生随便办病休了。
文宇航:对我来说,晚了。这不,这位刘文棋同学,都初三下期了,还留级下来。来了也罢,自从来到我班上,每个月要没收你一个手机,你是不是太夸张了点,你不累,我都累!大家都在忙着中考冲刺呢,你忙着问我要手机!
刘文棋(央求):文老师,你把手机还给我嘛,我保证不在课堂上玩了。
文宇航(转身看电脑):你都给我保证了多少次了?你自己说说看,你哪次说话算数了的?
刘文棋:……
文宇航:我说过了,你这个手机,毕业了自然会还你,我直接交给你父亲。
刘文棋(忽然大声喊):文老师,你今天不把手机还给我,我就去跳楼!
(江海珍和贾静都惊得一下抬起头看过来。)
(办公室里一时静下来)。
(文宇航转过脸来冷冷地盯着气急败坏的刘文棋,半天不说话。)
(半晌,文宇航轻轻点点头,慢慢打开办公桌右手边的柜子,摸出一个手机放到桌子上。)
文宇航(放轻声音,放慢语速,但清晰地):这,是你的手机,你,可以拿走了。
刘文棋:……
文宇航:但是我要告诉你,刘文棋,不是你威胁了我,我才妥协的。我妥协,是因为我认为,拿你的生命与这部手机相比,你的命要比这部手机值钱得多!
刘文棋:……
文宇航:你这个手机多少钱买的?
刘文棋(嗫嚅):……3000多一点……
文宇航:那我问你,你自己真的认为你的命顶多就值3000 块钱吗?
刘文棋:……
文宇航:是不是我给了你手机,你就不跳楼了?
刘文棋:……嗯。
文宇航:那我给你。
刘文棋:……
文宇航:你拿了手机,我建议你去查一下,当年有个人为了一部苹果4手机,卖了自己的一个肾,你去查一下,看看这个人现在咋样了?
刘文棋:……
文宇航:小伙子,人是万物之灵,手机再时髦,再先进,都是人类创造出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机和你最爱的游戏,还有其他很多东西一样,都会过时,贬值,甚至淘汰——你看看现在还有谁在用苹果4 呢——但你的生命,会随着你的成长,懂事,它会增值的。
刘文棋(低着头):……
文宇航:对于你和你的同龄人来说,你越长大,父母付出的心血和金钱就越多,抚养你的成本就在增大。如果,你长大了还算有出息,能找到一份工作,一来可以养活自己,二来你也承担了一份社会责任,所以你的人生就具有了一份社会价值。对家庭而言,你的价值就更大了,一你有赡养父母的责任,二将来你会有自己的小家庭。对于你自己的小家庭而言——如果你是个有责任感的人,如你的父母一样,你就是你们家的支柱,你的价值就更大了。你看,你可能具有这么多这么大的价值,岂止是这一部区区3000块的手机的价值可比的?
刘文棋:……
文宇航:手机就是工具,玩具,刘文棋你已经有手机依赖症了,你知不知道?
刘文棋(小声):……知道。
文宇航:知道了,就要努力摆脱,一个大活人,被一个不会说话的工具玩具摆布,你不觉得悲哀吗?
刘文棋:……
文宇航:多想想自己的目标前途,多想想父母的期望,慢慢转移自己对手机的关注,你记住,你是要参加中考的人。
刘文棋:……
文宇航(看他一眼,叹口气):如果现在你仍然觉得手机比你的命更重要,你就把手机拿走吧。
(刘文棋伸手从桌子上拿走了手机。)
文宇航:有一个条件。
(刘文棋疑惑地看着文宇航。)
文宇航(坚决地):不准借给其他同学玩,否则——
刘文棋:嗯,知道了……
(文宇航挥挥手。)
(刘文棋向老师鞠个躬,出去了。)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贾静(叹息):唉,现在的这些娃儿到底咋了啊?
江海珍(感叹):看到了吧,教育不是万能的,教育也不是总能成功的,其实很多时候,更多的是无奈和失败。
文宇航(无奈地点头同意):就是啊。
第二十三集
294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学生食堂 日 内
(中餐时间,学生们排队打饭,跑回座位吃饭,整个食堂里人声鼎沸。)
(教师窗口前,五六个老师在排队打饭。文宇航也在低着头边看手机边排队,忽然背后的同事黄滨捅他一下。)
文宇航(回头):嗯,敬业……什么事?
黄滨(一指旁边):喏,学生在喊你。
(文宇航一扭头,却是班上的两个女生,张林涵和易雪怡。)
文宇航(走过去):咋了,又出啥事了?
易雪怡(急忙摆手):没出事,没出事。
张林涵(笑):文老师,给你说个事。
文宇航:什么事?
(两个女生相互对视了一眼,诡异地笑了一下。)
易雪怡(故作陪着小心地):文老师,这次三诊考试成绩出来了,你觉得咋样啊?
文宇航(翻翻眼睛,故意地撇撇嘴):不咋样。
张林涵(急了):文老师,你自己说的,三诊考试如果全班进步了,就可以集体聚餐,你忘了?
文宇航(嫌弃):这就算考好了?就那几个A1优,又是全年级倒数几名。
易雪怡:您自己说的,不以某一次的成败论英雄,还有也是您说的,只要全班整体进步了就是进步,就要犒赏我们。
张林涵(嘀咕):文老师,别的班都去吃过火锅了。
文宇航(奚落)道:你们就没吃过火锅吗?
易雪怡(攀着张林涵的肩头,嬉笑)道:和同学老师一起吃,感觉不一样啊。
文宇航(轻轻敲了易雪怡额头一个毛栗子):你再加把油,把物理再提几分上来才是正经。
易雪怡(作委屈状):文老师,我在加油啊,你看到的。
文宇航(挥挥手):知道了,快去吃饭,你们再乖点,自然有的吃。
两个女孩(笑):谢谢文老师。
(转身就跑了。)
(文宇航眼珠子转了转,想了一想,拿出手机。)
295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教室 日 内
(下午第四节课,学生都在做练习卷子,文宇航边改学生上周写的作文,边不时跑到教室门外摸出手机和谁联系着什么似的。)
文宇航(看看快到下课时间了,抬起头):做完了没有?
有学生:做完了。
文宇航:组长收,收齐了交到课代表那里。
(几个小组长起身下了座位,从第一排起,一一收取同学的语文练习卷。)
(学生们都抬头看看黑板上方的挂钟,离下课只有五六分钟了,有些男生就摩拳擦掌,相互使眼色,诡异地偷笑着,暗自较劲,准备下课铃声一响,就冲出教室,比赛谁先冲到食堂打到饭。)
(文宇航看卷子收完了,小组长都归位了才又开了腔)。
文宇航:我今天听说,上午的英语课,课堂纪律不好啊,怎么回事啊?
(学生们面面相觑,上午的课了,感觉已经很遥远了,大家实在记不起当时是啥情况了。)
文宇航(皱着眉头):中考迫在眉睫,一定要保证听课质量,有些人,火烧到眉毛了,还不着急,还不懂事吗?
(学生们默默地听着班主任老师的数落。)
文宇航:既然还不懂事,那就让你们学会懂事——今天晚上都不许吃晚饭,好好反思反思!
(学生们吃了一惊,抬头看看一脸阴郁的文宇航,都有点蒙,因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惩罚了。)
文宇航(喝令):看书!
(大家无奈地相互对了下眼神,慢腾腾地打开书,有默背古诗词的,有翻看复习资料的。教室里一片死寂。)
文宇航(忽然一指几个男生):邓弘毅,贺剑豪,倪虹,陈长宇……你们几个出来。
(几个男生惶惑地相互看看,迟疑地起身跟着老师出了教室。)
(教室外,走廊上,文宇航小声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几个男生舒展了眉眼,纷纷点头,飞快地跑下楼去了。教室里的学生也没在意。文宇航回到教室,坐在讲台上,继续改作文。)
(下课铃声响了,有学生悄悄抬头看看讲台上的老师,文宇航兀自不动,照样充耳不闻地在作文本上批写着评语。)
(隔壁传来学生和老师互相道别的呼号声,紧接着,楼道走廊上热闹起来,传来一阵阵楼板噔噔噔的重重跑步声,那是别的班学生去抢饭的急促脚步声,校园里又是一派人声鼎沸。)
(外班的男生女生大声武气地说着话,路过15班教室不时有人扭头从窗户玻璃好奇地看看这间教室里的情况)。
(15班的学生尴尬地坐着,不敢扭头去看外班同学那惊讶、怜悯和嘲讽的目光。)
(文宇航淡定地在作文本上圈点着,勾画着,红色粗大的钢笔给出分数,写上日期。)
(渐渐的,大队的外班学生都已下楼去了,楼道里安静了下来。)
(教室里有人轻轻松了一口气,有人满心不快地相互偷偷使个眼色,做个鬼脸。)
(忽然,教室门推开了,刚才被老师喊出去的那几个男生,每人满头大汗地抱着个大纸箱子进来了,纸箱子上分明印写着某著名快餐的logo。)
(教室里有点小躁动。)
文宇航(放下笔,站起身伸个懒腰):都拿回来了吗?
男生邓弘毅:嗯,都拿回来了。
文宇航(看了看几个纸箱,扭头对大家):今天晚上,罚你们不准去吃食堂里的晚饭,每人罚吃一个多层汉堡,一对鸡翅,四块炸鸡块,一杯热饮。注意,不准浪费,不准乱丢垃圾,劳动委员负责督促。好,班长,生活委员过来发放,其他人坐在座位上等着。
学生们(愣了半天,突然大声):啊——
(教室里立刻像开了锅的沸水一样欢闹起来了。)
易雪怡(大叫):文老师,你好——鸡贼啊!
(胖胖的女生米萱举手。)
文宇航(一指她):米萱,什么事?
米萱(迷惑):文老师,你不是说垃圾食品吃了不好吗?
文宇航(眨眨眼):哦,哦,糟了,我咋忘了!来,邓弘毅,把东西都搬到办公室去。
学生们(一下炸了):不行,不行!——好烦啊,米萱!
有同学(喊):米萱,你要减肥,可以不吃啊!
张林涵(对米萱笑着吼):偶尔吃一次也是可以的!
文宇航(微笑着问米萱):你要不要吃呢?
米萱(肯定地点一点头):吃!
29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教室 日 内
(初三15班教室里,墙上拉到一边的那块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中考作文复习”,正中间的白板上则展示着课件。)
文宇航(站在讲台上):这也算是最后一轮作文复习了。关于如何写作文,前面,不,三年来,文老师已经讲了很多了,多说无益,说多了,在座的肯定有人还是啥都没记住的,所以我在最后关头就给你们几个关键词。
(他回头一按手上的翻页笔,白板展示出一个大大的词语:
矛盾)
文宇航:自相矛盾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吧。
学生:知道。
文宇航:矛盾就是利益,想法,观点,立场完全不一样的双方。他们发生了争执,争吵,最后激化。矛盾,小则是老百姓的邻里纠纷,打架斗殴;大到国与国之间发生战争,这都是矛盾。记住,矛盾就是有盐有味有争有吵的故事!生活中,围绕着矛盾可以写的东西就很多了,很多同学写作文的时候总是说没有内容可写,写不出来。难道在我们身边就没有矛盾吗?我们不去说国家民族那些大的矛盾了,单单在我们身边的小矛盾就写不完嘛,比如同学和家长之间有没有矛盾?放假回家,你想玩游戏,玩手机,你妈非不让,非要你去背英语,刷数学题。这不就是矛盾吗?
(学生笑)。
文宇航:班上有些小气鬼——大家都知道的。别人不小心碰到你,你就要生气,因为你认为别人冒犯了你,而别人却并不知晓。你看,这不就是一组矛盾吗?作文中可以写矛盾双方各自的想法,矛盾产生的原因,矛盾冲突的过程,最终矛盾是如何解决的——这都是可以写的啊,你把这些写出来了,还愁一篇作文没内容可写吗?
(他回头一按手上的翻页笔,白板上又展示出一个大大的词语:
心电图)
(教室里学生们好奇地看着老师。)
文宇航:大家都知道心电图吧?
学生们:知道!
文宇航:心电图是什么形状的?
(学生拿手比划着。)
文宇航(在白板上画了一条曲线):是不是这样的?
学生(齐声):是——
文宇航(又在白板上画了一条直线):如果一个人的心电图是这个样子的,那会怎么样呢?
(学生们顿时哄笑起来。)
男生倪虹:那就挂了!
文宇航(微笑着指着那条曲线):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心电图是这样的,这代表着起伏,代表着健康,代表着活力。(一指那条直线)而不希望是这个——
(学生们大笑。)
(文宇航一按翻页笔,白板上显示:
起伏→曲折)
文宇航:作文,无外乎就是平时自娱身心的创作性作文和必须完成的考场作文两种。不管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应试作文,还是自娱自乐的创作性作文,本质上都是讲故事。文章要具有可读性,读者才愿意读。作为应试作文,在阅卷场上,你唯一的读者就是阅卷老师,如果你在你的作文中讲好了故事,感动了你唯一的读者,阅卷老师不给你打高分才怪,对不对?
(学生们点头。)
文宇航:那什么样的作文才算是好作文呢?讲故事的作文,就是好作文;而且必须是讲好故事的文章。那什么才算是好故事呢?有曲折的,起伏的情节的正能量的故事,就是好故事,那才吸引人。所以我们在考试前打磨自己的作文时,你就要看看你自己的作文,结构就不说了,先看情节,像不像心电图?有没有起伏?曲不曲折?
(学生纷纷点头。)
文宇航:第二个关键词是具体。准确点讲,应该是把抽象的概念变成具体的事和物。
(文宇航一按翻页笔,白板上显示:
抽象→具体)
文宇航:很多人写文章还和小学生一样,永远是“今天真高兴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学生们在下面窃笑。)
文宇航:你这样含糊其词,有啥意思,叫别人怎么理解你的高兴呢?高兴是种很抽象的情绪,你完全可以把它具体化嘛。什么事让你高兴了,它为什么让你高兴?什么物让你高兴了,它哪里让你高兴了?什么人让你高兴了,他做了什么让你高兴,高兴表现在哪儿了,表情?动作?——你把这些都写出来,不就很具体了吗?如果再写出你高兴的程度,高兴时的那种感受,你高兴时关心你的人和讨厌你的人的反应,那就更具体了,一具体了,自然也就生动了,写文章的最高境界不就是生动吗?记住了,具体就生动形象,现在有个词儿叫“具象”,是不是很高大上啊?
学生们(使劲点头):就是耶。
文宇航(笑):具象,不就是“具体形象”的简称吗?
同学们(恍然):哦——
文宇航:额外又学到一招吧,把有些词儿的位置稍作处理,也会有新意产生的——同学们,写作就是一种记录,记录自己的生活,记录自己的成长,记录自己的生命。在思想上,千万不要把写作当做是一种负担一种任务。你今天用心写的作文,放上个几年,十几年甚至二十年之后,你有机会再回过头来看,你就会发现那实际上是记录了你生命中的一小段轨迹。那是多么弥足珍贵的记录啊,你会明白:啊,原来我还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往事啊。
(学生们纷纷点头。)
文宇航:文章主要是写真人,记真事,抒真情,发真实而正确的议论。至于具体的繁复的写作手法,都是为写人记事,抒情,议论服务的。说了半天,道理讲得再多都是抽象的,我们就来个化抽象为具体,结合我前两天看到的一篇网文,我们来分析一下。
(文宇航按动翻页笔。)
(白板上显示:范文分析——注意其如何跌宕起伏的,抽象化为具体)
文宇航(念):题目——唢呐
(学生们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着白板。)
(白板上显示:为了追妹子,你get过什么技能?)
(学生们因为话题火爆而嘿嘿偷笑起来。)
文宇航(解读):开篇一上来,就是设问,抛出整个故事的情节线索,总设悬念,抓住读者
(文宇航边按翻页笔边念着白板上的显示:
唢呐)
文宇航:点题,这就算开篇了,一点不拖泥带水。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 上大学时,我在追求一个很漂亮的妹子。
文宇航(点评):故事开端貌似很平静。
文宇航(继续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那时我有个情敌,总是梳个背头。
(学生哈哈笑起来。)
文宇航: 交代矛盾双方,对手凸显,
文宇航(继续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背头男虽然没我帅——“背头男”用的是什么修辞手法啊?
学生(笑):借代!
文宇航:对(继续念)背头男虽然没我帅,但是弹得一手好吉他,总是在妹子楼下或者经过的路上深情弹唱。但是弹得一手好吉他,总是在妹子楼下或者经过的路上深情弹唱。
这让我很着急,我什么乐器也不会。
(学生大笑出声。)
文宇航(也笑):形势紧张,一波起伏涌现出来了。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我决心学一一门乐器,培养一下艺术修养。
我要学一门能碾压背头男的乐器。
(学生们笑着,有鼓掌的。)
文宇航(点评):这是具体的第一处悬念。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
吉他肯定不行了,钢琴学起来太慢,小提琴入门太难,口琴有点寒酸。挑来挑去,我选中了唢呐,我觉得很符合我的气质。
文宇航:出乎意料地选择,点题,波澜再起。
(学生们笑。)
文宇航(按翻页笔,继续念着白板上的显示):
苦练一番,总算是入门了,背头男迎来了他的噩梦。
(学生们活跃起来,预感到了什么。)
文宇航:这是二设悬念了。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
他弹爱的罗曼史,我吹猪八戒背媳妇;
他弹小情歌,我吹大出殡;
他唱等你下课,我吹哭五更;
(学生们哄堂大笑。)
文宇航(笑着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
我吹哭皇天,他唱大悲咒;
我吹哭别曲,他唱大悲咒;
我吹哭七关,他唱大悲咒。
那段时间,我就感觉,他一心要把我超度了。
(学生们爆笑,笑得前仰后合,贺剑豪更是笑得直拍桌子,尹钰煊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了,笑得喘不过气来;郭金艳笑得趴在桌子上,差点从座位上滑翻下来。)
文宇航(等大家稍稍平静了,继续):新一轮矛盾斗争,攻守角色竟然发生了变化,意外造成了起伏。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有时,他也会接白事单子,跟我搭个伙。
(学生们刚止住了笑,又马上又惊奇地哈哈大笑起来。)
文宇航:出乎意料的情节,意外产生惊奇,神奇的一对奇葩啊!
(学生们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文宇航(继续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我们在业务能力上其实难分伯仲,为了战胜他,我每天都很刻苦地练习。
文宇航(点评):矛盾双方似乎仍处在僵持,势均力敌啊,记住,这属于故事的发展阶段。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但妹子还是选择了他,因为有次他爸爸来接他,开了一辆保时捷。
学生们(失望地大声):嗨!
文宇航:爱情输给了现实,为什么会有保时捷,比亚迪不行吗?实在不行还有五菱宏光嘛。
(学生笑。)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我难过极了,那晚我喝了很多酒,在宿舍吹了一宿的百鸟朝凤。
文宇航:故事进入低潮,矛盾结束了。这也是起伏的重要一环,这是起伏里的“伏”。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后来他们还是分手了。
学生们(惊异):嗯——?
文宇航:什么情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悬念再生。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因为有一天背头男唱经的时候,突然悟了,觉得情情爱爱的没什么意思,决心舍小爱,成大爱,普度众生,去当和尚了。
(学生们倍感意外,惊奇地哈哈狂笑,贺剑豪又是狂拍桌子。)
文宇航(笑道:超乎所有预料的情节安排,神奇的理由,简直就是属于用力过猛。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讲这段经历是想告诉大家,当舔狗是没有用的,但是当你成为了更好的自己,缘分就来了。
文宇航(提醒):注意啊,强调过N遍的——遇到忽然生发哲理的议论性文字,一定要注意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又是悬念。
文宇航(继续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不久,系里举办足球赛,我去当观众喊加油。
文宇航(点评):情节宕开一笔,肯定是为下文蓄势。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
当大家都拿着小喇叭猛吹的时候,
我掏出了我的唢呐。
文宇航:唢呐始终是条线索,贯穿全文——那又咋样?再起悬念!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
惊天泣地, 肝肠寸断。
惊艳了操场上的每一个生灵, 包括系花,
也就是我现在的女朋友。
学生们(一下惊愕地躁动起来):啊?!
文宇航:嗯?最大的人生意外发生了。
文宇航(按翻页笔,念着白板上的显示):据她回忆,当时感觉我那么骚,绝对不是一般男人。
(学生们笑)。
文宇航(点评):腹有诗书气自华,学会唢呐美人夸啊。
(学生们哈哈笑起来,随即拍起巴掌来。)
文宇航:一句话,好文章就是要像有起伏,有活力的心电图,要把抽象的概念变成具体的形象!
297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 日 外
(六月初的四川盆地,标准的夏季气温已经迫使人们在屋里不计电费成本的顾虑,去体验空调的清凉;有车一族们则要尽量起早去单位停车场,在室外寻觅遮阴之处安置自己的爱车,从而躲避阳光的炙烤。)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一号门外,平日里繁忙的那条交通要道五洋大道上,今天一大早起车辆明显少了一些,来往的车辆在交警的引导下也都拉大间距,喇叭不按,安静地前行。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太阳明晃晃的,热烈地曝晒着校门口停车场上整齐地停放着的十几辆公交大巴,那大巴车车身两边一律贴挂了大幅红色标语,有写“人生能有几回搏,今日不搏何时搏”的,有写“怀轻松心情进考场,带胜利喜悦回家门”的,有写“看人生峰高处,唯有磨难多正果”的,更有写“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
(簇新的一号门门卫室边上新设的接待室里,公交司机们正在开足冷气的空调室里耐心地等待考试结束,好送市内各校的考生返程)。
一个公交司机师傅(走出接待室,站在门卫室门口,问执勤的保安):几点钟结束啊?
保安(看看手表):四点半结束。
司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保安:就是,你们辛苦了。
司机(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比平时还轻松些,就是等起无聊得很。
保安(笑):就是哈,你看那些个等娃儿中考的家长,也在那边等起的,都等了两天喽,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司机回头看去,只见在停车场边上的树荫下,绿道旁,有二三十个家长,男的穿着红T恤,女的着红旗袍,撑着伞,拿着纸扇,或站着,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都眼巴巴地望着学校里面空荡荡、安静静被太阳炙烤着的文化广场。)
(隔了文化广场,面向学校一号门的四号教学大楼,以蓝天白云为背景,大气地矗立在高坡上,正对着校外的车水马龙的五洋大道,大楼顶楼楼檐上的电子屏上显示着:
“涪江市普通高中阶段学校招生暨初中学业水平考试考点”)
(大楼两边则垂悬着几幅巨大的标语,一幅曰:“快马加鞭君为先,自古英雄出少年”。旁边一幅则是“挑战人生是我无悔的选择,决胜中考是我不懈的追求)”。
(大楼下,拉着警戒线,由穿着制服的保安值守着,几个脖子上挂着吊牌的考场工作人员匆匆走过。)
(16:30,考试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今天下午这15秒的铃声,意味着又有一批少年结束了自己的中考,彻底结束了自己的少年时期。)
(随着铃声响过,考室里响起语音提示:“现在考试结束,现在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又过了十分钟,教学大楼里的各个教室里涌出大群的男女考生,刚才还寂静的校园,顿时变得喧闹起来,校门口的十几辆公交大巴也都纷纷启动,打开空调,准备迎接考生。)
(从楼上,考室里,楼梯间,一个个涨红着脸,手拿文具袋准考证的学生急急冲跑出来,跑下长长的台阶,女生纷纷用手遮着天上那过分热情的阳光。)
(一时间学生间呼朋引伴的喊声,领队老师的招呼声,发动机的轰鸣声,混合了夏日午后的炽热,使得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的校园内外显得吵杂无比,热闹非凡。)
298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初三15班教室 日 内
(刚刚结束中考考试的学生们兴奋之余,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毕业了,现在是初中阶段最后一次坐在这间教室,最后一次听班主任讲话的时候了,分手在即,他们心情复杂地仰着青春稚气的脸,看着讲台上依旧镇定的老师。)
(文宇航抑制住内心的感慨和离别的不舍,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文宇航(环视了一下教室,清了清嗓子):好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三年了,我给你们的唠叨也够多了,最后一次班会,我把毕业寄语送给你们:
好吧,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们要自己走,记住,不要回头。我们注定最终都要远行,最终都要与稚嫩的自己告别,告别是为了通向成长的下一条苦行之路。三年,也许有太多的彼此伤害,太多的扰人烦恼,太多的喟叹遗憾。然而,岁月会为我们作证:我们来过此地,我们今生有缘,我们一直在成长,我们一起追过梦,不管这个梦是圆满,还是不圆满,惟有汗水和泪水告诉你:无怨无悔。我相信,岁月之风终将会把一切曾经的浮云吹散,留给我们的,将全是满满的金色阳光与扑面春风。
前行,前行,唯有前行。
以生命的名义:
不要像风一样没有方向,不要像风一样习惯流浪。 各位同学,本次列车即将到站了,请大家收拾好心情,准时下车换乘下一班列车,祝大家一路平安。
(全体学生一起起立,热烈鼓掌,许多女生,还有不少男生,眼含热泪,他们盯看着自己的初中班主任老师,似乎想记住这张让他们看了三年的脸。他们使劲鼓掌,为老师的付出,为自己的成长。)
(文宇航动情地不停点着头,眼眶湿润,也用力鼓着掌,为自己的又一届毕业了的学生。)
(教室里,许多学生已经离开,一些自觉留下了最后一次打扫卫生的学生在扫地,在拖地,在擦黑板,擦窗户,擦桌子,最后摆好桌椅。易雪怡,张林涵,贺剑豪,倪虹,还有好几个学生都留下来。)
(文宇航呆呆地站在讲台上,什么话都不说,就是呆呆地看着学生们里里外外忙碌着
(教室打扫干净了,桌子摆放整齐了,椅子全部倒扣着码放到桌子上。)
(最后,学生们摆放好劳动工具,背起自己的书包,过来排着队和文宇航一一拥抱,告别。)
299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初三15班教室外 日 外
(走廊上,文宇航站在栏杆边,望着教学大楼下,十几个学生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下台阶,走向一号校门,学生们不时回头向楼上注视他们的老师挥手致意,文宇航也向他们挥手致意。)
(终于,孩子们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了。)
(文宇航依旧站在栏杆旁,目不转睛地眺望着又恢复了平静,显得空空荡荡的学校一号大门口外。忽然,身后一大群学生涌上楼来,扭头看去,只见他们陌生的脸庞更显稚嫩,他们吵吵嚷嚷地捏着手里的准考证,兴奋地到处逐间教室地寻找着自己的考室,座位。)
(身形高大的肖守望斜背着他那只名牌包包,嘴里含着棒棒糖,不紧不慢地跟在学生后面。)
文宇航:阿兽,干什么啊?
肖守望:看考场啊,明天初二地理生物中考啊。
(哦,文宇航才想起来,每年初三中考结束的第二天,紧接着就是涪江市提前开始的初二年级的地理生物中考。)
(文宇航看着眼前这群群陌生的初二学生叽叽喳喳、兴奋的样子,心绪复杂,感慨万千,不觉又扭头看向已经消失了学生背影的学校大门。)
300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第三学术大厅 晚 内
(主席台上的电子屏显示“北湖双语实验学校中考高考总结大会”。主席台上坐满了学校领导。)
(大厅里黑压压坐满了全校将近五百名教师,每人面前都摆了一本事前已经统一装订成册的发言文稿。)
(站在发言席上,文宇航翻看着自己手里那本发言文稿。)
文宇航(不安):各位领导同志们,不好意思,我刚才才发现,好像我的发言文稿字数最多,好像接近五千字,真不好意思,要耽误大家宝贵的时间了。
(下面老师们发出轻快而善意的笑声。)
文宇航:那我就语速快一点吧——好,我的中考总结发言的题目是:
《征途漫漫,惟有奋斗——写在初2018级15班中考毕业之后》
2021年6月12日中考如期结束了,同事们欢天喜地、呼朋引伴地分头组团,或游云南,或下三峡;或登瓦屋山,或攀峨眉峰。而我则像八大山人笔下的呆鸟一样,茫然而无力地枯坐家中。
6月20日中考成绩要出来了,头天晚上,我一夜未眠。在难熬的长夜里,我在脑海里自拟了一道单选题:初2018级15班中考考上北湖中学的人数是:
A. 0
B. 1
C. 2
D. 3
中考前,我曾半开玩笑而又无可奈何地对15班的学生吐槽说:到2021年8月13日,我工作整整三十年了,教了三十年书,你们今年中考可不要让我出洋相啊,中考如果刷了亮蛋,剃了光头,那可这真是教书三十年最尴尬的,最悲哀的礼物了。
这可真不是简单的玩笑话啊,15班的同学真的有实力,也有能力让本班的科任老师不止一次地刷过亮蛋啊。
真的担心!
6月20日一大早,昏头昏脑的我背了电脑,缩在四号楼105教室的后排,开始查学生的中考成绩。此时,什么惴惴不安,什么忐忑不安,什么患得患失,都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算了,该来的终究躲不掉。硬着头皮打开电脑,搜寻到查分网站。我不敢先查班上唯一靠谱的郭金艳,先查了甘梦烯,屏幕显示:被北湖中学录取。我揉揉眼睛,再看,真的,甘梦烯被北湖中学录取了。我精神一振,情不自禁、为老不尊地呐喊出声来。悬着的心落下了,保底成功了。
继续查分,吴冰韩被北湖中学录取了;
再查,郭金燕被北湖中学录取了,再查,张林涵被北湖中学录取了;再查,张宸豪,徐若菲,李宇斌,黄皓楠也被北湖中学录取了。
每查到一个被北湖中学录取的学生,我都忍不住内心狂喜地大声叫好。
在此,我要为当时因失态而不断咋呼,大声扰民的行为,向同事们说一声:抱歉。
因为有一种感觉叫,从地狱到天堂,可能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体验品尝到的,而我的的确确在2021年的夏天体验到了,品尝到了。此时心中涌上来一种感觉,一种从骨头里生发出来的,酣畅淋漓的痛快,或者她也叫幸福。
我长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开心地过一个暑假了。
时间回到2021年4月21日晚上,学校第一学术厅,初三“二诊”考试成绩分析大会。作为全年级成绩倒数第一的15班的班主任,我上台去做检讨发言(我为自己自造了一个下台阶的词:反思发言)
在台上,满怀着压抑长久的尴尬、无奈、委屈、悲凉和不甘,我做了《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的发言。
我扪心自问,三年来,自己带这个初2018级15班的学生,真可谓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不曾懈怠,一如既往。三年来,孩子们的品行素养,行为习惯发展得都挺好的,都挺正常的。但每逢考试,无论月考、半期考试、期末考试,却只能是永争第一——倒数第一。不管科任老师们一个个如何用心卖力,每次总成绩都只有一个A1优,偶尔两个。
大写的尴尬,难堪,无奈,三年来始终陪伴着我们,我们剩下的似乎只有一声叹息。
三年来,面对种种困难,我教给学生们两句话,同时也算是自己的心得体会吧,那就是:一、多反思自己;
二、不泄气,不放弃。
在二诊成绩分析会发言的最后,我列举了印度电影《摔跤吧,爸爸》中吉塔坚持不懈,反败为胜,和2004年雅典奥运会上中国女排惊天大逆转的例子。以此来期盼这个神一样存在的十五班,也能在最后振作起来,在最后关头逆风起舞,成为绽放自己,迎来属于自己春天的野百合。
回想当时,其实心中并没有多少底气,但真的不愿轻易放弃。
努力不能停止。在接下来的最后的复习阶段,我们继续紧盯目标生,每天都要轮番把目标生喊到自己面前,进行灵魂拷问:你的薄弱学科是哪些?今天不懂的知识去问老师了没有?今天偷懒了没有?
我坚持发放自己设计的《学习问题检测表》,逼着学生每天都要去问老师问题。问完问题必须请老师签字,第二天我再一个一个检查他们的表格。
针对班上相当多的一批学困生,也不能简单排斥放弃,我也紧紧盯住他们不放,随时找他们谈话,坦诚交流,打消他们低人一等,前途黑暗的不合理念头,告诉他们学习成绩不是唯一的人生目标,只要做人的品行端正,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真诚地站在他们的角度,帮他们找出路,树立他们继续学习发展的信心。
学校领导建议:去教室办公。没有课时,我就带了学生作业,复习教案,抱着电脑,进到教室,坐在四号楼406教室的后面。教室里由于我这个恶人的存在,某些对前途无望企图放任的学生,也不敢再去打瞌睡,说小话,看小说,聊土QQ了。课堂变得更加安静,而那些想进步的学生,则能更静心地听讲复习了。
三诊考试结束了,十五班的总成绩破天荒地考了三个A1优。我兑现事先的承诺,带全班的孩子们去汇乐城享受了一顿牛排自助大餐。看着笑逐颜开,欢天喜地的学生,我当时觉得努力了还真是有效果的,只不过仍然不敢对中考有太多的奢望,毕竟中考考场上一切皆有可能,未来仍然是不可预知的。但我和十五班的所有科任老师惟有继续咬紧牙关,埋头前行,努力做好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直到中考尘埃落定。
面对最后的中考成绩,至今我都有一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我在4月21号晚上的祈愿竟变成了现实,在2021年6月20日,初2018级15班的同学真的逆风起舞,花开盛夏;我先前关于学生中考成绩自设单选题的四个答案,居然一个都不成立。我第一次感受到生活居然是如此地充满戏剧性。三年的大悲,竟然换来了最后的大喜。2021年,初2018级十五班的中考成绩、中考结局,竟然成了我工作30年的最特殊的礼物,而这个礼物绝非旁人所赐,她是自己和同事们不离不弃,用认真上好每一节课,用有意义地度过每一天换来的,里面有旁人无法体会感受到的汗水和心血,我为此感到骄傲和欣慰,上天给了十五班的同学和老师最好的中考答案,也许这就是天道酬勤吧。
(文宇航不禁哽咽。)
文宇航(继续):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十五班的同学的整体起点实在是太低了,成绩差是表象,是结果;背后是学生们在小学六年中积攒下来的各种不自律,不自信,不自重。对此,我坚持自己长期的教育教学工作方法,耐心细致,不厌其烦地从细节上,一点一点规范他们的言行举止,行为习惯,学习习惯,各种学法指导。比如课堂上的听讲习惯,课后的作业习惯;比如为了营造窗明几净的学习环境,每天每节课前都要督促他们捡拾座位周边的垃圾,努力养成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每天早操到晚睡,课堂纪律到作业纠错,从对学校规章制度的理解,到同学之间的人际交往。三年来,点点滴滴,事无巨细,不厌其烦。也许,我就是那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也许是我太老套,也许是我太死板。
自从2003年夏天由北湖中学本部派到双语实验学校至今,我基本上都是在带学困班,我相信,这是领导们对我的信任;(台下传来老师们的笑声)我相信,这是一种缘分;我相信,这也是一份责任。而我在历届科任老师们的帮助支持之下,每届都顺利地完成了中考任务,09级12班,15级7班甚至还考出了优异的成绩。
我一向的教学规划就是,在初一初二阶段,就要不厌其烦地引导帮助处于青春浮躁期的学生,懂得规矩,学会规矩,懂得敬畏,懂得上进,树立目标意识,严格要求,这样到了初三中考冲刺阶段,学生自然而然就懂得自律,懂得专注,这才能在中考前及时安静下来,静心于自己的学业,朝着自己确定的目标奋力前行。我认为,一个人的三观就是在日常学习生活的种种小事中,点点滴滴积沙成丘而成的;一个人的学习能力就是在学习过程中的每一个细枝末节中,潜移默化而提升的。
针对初2018级十五班学生的具体情况,我从初一起就号召全班的学生要树立自信心,底子薄没关系,人只要有志气,有骨气,就一定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长足的进步。我们的进步的标准,不一定非得是学业上的A1优,我们的对手是我们自己,我们对照的参照标准是自己过往的成绩和表现。
对一个大多数成员都是自信心不足,行为习惯不佳,知识积累不够的班级的改造,是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恒心的。三年来,我承诺对全班同学一视同仁,绝不简单以成绩,分数论英雄;第二,坚守。我就像夏衍在《包身工》里描写的拿莫温,更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一天到晚守在这群貌似无所谓忧,无所谓愁的少男少女们身边,板着个面孔,唠唠叨叨,指指点点,没完没了。说实话,还是很庆幸,严格要求之下,孩子们还是懂得老师的一片苦心的。当班上的问题学生慢慢地也能跑到你面前来提学习问题了,当你收到办公桌上那张节日里的问候卡片,当你看到讲台上学生刻意留给你的一包金嗓子含片,这都让你不觉心头一喜,嘴角流露出一丝由衷的微笑。
三年,近900天,如此高强度地盯着十五班这帮随时想偷懒,随时想省事的小家伙们,有时真心累,也真心难啊,尤其是面对一天天逼近的中考日期,和依旧不见起色的成绩。
中考前,我给班上的同学拟写的励志口号是:十五十五,逆风起舞,追逐梦想,全力以赴!
中考成绩出来后,班长张林涵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女孩哽咽地说:文老师,我考上北湖高中了!
一刹那,我也不禁泪目了。
(文宇航再度哽咽。会场下面一片唏嘘。)
文宇航(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真的,世上没有白吃的苦,也没有白流的汗水。这就是人生一课,我和我的老伙伴们用执着,给初2018级十五班的少男少女们,上了他们在青春期最重要的一课。
征途漫漫,惟有奋斗!
现在,我和我的学生们都可以昂着头,迈向下一个人生目标了。
(台下,掌声雷动。座中女老师们哭成了一片,男老师眼圈都红润了,大家使劲鼓掌,经久不息。)
(文宇航迈出发言席,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躬。)
(回到座位上,文宇航呆呆地坐在那里,久久难以平复情绪。忽然,裤袋里手机一振,他掏出来一看,却是袁婷发来的微信信息。)
袁婷:我刚刚看了你的发言文章,心里好酸啊!
文宇航(奇怪地回道):你咋看到了的?
袁婷:贾静老师拍了照发给我了。
文宇航:哦,哦。
袁婷: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文宇航:经历了,感受了,才明白了,这就是我自己的生活。
袁婷:又没忍住,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又肆意淋漓地哭了一场!
文宇航:……
301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行政楼 日 外
(七月中旬了,期末放假的头一天下午,文宇航在行政楼下遇到黄滨。)
黄滨(慢悠悠地):老文,你到哪里去啊?
文宇航:我去教务处交期末教学工作总结,敬业,你到哪儿去啊?
黄滨:我刚刚从行政办出来,去报了个名。
文宇航(好奇):你报什么名啊?
黄滨:你没看学校的短信通知吗?学校在征集去扶贫攻坚支教的志愿者。
文宇航:哦,是去对口支援平武南平学校吗?
黄滨:这次不是的,是去西昌昭觉扶贫攻坚,我们学校有两个支教名额,这是国家级的支教项目,你自己看短信嘛。
文宇航(一下跳起来):哎呀!我没看到啊,等一下,我也要去报个名。
黄滨(诧异)道:啊,你也想去啊?
文宇航:就是,我这就去报名,等一等——
文宇航(一回头拉着黄滨):走,敬业,陪我一起去。
(忽然背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招呼文宇航。)
(文宇航们回头一看,却是英语老师白文静袅袅娉娉地走过来。)
白文静(嗲声嗲气地喊):文老师,文老师!
文宇航(立定,等白文静走拢):白老师,什么事啊?
白文静(因为疾走了几步,小喘着气):我今天必须和你说清楚。
(文宇航和黄滨都一愣。)
黄滨:糟了,老文,小白要找你负责任来了。
白文静(笑着用手里的书轻打了黄滨一下,对文宇航):我那天晚上听了你的发言,就下决心,有句话必须要当面说给你听。
文宇航(摸不着头脑):啊……什么啊?
白文静:你那天发言,说了一句“枯坐家里”,那个“枯”字我觉得用得太好了,太准确了,把你当时那种无奈,无助,无聊的状态一下描绘出来了。
文宇航(才明白,松口气笑):吓我一跳,我以为啥事呢,不好意思,让白老师见笑了。
黄滨(笑):小白老师真不愧是英语组里的语文老师,对文学的鉴赏能力就是高。
白文静(笑):哪里哪里,比你差远了——文老师你也太不像话了,说老实话,我本来是开会从来都不听讲的差生,结果你不仅让我认真听了你的发言,还害得我为你流下了眼泪!
文宇航(尴尬地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白老师见笑了——你先忙,我和敬业还有点急事,回头聊,拜拜。
(文宇航拉着黄滨跑向行政楼。)
302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行政办公室 日 内
(文宇航拉着黄滨急匆匆地走进来。)
文宇航(对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行政办主任方圆):方哥,去西昌支教,我报个名嘛。
胖乎乎的方圆(抬头笑):你?你咋也想起去了啊?那个地方,听说生活条件有点艰苦哦。
文宇航(笑):像黄敬业这种家缠万贯,金枝玉叶般的人都能去,我肯定也能去哦。
方圆(笑着对黄滨)说:就是啊,你老婆舍不舍得你走哦?
黄滨(笑):她那个生意现在主要都是在网上做了。我儿子又去了日本留学,家里就剩我们两个了,我正想出去走走看看呢,何况老婆说,她也可以陪着我一起去西昌呢。
文宇航:我就更没有问题,孤家寡人一个。
方圆:不是听说你和那个音乐老师在耍朋友吗,怎么样啊?
文宇航:方哥你消息太滞后了吧,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就想去西昌支教了,主要因为班上那个西昌的娃娃,今年过年时,我们班的肖果因为一氧化碳中毒去世了,我当时就有一个想法,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肖果的老家去支一回教,也算帮娃娃圆一个梦吧。现在有这个机会了,我一定要争取的。
方圆:哦,原来那个中毒去世的娃娃是你们班的哈?
文宇航:就是。
(他的神情不觉肃然了。)
第二十四集
303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行政楼的楼道 日 外
(文宇航和黄滨走出行政办公室,一个中年妇女和副校长左志刚恰逢其时地一起从对面的办公室里走出,左志刚喊住文宇航。)
左志刚:老文,文宇航!
文宇航(回过身):左校,有事吗?
左志刚:哦,老文,这是……柳苏德柳校的夫人,陈姐。
中年妇女:文老师,你好。
(文宇航一愣,依稀认出是柳苏德校长的原配妻子。)
文宇航:哦,哦,是陈姐啊,好久不见……
陈女士:哦,就是,文老师,好久不见……
文宇航:哦,哦……
左志刚(对陈女士):那陈姐,你们慢慢谈,我还有点事。
陈女士(连忙):好的好的,谢谢左校了,你忙嘛,耽误你了哈。
(左志刚点点头折返回自己办公室。)
陈女士(难以启齿地):文老师,不好意思,我……找你……有点事……
文宇航:哦……
黄滨(在一旁):老文,那你忙,我先走了哈。
文宇航(忙点头):好,好,回头找你聊。
文宇航(看黄滨走远了,回头问陈女士):陈姐,有什么事,请讲,只要我能帮得上手的。
陈女士(看看身边左右):……
文宇航(会意,一指走廊中央的露台,小声):咱们到那边谈。
陈女士:好。
(两人就一起走到露台上。)
陈女士(压低声音):文老师,听说你认识涪江监狱的杨政委啊?
文宇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困惑):杨政委,哪个杨政委?不认识啊……
陈女士(提示):他们说杨政委的儿子曾经在你班上,你教过的。
文宇航(眨眨眼,恍然):哦,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那就是杨明威啊,就是,杨明威的父亲在涪江监狱工作,但他具体担任什么职务我一直都不知道。
陈女士:现在当政委了。
文宇航:哦,那是提拔起来了。
陈女士(低声):就是,老柳判了,分到涪江监狱去了,所以……想麻烦文老师,帮忙打个招呼,看能不能,平时帮忙照顾一下老柳……
文宇航:没问题,我回头就给他打个电话,他的电话号码我还存的有,嗯……如果电话里不方便,干脆我抽空跑一趟,去找找杨明威的父亲。
陈女士(很意外):谢谢,谢谢,谢谢文老师。
文宇航:陈姐,不用那么客气。
陈女士(轻声叹息):唉,真没想到,文老师会一口答应下来……我也找了不少人了,都,都不咋好说话……
文宇航(安慰):我和柳校同事了那么多年了,他也一直很照顾我,现在能帮上一点小忙,真不算什么的。
陈女士(点头致意):真的感谢文老师,还能念旧情啊。
304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文宇航(问江海珍):你下午有空没有啊?
江海珍(正在看电脑,翻个白眼):干什么,请我吃饭?
文宇航:嘁,你缺饭吃吗?动不动就想叫别人请你吃饭——你下午有空,就跟我一起去看看你的老领导。
江海珍:哪个老领导?
文宇航:柳苏德啊。
江海珍(大惊):啊,柳苏德,你要去看柳苏德?!
胡茂林(在一边听见了,一下子跳起来):啊,老文,你真的要去看柳苏德了哇?他现在在哪里,他不是进去了吗,未必出来了?
文宇航:出来个屁,进去得更深了。
江海珍:我听说他被判了十年啊!
胡茂林(惊讶):啊,十年啊?
文宇航:就是,开除公职。
胡茂林(啧啧摇头):唉,那你还要去看他,难道说——
文宇航:还不是被你茂姐的乌鸦嘴给说着了,柳的老婆找到我,叫我给杨明威的父亲打个招呼——她们真厉害,啥都能打听到。
胡茂林:柳,真的被发配到你家长的手下去了啊,那你要帮他免去那一百杀威棒哦。
文宇航:所以说你是个乌鸦嘴呢。
江海珍(问文宇航):你真的要去看柳啊?
文宇航:也算和他同事一场,也有那么多年头了,他也没得罪过我,大家一直,至少大面儿上还过得去,能帮人且帮人一把嘛——你们去不去?老珍,你和柳一向走得近,你不去看看他吗?
江海珍(急忙辩解):鬼扯火,我啥时候和他走得近了?只不过平时都是工作上的原因,比较熟而已——哎呀,我怕那种地方,不敢去啊,真的!
胡茂林:你心里有鬼,才会怕去那种地方。
江海珍:爬你一转哦,死茂姐!
文宇航:我也没去过那种地方。
胡茂林:我去过一次,那还是有一次学校组织部分党员出去学习参观,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起把我也喊上了。我心想反正没去过,去看看新鲜,就跟着他们去了一回涪江监狱,参观了监狱里面犯人的起居室,厨房,禁闭室,劳动的车间,最后还听了两个快改造好的犯人现身说法。
文宇航:主要是组织上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你有走上犯罪道路的苗头嫌疑,所以对你警钟长鸣!
胡茂林(啐):狗屁——我记得那次还是柳苏德带的队,哪晓得十年后,他老人家也亲自进去了呢。
江海珍:唉,主要是警钟没把他老人家敲醒啊!
文宇航:少啰嗦,你们去不去?
胡茂林:我去,大不了二进宫。再说了,看看老领导也是一份儿人情的体现嘛。
305 涪江监狱大门口 日 外
(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左右,大门紧锁,旁边的小侧门虚掩着。岗楼上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警惕地巡视着大门内外的动静)。
(文宇航把车停在离大门稍远的停车位上。)
(杨明威的父亲,监狱杨政委,身着警服迈着大步迎出来。)
(文宇航和胡茂林从车里下来。)
(文宇航上前和杨政委热情握手。)
文宇航:老杨,麻烦你了。
杨政委:文老师,说哪里去了,你是我们杨明威的恩师,咱们都是朋友了嘛。
文宇航(回头介绍胡茂林):这是胡老师,我们一起来看看以前的老校长,老熟人。
胡茂林(和杨政委握手):杨政委,麻烦你了。
杨政委:不必客气,不必客气了。
杨政委(笑):到我们这种地方来,不好说欢迎的啊。
胡茂林(反应快):就好比去殡仪馆,不能说再见一样。
(三个人都笑了。)
杨政委(笑):就是。
(杨政委引导着文胡二人去门卫室履行了登记手续,之后,带着两人步入大门)。
杨政委(对文宇航):昨天我给柳苏德说你要来探视他,他都愣了,很意外的样子。
文宇航:的确,其实我们平日里也没太多的交际,只不过我是跟着他从本部一起过来的。
杨政委说:文老师,你这个人真地道,怪不得我儿子那么调皮,他回家都说他服你。人走茶凉,甚至落井下石的事,说老实话,还是见了不少的。
文宇航:做人嘛,多念别人的好,不也是一种德行吗?
杨政委和胡茂林:对。
306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下 日 外
(午后时间,非毕业班的学生都已经放暑假回家了,所以校园里静悄悄的,四号楼下的坝子里,乒乓球台边,文宇航没睡午觉,正和胡茂林打乒乓球,两人打得满头大汗。)
(行政办公室的何小军路过,看见文宇航喊起来。)
何小军:哎呀,我说文大爷啊,你咋会打死都不接方主任电话呢,原来在这里打乒乓球啊!
文宇航(停下来):什么事啊?
何小军:方主任找你,你快去行政办公室一趟。
文宇航:哦,好吧。
(文宇航放下球拍,去拿手机。)
胡茂林(扫兴):这个方圆才讨厌,简直就是个汤圆,就会拆台!
文宇航:小军,快来,陪你茂嬢嬢打球。
何小军(推脱):我乒乓球打得不好。
胡茂林(喝道):快点来哦,小军,让你茂大爷好好赢两把!
307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四号教学楼语文办公室 日 内
(下午,文宇航正在收拾自己的教材教参资料和日常用的茶叶水杯,整理书法工具等什物。)
(程建超正在电脑上写文章。)
程建超(抱怨):唉,都要放假了,还要忙着给领导写发言稿。
文宇航:谁叫你是双语实验学校的一支笔呢。
程建超:算了吧,全都是义务劳动。
(江海珍和贾静,还有胡茂林一起进来。)
江海珍(吆喝):老文,你真的要去西昌支教啦?
文宇航:啊,刚才接到通知,说上面同意了。
胡茂林:你真要去啊?
江海珍:哎呀!那个地方行不行哦?说是现在的扶贫攻坚最难啃的地方,生活条件相当艰苦哦。
文宇航:是可能比较艰苦,不然为什么叫脱贫攻坚的地方呢?没关系,我也去锻炼锻炼吧。说老实话,我这一辈子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吃过苦。
江海珍:那倒是,你是个科二代,哪像我们农民的娃儿,从小吃了苦长大的。
胡茂林(一竖大拇指):小子精神可嘉!
贾静说:文老师,你真的要一去就是两年呐?
文宇航:合同上好像说的就是两年。
贾静说:听说数学组的黄滨老师和你一起去啊。
胡茂林:黄滨也要去啊?也好,你两个有个伴儿。
江海珍:想不到啊,你们两个老果果,都是要退休的人了,这下子要手拉手一起去脱贫攻坚的最前沿阵地了。
胡茂林:黄敬业年龄大,还是你大?
文宇航:我们同一年的,敬业比我大一个月——人家生物组的郑克逊不是早都去当扶贫村长了吗?人家年轻人干的,我们老同志也干的,就当是一种体验生活吧,说不定我以后回来还可以写篇小说呢。
江海珍(对贾静和胡茂林):你看,老文心态好好啊——这么办,期末了咱们办公室也该聚一聚,正好大家吃个散伙饭,再欢送一下老文。
贾静(惊叫):散伙饭?!
江海珍(反应过了):哦,哦,不能叫散伙饭,我们永远不散伙,是不是啊,老文——应该叫壮行饭!哎呀,老文,你这一走,我们好舍不得你哦。
胡茂林:少了村长,我们就少了好多乐趣啊!
文宇航:哪那么严重,过两年我就回来了。
胡茂林:学校马上要转公办了,公办学校老师要轮岗,等你回来,别把你轮岗到别的学校去了,到那时候,我们就此永别了。
文宇航(笑骂):爬你一转去!不管,那是两年后的事了!这么办,把黄敬业喊上,他也算是数学组里的语文老师,跟那些理科脑袋不一样。我们两个做东,你们选地方,今晚大家聚一下吧。
贾静(笑):我有个想法,建议——当然也是受她们英语组的启发啊,她们英语组明天上午散伙大会之后正式放假了,就准备集体去游三峡。要不咱们语文组也找个地方,一起出去旅旅游,岂不是挺有意义的吗?
江海珍:好主意!去哪里呢?
胡茂林:也不必跑太远了。
程建超(终于从电脑后面抬起头,伸个懒腰插嘴):出去耍,也不能太近,近了没意思。
文宇航:不准带家属,这是关键!
(大家哈哈大笑。)
程建超(笑):老文,这下晓得孤家寡人的滋味不好了吧,上次茂老师的夫人给你介绍的那个短婚未育的女的,长得不是挺好的吗,又年轻,你为啥不干呢?
胡茂林:嘿,就是呀,不知道好歹啊!
文宇航:阿超啊,你不知道,那位是个社会姐,你没看到她脖子下面有个纹身?吓死我了,不敢惹,不敢惹!
程建超(大笑):真的呀,还有纹身啊,哈哈哈!那倒也是,江湖人士,跟我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千万不要去惹别个。
江海珍:茂姐,你们何老师咋会认识社会姐啊?
胡茂林(委屈):呸,哪是什么社会姐嘛,那是我老婆子大嫂的侄女,人家就在脖子下面纹了个小图案,爱穿个吊带,年轻人嘛,赶个时髦也是正常的嘛,村长就非说人家是社会姐,讨厌得很!
文宇航:不过茂姐,还是要谢谢你们何老师,主要是我胆小。
胡茂林(不满):哼,你哪儿是胆小,你就是装怪!
贾静:辈分好像也不对版吧?
程建超(想了想):茂老师的夫人的大嫂的侄女——好像是耶,要是成了,村长岂不是成了茂老师的晚辈,成了侄女婿了,哈哈哈。
江海珍(笑):那也没关系,只要有真爱。
文宇航(自嘲):幸亏没有哦。
胡茂林(撇撇嘴):那是没关系了,老牛吃嫩草是村长的强项嘛!
文宇航:那位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嫩草呢。
程建超:啊,那么大了,茂老师,不是说是你的晚辈吗?
胡茂林(争辩):哪里快四十了嘛,听他乱吹,人家有没有三十哦——我老婆在家里是老幺的嘛,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她大哥的儿子都比我们大,幺房出长辈,她辈分摆在那里呢。
江海珍(交代):喂喂,各位,老文虽说去西昌支教了,他的事大家还是都要替他多操点心,他一天到晚傻得很——先说这儿,出去旅游的事,去爬山,去爬峨眉山!
胡茂林(畏难):啊,爬山啊?
文宇航:茂姐你裹了三寸金莲,爬不动是不是?
江海珍:莫乱说,我们茂姐主要是舍不得他老婆一个人在家里。
程建超:通知化哥和谭春梅,问他们去不去。
(话音未落,谭春梅应声而入)。
谭春梅:我都听到了呀,你们准备去哪里玩啊?
贾静(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江海珍:春梅,我们在讨论,放假我们语文备课组要去爬峨眉山,才要给你和老翦打电话,问你们去不去呢。
文宇航:必须去,组织活动,同去,同去,于是同去。
谭春梅:我这个样子咋去吗?我只好请个假了。
文宇航:不准假——你到底咋了?
程建超:你还不晓得啊?人家张局长枪法准,春梅姐怀上二胎了。
文宇航(意外):啊,我不知道啊。
江海珍(大笑):你不知道就对了!
(大家都笑了。)
贾静:我也不知道谭老师怀上二胎了,恭喜恭喜。
江海珍:真的要恭喜春梅了。哎呀,我们一心想生个老二,政策出来早五年就好了,现在年龄不饶人了。
谭春梅:现在还来得及,也不晚啊,珍姐,茂老师,都要加油哦。
胡茂林(摇头):老珍还可以,我们早就不行了,精力不够了,老了。
江海珍(一指文宇航):就他嘛,那次我说,想催我们老陈抓紧时间生个老二。死老文给我算账,说还没等到二娃长大,我就该退休了。我一听,妈啊,真的,我都要退休了,那我还生什么二娃啊,不生了,不生了!
(众人大笑。)
胡茂林:老文,糟了,都是你坏了人家老珍的好事,你要负责哦。
程建超(笑):其实也没什么,你看,教务处那个教务员甘洁蓉,人家退休之后,还生了个儿子。
大家(惊讶):啊,真的啊,那么厉害!
江海珍:主要是她后找的那个老公小,比她小了足足十几二十岁呢,才三十多岁,那是要给人家生个娃嘛。
贾静:哇,这种都有啊,这么厉害的姐弟恋!
文宇航:那谭春梅同志就只有在家安心保胎了,翦文化同志是必须去的,我待会儿给他打电话。大家准备一下,主要是茂姐,必须把家里的何老师安抚好,不要搞得拖泥带水,后方不稳。
胡茂林:没问题,看看黄历哪天出发合适,不行就明天吧。
江海珍(使劲拍了胡茂林肩膀一下):就喜欢茂姐这种爽快劲儿!咱们说好啊,一放假就走,不要长麻掉线的。
文宇航:行。
程建超:同意,正好可以有充分理由把两个儿子甩脱了。
众人:啊?
文宇航(笑):阿超你太坏了。
程建超(苦笑):哎呀,你们不晓得,只要一放假,两个儿子就在你身边扭着缠着,吵吵闹闹,什么都要争,抢过来,打过去的,把我耳朵都要吵聋,嘴皮子要磨干!
文宇航(笑):主要是两个娃年龄离得比较近。
程建超:就是。
江海珍(叹气):这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308 峨眉山脚下第一山亭 日 外
(两天后,上午七点多钟,天阴着不见太阳。在峨眉山第一山亭前,游人还不太多。几个人正围观着铜亭里的大钟,逐字逐句读了上面的铭文,抬头欣赏着匾额,细细观摩楹联)。
文宇航(介绍):这亭子据说整个都是全铜铸造的,是一个叫朱炳仁的人搞的,前段时间恰好在纪录片频道,看过关于这个人的专题片,大师级别了。说是峨眉山金顶上那个十方普贤菩萨像也是他搞得。
(大家都啧啧称赞。)
江海珍:哇,好了不起啊!
程建超(敲了敲):用铜铸的啊,这么大,那要多少钱,铜也算是贵金属呀!
(一旁的胡茂林无聊地站在一旁,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短袖衬衫,下着黑色薄西裤,脚上却是一双皮凉鞋,肩上吊了个不大的单肩包)。
胡茂林(攥着手里的竹杖敲着地板,愁着眉头):哎呀,你们真的要全程爬上峨眉山去啊?
江海珍(扭头喝道):茂姐,你又想打退堂鼓啊?
文宇航(打量了一下胡茂林):茂姐你咋回事嘛,你穿的就不合格,存心拖大家的后腿,是不是?
胡茂林(申辩):哪里是嘛,我咋了吗?你又凭空污人清白。
(大家回头看看胡茂林,再反观众人,基本上都是运动装束:短袖T恤,运动长裤,运动鞋,文、江、贾、程四人都背了双肩包,翦文化也只带了个不大的单肩包,但现在大挎在肩上。文宇航把在九寨沟戴过的牛仔帽也戴上了,手臂还带了黑色防晒袖套。贾静也带了白色防晒袖套,江海珍也戴了白色棒球帽,程建超更是短袖短裤的短打扮。)
贾静:胡老师,你这身打扮爬山肯定不得行哦,上面温度低,你带长袖衣服没有?
胡茂林:我包里带了一件外套的。
文宇航:小贾早就把爬山所需的准备事项发在群里了,该穿什么,带什么,说得清清楚楚。在语文组,茂姐,论年纪,数你最大,你为什么就不能做个好的表率呢?
翦文化(插话):为老不尊啊!
胡茂林(辩解):老翦,当着年轻人不能这么说。我主要是担心自己体力不支,爬不动,到了半山腰,拖了大家的后腿。
翦文化:那你赶快,赶快现在就坐动车回涪江去吧。
胡茂林:老翦你这就不像话了,你身为领导的,怎么能随随便便抛弃人民群众的利益呢?
文宇航:要不你一个人去坐观光大巴,一口气跑到雷洞坪等我们?
贾静:那胡老师岂不是要一个人在上面等我们一天啰?
程建超:哪里才了一天哦,要两天,我们今天晚上要在清音阁住一晚上的嘛。
江海珍:那茂姐一个人好没意思哦。
贾静:就是,胡老师,还是一起走吧,没问题的,咱们大家都走慢点。
文宇航(笑):茂姐,你只比我痴长了一岁,这意志品质怎么就比我差了十岁都不止呢?
江海珍:我是做足了准备的,看,我还专门戴上了髌骨带呢。
(她就拉起裤腿,展示她的髌骨带。)
胡茂林:哇,你还带护膝啊,这么热的天带着这玩意儿,你不热啊老珍?
江海珍:看清楚了,茂姐,这叫髌骨带,可以减轻半月板磨损。你没看见这护膝中间挖了一大块出去吗?一点儿都不热。
程建超:没问题,茂老师,慢慢爬,这里离清音阁没多远,你实在爬不动了,可以坐滑竿嘛。
翦文化(不依不饶):先说好啊,滑竿可以坐,但滑竿钱,那就要你茂姐自费出哦,不能动用存在小贾那里的公费。
(大家都笑了。)
胡茂林:算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文宇航:清音阁值得一去,清音阁应该是整个峨眉山最美的地方了,山上流下来的两条水,刚好在那里汇集的,如果直接坐车上雷洞坪,就错过了。咱们爬到清音阁,再走两公里,也就一小截路,咱们去看万年寺,万年寺是峨眉山里最大的寺庙,那也是一定要去看的。看完了咱们再去万年寺附近的车站,坐车上雷洞坪,再从雷洞坪上金顶——这已经是最省力的一条路线吧。爬峨眉山只要不去爬什么九十九道拐,倒是很轻松的了。
江海珍:说老实话,现在爬山对咱们这个年龄来说是有点吃力。
翦文化:所以爬山要趁年轻,你看杜甫不就是二十多岁爬的泰山吗?
文宇航:我爬过两次峨眉山,都是二十出头的时候,都是从山脚爬上去,在山上住了一晚,那时候还年轻,下山都不敢再徒步走下来了,都是在雷洞坪坐车下来了。
翦文化(不耐烦):走了,走了,时间不早了,少啰嗦,出发,谁想去坐观光大巴他自己去。
(于是,大家一起动身往山上爬。)
程建超(劝):茂老师走吧,没事的。
文宇航(一挥手中的竹杖):不管他,走!
(大家相互鼓舞着,拄着手杖,沿着石板台阶向上攀登。抬眼望去,那台阶一路通向上方,不讲尽头。)
(见大家都行动了,胡茂林也只好跟着大家一起往上爬去)。
309 峨眉山山道 日 外
(大家一路慢慢爬着,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从身边超车而过,更有年轻伴侣,手拉手,喘着气一起向上攀登。)
江海珍(气喘吁吁地):我们还是可以哦,至少还有和年轻人一样爬山的勇气。
文宇航:今天天气不晴不雨,正适合爬山。
贾静:就是,你们看,那边的雨雾好好看啊!
(众人仰面望去,果然云气缭绕,笼罩了青葱翠绿的茫茫群山,抑或是那苍翠的崇山峻岭掩映出没在烟雨迷雾之中。)
翦文化(回头对胡茂林):茂姐,你如果去坐了观光车,一口气开上去,就看不到这些纯美的景致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啊。毛爷爷说了,无限风光在险峰。
胡茂林(不搭话):专心走路哦,免得滑倒。
程建超:就是啊,这石板湿漉漉的,还真有点滑哦,大家注意脚下的青苔哦。
文宇航:峨眉山一年四季,差不多有两百多天都有雨,湿气重得很。
贾静:上面肯定在下雨,你看刚才那个云雾嘛。
江海珍:没关系,我们都带着雨披的。
310 峨眉山纯阳殿 日 内
(一行人进了庙里,并不烧香,只是四下里看了看佛像和彩绘壁画。庙里和尚见他们一不礼拜,二不投香钱,也就不来搭白了。)
翦文化(看看大殿上的匾额):纯阳殿?纯阳应该是吕洞宾啊,他是道教,这里怎么会有吕洞宾呢?
文宇航:以前应该是道观,后来重修才改为佛教寺庙。
贾静(摸出手机查看百过搜索):文老师说的对,就是以前的道观改的。
翦文化:那就像青城山,道家佛家纠缠了一千年一样。
311 峨眉山纯阳殿殿门口 日 外
(门口有一条用打凿齐整的条石砌成的小水渠,从山上延伸下来,因为下雨的缘故吧,水渠里水势滔滔,清水哗哗地急速流淌下来。)
程建超(去水里摸了一下,叫起来):哎呀,水好凉快呀,好安逸啊!
(大家纷纷过来掬了水一试,真的,那水是如此彻底地冰凉,使得大家都欢快地叫了起来,大家就势洗手,洗脸,取其凉意。)
312 峨眉山山道 日 外
(重新走上石板铺就的正路,那上山的石板路也就一米多宽。)
(突然,走在后面的胡茂林吧嗒一声滑倒在地上,一下子坐了一个屁股墩儿。)
胡茂林(吆喝一声):哎呀!
(大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继而都哈哈大笑起来。)
(程建超和文宇航笑着忙过去把胡茂林扶起来。)
胡茂林(揉着屁股嚷嚷道):可把我老人家摔惨了哦!
翦文化(笑):茂姐,喊你穿防滑的运动鞋,你就是个差生,不听招呼,非要穿你的高级皮凉鞋,你不得了的很啊?
程建超(笑):皮凉鞋这下成了滑板鞋了。
胡茂林(坐到路边的大石头上,却并不着急地):哎呀,这可咋办,未必这老天非要我在这峨眉山上寸步难行了吗?
文宇航:茂姐,难道你真的要去坐滑竿吗?
胡茂林(脱了鞋):不,大不了我光脚爬上峨眉金顶。
贾静(张望了一下)说:咦,那边有卖草鞋的,草鞋肯定防滑,胡老师,我给你买一双去。
胡茂林:好滴,谢谢小贾。
贾静(跑过去问摊主):大爷,你这草鞋多少钱一双啊?
那个卖草鞋竹杖的老头(笑盈盈地):五块钱一双。
贾静:五块钱啊,少不少?
老头子(比了比手势)说:五块钱一双。
(贾静也就不想和他讲价了,掏出五块钱递给他。)
贾静(回头高声):胡老师,你穿多大码子的鞋啊?
胡茂林(把皮凉鞋鞋带打个结,挂在单肩包上,喊):41码。
翦文化(坏笑):你要穿41码呀?不对哦,你应该穿21码啊,你不是从小裹了小脚的吗?
胡茂林(骂):快爬远点!
贾静(拎着草鞋回来,递给胡茂林):胡老师,快换上吧.
(胡茂林谢了小贾,就坐在路边一个很大的黑乎乎的树墩上,换上了草鞋。)
胡茂林:哎哟,好多年没穿过草鞋了,那还是小时候的事了。
(路边不时可以看见直径一两尺甚至将近一米的大树桩子,可以想见树原来该会有多大,这么大的古树被砍掉了实在令人可惜啊。)
江海珍(看着路边这些被砍伐过后仅留下的树墩子):哎呀,这些树原来应该有好大呀,你们看这个树墩子都这么大,这么粗,砍了好可惜哦。
文宇航(猜测):就是,应该是当年滥砍滥伐的时候干的。
翦文化(慢悠悠地):也不一定,有些树长得太大也就老了。树跟人一样,老了也会倒的,要在它倒之前砍了它,才好拿起当栋梁之材。
胡茂林(穿好草鞋,他站起来走了两步,满意地):嗯,不错,这下我又找到了当年走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感觉了。
313 峨眉山山道 日 外
(大家重新上路。文宇航不时回头照看着大家,但大家都不需要帮忙,都在努力坚持攀登。)
(天始终是阴沉沉的,时而有小雨陪伴。一阶一阶的青石台阶蜿蜒直上,没完没了,抬眼望去,难见尽头,爬山的腿只管机械地迈动着。事先已了解到徒步登山要两三天时间,所以大家都有心理准备,背了行囊,咬牙埋头弓腰往上爬着。)
(文宇航站定在一处拐弯的坡头,稍事休息喘口气,他放眼往山谷望去,只见茫茫群山,林深涧幽,古木葳蕤,路旁大树参天,云气荡漾。)
(继续前行,不时有毛茸茸的松鼠从路旁高大茂密的树枝上突然蹦蹦跳跳地现身而出,更有大胆的松鼠利索地跑到路边捡拾松塔松子,引得大家欢呼雀跃,追赶上去,争相对其拍照。)
(在神水阁门口的路边,就有山居的小朋友在卖黄瓜了。)
程建超(过去亲切地):小朋友,黄瓜多少钱一根啊?
小朋友:5块钱一根。
江海珍:这里估计什么都是五块钱起价。
胡茂林:方便算账吧。
程建超(对小朋友):十块钱三根好不好,我们有六个人,买六根儿,20块钱,好不好啊?
(小朋友就有点不知所措,可能算不过来账了。)
文宇航:算了,阿超,出来玩儿就是来花钱的,不占人家小朋友的便宜了。
程建超(笑):也是哈。我们买六根,30块钱。贾总,付钱。
贾静(笑):哪有老总付钱的?付钱的永远是出纳。
贾静(上前把钱递给小朋友):小朋友拿好哦,30块钱。
(几个人过去一人拿了一根黄瓜。)
文宇航(看看手里的黄瓜,迟疑)道:这黄瓜好是好,又解渴来又止饿,就是洗过了没有哦?
翦文化:这山上到处有水,应该洗过了的。
胡茂林(咬了一口):管他干不干净的,不干净也就当没看见了。
(大家边啃着黄瓜边继续爬山。)
程建超(走在前面,咽了口黄瓜,回头):你们还记不记得双语实验学校以前的那个学生高明啦?
文宇航:就是原来的苟委班上的高明吗?
程建超:就是。
文宇航:那年就是那小子偷了阿超的饭卡,还偷了阿超的车钥匙,还在校园里按着玩。
程建超(笑):就是那幺儿。
胡茂林(嚷):高明还偷了我500块钱,和一个手机。他化成灰我都认得到。
程建超:被你说中了,他现在可不真的化成灰了吗?
(几个人吓了一大跳。)
江海珍(忙问):怎么回事?
贾静:什么情况?好吓人哦。
程建超:那个高明不是第二次偷了茂老师的钱和手机吗?一开始还抵赖,后来抵不过去了,才认的账。实在没奈何,苟哥也罩不住他了,他自己又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就转到了一中,后来上了实验高中。结果前两个礼拜,都期末复习了,上晚自习的时候,他和其他几个幺儿,偷偷跑到教学楼顶上去抽烟,被保安发现了,保安就吼他们,几个幺儿就跑,结果在从楼顶往下跑的过程中,高明自己不小心一失足,就摔了下来。
江海珍(惊):哎呀,摔下来怎样的?
程建超说:那还能怎样?就完了啊。
贾静和江海珍(吓得吐舌头):,好骇人哦!
(大家都是一阵叹惋。)
(翦文化显然早都知道这事了。)
翦文化(慢悠悠地):高明的家里不是跟华姐还有点关系吗?他们现在就在怪华姐呢。
贾静(奇怪):这事怪华书记什么事啊?
翦文化:高明的家长怪华姐说,当初就不该让高明离开双语实验学校,怪她没把有些事摆平。
文宇航(不满):哼,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从小怎么教育孩子的?孩子小偷小摸,旷课抽烟,这些毛病是从哪里来的?未必他们大人一点都不知道?不反思自己的失职,反倒怪别人,简直是笑话!
江海珍:就是,娃娃生下来就是一张白纸,就看大人怎么去启蒙,怎么去教育,怎么去描画了。
翦文化:家长肯定有责任,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当初他的班主任老师也是有一定责任的,一开始发现问题,就应该积极配合家长,一起对娃娃加强管教,那样的话,恐怕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贾静:好可惜哦,都十六七岁了,养那么大一个娃娃不容易啊!
文宇航:子不教父之过啊。如果大人再不好反思,只会一味地怪别人,以后再生了娃儿,早晚还会出问题。
(大家都摇头叹息,慢慢往前攀登。)
(大家一路上又路过中峰寺和广福宇,都进去随喜了一下,看了庙里的佛像,研究了楹联书法,拍了几张照片。)
(下午时分。一众人终于爬到了清音阁,路边有几个小朋友和大人举了网兜在路边草丛中扑蝴蝶。)
贾静(惊喜):哎呀,好多蝴蝶呀!
(也跑去徒手扑蝶,大家都停下来拄着竹杖看她,借机休息。江海珍随手就在路边掐了几枝野花,却不知是啥花。文宇航就用手机识花软件认出是紫堇、野牡丹和蜀葵。)
(那边贾静忙了半天,就抓住了两只类似于枯叶蝶的黄色蝴蝶回来。)
文宇航:可以夹在书里面做成标本,我们当初就是这么干的。
江海珍:这年头谁上山还带本书啊。
贾静(想起来):我带了本子的,我是会计兼出纳嘛,想到要记账,就带了一个本子。
(她就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黑封皮的本子,把两只黄色的蝴蝶小心地夹在了中间。)
(大家看贾静小心收拾好了蝴蝶,继续前行。)
314 峨眉山清音阁 日 外
(这清音阁应该是整座峨嵋山上最美的地方了,山翠林茂自不待言,这里恰好又是峨嵋山间两股较大的水流,即所谓白龙江、黑龙江交汇于此的所在,飞瀑四溅,水汽蒸腾,这世间,任你什么景,只要有了水,就有了灵气了。加上这峨嵋山中一年四季本来雨水就丰沛,于是四下里到处都笼罩在烟雨水雾之中,楼台殿宇也似掩映于瀛洲仙海之间一般,凉凉的水雾润泽了游人因登山而炽热的脸庞,十分惬意。)
(大家四下里游赏了一阵景致。)
胡茂林(招呼):小贾,快点儿在前面带路,先找到你在网上订的那家宾馆再说吧。
贾静:好了,来了。
(贾静打电话联系到商家主人,前头带路,就找到了昨天在网上预定的那家民宿酒店。)
315 峨眉山民宿酒店 日 外
(到了门口,文宇航抬头一看,这家门脸不大的山间民宿酒店居然叫“半轮秋”酒店。)
胡茂林(点头):“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这家老板是背过唐诗的。
翦文化(翘一下兰花指):一百分,是不是,茂姐!
胡茂林:阿化啊,你咋就长不大啊。
(大家说笑着,进去参观鉴赏了一回,只见这家宾馆的房间设施倒还将就,但酒店位置却是极好的,面临着一股滔滔飞瀑,别有一番情趣。门口小小的庭院里,又有个小亭子,正对着从山上直流下来的所谓白龙江,在石栏边随意一坐,抬眼就见如画的山水)。
(大家纷纷称赞贾静会选地方。)
胡茂林(唱反调):今晚睡觉够吵。
文宇航:茂姐,你俗了,“枕流终日听潺湲”,多有情趣啊。
贾静(得意地):我也喜欢这个环境,我是看了好多网友的评价之后才选的这一家。他们这个店还可以安排伙食,我们要不要就在他们这里吃晚饭啊?
文宇航:要的,阿超和小贾去安排吧。
程建超:吃什么呢?
江海珍:你们两个定,你们定啥我们就吃啥。
(两个人答应着,跟了老板去了厨房。)
(其他人蹩进亭子里,围着青石桌,放下双肩包和竹杖,在石凳上坐下。)
(翦文化的手机响了,他拿着手机踱到一边去接电话。)
胡茂林(招呼):老板娘,拿出你们峨眉山最著名的竹叶青来,给我们泡壶茶哟!
老板娘(答应着,过来擦拭着石桌):我们都不喝啥子竹叶青的,我们正好有刚出来的清茶,虽说没有竹叶青那么有名,但是味道还是可以的,请问你们要不要尝尝啊?
江海珍:可以呀,多少钱一壶啊?
老板娘:你们在我们这里住店吃饭,喝茶就不收你们钱了。
胡茂林:老板娘,你的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因为我看你这个人的面相,是相当得大气。
老板娘(笑):谢谢你,借你吉言哦。
江海珍:茂姐啥时候学会给人看相了?
文宇航:他遇到中老年妇女就自学成才了。
(老板娘去用茶盘端了一壶茶,几个杯子,一碟白瓜子过来,放到石桌中间,为大家一人倒了一杯清茶。)
文宇航(收回观看山景飞瀑的目光,转身过来):茂姐,你说这种水里有没有鱼啊?
胡茂林(嗑着瓜子,看看那飞流水):这么急的水,哪来的鱼啊。
江海珍:也不一定啊,有水的地方就有鱼。
文宇航(端起一杯茶,嗅了嗅茶气,惊讶):咦,这茶真的还挺香啊。
(他又嗅了嗅茶香,小心地喝了一口,回味了一下,顿觉齿颊留香,端详着茶汤,点头)
文宇航:汤色青绿通透,气味幽香如兰,不错,不错。
(其他二人喝了,都说还好,可以。)
江海珍:你看人家这茶具,也还是不错的,虽是粗陶,但有点古朴的味道。这家老板,看起来还是有档次的,不俗气。
文宇航(端详着手中的陶杯):美食美器,这种山野之茶配这个茶具刚好配得起啊,简约朴素中带着自然之气。
江海珍:就是。
胡茂林:老文,好好说人话,不许拽词儿!
江海珍(打了胡茂林一下):老茂,你也是文人,快写首诗来!
胡茂林(摇头):我不会写诗,我是粗人一个。
江海珍:你是细人才对。
文宇航(又小口啜了口茶):我忽然想通了,喝茶为什么就要喝热茶。
江海珍:为啥?
文宇航:热茶你才能小口小口地喝啊,才能有机会慢慢地品茶,如果是温水茶,你咕嘟咕嘟一口喝干,只是解了渴,却成了《红楼梦》里说的“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
江海珍(笑):有道理啊。
胡茂林(嗑着瓜子,看了看酒店):这个酒店虽是不大,也要值点钱哦,这山上是寸土寸金,她能占到这么好的一块位置,不简单哦。
(文江二人点头称是。)
(这时翦文化接完了电话回身过来。)
翦文化(问江海珍):黄孝仁死了,他过去也算是语文组的人,你是教研组长,去不去参加他的追悼会呀?
文宇航(大吃一惊):谁,黄孝仁,死了?
胡茂林(也吃惊):黄孝仁啊,他才退休没多久哦。
(江海珍肯定事先已经得到消息了。)
江海珍(嗑着瓜子淡淡地说:我现在正在峨眉山上采风呢,怎么赶得回去啊?老文,你和黄孝仁都是北湖中学本部过来的,你应该代表语文组参加他的追悼会。
文宇航(不屑):我去?他现在已经死了,也就算了。如果他没死,我原本还打算等我退休了,就去找他打一架,拼着被冠以寻衅滋事或者互殴的罪名拘留两天,也要把以前的事做个了断。
大家(都感意外):啊,什么情况,那么夸张!
文宇航:现在他都已经挂了,也就罢了,还叫我去参加他的追悼会,门儿也没有——他是咋死的?
江海珍:听说是郁闷而死,他退休之后,不是还住在学校教师公寓里吗?结果全校老师从上到下,没一个人再搭理他,也没人跟他说话,都把他当成空气了,他郁闷得不得了,应该还有其他什么病吧,大概是这样了。
(这时,程建超和贾静从宾馆后厨出来,走进凉亭。)
程建超(汇报):我们点了六个菜,一个汤。
翦文化:少了吧。
文宇航:听我的前大舅子说——他们是官场上的人,吃吃喝喝的名堂知道的多——曾经说过,点菜的个数是人数加一。
江海珍:有道理,干什么都有学问啊。
贾静(合计):我们是六个人,那应该是七个菜哦。
江海珍:没关系,先吃着,到后来不够再加一个就是了。来坐,小贾,阿超,都辛苦了,来喝茶,老板娘的新茶不错。
贾静(坐下喝了口茶):是不是哦——真的,好喝啊。
程建超(也喝了一口):哎,就是,挺香的,不错,不错。
江海珍(嗑着瓜子):就是。
(贾静又喝了一口,点点头,仔细看看茶汤,嗅了嗅茶汽。)
贾静:这是什么茶啊,算是绿茶?
翦文化(看看茶杯里的茶):应该是吧,我对茶没什么研究。
江海珍:你是只知道每天都要喝,而且上午下午各要泡一杯浓茶。
程建超:浓茶喝起来好苦哦。
胡茂林:主要是阿化要抽烟,抽烟的人好像都爱喝浓茶,泡茶时都要恶狠狠地抓一大把。
翦文化(不服):哪个说的抽烟的人都要喝浓茶?
江海珍:茂姐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你想嘛,抽烟的人比如老翦,抽了几十年,天天烟熏火燎的,味蕾啊,感觉啊都麻木了;喝茶时,茶淡了就喝不出味道了,所以一定要喝浓茶。
翦文化(大摇其头):也不一定。
文宇航:我喝绿茶就爱喝淡茶,一般喝普洱和红茶稍稍浓一点。绿茶性寒,我胃不太好,平时喝普洱和红茶的时候多一点。
贾静:我也爱喝普洱和红茶。
程建超:普洱是什么茶,好像还分什么生茶熟茶。
江海珍:普洱是发酵茶,生茶好像是自然氧化,熟茶是人工再处理发酵。
贾静(笑):也不知道为啥,我在别的方面,像衣服鞋子什么的,都不咋在意,差不多就行了,但发了工资,就想买茶和香水,想买得很呐。
胡茂林:小贾是个小资。
文宇航:我也爱买香水。
胡茂林(嫌弃):老文,你一个男人家,买啥子香水哦!
文宇航:嘁,谁规定的,只能你们女人家才能买香水?
翦文化(笑):茂姐,那你是买香水呢,还是不买香水呢?
江海珍:英语组的妹妹们都说,从老文身边走过,一身古龙香水味儿。
文宇航(纠正):说老实话,我还不太喜欢古龙的味儿,太过于浓烈了,一般也就是喜欢那种淡香味儿。
胡茂林:你那是为了招蜂引蝶!
(文宇航还没反驳。)
江海珍(抢先):乱说,我认识老文十几二十年了,他一直就爱用个香水。爱用香水的男人说明他注重仪表,注重生活的品质,更尊重别人的感受。
文宇航(端起茶杯和江海珍的茶杯碰了一下):还是老珍懂我,为我洗清了死茂姐泼给我的污水,谢谢!
翦文化(笑):鲁迅写《文学与出汗》,弱不禁风的林妹妹出的是香汗,我们这些农村娃出的是臭汗,像村长这种城里娃出的也是香汗,恐怕还是我们的臭汗更有男人味儿哦!
文宇航:茂姐也是农村娃,也出臭汗,你能说他有男人味儿吗?
胡茂林:村长,我没惹你哈!
江海珍:你看看你,茂姐,明明刚才你才惹了人家,现在还不准别个说你。
贾静(笑盈盈):最喜欢看文老师,胡老师,还有翦老师几个人斗嘴了,好好耍哦。
江海珍:都是几个长不大的老小孩。
程建超:这叫纯真,质朴,天然去雕饰,心底坦荡荡的赤子之心。
文宇航(大笑):哪里有那么高大上啊,我们几爷子同事一场,十几二十年,只不过是还合得来,说得到一处,没事相互拿对方取个乐罢了。
翦文化(举起茶杯使劲碰了一下胡茂林的茶杯):臭味相投,是不是茂姐?
江海珍:小心点,别磕烂了杯子。
胡茂林:我们都不是演员。
江海珍:都是做事认真的一伙人。
贾静:还都是教书教得最棒的几位大佬级的人物——程老师也很有意思。
胡茂林:超超有才,双语实验学校头号大秘。
贾静(笑):不禁是有才,程老师还是性情中人,那天他在办公室里看《觉醒时代》,居然看哭了,把我笑的哟,哈哈哈!
程建超(不好意思地笑):哈哈哈。
文宇航(笑):阿超的泪点就是比较低,看剧经常要掉眼泪。
程建超(自嘲):有时候看了那些煽情的地方,就是忍不住啊。
翦文化:阿超是个高情商的人。
文宇航:都是一群真性情中人聚到了一起,难得,难得!也是幸事,来,以茶代酒,大家自贺一杯。
程建超(急忙拦住大家):有酒,有酒!就马上上酒,酒管够,大家用真酒表真情,才痛快呢。
江海珍:好,今晚不醉不罢休,听到没有,茂姐,可不准拉稀摆带!
贾静(吃惊):江老师也能喝酒啊!
文宇航:她相当能喝,在家里经常要和她们陈老师对酌,焚香喝花雕。
贾静:哇,好有情趣啊!
江海珍(笑):莫听他乱吹,也就是意思意思了。
翦文化(笑):今晚都喝醉了,明天哪个来背我爬山啊?
江海珍(吆喝):各家的山路各家爬哦!
文宇航:阿超,你看你珍姐的酒兴上来了,酒菜安排得可好啊?
程建超:没问题,放心,大家只管吃好喝好!
翦文化:出来玩儿,千万不要在吃和住上面亏了自己,否则就不要出来。小贾,咱们一人交1000,够不够?
贾静:够了哦,我们只是住宿花得多点,这个标间在网上订的,就是560一间。
胡茂林:在这山上不算贵了,主要是还没到旺季。
贾静(笑):我在记账,今晚这顿饭钱还没算,待会儿吃了再算吧。明天早上的早餐是不含在住宿费里的,另外算,也是明天吃了再算;然后就只是来回的动车费,明天的缆车费了——估计差不多。
文宇航:不够就吭气啊,大家再交,反正AA。
程建超:我向我们语文界的大佬汇报一下我和小贾自作主张点的菜哈,点了有蒜苗炒腊肉,炸酥肉,水煮肉片,白油茄子,还炒了一个野菜,麻婆豆腐。
胡茂林:可以了,可以了。
文宇航:就是不知道份量如何。
贾静:就是,不知道哎,待会儿上来了就知道了。
翦文化:酒呢?有菜,没有酒怎么行,超超你才说的,酒管够的。大家都喝点酒解解乏,今天爬山辛苦了,酒是解乏的。
程建超说:老板推荐了他们自己家用峨眉山里的青梅泡的酒,说是口感不错。
大家(纷纷):可以,有味道,有风情。
第二十五集
316 峨眉山清音阁半轮秋民宿酒店凉亭 日 外
胡茂林(对程建超):阿超听说没有,黄孝仁死了。
贾静(吃惊):黄主任啊,死了啊?
程建超(也吃惊):黄孝仁啊,死了,啥时候?
翦文化:就这两天吧。
文宇航(揶揄):阿超,你这个情报站长这次信息怎么不灵了啊?
程建超(自嘲):嘿嘿,美国中央情报局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程建超(坐定,好奇地):这个黄孝仁,为什么全校上上下下大家都烦他啊?
翦文化:他嘛,是阴阳怪气第一人。
胡茂林(厌恶):嗯,岂止是阴阳怪气哦,完全是装怪,变态!我那年刚到双语实验学校来,安排我在行政办兼职写文章——就像阿超现在一样——黄孝仁当时在当行政办主任,有一次叫我写宣传材料,我问他要一些数据,他不说,叫我直接写,我只好自己去找了些数据,他在旁边看见了,明明知道数据不对,也不吭气,等我写好了,交给他审核,他就一五一十把我狠狠地批了一顿,哎呀,我当时也是教了十几年书的人了,叫他把我卯得一点面子都没有——气死我了!
贾静:这人咋这样啊?
江海珍: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翦文化:一天到晚阴阳怪气,阴郁得很,球本事没有,官也不算个官,一天到晚端个架子,听他说话累死个人。找他办个事,针鼻大的事,他非要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来,看了就够了!
江海珍:小气得很,特别爱占小便宜,他们说他老婆也是这样的,一会儿调到财务处,一会儿调到总务处,大家都说他两口子最爱占小便宜了。
程建超: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江海珍:他两口子搞笑得很,食堂里的人都说,每天中午要吃午饭了,两口子就在食堂门口旋过来,旋过去,等到一楼小学部班主任可以吃饭了,好,这两口子就过去跟小学部的班主任一起打饭吃——人家食堂里的人都认得到他们呀,也不好说什么。
文宇航(讶然):天啊,未必自己的饭钱都要用这么不要脸的方式省下来吗?
江海珍:听说人家也买了好几套房了。
文宇航(鄙夷):就这样省出来的啊?恶心!他占小便宜是一贯的,原来还在本部的时候,有一次年底期末了,各个办公室评一个先进分子,黄孝仁算是语文办公室那种临时负责人,组织大家选,大家就把贺海英老师选出来了。当时黄孝仁没吭气,等名单交上去了,他居然会偷偷跑到行政办,把人家贺海英的名字划去,改成他黄孝仁的名字。天啊,这种先进分子,当时也就是一张证书,有没有奖金都不知道呢,他都要用这种不要脸的手段去争。后来办公室其他几个年轻人知道了,当时就准备去揍他一顿。
翦文化:他是不是有个亲戚在市里当领导啊?天天爱挂在嘴上吓唬人。
文宇航:从前段时间起,你是不是就没听他再提起过了啊?
江海珍(好奇):咋了?
文宇航:就是阮超嘛,副市长,贪污,涉黑,进去了,网上新闻都报道了的。
众人:哦,是不是哦。
程建超:就是,有印象。
江海珍:嗯,我也有印象了。
文宇航: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亲戚,黄孝仁只是跟他有点什么关系吧,一直走得比较近,巴着人家,就到处显摆。
胡茂林:扯虎皮当大旗。
文宇航:那也是他一贯的作风,他一直说本部的周校长是他师范学校的老师,到处说,到处讲。其实周校长对他也很不感冒,黄孝仁后来当的那个主任,还是黄孝仁自己跑到周校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要官才当上的——这是周校长在本部全校大会上自己说的,那天我正好回去办事,参加了,在大会上听到的。听周校长的口气很是不屑,当时没点他的名,但大家一听就都知道说的是谁。现在想来,可能应该是阮超给他使了力,在背后给周校长打了招呼,周校长没奈何,勉强提拔了他,又不心甘,所以才在大会上臊了黄孝仁的皮。
贾静:唉,一个人的脸皮咋那么厚啊!
胡茂林(笑):老文,他咋把你惹到了,你对他是恨如头醋,还要去找人家打架?
程建超和贾静(才听到这话,都吃惊而好笑):啊,什么情况?
文宇航(笑):他都死翘翘了,算球了,打不成了。
翦文化(边嗑瓜子边追问):具体咋情况吗?
文宇航:唉,还不是因为当年这黄孝仁在背后使坏,相当于改变了我的人生走向!
程建超:那么夸张啊。
江海珍(抢着):这个事我听老文摆过,我来讲。
胡茂林:好嘛,且细细说来听听。
江海珍:话说那时还年轻的老文刚进北湖中学的时候,业务考核是优等,但那时北湖中学本部初中部规模小,就少了一个语文教师的岗位,黄孝仁那会儿在负责初中部工作。
文宇航:相当于年级组长,不是后来的那种中层。
江海珍:黄孝仁就很热情地对当时还年轻的老文说,高二缺一个语文老师,你愿不愿意去啊,如果愿意去,我可以帮忙去给周校长说一说。老文当然愿意去了,但那时的老文傻得很,瓜得很,就是没听出来黄孝仁的意思。
程建超:弦外之音就是要你给他表示一下。
文宇航(叹气):唉,那时真是年轻,傻得很,老式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人,不接触社会,不懂这些道道。
翦文化:百无一用是书生,你们这些高知家庭出来的娃儿,就像温室里的花朵,哪像我们,农村田坝里混出来的泥腿子娃儿,见多识广是真的。
文宇航(承认):真的,毛主席说过,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社会才是最好的大学。
江海珍:再说瓜货老文,傻傻地等了很久,都没收到通知他去高二上课的消息,就去问黄孝仁,黄孝仁就说,从广元铁路中学调来个女老师,是省三八红旗手,那个位置就给她了。老文只好算了,就在初中部上了几个班的政治课。后来文宇航遇到周校长,就申请不教政治,还想教语文。周校长就冒火了。
程建超:啊,为啥啊?
江海珍:周校长骂了年轻的老文一顿,说我叫黄孝仁征求你的意见,叫你去高二教语文,黄孝仁回来说你不想教高中,嫌高考压力大,愿意留在初中部的。你这会儿又说不想教初中政治了。老文就傻眼了,说我没说过不想教高中语文的话啊,黄孝仁只说有这么个机会,他可以帮我去争取一下。周校长听了就不吭气了,只说他知道了。没办法,老文只好回来继续教他的初中政治课。
胡茂林:这家伙假传圣旨,飞扬跋扈,欺上瞒下,胆子也够肥的了。
江海珍(笑)道:关键是,老文一开始不会教政治,把政治课当语文课来上,政治组的人来听课,给他打了个不合格,跑到周校长那里告了老文一状。周校长又把年轻的老文喊去骂了一顿,把文瓜货给气惨了,哈哈哈。
文宇航(笑):我就说我是教语文的,没教过政治,隔行如隔山。周校长理都不理我,说把政治教好了再回来教语文。
贾静:好为难人啊,那后来呢?
翦文化:村长是谁?那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啊——
胡茂林:文曲星下凡。
江海珍:谁也想不到,老文教的政治后来居然考了个中考全市第一!
贾静:哇,这么厉害啊!
文宇航(笑):主要还是被逼无奈啊——我被憋得恼火,就自己琢磨怎么办,后来慢慢就摸到门道了,政治书里那些理论不是干巴巴的吗?光讲这些干点子学生哪里听得进去呀,我就给它来个理论配故事,上课我专门给学生结合书上的理论吹牛讲故事,而且专门讲别人没讲过、学生从来没听过的那种故事。原则就是,绝不拾人牙慧,故事一定要新鲜,最好惊世骇俗。我才不信学生崽儿们会不愿意听我上课,反正我没事就爱看个书,而且我看书速度还比较快。
贾静(佩服):我就发现文老师记性好,简直就是过目不忘。
程建超:对。
文宇航(笑着摆手):也不是了,主要是自己感兴趣的就记得牢——加上当时办公室就在图书馆旁边,借书看书方便得很,这样我的肚子里,有的是料,有的是牛皮可吹。
贾静:真的啊,好佩服。
江海珍(对贾静):这就是爱读书的好处。
贾静(使劲点头):就是,就是。
文宇航:如此这般一折腾,教政治就变得相当简单了,关键是效果还好啊。我每节课吹牛吹到快结束的时候,打住,就把这堂课要背诵掌握的知识点,布置给学生,说好下节课课前五分钟抽学生来背,背不到的家伙就不准听我的课,就要撵到办公室去背书。那些小家伙要听我上课吹牛讲故事啊,所以上政治课前都哇哩哇啦使劲背政治。他们班主任老师还奇怪,问学生,又没有考试,你们背政治干吗?学生就说,背不到要被文老师赶到办公室去,就听不成课了。而我还不是光说着玩的,背不到书的家伙我真的要把他撵到办公室去,被撵出去的学生呆在办公室里无聊死了。这样杀鸡骇猴搞了几次下来,没有哪个学生不好好背书了,所以每次考试我教的政治都考得好,中考居然蒙了个全市第一!
程建超:文哥,你真是被耽误的政治老师,你就该留在北湖本部教政治嘛,干嘛跑到双语实验学校来受罪。
文宇航:所以我说这个黄孝仁改变了我的命运呢——还不是为了评职称,因为我的专业学历是中文,职称只能评中学语文的职称,从语文到政治跨学科评职称,那就麻烦死了。
胡茂林:那倒是。
文宇航:为了能重新教自己的专业学科,刚好北湖中学兼并接受了这边西部双语实验学校,我就申请以一个语文老师的身份,跟着柳苏德同志跑到双语实验学校来支教了。
翦文化:哎呀,话又说回来,在本部在双语实验,在哪里都是教书,有什么关系吗?
文宇航:那不一样,老翦,这边生源多凶险,特别是双语实验学校最初那几届学生,什么样的生源你当初又不是没见识过,个个跟天棒似的。本部是国重,生源多好,教起书来,哪个轻松,哪个更有成就感?所以说,这个黄孝仁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贾静:也是哈。
翦文化(笑):那我们岂不是也就认不到你了。
文宇航(恨恨):哼,都是这个黄孝仁,把我折腾惨了!评职称耽误了八年,要在本部我早就评上副高职了,到双语实验学校来,本部叫我们在双语实验评,双语实验叫我们回本部评。
翦文化(坏笑):你就是个球,哪里不要哪里踢!
文宇航(扬手作势揍他):那可不是,整整耽误了八年啊!
胡茂林:损失不少钱哦。
程建超:那是可恶。
贾静:那后来咋又评上了呢?
文宇航:还不是拖了好几年,两边才协调好,同意在双语实验学校评了。
贾静:哦,还好,还好。
江海珍:那个黄孝仁啊,最怕找他办事了,每次问他个事情,总是拿腔作调的,本来多么简单的事,一句话的事,他给你弯弯绕,绕弯弯,急死你。
文宇航:能把复杂的事简单化了,那是君子;反过来,把简单的事复杂化了,那就是小人。
贾静(喝彩):精辟!
翦文化:黄孝仁,黄小人,哎哟,他爹妈给他起的名字起得太好了!
胡茂林:他就是小人的标本。
程建超:这还算是小事。有一年,双语实验学校英语组来了个女孩,长得好漂亮哦,叫梁璐璐,不知道你们有印象吗?
文宇航:没听说。
翦文化:我有印象。
程建超:那个女孩先分配教一个班英语,同时在行政办兼职。黄孝仁就打人家女孩的主意了,他们行政办不是经常要加班吗,有一次加班晚了,黄孝仁就拉大家去吃夜宵,喝酒吃烧烤。那个杂种就不停地灌梁璐璐的酒,人家女孩才到一个单位,初来乍到,也不知道黄孝仁是个什么货色,就老老实实地地喝,就被灌醉了。
江海珍(揪心):哎呀……
程建超:黄孝仁那个杂种就拖人家去开房,旁边几爷子也不好说的。
胡茂林(忙问):得逞了没有啊?
程建超:应该得逞了吧。
贾静(失惊)道:哎呀!
程建超:后来那个女孩的男朋友知道了,赶过来在校门口堵住黄孝仁,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翦文化:黄孝仁在校门口被人打这个事我是知道的。
程建超:没多久那个女孩就走了。
文宇航(气愤):这个杂种太坏了,应该送他进监狱!
翦文化:那几年的事了,放在今天他娃绝对要遭!
江海珍:坏事干多了是要遭报应的,你看吧,他龟儿子才退休半年,六十岁就死球了!
程建超:听说他儿子也教育得不好,学习差得很,混了个最差的那种的大专文凭。
贾静:这也是报应,坏事做多了,还是会应在子孙头上的。
文宇航:有一句说一句,其实黄孝仁教书还是教得好,可惜他心思不在这上面,脑子里都是权啊钱啊的,他这一辈子,活得也累。
翦文化:人啊,还是要与人为善,有善心的人长寿,为什么呢,他心宽,容得人,精神就放松,人体所有的机器也就和谐了——算了,现在人都死球了,就不说他了,一句话,人还是要活得本分,活得潇洒一点,什么权啊,利啊,还是看淡点好。
文宇航:一个教书匠,本本分分,教书育人,也是一份功德,想多了,就偏了。
程建超:说起活得潇洒,我认为莫过于我们语文组的古小刚。
江海珍:古小刚,不是前年就辞职了吗?
程建超:对啊。
老板娘(过来问):可以吃饭了,看你们在哪里吃呢,就在这里吗?
文宇航:要不就在这里吃吧,这里风景好,有情趣。
江海珍:就在这里吧,把茶壶水杯收到一边就是了。
老板娘:好的,好的。
(老板娘自己收了茶具,招呼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小伙子把菜一样一样端上来。)
翦文化:这是你娃吧?
老板娘(笑):就是,我儿子,放假来帮忙了。
翦文化(笑):到自己家打暑假工,给不给工钱哦。
老板娘(笑):只管饭,管够。
江海珍:阿超,古小刚辞职到哪里去了?
程建超:他去了云南。
江海珍:云南,哪个地方?
程建超:具体也不清楚,反正他就去私立学校,他说空了就开着他的越野车到处跑,两年来也算是深度旅游了一把云南——他自己说的,能去的地方,他都跑遍了。
贾静:好安逸哦。
文宇航(叹息):吾与点也。
贾静(好奇):那个古老师他好大年纪啊?未必他没家吗,咋能那么潇洒哦?
文宇航:他比我们小一点吧,是个不婚主义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种,当然潇洒了。
翦文化:说是不婚主义者,应该还是在情感上经历了他自己看起来很重大的挫折,又没再遇到自己理想中的人了,自己又一根筋。喂,村长,你不会也是一根筋吧,问你,你不会也搞什么不婚主义了吧。
文宇航(摇头):我不会,我肯定还是要结婚的,单起一个人虽说有时候很清静,但还是不安逸——咦,怎么扯到劳资的头上来了。
(大家一阵哄笑。)
江海珍:可见领导关心你啊。
文宇航(一抱拳):谢谢,谢谢翦领导。
程建超:前两天古小刚回涪江市了,我们关系一直还好哈,他请我们几个吃饭。他现在是爹妈也不用管,他有个弟弟,和爹妈住在一起,他只负责拿点钱。他下学期准备去深圳了,他已经在那里找到了一家私立学校了。
贾静:无牵无挂,真可以放心潇洒地走世界了。
文宇航(感慨):吾与点也,不,吾与刚也。
翦文化(低头看菜):这菜的分量是不是也少了点吧。
贾静(小声):价格还不便宜,光一个麻婆豆腐就是39块。
文宇航:贵可以理解,山上嘛,但量也太少了点吧。
江海珍:算了,算了,不够再添就是了,懒得去争,出来玩,不要坏了心情,人家也是做生意嘛。
翦文化:阿超,你要了多少酒啊?
程建超:我要了两斤青梅酒。
胡茂林:两斤啊,多不多?
翦文化:小贾的酒量不知道啊,这几个人,光老珍嘛,喝个半斤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啊。
贾静:是不是啊,江老师这么厉害!
江海珍(笑):你听他乱吹。
程建超(看看桌子上的菜,喊):老板娘,干脆再来一个香碗。
(老板娘答应着。)
文宇航:什么是香碗?
江海珍:就是农村坝坝宴上的,里面啥都有的那种,酥肉啊圆子,香肠什么的堆在一起蒸了。
翦文化(对江海珍):别理他,他城市娃不晓得,只有我们农村娃才懂。
江海珍:也是。
胡茂林:来喝酒,喝酒,为了潇洒干杯。
大家(一起举杯响应):干杯!
贾静:为了我们都胜利地爬上峨眉山干杯!
众人:说得好!
(大家碰杯,喝了酒。)
文宇航(咂摸着嘴):这酒甜蜜蜜的,还好喝啊,不辣嗓子。
翦文化:加了冰糖了的,酒的度数就降低了。
老板娘(端了香碗过来,纠正):我们家的酒不加冰糖,加的是这山上的野生蜂蜜。
翦文化:是不是哦?
老板娘:不骗你们的。
江海珍:好好,不错,好喝。
翦文化(摇头晃脑):好喝你就多喝点。
(众人酒过二巡。)
胡茂林:老翦,学校下学期还招不招老师了?
翦文化:没听说啊,怎么啦?
胡茂林:我有个侄女,今年师范大学毕业,想回涪江市来教书。
翦文化(想了想):也是哈,今年双语实验学校招聘老师的事,到现在还真没听说耶。
江海珍(对胡茂林):现在的年轻人择业要求高,你侄女对教书有什么要求吗?
胡茂林:我那个侄女说了,首选是有编制的学校,实在不行再考虑私立学校;其次肯定要考虑薪酬。
文宇航:涪江市的私立学校里,也只有西城中学收入高。
程建超:西城中学压力也大,他们那里在搞末尾淘汰制,老师们压力山大,内卷厉害得很。
翦文化(轻蔑地一笑):所以卷狠了才会冒出那么多笑话来啊。
胡茂林说:阿化,有什么笑话说来听听,权当佐菜下酒的谈资了。
翦文化:那咱俩先喝一杯再说。
胡茂林:来嘛,大家一起来。
(大家一起应和着,都喝了杯中的青梅酒。程建超又起身给大家都斟满酒杯。)
翦文化:那年,也就只是一次半期考试吧,西城中学初中部有个老师,头天半夜三更,就翻墙到那个出题的老师办公室里。
文宇航:就这还用得着翻墙?夸张哦。
翦文化:撬了人家的办公桌正在偷题,结果刚好被巡逻路过的保安听见动静,过来当贼娃子给抓了,好尴尬啊。
贾静(笑):真的,那是真尴尬了。
江海珍:一次普通考试都这样啊,至于吗?
文宇航:我相信老翦说的是真的,西城中学爱作弊搞假应该是有传统的,我算是亲身领教过的。那年冬天市上期末统考,在富安中学集中统一阅卷,我被咱们学校派出去了,他们安排我担任阅卷小组长,负责改作文。当时就规定每个学校出一个人,编成一个阅卷小组,这样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出现作弊现象。西城中学初中部去了八九个语文老师,结果那几爷子都不吭气,几个人凑在一起坐下,说是他们编好了一个阅卷小组了。因为在阅卷场上,一般来说谁也不认识谁——然后就开始阅卷了。卷子虽然都密封了,但西城中学的阅卷老师都认得到自己学生的卷子。
贾静(奇怪):咋回事呢,那么厉害?
胡茂林:学生的字体也不可能全认得到唦。
文宇航:可能是事先约定好了记号的,比如作文每一段段首本来应该提行两个字,他们就统一规定学生提行一个字,于是他们自己学生的卷子就都认得出来了,他们就给自己认出来的学生的卷子打高分。作文满分不是40分吗,他们就给自己认定的本校学生的卷子,不是打40就是39, 38;不是38 ,39 就是40,反正全是高分。结果我们学校一类班里的两个班的学生,书写比较好,那几爷子误以为也是他们西城中学的学生,也全给打了高分,也算闹了个乌龙——后来阅卷快结束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
江海珍:后来咋会发现的呢?
文宇航:有一个涪江外国语学校的老师认得到西城中学里的一个人,他们中午聊天的时候,那个西城中学的老师自己漏了陷儿,说出了他们阅卷小组全是西城中学的人的实情。那个涪外的老师心里就不平衡了,就在那里抱怨,就被我听见了,我就跑去给钟培秀说——那时候钟培秀还在当市教研员——老太太听了大吃一惊,赶忙把他们西城中学的卷子拿来一看,真的,一本一本作文全打的是高分。钟培秀气坏了,说要通报批评西城中学。
程建超:最后通报了没有吗?
江海珍:怎么可能?西城中学公关能力好强啊。
文宇航:结果阅卷的人都跑了,钟培秀就喊我们几个留下来加班,给西城中学的杂毛擦屁股,把他们改过的作文,再重新改了一遍。那么冷的天,活生生多改了半天卷子,气死人了!
贾静:好讨厌哦!
江海珍:才可恶哦!
翦文化(淡淡地)说:这都不算啥了,他们连去年的全国数奥总决赛都敢搞鬼。
胡茂林:全国数奥啊,咋没听说呢?
江海珍:我也没听说。
文宇航:我也没听说。
翦文化:全国数奥总决赛前一天,剑南县有一个什么中学提前拆开卷子考了——估计应该就是西城中学撺掇的,反正那种三四流学校数奥也考不出个什么名堂——然后就把试卷传给了西城中学。头天晚上,西城中学的学生都睡下了,又被紧急喊起来,全部回到教室,由数学老师专门重点讲解了一道大题,结果第二天就考到了。西城中学那年数奥全国总决赛,就拿了18块金牌,又到处宣传,说是全国第一,洋昏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没多久就被人举报了,上面来一调查,西城中学学生所有的成绩都被取消了。只不过可能做了大量工作,才没有在媒体上捅出来。
胡茂林:怪不得我没听说呢。
贾静:有没有这种情况,那西城中学里有些学生本来是有实力靠自己拿金牌的,这下也全都跟着遭殃了?
程建超:那完全有可能啊,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扯到荷花带到藕啊。
文宇航(叹):教育要是弄虚作假了,才真的是误人子弟啊。
江海珍:就是。
胡茂林:也不知道现在中国的教育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教师一个个在社会上也抬不起头说不起话,家长要求又高,孩子越来越不听话,教育界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多。
翦文化:有人不是说了吗?当你面对某些问题无法理解,无法解读的时候,你就往两个字上面去想——“利益”,都是利益在作怪。
文宇航:教育市场化了,追名逐利也就成了常态。你想啊,任何一个行业,只要为了名利,当然是能用的手段办法,无所不尽其极了。
胡茂林:唉,不知道的人还都以为学校是一块净土,教师都是圣人呢。我有个亲戚,在涌金区里当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从来不给自己娃儿的老师送礼。今年过端午节,别人送了他很多的粽子票,多得用不完,他拿了到处送人,还问办公室里的小青年要不要,要不要?我就问他,你给你儿子的老师送了吗?他十分意外,说,啊,还要给老师送礼啊,老师应该是道德楷模啊。我当时就无语了。当老师的现在到底应该是被放在神坛上,还是放在烤架上呢?到底是被尊重,还是以道德的名义被无视呢?
翦文化:市场大潮,金钱面前,教育就是一个被强奸了的良家女子啊。
江海珍(皱着眉头):好难听啊。
翦文化(梗着脖子):未必不是吗?
文宇航:阿超最知道了,各个学校招生工作竞争得那么激烈,都在抢生源,挖优生,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考得好,为了中考高考数据漂亮。
程建超:对,现在是教得好,不如招得好啊。
文宇航:都知道西城中学高价买优生,它优生多了,自然就考得好,刷的数据就是漂亮,广告效应打出去了,社会声誉就起来了,它自然就成了名校了。
江海珍:听说今年高考,好像北湖中学考得不好,没考过涪城中学和西城中学啊。
文宇航(追问):什么才算考得好呢?
胡茂林:上清华北大的人数多呗。
文宇航:教育的成败,考试的成功与否,就只是最后看几个尖子生的个数吗?光去看优生的人数,这算不算是在搞精英教育呢?中国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是要精英教育,还是要陶行知当年倡导的平民教育呢?请问那么多学生中,最终有几个人能考上清北的?就算考上了清北,他就肯定是人才啦?清北的那些学生,网上不是说大多数都跑到美国去了,最后留在美国,为美国服务了吗?这就是中国教育的目的吗?人才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我认为还是要看他为社会做贡献的大小。前两天老珍的得意门生江银海回来看她。
程建超:江银海,那是双语实验学校的骄傲啊。
文宇航:就是啊,宣传片里天天在宣传的一个榜样学生,高二就被北大提前录取的宝贝疙瘩。那天他回来看老珍,我也正好在场。
江海珍:就是,他刚好休假,回来探亲,就跑到办公室来看我了,晚上我刚好没晚自习,就一起吃了个饭。
翦文化(问江海珍):江银海没出国吗?
江海珍:江银海北大毕业后没有出国,他说没意思,也不想考研了,自己和别人一起在搞了家游戏公司,搞得很成功。前段时间,他们把开发出来的游戏卖给了美国一家公司,赚了20个亿哦,好能干啊!
贾静和胡茂兴程建超(都震惊):哇,20个亿!
江海珍(证实):真是20个亿哦!江银海是公司第二负责人。
胡茂林:那他分了不少哦,财务自由了。
江海珍:应该是吧。
文宇航:我在一边听他讲,他说他天天没事就在研究游戏玩家的心理。
江海珍:就是。
文宇航:研究玩家心理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导游戏玩家,在某些节点为了继续完成任务,就不得不去交费,掏钱购买装备。就个人事业而言,江银海应该算是相当成功的了,个人收入那是相当可观,这也是实现了个人奋斗的目标了。我就在想,这么一个聪明能干的人才,他做的这个事情,有多大的社会意义呢?说难听点,聪明劲儿都用到琢磨如何掏那些游戏玩家的包包上去了,这,这,这咋理解呢?
翦文化:这不叫引导,叫引诱了。
(大家都沉思着。)
文宇航: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教三类班,班上的学生基础是差,教起来真是费劲,最终能考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的人是少数。但很多孩子离开学校之后,回过头来却非常感激我们。我就在思考,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后来大概想通了,因为经过老师的努力,让这些资质平凡的孩子,甚至平庸的孩子,在原来的基础上有所提升,有所改变了。我想,这就体现了我们教育的价值,因为能让更多的人从教育中受益。所以我认为中国的教育应该倡导真正的平民教育。应该努力扭转一下社会舆论导向,那就是衡量一个学校的好坏,应该是看他能不能让大多数学生养成正确的三观,学业上能不能在原来入口成绩的基础上得到提升,而不是仅仅看少数几个优生考上名牌学校。
翦文化:要扭转一种社会风气,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文宇航(喝了一口酒):那倒是,所以说,中国教育难呐。
胡茂林(举起酒杯)说:我相信中国的教育一定会走上正轨的,来,为了中国的教育明天,干杯!
(忽然文宇航的手机铃声响了。文宇航看了看手机屏幕,起身到一边去接电话。)
文宇航:喂,什么事啊?
电话里秦溱:你没在涪江吗?
文宇航:啊,在峨眉山上。
秦溱:哦,仙儿她这个暑假想去日本玩。
文宇航:她怎么想起去日本了?
秦溱说:前段时间她在网上抢到了韩国一个什么团在日本东京演唱会的票,她就想去看。
文宇航(皱起眉头):现在这些小孩一天到晚追这个团那个团的,没名堂得很。
秦溱:小孩儿嘛,总要有自己玩的东西。我想的是让仙儿出去玩玩吧,随便就算是弥补一下去年她高考结束之后没出去玩的遗憾吧。她们还想去大阪环球影城,说是有哈利波特……
文宇航:她怎么去呢,一个人啊?
秦溱:有三个和她玩得好的高中女生,和她结伴约到一起去。
文宇航:哦,那还可以。那要多少钱呢?
秦溱:她们在网上订了自由行,护照签证办理,机票什么的,总共15000块钱的团费。本来价格还要高一些的,仙儿还能干,和平台讲了价钱,又少了两三千块钱,最后就是一人15000,钱我已经交了。
文宇航:好,我马上把钱转给你。他们去日本自由行,语言交流行不行哦?她们都不会日语,如果没有导游的话,方不方便呀?
秦溱(不以为意):应该没问题吧,日本人普遍会说英语,仙儿她们的英语口语你还担心吗?高考英语146分是白考的?
文宇航:那倒也是。
秦溱:仙儿叫你给她大伯说一声,想叫她大伯先去帮忙看看,在东京的国立竞技场周边有什么合适的住宿宾馆没有。
文宇航:叫她自己在网上看攻略吧,别找那个汉奸卖国贼。
秦溱(不满):说了你多少回,那么大个人了,还是那么孩子气!他毕竟是你亲大哥,就算他入了日本籍,他也是你的亲大哥啊。
文宇航:他那哪叫才入了日本籍啊,你忘了他还找了个日本娘们,改了日本姓,数祖忘典的东西。我老娘可怕他将来某一天又拖累我们,影响小仙的前途呢,到时候给你来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咱就惨了。
秦溱(不耐烦):你妈那就是在文革的时候被人斗怕了的人,老脑筋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们那种态度完全没必要!万一仙儿想去国外留学读研呢?美国欧洲就不考虑了,一个是太乱,不安全,不敢去;二来也太花钱,咱承担不起。新加坡,日本也还是可以考虑的嘛,万一去了日本,那边有个亲戚,而且还在知名大学里当教授,总能帮着照应一下嘛。
文宇航:这年头最好不要去国外读书了,我看日本这几年也麻烦,新加坡还稍微好点,就是弹丸小国,说不清——行了,我不反对她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去日本玩玩。
秦溱:你不想叫仙儿她大伯帮忙的事,你自己去给女儿说,给我说了也没用。还有一个情况,仙儿她们的机票订的是早上头班飞机,从成都双流直飞东京成田机场,那就要至少提前一个小时到机场办手续值机。仙儿考虑,想头天晚上就去成都机场,住到机场附近的宾馆去。
文宇航:那没必要,我送她去好了。
秦溱:那要起多早啊?起码要凌晨4:00就必须要出门,才赶得上按时值机。
文宇航:没问题,就这么定了,你给仙儿说好,我送她去双流机场。另外她那几个同学要不要一起去呢?
秦溱:她那三个同学,一个在成都,一个在眉山,一个在雅安,都不同路,她们约好是在机场见面的。
文宇航:哦,那行,就这么定了,让她自己做好准备,该带的东西,包括护照衣物什么的都带好。
秦溱:这个她自己知道,那么大个人了。
文宇航:我回头再给她打5000块钱零用。
秦溱:不用了,女儿的零用钱我来出吧。
文宇航:算了,你现在正在用钱,还是我来出吧。
秦溱(口气坚决):别争了,给女儿的零花钱我还是挣得到,出得起的。就这样定了,团费你出,零用钱我出。
文宇航(妥协):那行吧,挂了啊。
(挂了电话,文宇航回到座位。)
程建超:你女子要出去玩儿啊?
文宇航:就是,一个中国小孩子家,要跑到日本,去看什么韩国人的演唱会,毛病!
317 峨眉山清音阁半轮秋民宿酒店 日 外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天居然放晴了。)
(胡茂林穿戴齐整,提着拐棍精神抖擞地从酒店的小餐厅里出来。文宇航也背着行囊,拿着拐棍跟着出来,但他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如胡茂林,神情委顿,哈欠连天。)
胡茂林(一屁股坐在餐厅门口的石栏杆上,皱着眉头):他们未必都还没起床吗?
文宇航(没精打采地):谁知道,可能是吧。
胡茂林(不满):出个门都不利索,烦人。
(刚好贾静和江海珍从客房出来,明显是刚刚洗漱完毕。)
胡茂林(吆喝):老珍,快点,太阳都出来好半天了,就等你们了!
贾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起晚了。
江海珍:茂姐,你咋起那么早吗,你睡不着吗?
胡茂林:老汉儿家了,是没有你们年轻人睡得了。
江海珍:爬你一转,你才比我大几岁哦!
文宇航:我们都吃完早饭了,你们快点吧。
贾静(惊奇):那么快,你们早饭都吃完了啊?
文宇航:嗯,快去吧,她这里的馒头还好吃。
(程建超也从客房出来。)
程建超:珍姐,你们吃完早饭了?
江海珍:超超,我和小贾还没吃呢,正要去吃,茂姐和村长吃完了。
程建超:哇,你两个那么快啊?
文宇航:阿超,你昨晚到底要了多少酒啊,最后净到喝不完。
程建超:就要了两斤啊。
文宇航:昨晚那个青梅酒好喝倒是好喝,度数感觉也不高,喝到嘴里甜蜜蜜的,口感不错,但感觉还是有后劲儿。
江海珍(走出餐厅,手里拿着一个小馒头边吃边说):就是,当时喝到嘴里挺舒服的,但最后头还是有点晕乎乎的了。
胡茂林:老珍,你酒量那么大,昨晚那点酒就会晕乎乎的,我才不信呢。
江海珍:嘿,茂姐,我啥时候说我酒量大了?
(程建超去端了稀饭,贾静端了一碟小馒头出来递给江海珍,江海珍说声谢谢,又拿了两个小馒头吃起来,贾静递给文宇航和胡茂林。)
文宇航:谢谢,吃饱了。
胡茂林:不要了,谢瓜了。
江海珍:她们做的小馒头好好吃哦。
文宇航:就是。
胡茂林(问程建超):阿化呢,未必他还没起床吗?
程建超(也拿了一个小馒头):好像是——哎哟,最晚青梅酒喝多了,睡得我五迷三道的,做梦都听见化哥在打呼噜!
(几个人大笑。)
翦文化(不知啥时候出来了):超儿,你还好意思说做梦都梦见我打呼噜,你打的呼噜还小了啊?搞得我一夜没睡好,拿枕头捂住脑袋都不行!
(大家更是哈哈大笑。)
胡茂林:你们是互相伤害!
文宇航:我最怕打呼噜的人了,幸亏茂姐昨晚没打呼噜哦。
胡茂林:我没打,你打了一会儿。
文宇航(不信):我从来不打呼噜的啊。
程建超:那不一定,一般打呼噜的人自己是不晓得的。
江海珍:就是,还有很可能昨天爬山也累了,你又喝了酒。
翦文化(委顿地坐到石栏杆上):都说青梅煮酒论英雄,青梅酒倒是喝了,英雄也论完了,糟了喂,今天爬不动山了。
胡茂林:阿化,你昨天才批评我不努力上进,你今天怎么也拉稀摆带呢?
翦文化(斜着眼看着胡茂林):茂姐,我好久批评你不上进了?我来问你,你昨晚喝了多少酒?
胡茂林(爽利地):我没喝啊。
众人(大惊):什么,你没喝酒?
胡茂林:我没喝,我有肾结石,不能喝酒。
翦文化:就是说我们五个人喝了两斤青梅酒,你各家一口没喝?
胡茂林:啊,我一直在喝茶啊。
江海珍(哭笑不得,对文宇航):都没注意他,他个龟儿居然没喝,那么多酒全叫我们几个人喝了!
文宇航:一开始哪想到茂姐会装怪嘛,后来又有点二晕二晕的,就让他钻了空子。
程建超(想起来),说:化哥,不是二斤,后来又叫了半斤。
江海珍(更吃惊):妈哟,两斤半啊,天老爷!
贾静(笑):我们几个好凶哦。
翦文化:两斤半,五个人,一人半斤,小贾喝得少一点。
贾静:我没喝多少。
文宇航:也有个三四两了。
贾静(笑):可能有个二三两。
江海珍(惊叫):那未必我们几个人一个二个的都喝了有半斤多?
翦文化:差不多。
江海珍:哎呀,可不能叫我们老陈知道了,知道了非骂我一顿不可,为啥要喝那么多酒!
胡茂林:所以说,你老珍酒量还是不错嘛。
江海珍(啐了他一口):还不是你茂姐缩边边把我们害的!
胡茂林:我主要是有肾结石,不能喝,不然——
翦文化:茂姐,又再说你的肾结石,从我认识你那天起,一到喝酒的时候你就拿你的肾结石说事,说了十几年了,现在老都老了,还在说!
(大家都哈哈大笑。)
胡茂林:少啰嗦了,阿化,快去吃饭,吃了好爬山哦!
文宇航:怪不得茂姐今天早起精神百倍。
程建超(笑):今天我们几个都是手耙脚软的,只有茂老师能爬到金顶了。
翦文化(夸张地捂着头):今天真的爬不动了,茂姐你背我吧。
胡茂林(神气地):各家的山路各家爬哦!
贾静(笑):反转了,反转了。
文宇航(骂):茂姐太坏了!
318 峨眉山山道 日 外
(六个人在酒店里吃完稀饭馒头,辞了老板娘,背起包包,拄着竹杖,沿清音阁的一条岔路,依照指示牌,摇摇晃晃去往万年寺。)
(这里也算是景区的核心地带了。清晨的峨眉山腹地,路上的石阶全是两米来宽的条石打琢的,上面的露水渐渐干去;道路两旁基本上都是合抱粗的松树,树林深处更是可见几个人才抱得过来的大树,古木苍苍,丫枝森森。)
319 峨眉山万年寺 日 外
(晃晃悠悠走上个两公里山路,即到了峨嵋山上最大的寺庙——万年寺了。峨嵋山是普贤菩萨的道场,而这万年寺却是全国唯一的一座有着伊斯兰风格的圆形穹顶的佛教寺庙。里面一尊骑在大白象上的普贤菩萨法相,只须游人信众仰视方得一睹尊颜。)
(寺门口台阶上就有许多山猴,或蹲于栏杆,或坐于阶前,从容而漠然地接受着万千人众的观瞻,拍照,惊呼和花生。)
(一众六人瞻仰了庙宇和佛像,顺着人流走出拥挤的庙门。)
(胡茂林和程建超去边上的货摊上,一人买了顶白色的礼帽戴上,请路人甲帮着,用手机给六个人一起合了影,留下了那些属于自己的岁月记忆。)
(坐上了上山的观光大巴上,六个人或打瞌睡,或张望外景)。
320 峨眉山金顶 日 外
(太阳破云而出,阳光照耀下,在巨大宏伟、金光灿灿的十方普贤菩萨像前,路人乙在为文宇航们拍照留念。)
(照完相,谢了路人乙,几个人围着菩萨像瞻仰了一番。)
贾静(低头查看了手机上的资料,惊叹):哇,峨眉山金顶大佛有600多吨重耶!
江海珍(惊讶)地:啊,那么重啊,咋运上来的!
(就凑过去看贾静的手机。)
江海珍(念):通高48米,重达600多吨,建筑面积1000平米,是目前世界上最大、最高的十方普贤像。金殿、铜殿就有建筑面积1800平米。金殿为铜面鎏金屋顶,为目前中国最大金殿——哇,好了不起啊!
翦文化:这叫十方普贤像,十方啥意思?
文宇航:十个方位吧。
胡茂林: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面八方,只有八个,还有哪两个方位?
文宇航:上、下啊。
胡茂林(恍然,捂着嘴笑):哦,就是,就是。
(瞻仰了多时,方才转到栏杆处远眺云海山景。)
(这金顶上,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在这峨眉之巅平凿出了这么一块坝子来,以虔诚之心,修了庙宇,历经风雨山火,总是香火不断。)
(就有不少游人专门赶着时间摸黑上山的,或提前到位,在早上看了金顶日出,现在就穿了羽绒服晃来晃去。)
文宇航(看看他们的羽绒服):估计这些人的羽绒服,干净点的是自己的,埋汰一点的是租来的。
大家(观察了一下,都笑):可能就是哦。
(凭栏览景,极目远眺,只见云海茫茫,群山掩映在云海中,如仙山琼岛,如幻似真。)
文宇航(感慨):迟到的峨眉山之旅,总算了了。
江海珍(纳闷):嗯,你不是说你以前来过两次峨眉山吗?
(文宇航不吭气,望向天边的云海。)
翦文化:这峨眉山有多高啊?
胡茂林:3099米,那边标志牌上写的有。
程建超(嚷):哇,对面那座大山是不是就是贡嘎山了?
贾静:哎呀,可能就是耶,他们就说站在金顶上,天晴的时候,就可以看见贡嘎山的。
翦文化:贡嘎山又有多高啊?
文宇航:7556米。
江海珍:比峨眉山高那么多啊?
文宇航:没错,高考复习地理时我就背到了的,我高考全靠地理历史这两科了,都考了94分。
贾静:哇,怪不得文老师知道那么多历史故事呢。
胡茂林:文曲星下凡了。
江海珍(忽然想起):老文,西昌是不是高原啊,听他们说什么攀西高原,攀西高原,是不是就是说的西昌哦。
翦文化:攀西高原指攀枝花吧,不过西昌也是高原哦。
文宇航:我还不清楚啊。
翦文化(摸出手机,搜了一下):现在这手机通讯是厉害了,在这金顶上信号都是满格的——攀西是指四川西南区,包括攀枝花,西昌,米易,德昌,会理等地方。
江海珍:那西昌有多高啊?
翦文化:嗯……也有1500米左右,也算高原了。
文宇航:哦,西昌1500米,那昭觉呢?
翦文化(继续查找):昭觉……哇,昭觉就不简单了哦,最高海拔3873,最低520,平均海拔2170米,这绝对要算是高原了。
江海珍(吃惊):哇,3800多米,峨眉山多高?3099 ,那岂不是比这峨眉山还要高了?
翦文化:那是了,以后村长相当于要在峨眉山顶上,摆张讲台教“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了。
众人(顿觉情况之严重,看看文宇航):哇!
文宇航不免也有些茫然,看看远处的白云,自嘲道:……还要吸一口氧气背一句“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哦。
第二十六集
321 涪江市望园小区门口 晚 外
(八月初的凌晨,燥热的暑气并未散去多少。凌晨三点钟刚过,在黑黢黢的城区街道上,两旁的路灯还在百无聊赖地值勤站岗,安静的路面上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
(一辆蓝色小汽车轻滑地开到望园小区门口停下来。)
(坐在车里,文宇航拿起手机拨通了秦溱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秦溱穿着睡衣挽着女儿走出来。文小仙穿戴齐整,背着双肩包,后面她外公穿着汗衫背心帮她拉着一个大拉杆箱。)
(文宇航从后视镜看见她们,连忙下了车,上前先向前岳父打了个招呼,从他手里接过拉杆箱,回身打开后备箱,把箱子放了进去。随后要去接文小仙的双肩包,文小仙摆摆手,自己拉开车后门把双肩包放在了后座上。)
秦溱(柔声叮嘱女儿):仙儿,在外面一定注意安全啊,记住随时要给妈妈报告行程哦。
文小仙(转身拥抱秦溱,依依不舍):好的,妈妈,你自己在家里也要注意身体啊,要按时吃药啊。
秦溱(笑):放心,幺儿只要你安全了,妈妈什么都好了。
文小仙的外公(操着一口湖北味儿的普通话):仙儿放心去玩,你妈妈有外公外婆看着呢。
秦溱(对女儿):给外公道个别吧。
文小仙(向外公摆摆手):外公再见。
外公:再见,再见,仙儿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文小仙:放心吧,我们有四个人呢,没事的。
文宇航:那我们走了。
秦溱(对文宇航叮嘱):开慢点啊,天黑,路上记得一定开慢点。
文宇航:好的,知道了。
(父女俩钻进汽车。)
文小仙(坐到副驾驶座上,扎上安全带,向着窗外):妈妈再见,外公再见。
外公(见了不安):仙儿还是坐到后座上去吧,小孩子坐副驾驶座不安全。
文小仙(笑):外公,我都是成年人了,可以坐副驾驶座了。
外公(嘀咕):副驾驶不安全啊。
秦溱(劝父亲)说:没事儿的,她爸爸开慢点就是了。
(文宇航在手机上搜出去往双流机场的导航,启动车子,出发了。)
322 成涪高速公路 晚 外
(小汽车一路穿过还在酣睡中的城市,顺畅地驶上成涪高速公路。高速公路上漆黑一团,四野是一片寂静,对面来的大货车亮着大灯,强烈的光线透过隔离栏射将过来,颇使人不舒服。与自己同向的中间车道上,则罕有赶路的轿车,却多了不少挂着各种各样外地牌照的大货车,像拉了重物的老牛,在黑暗中默默地踽踽前行。)
(文宇航开着小汽车在快行道上,超过左手边一辆一辆的大货车。)
323 文宇航的小汽车里 晚 内
文宇航(伸着脑袋看了看窗外,嘀咕):咋那么多大车啊?
文小仙(打了个哈欠):是不是大车白天不让走啊?
文宇航:可能是吧,还有晚上开车不堵车,还凉快——你今晚睡着没有?
文小仙(没精打采地):睡着了,是妈妈把我叫醒的,妈妈可能一晚上都没睡着。
文宇航:哦。
文小仙(关心地):爸爸你呢?
文宇航(说实话):我也没睡着,我这个人心里一旦有了什么事就不容易睡着,心理素质不好,人也老了。
文小仙(担心):那要不要紧啊?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呢。
文宇航:没事儿,这点路不算啥,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咱们去腾冲玩,回来又去丽江,我开了一天的车,九个小时呢。
(车里沉默了,只有导航提示语音在指示着路线,文宇航专心开着车。)
文小仙(打哈欠):放个歌吧,清醒一下脑子。
文宇航:那导航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文小仙:没关系,我把声音放小点,你时不时瞄一眼导航图嘛。
文宇航:好吧,你也帮我看着点导航,千万别走错道儿了。
文小仙:行。
(她就打开了手机音乐,开始播放歌曲,第一首歌居然是赵雷的《成都》。)
文小仙:这还有意思哈,一大早赶去成都,就唱《成都》。
文宇航:是不是又叫大数据听见了哦。
文小仙:有那么神?
文宇航:这叫应景了。前年学校组织我们党员活动,去延安红色旅游,回来在西安,我们几个人晚上跑出去吃了烤羊肉串,喝了点西凤酒,完了就坐在西安的出租车里兜风,在西安街头齐唱《成都》。
文小仙(笑):跑到人家西安唱什么《成都》,你们叫人家西安的的哥情何以堪啊。
文宇航(笑):也是哈。
(汽车快速而平稳地跑着,车厢里回荡着低低的、舒缓而悠扬的音乐,传送着一种淡淡的惆怅。父女俩一起静静地听着,文小仙听着听着,情不自禁地轻轻跟着哼唱了起来。)
文小仙(忽然):一个人怎么会留恋一个地方,一座城市啊?
文宇航(淡淡地):还不是因为人,因为在某个地方,某座城里,有一个让他留恋的人。
文小仙(慢慢点头):哦,有道理……爸爸,你有留恋的地方吗?
文宇航:曾经有过。
文小仙:现在没有了?
文宇航:啊。
文小仙:哪里啊?
文宇航:无锡啊。
文小仙:哦,对了,听你说起过的。
文宇航:太湖之滨,大运河畔,梦中的江南水乡啊,你奶奶的老家,我的外婆陪我度过了童年时光。
文小仙:哦,哦,我小的时候,你和妈妈带我回去过一次的。
文宇航:嗯,我外婆去世后,就不想回去了,因为值得留恋的人不在了啊。
文小仙(默默地点头,轻轻叹口气):你还曾经有过嘛,我就从来也没有,我的外婆就在涪江啊,无感。
文宇航(看她一眼):至少你的童年,少年时期,爸爸妈妈一直都是陪伴你的啊。
文小仙:但我现在并不留恋涪江啊……也许哪天离开涪江了会吧……同学问我是哪里人,我干干脆脆就说自己是四川人,但有时候心里也不是很确定,我到底算哪里的人呢?搞不清楚,这算什么,漂泊感?
文宇航(轻叹一声):没办法呀,这就是命运,基因遗传吧,爸爸就是漂泊的一代啊,有段时间我自己都有种找不到根的感觉。五岁后被你奶奶接到四川来,当地人喊我们是外地人,再回无锡去,那儿的人又喊我们是四川人……哈哈,到底是哪里人,最后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文小仙:……
文宇航(感慨):“支离东北风尘际 漂泊西南天地间”,说的就是我啊。
文小仙(不觉笑):老爸你也太自恋了吧,敢跟人家杜甫比。
文宇航(笑):那是杜甫未卜先知,他就知道,在他一千二百年后,会有个文某人漂泊到西南来发展。
文小仙(撇撇嘴):嘁,自恋狂。
文宇航:其实现在好多人恐怕都找不到故乡何处了。有个熟人说过,如果放在欧洲国家的范围来讲,我都算是混血儿了,你看你爷爷奶奶,一个地北,一个天南……而你更是混血得不能再混血了,好多人都是这样的,当然就没有什么太深的故乡的概念了。
文小仙:嗯,想想也是啊,但这样也好,杂交基因更强大。
文宇航:所以你聪明啊。
文小仙(得意地):那是。
文宇航:谦虚点了。
文小仙:本来就是嘛,我骄傲!
文宇航(笑):好傻啊!
(过了一会儿,文小仙开口。)
文小仙:妈妈说等我开学了,她就要回武汉去住一段时间养病,等我寒假了她再回涪江来。
文宇航:哦……那你国庆节准备到哪儿去呢?
文小仙:妈妈叫我去武汉。
文宇航(看她一眼):你去不去吗?
文小仙(坚决地):我才不去呢!
文宇航(满意地):嗯,这才是我的女儿。
文小仙(反问):国庆节你会从西昌回来吗?
文宇航(摇头):不好说,毕竟才去一个多月,可能回不来……争取回来吧,我有了消息,提前给你说。
文小仙:万一你不回来,那怎么办呢?
文宇航:也没什么,就在西昌过了。你准备到哪儿去?去爷爷家吧,二姑也要回来。
文小仙(泄气):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我会和同学出去旅游,想去长沙看马王堆,喝奶茶。
文宇航:也行,反正自己独自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文小仙:好的,我知道的。
(过了一会儿。)
文小仙:爸爸?
文宇航:嗯?
文小仙(小心地):你……恨不恨妈妈呢?
文宇航(想了想):说不上来,说不清。
文小仙(失望):那还是恨了。
文宇航:也不是了,应该说不上恨吧,一开始应该是有种怨气,后来想到你妈妈毕竟给我生养一个像你这么优秀的女儿,而且带得那么好,我也就没什么怨气了。想起来从你小时候起,你妈妈就把她所有的精力都拿来陪伴你了,每天晚上陪你讲故事,做游戏,教你认字,陪你一起看少儿节目。一个女同志能那么有耐心,真是不容易,她是个称职的妈妈,所以我根本都恨不起来,慢慢的到现在也没什么怨气了。
文小仙:你和妈妈结婚的时候有真感情吗?
文宇航(口气坚定):肯定有的,仙儿你要相信,爸爸妈妈都不是随随便便的人,一开始我们就是本着组建家庭,生养孩子的目的走到一起来的,我们都是真诚的,你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人世的,你不要怀疑什么,也不要埋怨爸爸妈妈,更不要自怨自艾。每个人的命运是不一样的,承认吧,这就是你的命运,这就是你的生活,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永远是你的父母,我们永远爱你,而且我和你妈妈也一起风风雨雨生活了这么多年,现在我们都愿意把对方当成亲人来对待了。
文小仙(小声):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
文小仙:爸爸,你还会再找别的女的结婚吗?
文宇航:说不好,有时候觉得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的,一个人清清静静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不收地不管……
(文小仙不满地哼了一声。)
文宇航(急忙):我没有抱怨内涵你妈妈的意思啊,一个人生活是有自由的一面嘛,如果还能遇到合适的,我还是会考虑的,毕竟清净久了,就是冷清了,对吧。
文小仙:我将来就不想结婚,结婚真没意思,还有生孩子,更烦人了!
文宇航(吃一惊):嘿,仙儿,你这个想法可不好啊,我可不希望你当女单身汉,遇到合适的,还是希望你组织家庭,过正常人的生活。
文小仙(恨恨):什么正常人的生活啊,非得结婚才叫正常人的生活?结婚?哼,没意思。
文宇航(叹口气):唉,那就是你在埋怨我们大人没做好表率了。
文小仙:也不是了……现在这个时代了……到时候再说吧。
文宇航:说老实话,在耍朋友了吗?
文小仙:没有,你看那些一天到晚跟我玩得好的,都是闺蜜。
文宇航:这么多年就没有人向你表白过?
文小仙(自负):怎么可能没有?从初中开始到现在,这种奶茶都喝了不下一百杯了,哈哈哈哈!
文宇航(笑):是吗?
文小仙(笑):无聊死了,都是这种套路,送杯奶茶,搭讪,表白,嗨,老尴尬了!
文宇航(哈哈大笑):奶茶喝多了也不好啊!
文小仙(笑):所以好多时候我直接就把那种奶茶送给我同桌的女孩喝了,我才懒得喝呢。
文宇航(笑):那你的同桌岂不是沾了你的光了。
文小仙:就是就是,她们可开心死了,说哎呀,小仙,跟你坐同桌还有意想不到的福利啊,太好了!
文宇航(看她一眼):你拒绝人家的时候,说话要注意分寸,不要伤了人家的面子。
文小仙:知道,知道。
文宇航语重心长地():结婚对象还是要找的,只不过一定要慎重,注意德行在线,千万不要被外表迷惑了,蒙蔽了,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幼稚不堪,一天到晚就会被什么小鲜肉,五花肉整得五迷三道的。
文小仙(大笑):什么啊,还五花肉,哈哈哈!
文宇航(笑):找男朋友,颜值要看,不能不看,像你舅舅家的丑女婿,(不屑地)不就是一家人都在市政府上个班吗?瞧你舅妈那个得意劲儿,自己家条件又不是不好,找个那么丑的东西,受不了!丑也罢了,学识还不咋的!我警告你啊,文小仙同学,你以后敢给我找这么个怪小伙来气我,看我不给你翻脸!
文小仙(轻松):放心吧,怎么可能?我可是个唯美主义者,那些丑怪男休想入我的法眼!爸爸,那天舅舅请吃饭,我强忍着不去看佳怡姐姐的男朋友一眼,我真的一眼都不敢去看他,最后我提前走了,因为我闺蜜在公园等我玩剧本杀,我心想,提前走了总要给人家打个招呼才算礼貌唦,打招呼不看别人的眼睛总不好唦。我就边打招呼,边瞟了一眼那怪小伙的正面形象,就看了一眼,爸爸,结果你猜咋样?
文宇航(鼻子里哼了一声):哼,能咋样啊。
文小仙:瞬间我整个人就不好了,一下午整个人都感觉想吐,就是吐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文宇航:颜值要看,但不能全看,更不能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渣男给迷糊了双眼。那些狗屁小鲜肉,大肥肉有几个是正经货,最后不都现了原形吗?
文小仙(笑):放心吧老爸,对那些明星,我只是欣赏,比如一件外表美好的东西,你是不是要去欣赏一下啊?我欣赏他,并不代表我会痴迷他,我才不会像那些铁粉儿那样无脑呢。
文宇航(不信):哼,但愿你真的能像你自己说得这么理智哦。
文小仙(自负):不信,你就等着瞧嘛。
文宇航:还有,找对象还是要像老话儿说的,我们中国人传统的理念,那就是讲求门当户对。过去的门当户对,可能更多指的是物质方面——当然物质条件不讲也不行,柴米油盐酱醋茶在那里管着呢,物质上差距大了,会影响到精神层面。我认为,现在情感,婚姻讲求门当户对,更多地应该针对精神方面,物质精神二者是相辅相成,相互融合的。
文小仙:……嗯,有点道理。
文宇航:你看沈从文和张兆和,知道不?
文小仙:嗯,那年咱们去凤凰古城你给我讲过的。
文宇航:沈从文苦恋张兆和,一路追逐,“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纪的你。”——多美啊,一网深情,最终撩动、融化了美人的心。一个湘西大山里的山野混小子,一个苏州著名的大家闺秀,最终走到了一起,大家津津乐道,都说这就是典型的才子佳人的圆满爱情故事了。但谁又知道,其实这两个人终究都是不幸福的,甚至是个精神悲剧。物质上可以共渡难关,可社会地位,出身家庭,成长环境的差距是改变不了的,这是两个人天然的、不可逾越的鸿沟,导致了两人始终无法走进彼此的心底,沈从文始终担心害怕张兆和看不起他,离他而去;而张兆和呢?当年面对沈从文的苦苦追求,张兆和为什么会犹豫?那是有道理的,那就是一种天然的最真实的抗拒,那才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可惜,女孩子心软,妥协了,也就注定了自己一生的不开心。
文小仙:嗯,有道理。
文小仙(忽然):爸爸?
文宇航:嗯?
文小仙:你以后再找对象,可要叫我给你把了关才行啊。
文宇航:啊?
文小仙:我给你说啊爸爸,那些年龄太小的,你就别去碰了,你也哄不起;年纪大的,更年期来了的,千万不能找,你也惹不起;有孩子的,有拖累的,也别动脑筋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精力也不够了,你也耗不起!
文宇航(眨眨眼):那岂不是就没得找了?
文小仙(轻松):哪会呢,天底下那么多女的,总有合适的——反正我都是为你着想,你一定要记住哦。
文宇航:好,我记住了,我不找。
324 成都机场停车场 日 外
(终于,小汽车依着导航的提示,进入成都双流机场的停车场。这时时间还不到六点,天还没亮透呢,但空港周边已经活络起来了,在路灯和晨曦下,车来车往,赶早的人们络绎不绝。)
(在停车场停好车,父女俩下了车。)
文小仙(抱怨):哎呀,好热啊!一大早就是一股热气,哼,成都的天气真受不了!
文宇航:日本凉快?对了,日本有台风,还有地震。
文小仙:死老爸,你等我回来了,再咒他们吧。
文宇航:哦,就是哈,忘了,sorry。
(文宇航去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取出文小仙的拉杆箱。父女俩一起背了包,拖了箱子向候机楼一层走去。)
(文宇航抬头看看未见曙光的天,扭脸就看见了停车场边立着的那座高高的熊猫雕像,他盯着那呆呆的大熊猫看了一会儿,忽然有种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
文小仙:爸爸,你待会儿到候机室找个地方,好好眯一会儿再回涪江吧,免得路上犯困。
文宇航(回过神):我待会儿在车上眯一会儿,然后就去省支教培训中心学习,等你从日本回来,我正好结束了培训,刚好来接你。
文小仙(惊讶):啊,妈妈没给我说啊?那太好了——爸爸,你真的要去西昌支教啊?
文宇航:啊,就是啊。
文小仙(担心):听说那里可艰苦了,你行不行啊?
文宇航:那么多人都去了,别人能坚持,我也能坚持。况且也就是两年的时间,没什么的。
文小仙:哦,那你待会儿在车上休息的时候,把空调开了睡,但是要记着,开了空调,车窗记得留点缝,注意安全啊。
文宇航(开心地):好的,女儿。
325 成都机场2号航站楼 日 内
(顺着人流,文宇航和女儿依次过了门口的安检,进到了候机楼一层大厅,赶早班飞机的旅客们在身边穿梭着。这时,一队机组和空乘人员拖着登机箱,从人群中松散地列队而过。)
(文宇航扭头仔细地张望了一下,也认不出是哪家航空公司的,那六七个高挑靓丽,身着职业装,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子,小声说笑着,一路施施走过。)
文小仙(在扶梯上一回头,喊):爸爸,这边!
文宇航(赶紧扭过头):哦,来了,来了。
326 西昌昭觉民族中学教学楼教室 日 内
(中秋节过去了,如果还在成都平原,还在涪江市,应该正是秋高气爽,冷暖相宜,一年中最惬意的时节了。人们大可以穿上各色时新的单衣T恤,卫衣衬衫,不用再担心烈日炎炎的毒辣曝晒,不用害怕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或三四友伴,或自得其乐,可以绕了仙海湖去看一看清亮的湖水,捡几枝各色菊花;还可以去登上富乐阁,览富乐山景,观天上流云,远眺鳞次栉比的城市全貌,最后发一通思古之幽情。)
(但是,在西昌大凉山深处,天气已经逼得文宇航穿上了他那件稍微薄一点的、灰色拜仁训练版的短款运动羽绒服了;因为发量稀少,文宇航脑袋上也戴上了黑色棒球帽。)
(相对内地城市学校里的教室,昭觉民中的教学设施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并不逊色于北湖中学了,但坐在教室里的学生,无论是在人数上,还是学生的学习状态,差距就很明显了,现实就显得苍白了许多。)
(这是初三(一)班的教室,稀稀疏疏坐了三四十个彝族学生,男生女生都是皮肤黑黝黝的,大多面无表情,神色呆滞,也有几个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讲台上的老师的。)
(一个男生夸张地伸长脖子往窗外楼下食堂的方向张望。)
文宇航(看见了,慢悠悠地):第四节课了,曲比拉铁的肚子的确也饿了。
(曲比拉铁听见自己的名字,马上把脖子缩回了。)
文宇航:其实很正常,文老师的肚子也早就饿了,要不咱们都不上课了,去吃饭?但是伙食团乌团长是不会给我们打饭的,因为还没到十二点,咱们还是吃不成;第二,咱们坐在这里了,就是学生,就必须像个学生的样子,要坚持把课上完。坚持一下,同学们要学会坚持。一个人做一件事就要争取把它做完,做好,就像大家坚持读了快三年初中了,坚持到明年,就完成初中学习了,这就是个了不起的坚持,据我所知,你们不少的熟人,朋友都没坚持下去,所以我说你们能坚持到今天,已经很了不起了。
文宇航(拿起讲台上的一本书):我们还是开始我们的读书时间。来,白晓梅,今天轮到你了,该读《西游记》的第二十三回后半部分了。其他同学注意听,看看白晓梅同学把字音都念准了没有。
(文宇航走下讲台,把书递给一个女生。)
(这里的大人小孩基本上都说的是彝语腔调的四川话,在保留彝族名字的前提下,个别人也会为自己和家人起个汉族名字,这个白晓梅就是这种情况,其实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彝族女生。)
白晓梅(站起来,开始朗读):二童别了三藏,同到房中,一个拿了金击子,一个拿了丹盘,又多将丝帕垫着盘底,径到人参园内。那清风爬上树去,使金击子敲果;明月在树下,以丹盘等接。须臾敲下两个果来,接在盘中,径至前殿奉献道:“唐师父,我五庄观土僻山荒,无物可奉,土仪素果二枚,权为解渴。”那长老见了,战战兢兢,远离三尺道:“善哉!善哉!今岁倒也年丰时稔,怎么这观里作荒吃人?这个是三朝未满的孩童,如何与我解渴?”……
(学生们聆听着,有不少学生就趴在了桌子上,文宇航踱过去,女生就在脑袋上轻敲一下,男生则在他们腰眼上捅一下,示意他们坐直了身子。)
(十几分钟过去了,白晓梅把这回读完了,停下来看着老师。其他学生也都看着文宇航。)
文宇航:好,白晓梅同学读完了,明天该轮到谁朗读名著了?
班长拿黑木里则(举手,站起来):明天轮到吉牛日呷了。
文宇航:好,那吉牛日呷下来准备一下,把书拿下去,自己先读一遍,认不到的字,自己先查字典。
吉牛日呷(腼腆地):好。
文宇航(回到讲台):同学们,学语文一定要张嘴读书,今天早上我在隔壁二班上早读课,二班的同学读书的声音就比你们的声音大,明天早上你们一班的早读课,我相信,我们一班同学读书的声音肯定会超过二班的,是不是啊?
学生们(一起大声)道:是!
文宇航:好,我现在来问大家,今天大家听到的《西游记》的篇章内容,讲的是什么故事?
学生(七嘴八舌):偷人参果。
文宇航:谁偷?
学生:孙悟空,孙行者。
文宇航:话要说完整,孙悟空在什么地方偷了谁的人参果?
(有学生张嘴就要答。)
(女生拿黑木里则举起了手。)
文宇航:大家看看里则。
(同学们都扭头看向拿黑木里则。拿黑木里则腼腆地不知所适,但仍保持举手的姿势。)
文宇航:里则就懂得规矩,回答老师的问题,长辈的问题要举手,而不是像放羊一样——里则你来说。
拿黑木里则(腼腆地站起来):孙悟空在五庄观偷了镇元子的人参果。
文宇航(微笑地点头示意拿黑木里则坐下):说得好,里则听得很仔细,很认真,大家要向她学习,学会集中注意力。
文宇航:那我再问大家,猪八戒吃出人参果的味道了吗?
一个学生(大喊):没有!
他身边几个学生(小声招呼他):举手,举手。
(那学生想起来,举起手来。)
文宇航(满意地点点头):胜以日聪。
胜以日聪(站起来):没有。
文宇航:为什么呢?
胜以日聪:猪八戒一口就把人参果吞到肚子里去了,所以他没吃出味道来。
文宇航:不错,小聪聪听得很认真。好,我再问大家,这个五庄观里供的是什么神仙菩萨啊?
(学生们愣了愣,互相看着同学,有人就说是观音,有人说不是观音,是如来佛的。)
文宇航(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这个问题,大家下来自己翻书,反正教室读书角有好几本《西游记》,大家下课自己去从书里找答案,明天我来问大家,抢答成功的,老规矩,有一包奶茶作为小奖品。
(学生们笑了。)
文宇航:其实,我们的语文书里也有不少可以读的故事,比如今天我们要学习鲁迅的《故乡》,我们现在来看看,鲁迅小时候都遇到过哪些有意思的人,哪些好玩的事。
327 西昌昭觉民族中学教学楼教室 日 内
(下课铃声响了,像一群野山羊一样的学生们蹦着跳着,一窝蜂地跑下楼梯,冲向食堂门口。)
文宇航(喊住班长):里则,今天是英语韩老师守餐,你也帮忙招呼一下,看有谁敢调皮捣蛋的,马上来报告我。
文静的拿黑木里则:好。
328 西昌昭觉民族中学教师宿舍 日 内
(文宇航回到那二层教学楼后面的一排平房里。这里用砖墙隔出了十几间单间,作为老师们的宿舍,一人一间。屋舍相对内地是简陋了不少,比如墙壁浅浅地涂刷了一层乳胶漆,感觉是新入行的小工乘师傅不在,练手艺之后留下的杰作。有家有口的本地老师早就住在校外的自购房里了;带了家属来支教的老师则一般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县城里租了房来住,所以这里一般只有单身汉们在住宿。文宇航和黄滨的房间连着,他们把紧挨着他们宿舍旁边的一间更小的多余房间,收拾成了他们的厨房)。
(文宇航推开自己的宿舍门。)
(这时隔壁厨房里的黄滨听到了声音。)
黄滨(喊):老文,你回来了啊?
(文宇航喝了一口手上杯子里的水,答应着,放下手上的书和水杯,走到隔壁。)
(黄滨正在燃气灶上炒菜。)
黄滨(头也不抬地):马上就好了,这是最后一个菜了,回锅肉,炒完就准备吃饭。
文宇航(嗅了嗅鼻子):哎呀,好香啊!
黄滨:豆瓣儿酱没了,回头要去小卖部看看有没有?
文宇航:哦,敬业,你没第四节课吗?
黄滨:没有。
(文宇航用筷子夹起小折叠餐桌上的那一盘土豆丝,尝了尝。)
文宇航:嗯,好吃,敬业你这手艺,我还要练多少年才赶得上哦。
黄滨(笑了笑):哪里,都是马马虎虎乱做的,炒熟了为算。
(他就把锅里的回锅肉倒到燃气灶旁边的一个空盘子里,文宇航过去接过来放到餐桌上。)
(黄滨把燃气灶另一个灶位上的小汤锅端了下来,那是一锅西红柿紫菜蛋汤。)
(文宇航去燃气灶旁边的饭菜罩下取出干净的碗筷,揭开小电饭煲的盖子,盛了一碗饭递给黄滨。)
黄滨(接过):谢谢。
(文宇航也给自己盛了饭,两人隔桌对坐在两张蓝色塑料凳子上,吃了起来。)
文宇航:明天我没有第四节课,我早点回来做饭炒菜。
黄滨:好吧,明天我刚好有第四节课。
文宇航(忽然):糟了。
黄滨(忙问):咋啦?
文宇航(笑):明天岂不是又要轮到吃我的烂手艺炒的菜了?我的手艺比较差,你可不要嫌弃啊。
黄滨(耸耸肩):说那些,两个大男人,能把自己的伙食照顾成这个样子,已经蛮不错了。
文宇航(想起来):我看看明天还要不要再去买点儿菜?
(他放下碗,起身走到墙角的一个旧冰箱边,打开柜门,往里面看了看。)
文宇航:后天周末还要去集市上买点肉回来冻起才行了。
黄滨:嗯,我去买。
文宇航:一起去看看,可以买点羊肉,我看这里的羊肉比较多,价钱还可以,周末买点回来红烧,清炖都好吧。
黄滨(慢悠悠地):可以,到时候还可以喝上两杯。
文宇航:嘿,敬业,你那几瓶好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才在网上买了一件涪江的五谷特曲,好像明天就到了。
黄滨:安逸——老文,我是今天下午的课了,上午把昨天给学生们测验的卷子改了,你猜一班,二班两个班最高分多少?
文宇航:多少?
黄滨:最高分41分,最低分七分。
文宇航:满分多少啊?
黄滨:100分啊。
文宇航:天呐,怎么那么差?
黄滨:不是差,而是相当地差了,比起双语实验学校年级上最差的班都要差,这些个幺儿们普遍是二十多分,就跟没学过一样。
文宇航(叹口气):这里的孩子学习基础普遍差啊。
黄滨:就是,相当地差。
文宇航:经济落后的背后,其实是文化的落后,是思想意识的落后,这大凉山里的教育扶贫任重道远哦。
黄滨:就是啊,好多娃娃,你听嘛,说话都不利索,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意思。
文宇航:所以我现在上语文课,根本不敢按照教材里的课文去上,我都是先组织学生张嘴朗读,让他们轮流读名著,先读《西游记》,然后让学生讨论一下书里面的一些故事情节啊,人物性格,逼他们张嘴朗读,目的也是为了激发一下他们的兴趣,争取先慢慢提升一下他们的阅读能力,下一步再说提升他们的理解能力和写作能力的话。
黄滨:我也是啊,每节课尽量要搞一些数学游戏,争取先把他们的学习兴趣提起来。这里孩子的学习兴趣都不浓,大人学生都把这里当成了大托儿所,只图毕业,然后就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干点别的什么,你看嘛,坐在那里一个个就跟木偶人一样。
文宇航:也有个别要学的。
黄滨:是有,就是这种人少了。
文宇航:晚自习我就叫他们读书,每个人必须到教室读书角去选本书来看——你们班我给你开了书单的,叫你买给学生读的书你买了没有?
黄滨:买了嘛,你那天把单子给我,我就在网上买了,已经到了一批了,还有一批还在路上。
文宇航:好,就是要叫他们多读书。
(正说着,女生拿黑木里则匆匆跑进来。)
拿黑木里则(气喘吁吁地喊):老师,老师!
黄滨(头也不抬地):又惹事了。
文宇航:又咋啦?
拿黑木里则:曲比拉铁跟阿里力发打架了。
文宇航:打得凶不凶?
拿黑木里则(想了想):不是很凶,但还是有点凶。
文宇航抓紧刨了两口饭):那现在把他们都拉开了没有啊?
拿黑木里则:我们几个人把他们都拉开了,就是不知道现在又打起来了没有?
文宇航(只好放下饭碗对黄滨):敬业,你先吃着,我去看看。
(这种事情应该是经历多了。)
黄滨(淡定):好,我把你的饭都先热在电饭煲里,待会儿你回来,如果菜凉了你自己热一下就行了。
文宇航:行,你吃了就赶快去休息吧,下午你不是还有课吗?
黄滨:好的。
文宇航(扭头对拿黑木里则):走。
329 西昌昭觉民中食堂门口操场边 日 外
(学校的食堂相对简易,就安排在校门口,紧挨着学校的操场。国家政府为每位彝族学生提供了免费的营养午餐,这时,大群的学生端着自己的饭碗,或靠着食堂的板墙,或蹲在跑道边,边吃饭边聊天。)
文宇航(走到自己班的二三十个学生面前,皱着眉头):我说了你们多少次了,打了饭就马上统一回自己教室里坐着,踏踏实实地吃嘛,不要随时随地往地上一站,一蹲,对胃也不好,看起来也不雅观。
(几个学生开始慢慢地结伴往教室走去。)
有个男生:老师,别的班的人都在这里吃。
文宇航(瞪他一眼):别的班我管不着,一班二班的学生都必须回教室坐着吃饭,快去!
(一班二班的学生就慢慢端着饭碗,踢踢踏踏、陆陆续续往楼上教室走去。)
(文宇航这才扭头对呆立在一边的两个刚打完架的学生冷冷地看了一眼。)
文宇航:谁先动手的?
阿里力发(看看对手):他!
文宇航(看着曲比拉铁):是不是啊?
曲比拉铁:不是,是他先动手的。
文宇航(喝道):到底是谁先动手的?
阿里力发:他来抢我碗里的肉,我把他推开,他就给了我一拳头,我挡了一下,他又打了我一拳。
文宇航(怒视曲比拉铁):是不是!?
曲比拉铁(无法抵赖,只好低着头小声):是。
文宇航(质问):你自己碗里没有肉啊,食堂师傅没给你打?
曲比拉铁(低声):吃完了。
文宇航(又好气又好笑):哦,你吃完了自己的,就去抢别人的碗里的,你才霸道啊,你不得了得很啊,曲比拉铁!
曲比拉铁(争辩):谁叫他昨天骂了拉俄阿果!
文宇航(一愣,奇怪):啊,阿里力发为什么骂阿果?
曲比拉铁:具体我不太清楚,阿果好像借了阿里力发的漫画书没还。
文宇航(扭头问阿里力发):是不是啊?
阿里力发:我就是叫她赶快还我。
文宇航:听你的口气,你肯定还是骂了人的,是不是?人家女生借了你东西忘还了,这也是常有的事,你至于要骂人吗?
阿里力发:我没骂,我只说了她一句狗都记得住。
文宇航(皱起眉头):这还不是骂人的话吗?
阿里力发(默默地低了头):……
文宇航:天天教育你们,语言要文明,不能说粗话脏话,有时候矛盾冲突就是一句话惹出来的事,没听说过,“祸从口出”吗!你回头马上给人家拉俄阿果道歉去!
阿里力发:嗯。
文宇航(回头看看曲比拉铁,不解地):拉铁,人家拉俄阿果和阿里力发发生误会冲突,那是他们两个的事,关你啥事,你要来找阿里力发的麻烦?
(曲比拉铁低头不吭气。)
(旁边的拿黑木里则笑了,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别的班的学生也都笑了。)
文宇航(问拿黑木里则):里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拿黑木里则(指了一下曲比拉铁):他和阿果是娃娃亲。
文宇航(震惊):啊,什么,娃娃亲?
拿黑木里则:曲比拉铁和拉俄阿果,从小他们的爸爸妈妈就给他们定了娃娃亲的。
文宇航(吃惊):啊,还有这种事啊!
(曲比拉铁尴尬地站在一边。)
文宇航(想了想,问拿黑木里则):这种情况你们这里多吗?
拿黑木里则(摇摇头,又点点头):以前多,现在不多了,但还是有,班上有些同学就定的有娃娃亲。
(文宇航眨眨眼,半天才回过味儿来。)
文宇航(笑着问拿黑木里则):里则,你有娃娃亲吗?
拿黑木里则(使劲摇头):我没有,我妈妈说了,不给我定娃娃亲,让我自己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将来当医生,当老师,到西昌去上班。
文宇航(慢慢点点头,回头对曲比拉铁)说:哦,我明白了,是不是你以为阿里力发欺负了你未来的老婆,你就出手去惹他啊?
曲比拉铁:……
阿里力发:老师,他动手打我,我没还手。
文宇航(问曲比拉铁):是不是啊?
曲比拉铁(默默点了点头,小声)说:是。
文宇航:你打了阿里力发几拳?
曲比拉铁和阿里力发(异口同声):两拳。
文宇航(喝道):哪只手打的?把手伸出来!
(旁边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学生,调皮地从背后墙边找了一根竹竿,递给文宇航。)
学生:老师,给你。
文宇航(又好气又好笑地):谢谢你啦。
(曲比拉铁伸出右手,等待着受罚。)
文宇航:知道错了没有?
曲比拉铁(小声):嗯……
文宇航:错在哪儿呢?
曲比拉铁(低声):不该去打人。
文宇航:我规定的,一,本班同学之间不准打架;第二,即使本班同学之间避免不了要打架,也必须找和自己个头一样高,或者比自己高的人打,打个头比自己矮的人,要加重处罚。你记不记得了?
曲比拉铁(更小声):……记得。
文宇航(斥责):记得?你今天这叫记得?!现在,你用打人的这只手举着这根竹竿,必须举过头顶,沿着这操场走两圈鸭子步,再跑两圈步,如果胆敢偷懒,加倍处罚,听到没有!
曲比拉铁(翻翻眼睛,扭头看了看操场,小声):……听到了。
文宇航(命令):快去!
文宇航(看向阿里力发):你在这里监督他,曲比拉铁敢偷懒,马上来报告我。
(文宇航带着拿黑木里则回到教室。)
330 西昌昭觉民中教学楼教室外走廊 日 外
(二层教学楼的走廊是开放式的,走出教室,站在走廊,扶着栏杆就可以看见下面的操场,操场靠近校门口,旁边就是食堂和小卖部。每到吃饭的时间,站在楼上,就可以看见食堂的几个师傅把饭菜端出来,摆在食堂门口,学生们就在食堂门口外排队打饭。)
(文宇航爬上二楼,站在教室门口,往操场下面望了一下。只见那曲比拉铁右手举着竹棍,正蹲着身子,沿着跑道在摇摇摆摆走着鸭子步。旁边外班的十几个学生端着饭碗,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取笑着他。)
(文宇航注意地走到栏杆前,仔细看了一阵曲比拉铁的动作,发现他的动作还很协调,一会儿,曲比拉铁走完了鸭子步,很快就开始起身跑步,文宇航又注意到了他的速度还蛮快的嘛。)
331 西昌昭觉民中教学楼教室 日 内
(又看了一会儿,文宇航转身走进教室里,闹哄哄的教室才安静了下来。)
(文宇航慢慢在教室里踱着扫视着,巡视检查着学生们的桌面上和桌脚下的卫生情况。)
文宇航:吃完饭,每个人都要把自己的桌子擦干净——讲台上有餐巾纸——桌子下面掉的米粒要收拾干净,再去把自己的碗筷洗干净,手洗干净,嘴擦干净,才回寝室睡午觉,都初三的人了,唉,要养成卫生习惯啊。
(文宇航走过一个学生身边,嗅了嗅鼻子,皱起眉头。)
文宇航:阿子日聪,你有几周没换洗衣服,没洗澡啦,身上味道怎么这么难闻!
(学生们都哄笑起来。)
阿子日聪(辩解):我洗了的,上周才换了衣服,我洗了澡的。
文宇航(显然不信):吃完饭马上回寝室去换,自己把衣服洗了。上周才换的?上周换的不可能现在还有这么大的味道。把衣服洗干净了,下午拿给我检查了,才准进教室,听到了没有?
阿子日聪(无奈):听到了。
(这时教室门口响起一声“报告”。)
(文宇航扭头一看,曲比拉铁和阿里力发站在门口。)
文宇航:阿里力发进来。
(阿里力发鞠了个躬进来了。)
(文宇航踱出教室,走到曲比拉铁面前,看了看他的面色,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曲比拉铁和教室里的学生都紧张地看着老师。)
332 西昌昭觉民中教学楼教室外走廊 日 外
(文宇航示意曲比拉铁从教室门口移到走廊栏杆边。)
文宇航:鸭子步两圈走够了吗?
曲比拉铁:走够了的,不信你问阿里力发。
文宇航:我看你跑了两圈,也没怎么喘气,不累吗?
曲比拉铁:不累,在我们老家,小时候天天爬山,放羊,我都不累。
文宇航:肺活量倒还可以,跑步的动作协调性还好。这么办,你下午第四节课到体育向老师那里去一趟,我待会儿给他打个电话,向老师是体育学院田径专业的,我请他给你测试一下,看你有没有可能在田径运动方面发展一下,好不好?
曲比拉铁(意外地看看老师):……好。
文宇航:还有,你今天这个事,动手打人肯定不对,但如果从保护自己未来老婆的角度来看呢,好像也还说得过去,但你要记住,阿俄阿果要她满20,你满22岁,还有她本人将来愿意嫁给你,才是你未来合法的老婆;至于现在,对于你来说,她啥也不是,现在她自己能解决的事她自己解决,她自己解决不了的事,还有老师呢,用不着你再张牙舞爪地跳出来给我惹事,听到了没有?
曲比拉铁(低下头):嗯,听见了。
333 昭觉民中学校的学生寝室门口 晚 外
(晚上九点半钟。这里的学生寝室也是安排在一栋四层楼里的,一二楼是男生寝室,三四楼是女生寝室,二楼到三楼的楼梯中间拐角处,是宿管大妈住的值班室,想再往楼上走,就有一道铁栅栏门横挡着了,晚睡午睡和上课期间,就都是一把铁将军管着了。)
(文宇航和黄滨,加上另外两个老师从男生寝室里查寝出来。)
宿管大妈(大声招呼):都安静下来了,熄灯了!
(宿管大妈就拉了电闸,整栋寝室楼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几个查寝的老师等了等,觉得差不多都安静下来了,就转身撤退了,各回各的寝室。)
黄滨(缩着脖子):走,快回寝室去吧,好冷啊!
文宇航:你先回吧,我去跑两圈。
(黄滨这才注意到文宇航已经事先换了夜跑装备,头戴速干跑步帽,短款的运动羽绒服里面已经换上了运动上衣,下面穿着速干运动紧身裤,脚蹬一双跑步鞋。)
黄滨(提醒):老文,稍微活动一下就可以了,今天晚上风有点大哦,这个天跑步,冷空气别进了肺了。
文宇航:就是,我也是稍微活动一下。
黄滨:还有,老文,这里地势海拔比较高,你一定要注意到心速哦。
文宇航(感激地拍拍黄滨的肩):谢谢敬业,我就是慢慢跑一跑,活动一下,一定注意。
黄滨(伸个懒腰):唉,我也好久没运动了,还是懒。
文宇航:每天下午空了去打一打篮球嘛。
黄滨(笑):下午活动课时,学生娃太多了,都占着场子,也不好和他们去争,还有学生娃看见你老师来了,他也不自然,算了,等没课的时候再去跳一跳吧。
文宇航:也是,他们不是说了吗,时间就跟什么一样,挤一挤总是有的。
(黄滨笑。)
文宇航:那我先过去了。
黄滨:好。
334 西昌昭觉民中操场 晚 外
(文宇航小跑到了操场边,把手机放到衣袋里,脱下灰色运动羽绒服,叠好衣服放在跑道的外沿,就跑上跑道,在操场边上的几盏路灯的照映下,慢慢跑起来)。
(跑了两圈,微微出了点汗了,文宇航刚好路过自己的衣服,好像听见一声信息的提示铃声。)
(文宇航小口喘着气,停下来,走过去抓起衣服,披在身上,从口袋掏出手机一看,却是袁婷的微信信息。)
袁婷:文老师,你在西昌还好吗?听说那里的条件很艰苦啊!
文宇航(一愣,回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西昌啊?
袁婷:是贾老师给我说的,说是你主动申请去西昌支教的。
文宇航:哦,是的。
袁婷:我一听贾老师说你去西昌支教了,我就猜,你是为了肖班长吧。
文宇航:也有这个原因吧。
袁婷:你在那里还好吗?我看了西昌昭觉今晚晚上只有八度,才十月份啊,那么苦,你受得了吗?
文宇航:没事,可以的,放心吧。
袁婷道:文老师,我前两天去迪拜旅游,给你带了一块潜水手表,带夜光的。
文宇航(急回):哎呀,不用,谢谢你了,那肯定很贵的,我的表修好了,不用,谢谢。
袁婷:我就知道你会拒绝,我已经寄给贾老师了,麻烦她转交给你吧。不贵的,你一定要收下。
文宇航:太不好意思了,那只有谢谢你了。
袁婷:不用谢。文老师,我已经结婚了,我和我老公是闪婚,在银川西夏王陵认识的,他在广州开了一家化工企业。我今天刚刚又去孕检了,医生说怀的是一对双胞胎儿子。
文宇航(震惊):……
袁婷(又紧接着发了一条信息):过了年,我们就准备移民到新加坡去了。
文宇航(半天没动弹,他想了想,迟疑着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恭喜你了。
(但最终,文宇航又慢慢把这几个字的草稿去除了。)
(他关闭了对话框,收起手机,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慢慢走出校门,看着对面黑黢黢的群山,走到校门道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看着脚下黑乎乎的坡底,又看看黑漆漆的天,呆呆地坐着,久久没动弹。)
(他慢慢打开手机通讯录,想把袁婷的个人信息删去,却又舍不得,迟迟下不去手。
最后,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在手机微信上,给袁婷发了一张图片:一条正驶向远方的小船。
附了发了一条文字):
我与春风皆过客,君携秋水揽星河
(文宇航知道,又一艘小船淡出了自己人生的视野了。)
第二十七集
335 西昌昭觉民中教学楼办公室 日 内
(11月底了,彝族年也过去了,天气越来越冷了,有些再高一点的山顶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白的薄雪了,山林就像蒙上了灰白的薄纱,茫茫群山,素淡宁静。)
(戴了黑色棒球帽,穿了藏蓝色长款羽绒服,脚蹬踢不烂靴子,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文宇航,站在办公室门口眺望远山雪景,觉得这景象似曾相识,一时却又不记起到底在哪里见过的。)
(冷风吹来,寒气逼人,容不得文宇航长久地凝视山景,他被迫退回屋内,但窄小简单的办公室里的旧空调还不能用,所以他只能重新回到座位上,边轻轻跺着脚,边继续改着学生的假期作文。)
(上午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声响了,外面操场里又热闹了起来。)
黄滨(夹着书,脖子缩在没带帽子的羽绒服衣领里,边搓着手进来边嘀咕):哎呀,今天还真有点冷啊。
文宇航(头也没抬,随口):就是。
黄滨(坐下喝了几口水,看看文宇航):老文,这个彝族年放假你没回涪江,到哪里去了?
文宇航:我啊,本来想回重庆看我父母的,结果我二姐带他们老两口去三亚晒太阳去了,我就懒得跟过去了,时间也紧,就自己开车晃晃悠悠去了趟大理。
黄滨:哦,你父母住在重庆啊?
文宇航:一直住在我二姐那里,偶尔回涪江来小住一段时间。
黄滨:多大年纪了啊?
文宇航:都快八十了。
黄滨:老人家身体都还好吧?
文宇航:还行,我老爸还是很硬朗,我老娘就是那些老年人容易得的病,房颤啊,高血压什么的。
黄滨:那岂不是每天都要吃药?
文宇航:那可不是,药当饭吃呢。
黄滨(感叹):幸福哦,老爸老妈都还健在,不像我,想尽孝都没机会了。
文宇航(同情):是啊,也是遗憾啊,所以尽孝要赶早啊。
黄滨:大理好耍吗?
文宇航(伸个懒腰):蛮好的,现在正是淡季,游人不多,洱海旁边安安静静的,我又选了一家海东那边相对比较僻静的一家民宿,住了两天,每天躺在海子边的躺椅上晒晒太阳,看看水,看看云,安逸!
黄滨:那年我和老婆去过一趟大理,真心不错,就是人太多了。
文宇航:就是,必须是在游人少的时候去最舒服了。
黄滨:我老婆给你介绍的她们闺蜜的一个朋友,照片昨天我转发给你了,你收到了没有?
文宇航:收到了啊,谢谢敬业嫂了。
黄滨:我觉得条件还是可以,人长得也好,工作也不错,人家都是注册会计师了,年龄也合适,比你小了有个三四岁吧,儿子也大了,又判给前夫的,没什么负担,你可以考虑一下了。
文宇航:真心谢谢敬业和敬业嫂了,人家确实条件太好了,我都有些担心自己了。
黄滨:你担心什么,你那么优秀。
文宇航(大笑):头发都掉完了,还优秀啥啊!
黄滨(笑):谁说的,优秀不优秀非得跟头发有关系?大家都是那么回事了,彼此找个伴儿。先联系着,加个微信谈一谈,先网上聊着,再过两个月不到就要放寒假了,回涪江了再见面聊嘛。
文宇航:行啊,试试看吧。
黄滨:对头。
黄滨(忽然想起):老文,待会儿你是不是要回去做饭?
文宇航:就是,我把这剩的两本作文改完马上就回去淘米。
黄滨:过彝族年,有几个学生家长送了一些熏的腊肉,我昨天拿在外面晒了一天,这里白天太阳大,我怕晒得太干,到时候啃都啃不动就麻烦了。
文宇航:我那里也收到了一些,我待会儿回去,就一起收在冰箱里吧。
黄滨:冰箱里放得下不?前段时间就叫杨校长给买个大一点的,光答应,没见他买回来。
文宇航:杨大爷也不容易,一个大城市里的退休老校长,跑到这个地方来志愿支教,事情也多,可能忘了——实在放不下,就把多的腊肉拿到食堂,叫乌团长做给学生娃吃吧。
黄滨:这个主意好。
(上课铃声又响了。)
黄滨(起身):哎哟,我还有一节课哦。
文宇航(改完了作业,收拾桌子上的本子):你今天上午是连堂课啊?
黄滨:就是,是你们一班的。
文宇航:哦,我今天课排得好,早读加一二节,两下就搞定了。
黄滨:哦。
(黄滨喝口水,匆匆出门去楼上教室去了。)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文宇航了。)
(他起身刚离开座位,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响了,却是视频电话的铃声)。
(文宇航抓过手机一看,却是女儿文小仙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文宇航(马上接通了,盯着屏幕,大声):喂,仙儿?
(屏幕里却显出一个正在酣睡的婴儿粉嘟嘟小脸的画面来。)
文宇航(一下愣住了):……嗯……嗯?这……这……仙儿,仙儿……文小仙?
(停了一下,屏幕里传来文小仙清亮的声音:喂,爸爸。)
文宇航(一头雾水):这,这是怎么回事……仙儿,你人呢?
文小仙的声音:爸爸,你看看。
文宇航:看什么,这……这,这是哪来的娃娃啊?
文小仙:爸爸,你先看看这个娃娃长得像谁?
文宇航(狐疑地凑近屏幕,仔细看了一下,忽然心一紧):……嗯?!
文小仙(笑):爸爸,你看他像不像我小时候的样子啊?
文宇航(大吃一惊):啊?……这,这……
(他仔细端详,那个淡蓝色襁褓里的婴儿大概六七个月大,正在甜甜地酣眠,那相貌神情,眼风嘴角,活脱脱一个十九年前的小文小仙!)
(文宇航脑袋里一转,忽然炸了个惊雷,人几乎晕倒过去,他一屁股坐回藤椅里。)
(文宇航举着手机大惊失色,冷汗都下来了,声调都变了。)
文宇航(大喊):文小仙,文小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娃娃是怎么回事,从哪里来的?!
文小仙(不屑地鼻子里哼了一声):哪里来的?哼,你还问我,我问谁去?
文宇航(急得跳脚):文小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啊!
文小仙(得意洋洋地):你自己猜啊。
(文宇航大冬天急出一身臭汗来。)
文宇航(气急败坏地大声喊):哎呀,文小仙你个东西……你快快现身,你要急死我啊,是不是你——你在搞什么名堂?!
(这时屏幕里的边上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笑声。)
女子(劝):小仙儿,你莫逗你老汉儿了,你爸肯定中招了,想歪了,以为这是你的娃呢,哈哈。
文小仙(笑):哈哈哈,肯定是的,可是打死我文小仙,我也不敢未婚先孕啊!
女子(大声嚷):文小仙,格劳资,我又没惹你,你内涵我爪子!
文小仙(嘻笑):哦,哦——没有,没有,Sorry,Sorry,误伤,误伤!
(文宇航愣住了,他忽然觉得这个屏幕旁边的女子的声音咋那么熟悉啊?)
文宇航(喝道):文小仙,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快点给我现身,你是不是要急死我啊!
文小仙(嬉皮笑脸地):老爸,我又不是妖怪,你叫我现身?你还没说呢,这个娃娃长得到底像不像小时候的我啊?
文宇航(急怒):文小仙!
屏幕里那个女生:好了,好了,文小仙,你莫逗你爸爸耍了,别把你老汉儿急疯了嘛……
文宇航(一惊):啊?
(他猛地想起来,这不是倪喃的声音吗?可是,不会吧,倪喃,她怎么会和文小仙凑在一起呢?)
文小仙(大声):呵呵,老爸,你没那么笨吧,这明明是你自己的亲儿,我那可怜的没爹有妈的大兄弟啊,你都记不起来啦?
(随即,屏幕里一下闪现出文小仙撇着嘴,一副嫌弃的嘴脸。)
文宇航(一脸懵,脑子里一抽,又像响了个焦雷):啊,啥,你说啥?!
文小仙(撇撇嘴):老爸,你要不要看看你儿子的亲妈啊?
屏幕里旁边的那个女子(惊叫起来):不要,不要,文小仙,不准把摄像头照我,听到没有!
文宇航(猛地省过来):真是倪喃!
文小仙(回头):好好,不照你——老爸,是这么回事,倪姐姐明天下午就要给她爸爸做捐肾的手术了,所以我今天过来看看她。
文宇航(又是一惊):啊,定了明天?
文小仙:就是,我们现在就在成都最好的医院里,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手术排在明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吧。
文宇航(手足无措):啊,明天啊?……这,这……在成都哪个医院,你把位置发给我。
文小仙(不信):老爸,未必你还要赶过来吗?
文宇航(迅速盘算一下):嗯……我马上请假,订明天早上西昌到成都的第一班飞机,到成都好像是十点左右;昭觉到西昌青山机场要四个小时,我今天下午先赶到西昌机场住下,明天上午赶最早那班飞机,应该赶得过来的。
文小仙(急了):不行,太赶了!
旁边的倪喃(也急着喊):不行,太危险了,小仙叫你爸不要过来!
文小仙(提醒):爸爸,昭觉到西昌机场要四个小时啊?你们那边山路太险了,你最好不要赶过来,太危险了!
文宇航(坚持):没事的,我知道,我找个熟悉路的本地司机送我,放心,没事的。
屏幕外的倪喃(嚷):小仙,莫叫你爸来了,唉,最后才告诉他,就是想叫他莫来的……太危险了,不安全啊!
文小仙:爸爸,你听到没有啊,你亲儿的亲妈可发话了啊,听不听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电话挂了,文宇航瘫软在藤椅里,感觉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浑身无力过,傻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刚才才摆在自己面前的这锅乱炖。他掐了自己脸一下,疼。)
文宇航(叹口气,一时间整个人都凌乱在这攀西高原的冷风里):……
336 西昌昭觉民中校门口 日 外
(午饭后,校门口,白发苍苍的杨校长和黄滨来送文宇航。路旁边停了一辆摩的,骑手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精壮彝族汉子,戴了手套的手扶着把手,嘴上叼着半截香烟,骑在车上,双脚吊在车的两旁,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杨校长在叮嘱着今天的主顾。)
杨校长:文老师,下周赶得回来不?下周有一个送教下乡的任务,还有西昌市有几个学校的老师要来我们学校听你的课。
文宇航:应该赶得回来,我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就赶回来。
杨校长:那就好。
文宇航(对黄滨):敬业,麻烦你帮我收一下电脑,别掉了;放在办公室里我忘收了,旧电脑倒不值钱,主要是我的课件都在里面呢,掉了就麻烦了。
黄滨:没问题,我给你收到我那里去。
文宇航:谢谢。
杨校长(转身指着旁边那个摩的师傅):这个兄弟开摩的有好多年了,在当地是技术最好的。
文宇航(扭脸看看那个彝族汉子):哦。
杨校长(过去对那个摩的师傅):兄弟,路上开得慢一点哦,路上注意安全,一定要安全地把文老师送到县汽车站哦。
摩的师傅(把手上的烟头一扔,操着彝族口音的四川话):要的,我认得这个老师,他在教我的儿子呢。
文宇航(好奇):啊,你是哪个娃娃的父亲啊?
黄滨说:吉吉尔也,他是我们二班的吉吉尔也的爸爸。
摩的师傅说:我的儿子叫吉吉尔也,王老师是他的班主任。
文宇航:哦,是吉吉尔也啊,那娃还是不错的——那好,杨校长,我就出发了,过两天就回来。
杨校长(拍了拍摩的师傅的肩,再次叮嘱):路上千万小心哦,阿子赤尔兄弟!
黄滨:这是你儿子的语文老师哦,他回来还要教你儿子的。
彝族摩的师傅阿子赤尔(发动摩托车,自信地):放心吧,杨校长,王老师,没得问题的,我们天天在跑这条路嘛。
(文宇航背上双肩包,抬腿就跨坐上摩托车的后座。)
337 西昌昭觉去往机场的山路 日 外
(在杨校长和黄滨的注视下,摩托车启动了,慢慢在重新修好没多久的山区县道上,沿着崎岖山势盘旋而下,跑着跑着,速度越来越快,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
(文宇航戴着头盔仍觉风寒,他把脖子缩进连帽长款羽绒服的领子里,把羽绒服的拉链一直拉到嘴边。)
(因为风大,说话必须大声对方才听得见。)
阿子赤尔(大声):老师你回家去吗?
文宇航(大声):就是,回去看看,家里有急事。
阿子赤尔(大声):那回去了,还回不回来啊?
文宇航:要回来呀。
阿子赤尔:老师,回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这里不好。
文宇航:说好了的,回来肯定要回来的,男人说话要算数的。
阿子赤尔(大笑):哈哈,我给你开玩笑的,老师。我儿子叫吉吉尔也,他想读书,我就叫他好好读书,以后考上大学,到深圳去读书。
文宇航(好奇):为什么非要去深圳读书啊?
阿子赤尔:我去过深圳,打过工,深圳好,人多,繁华得很呢。
文宇航:你做的对,男子汉就是要出去闯一闯!
(摩托车在苍茫的大山里,像一粒滚动的小钢珠,沿着轨道似的山路,一圈一圈盘旋而下,紧接着,又一圈一圈盘旋着冲上另一座山头。)
(坐在彝族摩的司机师傅的背后,仍被山风吹刮得浑身发抖的文宇航,缩在摩的司机师傅身后,他又想看清楚前方的路,尝试着伸出头去,但迎面而来的山风如冲击波一般,又如刀刮割一般,文宇航努力眯着眼,扶着眼镜,努力看清那弯弯曲曲的山路,到底通向何方。)
(忽然文宇航记起前两天才听到的一首当红的歌:《你的答案》,那旋律就那么像这无尽的山路一样,一直萦绕在脑海里):
也许世界就这样
我也还在路上 没有人能诉说 也许我只能沉默 眼泪湿润眼眶 可又不甘懦弱 低着头 期待白昼 接受所有的嘲讽 向着风 拥抱彩虹 勇敢地向前走 黎明的那道光 会越过黑暗 打破一切恐惧我能 找到答案 哪怕要逆着光 就驱散黑暗 丢弃所有的负担 不再孤单 不再孤单 ……
338 成都某大医院 日 内
(人潮涌动,人声鼎沸,使人不禁感叹,现在的大医院,简直比大超市都要热闹。)
(文宇航背着包,带着口罩,匆匆忙忙随着人流往里挤进医院大门。不少人诧异地看看文宇航身上的长款羽绒服,因为在成都,现在也就是穿厚一点夹克衫的时候吧。文宇航注意到了别人异样的眼光,他是属于比较敏感的那种人,加之自己也走热了,就把包提在手上,也不停步,边走边脱下羽绒服,搭在手臂上。)
(文宇航边赶路,边神情紧张地看着右手握着的手机上的信息提示,左右张望着,一路寻找住院部大楼的电梯间,到了才发现,那电梯间里居然有十几部大电梯,且已经挤满了病患及家属,人头攒动,蔚为壮观。)
339 成都某大医院住院部病房门口 日 内
(四周安安静静的。文小仙背着一个粉色卡通造型的双肩包,独自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娃娃,在轻轻抖着,转着,哄着。)
(文宇航匆匆赶过来。)
文宇航(轻声喊):仙儿。
文小仙(抬头清脆地):爸爸。
(文宇航快步走到女儿身边,,低头看了看文小仙怀里的娃娃,文小仙献宝一样托着那孩子让他仔细看。只见那娃娃胖乎乎,白嫩嫩的,长得眉清目秀,穿着蓝白色的婴儿连体服,里面因为裹了尿不湿,有点鼓鼓囊囊的,身下半围着花色小薄毯,正微微皱着小眉头,沉沉地睡着。)
(文宇航仔细看了一回,抬头往病房里张望了一下,病房里空无一人)。
文宇航:仙儿,你,你倪姐人呢?
文小仙(小声):她和她爸爸刚刚都被推到手术室那边去了,她家里人跟过去,叫我抱了小九,在这里等你。
文宇航:小九?
文小仙:这娃就叫小九,小九就是他……
文宇航:……
文小仙:好乖啊长得,是吧?
文宇航(盯着娃娃):……嗯……
文小仙:为什么叫小九呢,有啥深刻的含义吗?
文宇航:……
文小仙:问你呢,爸爸,为啥叫小九啊?
文宇航(小声):我哪知道。
文小仙(调侃):未必,是你们之前,还有12345678个……才有了他?你们可真能干哈?
文宇航(小声):胡扯什么?……应该,是因为在九寨沟……有的他吧。
文小仙(撇撇嘴):嘁,挺浪漫的嘛,还九寨沟……哦,是不是我还在高考那次?
文宇航:啊……应该是吧……
文小仙(气愤)道:好啊,老爸,我在考场上挣扎苦熬,你们倒在九寨沟玩潇洒浪漫!
文宇航(不服气):未必老同志就不能潇洒,不能浪漫吗?你看网上报道的,山东那两口子六十岁还生个儿子呢。
文小仙(恨铁不成钢):人家两口子都是五六十岁,你呢?你这娃的妈未必也五六十岁了?老爸啊,你叫我说你啥好,以后有的苦头等着你吃!
文宇航(叹气):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啊,稀里糊涂的,谁知道怎么会是这个鬼样子啊。
文小仙:你怎么能说我大兄弟是鬼呢?
文宇航:我没说啊?
文小仙:你才说的。
文宇航:不准胡搅蛮缠,讨厌。
(文宇航低头又仔细看了看那正吮着手指头安眠的白胖小子,仍然是难以置信。)
文小仙:他是不是长得特像我小时候?
文宇航:嗯……还真是……
文小仙(仔细端详娃娃的脸):难不成我小时候就长这个样子?
文宇航(肯定地赞叹):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文小仙:所以我第一次见了就知道糟了,唉,这下老爸你扳都扳不脱了。
文宇航:扳什么扳,你的意思是说我想耍赖吗?
文小仙(翻个白眼):那谁知道呢?
文宇航(骂):屁话。
(文宇航试探着用一根手指轻轻摩挲着娃娃的小脸蛋。)
文小仙:惊喜吗?
文宇航(摇头):什么惊喜哦,惊吓差不多!到现在为止,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文小仙鼻子里哼了一声。)
文宇航(提醒):仙儿,你这种抱娃娃的方式不对啊,小孩都要滑下来了。
文小仙(又哼了一声):我又没养过孩子,我哪会抱啊?这种奶娃娃全身都是软的,我又不敢使劲,他光往下滑溜——来,你会抱,你来。
(文宇航把手里的衣服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小心地接过娃娃,说:我还不是养了你,才学会抱娃娃的,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
(文小仙把娃娃交给了父亲,甩了甩自己的胳膊,鼻子里又哼了一声。)
(父女俩坐在椅子上。)
文宇航(看看怀里的娃娃,扭头看着文小仙,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老是没完没了地哼来哼去啊?讨厌。
文小仙(又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老爸,你一天到晚就光会说别人,我看你就是个差生,你还不信!
文宇航:啊,什么?
文小仙:我再三给你说的话,你半句都没听进去!
文宇航(翻翻眼睛):你说啥了,我没听进去?
文小仙(看看身边走过的护士,压低声音):我叫你找对象不要找年纪轻的,你听了吗?
文宇航:你啥时候说过这话的?
文小仙:那次你送我去日本看演唱会的路上了啊。
文宇航:那是好久了,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应该已经有这娃了,你自己说晚了,还怪我。
文小仙(气地):你就耍赖吧,现在怎么办?看你怎么收场!
文宇航: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怎么办。
文小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呵呵,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哈。
文宇航:那现实就是这个样子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对不对?谁也不能逃避,我当初能和你妈把你养大,未必现在还不能把你弟弟养大。
文小仙:哈哈,你终于承认这是我弟弟啦。
文宇航(奇怪):我什么时候没承认呢?
文小仙(认真地):老爸,要不要去做个亲子鉴定哦?
文宇航:这还要做亲子鉴定吗?不是铁板钉钉摆在这儿的事情,只要长了一双眼睛的,谁都看得出来你和他是姐弟俩。
文小仙(愁眉苦脸地):死老爸,你知不知道,你的儿子,我的大兄弟,和我整整差了将近20岁啊,你是非要我当这个伏(扶)地(弟)魔啊?
文宇航(不懂):什么伏地魔,哈利波特?
文小仙(仰天长嚎):啊——天啊!我文小仙做梦都没想到,我也会当什么扶弟魔啊,我不干!我的老天爷啊!以后我的日子可咋过呀?都是你害的,死老爸!
文宇航(抱着娃娃轻轻哄着,不以为意地):傻货,记住了,以后上了班,赚的工资分一半给你兄弟就行了,那还咋过?
文小仙:不行,我自己都不够花呢!我现在还没挣钱,你就打算叫我分一半工资给这个小小渣渣了?
文宇航:住嘴,这是你亲弟弟,什么小渣渣?
文小仙(争辩):同父异母好不好?
文宇航:同父异母,也是你亲弟弟呀。
文小仙(泄气地靠在椅子上):天啊,我咋这么倒霉啊!
文宇航(想起来):诶,对了,仙儿,你是怎么搅和进来的?你咋会知道这些……你兄弟的事的啊?
文小仙(叹口气):唉,所以说我文小仙命运不济呢——那天我们学校组织我们到这个医院体检中心体检,我正在门口排队,忽然听见有人喊我名字,我回头一看,是一位抱了奶娃娃的大美女在喊我,可是我不认识她啊。她就过来问我是不是文小仙?我一脸懵逼,说是啊。她又问我,是不是北湖中学毕业的文小仙。我说就是啊。她又第三次问我,你认不认识文宇航啊?我说当然认得呀,他是我爸呀。
文宇航:……
文小仙:她就说对了,又问我你还认得到我不?我起先真没认出来,只是觉得有一点点面熟,但就是记不起来了。她说她是倪喃。我才隐约记起,我小学的时候,跟你们去北京参加夏令营的时候,她也去了,那时我还在上小学三年级,还跟她一起玩过的。
文宇航:嗯。
文小仙:我就说好多年不见了。她说就是。我就问,你结婚了啊,这是你的娃娃吗?她说是啊。她叫我看看这娃娃像谁?我看了看,说像你啊。她说你再好好看看还像谁?我就奇怪了,心想这个人咋那么怪呢?只好又看了看,是觉得这个娃娃有点面熟,但再也记不起像谁了。倪喃最后说,你不觉得他长得像你吗?妈呀,当时就把我吓了一大跳,赶忙问是什么情况?她却说她要替她爸爸捐肾什么的,来做身体检查。哇哩哇啦说了一大堆,我心想这个当女儿的真了不起,真勇敢啊,挺佩服她的,但这么重要的事说给我听干什么呢?最后,倪喃说,这个娃娃以后要麻烦你帮忙费点心过问一下哦。当时把我就搞蒙了,忙问为什么啊?这话也太奇怪了吧。结果倪喃就说,因为他是你的弟弟呀!我当时一下子人就傻了,尿都吓出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哦?!
文宇航(皱起眉头):女孩子家家的,注意说话文明!
文小仙(不服气地):本来就是嘛!
文宇航(寻思)道:她怎么一点儿都没给我说起呀?
文小仙(不信):这么大的事情,未必她都没联系你吗?
文宇航:从九寨沟回来后,她就把我拉黑了,微信,电话都联系不上。回想起来,我们在车站分手的时候,她临了就叫我以后不要管她的闲事。
文小仙(不解):为什么呢?
文宇航:我哪知道?应该是她不想给我带来什么负担吧。
文小仙:……
(忽然,王瑞芬匆匆赶了过来。)
王瑞芬(小声喊):小仙,娃娃醒了没有?
文小仙(起身):还没有呢,瑞姨。
文宇航(起身扭头看了看文小仙):……
(文宇航和王瑞芬见了面,文宇航颇有点尴尬。)
王瑞芬(却落落大方,客气地招呼):啊,文老师,你来了,路上辛苦了!
文宇航(尴尬地):哦哦,你好……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王瑞芬:他们父女俩已经分别进了手术室了。在手术室里外面我等了一歇,,不放心娃娃,就回来看看,来,给我吧,你也抱久了吧。
王瑞芬(麻利地从文宇航手中接过娃娃,看了看):睡了那么久了,应该快醒了吧,小仙,你帮我从包包里把奶瓶拿出来,你去看看哪里有热水,帮忙接一点儿热水吧。
(文小仙答应着,就从王瑞芬背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奶瓶儿,里面奶粉都已经放好了的。)
文宇航: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呢?
王瑞芳(想了想):也好。
340 成都某大医院住院部去往手术室的通道 日 内
(几个人就一起匆匆往手术室走去。文小仙一路注意搜寻着哪里有热水。王瑞芬不时用手护住娃娃的脑袋,免得旁边人碰到了。文宇航就走到了娃娃的前面半个身位,预先挡住迎面来的路人。)
王瑞芬(小声):文老师,关于这个娃娃,倪喃是这么给他爸爸解释的,她说做完手术之后,也不想结婚了,但想要一个自己的娃娃,就找了你做捐精者,是人工受孕的……我和他爸爸都信了她了。
文宇航(尴尬地):哦,哦!
王瑞芬:我和倪喃的爸爸,还有倪虹都商量好了,以后倪喃就是我们家里的户主了。家里现在剩下的那点儿东西,几套房子和铺面什么的,以后都归倪喃说了算。我专门给我们虹娃子说了,姐姐救了爸爸,咱们这个家没垮了,都是姐姐付出了太多,所以以后家里一切都要听姐姐的,姐姐说啥就是啥,姐姐叫你干啥你就要干啥。我们倪虹现在还是懂事多了,拍着胸脯子保证,说以后只要姐姐说话,姐姐的事他包了。
文宇航(笑):倪虹还是懂事了。
王瑞芬(点头):真的懂事多了,还是在你们学校进步大,真的要感谢你文老师了,不然……真不好说。
文宇航:哪里,哪里,人都是,换个环境,就会发生改变,加上倪虹自己也有上进心的。
341 成都某大医院手术室门口 日 内
(三十左右岁的一个副护士长正在团团转着找王瑞芳,看见她来了,急忙喊住她。)
副护士长:瑞姨,你跑哪里去了?你女子说她紧张得很,要求推迟半个小时手术。
王瑞芬(大吃了一惊):啊,这可怎么办?
副护士长:她要求跟你们视频一下,你们正好可以安抚她一下吧。
王瑞芳(急忙):好的,好的。
(那副护士长转身进了手术室。)
王瑞芬(转头对文宇航小声):这是我们好朋友家的女子,幸亏她帮忙哦。
(副护士长进去一会儿,王瑞芬的手机视频电话铃声响了。)
(王瑞芬一手抱娃娃,一手接通了视频电话。)
视频里倪喃:瑞姨,他来了没有?
王瑞芬:来了,来了。
视频里倪喃:把电话给他。
王瑞芳(就把电话递给文宇航):找你的。
(王瑞芳自己抱了娃娃慢慢走到一边的长椅上坐下。)
(文宇航接过电话,走到一旁,却看不到屏幕里的倪喃,只是蓝花花一片,应该是医院病房里的被子枕头什么的。)
文宇航(奇怪):咦,人呢?倪喃,怎么看不到你呀?
视频里倪喃(吃吃地笑):我看见你了。
文宇航:我看不到你,你调整一下摄像头的角度吧。
倪喃:不行,不能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丑得很!
文宇航:哪里丑了嘛?快点,让我看看。
倪喃:不行。
文宇航:就一眼。
倪喃(坚持):不行!
文宇航(只好放弃):好,好,好,不看就是了——你,你不要紧张了,听到没有?
倪喃(柔声):嗯,看到娃娃了吗?
文宇航:看到了,真是乖得很!
倪喃(笑):要不要去做个亲子鉴定啊?
文宇航:做什么做,用不着吧,一眼就看出来,就知道是自己的亲儿,和小仙小时候简直长得是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倪喃:是不是哦?我只是觉得她们挂一点像儿。那天见到文小仙,也有一点要诈她的意思,哈哈,结果她好骗得很,一下子就上当了。
文宇航:我手机里有小仙小时候的照片,等一下你出来了拿给你看嘛。
倪喃(轻轻叹口气):恐怕一会儿不得行哦,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了吧,麻药的药效过了,我才醒得过来哦。
文宇航(安慰)道:没关系,我们都在这里等你,放心。
倪喃:瑞姨还说九儿和虹娃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文宇航:父母两边都挂点像,这也是正常的。
倪喃:其实我是真不想告诉你的。
文宇航:为什么呢?
倪喃:免得你洋昏了。
文宇航:啊?
倪喃:一开始很意外,马上就准备做捐肾手术了,去做身体检查,才突然发现有了这么个娃,那个主治医生还把我说了一顿。当时就有点蒙,不知道该咋办好,就想着不要了,但心里又纠结得很,后来有一天晚上,半夜醒来,我忽然想通了,决定要了这个娃。
文宇航(不解):咋了呢?
倪喃:其实对于给我爸爸捐肾的事,以前我一直还是很害怕面对的,
文宇航(点头):正常,非常正常。
倪喃:但又不得不去做,因为我肯定不能眼巴巴地看着爸爸出问题,他年纪又不大,还那么年轻。但有了这个娃之后,我忽然一下子就放下了全部的心结,人一下子好像都放下了,想通了,心里也不害怕了。因为我觉得我的生命可以在九儿身上延续下去,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牵挂了,也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真的,我想通之后,当时心里好感激这个娃娃啊。我就给妈老汉儿说,我一定要这娃娃,他就是老天爷赐给我这辈子最好的礼物了!
(旁边王瑞芬怀里的娃娃忽然醒来,哇哇大哭起来。)
倪喃(急忙):醒了哇?
文宇航(回头看看,把摄像头照到孩子那边):嗯,就是。
倪喃:那是饿了,叫瑞姨给她喂120 毫升奶。
王瑞芳(在一旁远远地应道):知道了,晓得,晓得。
(文小仙已经找到了热水,冲了牛奶,这时赶忙把奶瓶递给王瑞芬。)
王瑞芬(接过来摇晃着奶瓶,试着水温,哄着娃娃,叹气):可怜的娃儿哦,才将将吃了几个月他妈的奶,就只好改吃奶粉了。
文小仙:找最好的奶粉给他吃了。
王瑞芬:就是啊,这已经是最好的奶粉了,纽西兰的,好在我们自己也在代售。
文小仙:哦,还好,他倒有口福啊。
王瑞芬:我们也就这个条件了——小仙,这两天辛苦你了,又要上课,还跑来跑去的。
文小仙:没有了,保姆什么时候回来啊?
王瑞芬:明天早上吧,她儿子打了疫苗她就回来。
文小仙:哦。
手机视频里倪喃(喊):我给你说啊,文大爷。
文宇航(扭过头来看着手机屏幕,不满地):嗯?喊文老师!
倪喃:文大爷!文大爷,你各家在西昌还是要注意安全,等你支教结束了,估计我也可能搬回老家去了,我不想在成都住了,吵得很。你抽空把安江花园的房子帮我重新装修一下——钥匙不是还在你那里吗?
文宇航:嗯,就是……好嘛,你真有预见性,你就知道有这么一出哈。
倪喃(也恍然):就是啊,唉,命运啊……现在老旧小区改造,听说安江花园也装了电梯了。你把最大的那间屋子装成书房,其他两间装成卧室,一间我和我娃住,我原先住的那间小屋子,就是你以前住过的那间,装了你就住。我以后就回老家农村搞一个民宿,不想整太大了,太大了累人,恐怕我也没什么精力。白天我就带九儿去看花,看桃花,看梨花,看油菜花;然后去挖蚯蚓,去抓螃蟹。晚上你回来陪九儿,给他讲故事,讲哪吒闹海,讲《西游记》大闹天宫,等他再大点,你就带他去跑步,打球,晚上等他睡了,然后你就可以各自回各自的家了。
文宇航(奇怪):咦,你不是给我安排房间了吗?
倪喃:那是临时的嘛,我总不能耽误你自己的个人的私人生活呀。
文宇航:万一,半夜娃娃找我怎么办?给你说吧,有了这个娃,基本上都断了我再结婚的后路了。
倪喃:那不好,我早就说过的,我没给过你任何承诺,你对我也没有任何的义务和责任,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
文宇航:问题是,就算我只是一个捐精者——
倪喃(忍不住笑起来):哈哈……捐——
文宇航(不满):你还好意思笑,给劳资扣了这么一顶帽子,你叫我情何以堪!
倪喃(笑):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也是没奈何了。
文宇航:哼——从生物上来说,我也不好摆脱对娃娃的社会责任。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强调担当,你忘了我给你设想过的那种生活吗?
倪喃:什么生活,我忘了。
文宇航:电影《芳华》里结尾的那种生活啊。
倪喃:我不记得了。
文宇航:啥记性。
倪喃:你说的那种活法,那算不算就是他们所说的柏拉图式的生活呢?
文宇航:哇,你居然还知道柏拉图啊,你不是忘了吗?
倪喃(干脆):就是忘了啊。
(这时,手机视频里慢慢出现了倪喃的脸,应该是她无意中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
(文宇航仔细审视着倪喃的脸庞,只见倪喃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如倪喃自己说的那么不堪,依旧还是如此的青春靓丽,因为当了妈妈了,多了几分成熟之气,反平添了一股端庄秀丽之态。)
文宇航(贪婪地盯着倪喃的脸看着,无奈地):你一天到晚就是会气人,我以后离你远点也对。
倪喃:对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刚才说过,本来这个事不想告诉你的,好让你一辈子不认得小九娃,但到后来等我看见文小仙的时候,就决定还是要告诉你。
文宇航:为什么呢?
倪喃:第一,我真的有点担心,怕我万一下不了手术台。
文宇航(急忙打断她):你简直就是多虑了,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怎么可能?肯定没事的!
倪喃:文大爷你不要打断我好不好?这种担心还是要有的。娃娃交给瑞姨带,让他吃好喝好,平平安安长大,我肯定是信任我瑞姨的,我后妈是个好人,当年她一直等到把我都带大了,她才生的虹娃子,现在又要来麻烦她了,说不定以后还更要麻烦她,实在辛苦她了——但是有一点,我有一天突然想到,万一他们又把九儿带成像虹娃子早先那样怎么办呢?我以前就有个想法,自己要么不带娃娃,如果说非带不可了,那我真的希望他是一个像文小仙那样的乖娃娃,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一路走来都很优秀,等我每次去参加他的家长会的时候,都能听到老师表扬他,上台去领他的奖状,那样我脸上好有面子啊!我好希望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娃娃,而要做到这一点,恐怕真的还离不了你文大爷呀。
文宇航:……
倪喃:还有,有些育儿文章说,男娃娃的成长过程中离不开父亲的影响,就是要父亲多带些,不然长大了少了阳刚之气,一个二个女兮兮的,我也不喜欢。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你吧。
文宇航: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倪喃:但我现在又后悔了,又有了新的担心,看你得意的那个样子,万一你也觉得自己老来得子,回头把娃娃也宠坏了怎么办呢?
文宇航:怎么可能?我可是个有原则的人,文小九同学将来听话还罢了,如果不听话,哼哼,看我不把他小屁股打肿!
倪喃(急得脱口喊):你敢!
文宇航(笑):你看看,是谁在惯肆娃娃?
倪喃(反应过来):哼!
文宇航:何况,也不是所有老来得子的人都惯肆娃娃啊,过去也有人老来得子,把娃娃管教得很严,管好了的呀。
倪喃:哪个?
文宇航:钱玄同啊,他爸爸老来得子,但就把他教育得很好。
倪喃:不认识。
文宇航:鲁迅的朋友,文学家。
倪喃:不认识,没听说过。
文宇航:他培养了一个很厉害的儿子,叫钱三强。
倪喃:哦,哦,听说过,是他啊!
文宇航:还行,总算听说过钱三强。
倪喃:你空了给娃娃好好想个名字,另外九儿到底姓文还是姓倪呢?
文宇航:当然姓文了。
倪喃:切,就不能信倪吗?
文宇航:当然可以了,你辛辛苦苦养的娃,谁敢惹你?但是呢,一来你们家已经有倪虹了,第二呢,中国的传统,儿子总要认祖归宗的,第三,也可以体现出我的责任和担当。
倪喃:好嘛,那就姓文。名字你好好想一想,起个好听又简单的,我最讨厌那种复杂的名字,读又读不来,念都不好念,也不要那种大家都在喊的名字,俗气得很。
文宇航:好的——这些都是次要的,现在你是主要的,你不要有任何的思想负担,要相信医生,要坚信现在的医学科技水平,我们就在外面等你,等你安全地回家。
倪喃:明天早上我就醒来了,就能看见你吗?
文宇航:肯定,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放心。娃娃真的很好,为了娃娃你也要有生活的勇气,绝对没有什么事。
倪喃:你从西昌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你也要注意休息一下吧。那个地方,你还要呆上个两三年呢,以后来回路上真的要小心,注意安全。
文宇航:好的,我知道了。
倪喃(仔细睁大眼睛端详了一下文宇航),说:唉,我有个担心了。
文宇航(急忙):你又担心啥?
倪喃(忍不住笑):我担心我幺儿别遗传到你的头发了,千万千万不要早早地就……就成了个没头发的小老头了,哈哈哈。
文宇航(仔细看着屏幕里的倪喃),说:你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
倪喃:那是——啊?啥子,你咋看见我了,啊!不要,不要!
文宇航(哈哈笑)道:放心,没变丑。
倪喃:好了,不说了,就这样了,挂了,明天见。
文宇航(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的倪喃):明天见。
(视频电话结束了。文宇航沉思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走过去把手机还给坐在旁边长椅上的王瑞芬,他看看文小仙,几个人都沉默了。)
(文宇航又看了看王瑞芬怀中的娃娃,娃娃可能饿了,双手抱着奶瓶正在大口大口喝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轱辘轱辘转着,只管喝奶,也不闹。)
王瑞芬:九儿这娃娃乖得很,别的娃儿刚断奶时,简直不喝奶粉,他还好。
文宇航:哦。
王瑞芬(笑着抬头看着文小仙):小仙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啊?
文宇航(点头):也乖,不咋磨人的。
文小仙(尴尬地耸耸肩):要不要再给他兑点?
王瑞芬(看看奶瓶的刻度):差不多 ,不给他喝太多了。
文宇航:仙儿,你今天没有课吗?
文小仙:下午的课了——没事,我可以请假。
王瑞芬:小仙还是不要耽误上课,早点回学校吧。
文宇航:就是,我们在这里,没事的
王瑞芬:小仙这两天跑前跑后的,也辛苦了。
文小仙:没事的,学校离这里还是比较近,交通蛮方便,坐地铁也还是比较快。
(这时王瑞芬的手机响了,文宇航伸手把娃娃接过去坐下,继续哄他喝奶,那娃娃靠在文宇航的怀里,抱着奶瓶大口大口喝着,不时好奇地偏着头看看文宇航,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睫毛长长的,眨啊眨的,还是不吵也不闹,萌萌的样子。)
王瑞芬(在一边很快打完电话,扭头看见了,笑)道:看来倒真还是有血缘啊,平时九儿哪个生人抱他他都不干,要闹,你看他,今天一点都不认生,也不闹。
文宇航(尴尬):……
(文小仙使劲咳嗽了两声。)
王瑞芬:文老师,倪喃的爸爸的医保卡好像有点什么问题,要我去底下一楼医院财务处核对一下。
文宇航(忙):你去忙,我抱了孩子就在这里。
王瑞芬:那好,我去去就来。
文小仙:瑞姨,你不要着急,慢点啊。
(王瑞芬答应着,离开了。)
文宇航(晃晃脑袋):哎呀,怎么到现在我人都还是恍惚的啊。
文小仙(正在低头摸娃娃小手,关心地抬头):咋啦,路上累着了?
文宇航:昨天下午从昭觉到西昌机场那一路的盘山道啊,把人甩来甩去,人都甩昏头了;今天早上,西昌到成都那个小飞机,又把人颠得不得行。更主要的是这两天时间,也就这两天时间,感觉自己的生活怎么突然翻天覆地,没想通,天上怎么会掉下个文小九来呢?
文小仙(又哼了一声):老爸,我担心啊。
文宇航:你担心什么?
文小仙:我担心,你将来怎么去参加我大兄弟的家长会喔?人家老师啊,别的小盆友的家长啊,一看你,哪会想到你是当爸爸的,肯定以为是当爷爷的来给孙娃子开家长会呢。
文宇航(点头):老尴尬了,这种事我在以前的班上遇到过的。
文小仙:太尴尬了,天道轮回,终于轮到你自己了吧。
文宇航:嗨,我还真有点发愁呢。
文小仙:咋了?
文宇航:我都不好意思叫这孩子喊我爸爸了。
文小仙:我说什么来着?那就只有正规点儿,叫我大兄弟喊你,父亲大人。
文宇航(琢磨):那……也别扭,太生分了……
文小仙(耸耸肩):那就没法子了。
(文宇航父女俩守着娃娃喝完了奶粉。)
文宇航(把奶瓶交给文小仙,叮嘱):待会儿去洗洗,要洗干净了,密封垫那里也要洗,再用开水烫烫奶嘴儿。
文小仙(撅着嘴):有了这娃,你就开始指使我干这干那,你简直是重男轻女。
(文宇航不理她,站起身,把娃娃直着抱起来,放到肩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文宇航:小孩儿喝完奶,不能马上把他横来竖起地抱着,要给他拍奶嗝,像这样,等他打了奶嗝之后,就好了,他就不会吐奶了——你也学着点儿。
文小仙(赌气):我学什么学,我才不学呢,讨厌死了,我才不想当扶弟魔呢!
文宇航: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在医院门口差点被一个外卖小哥给撞了——
文小仙(吓一跳):啊,爸爸,撞到哪了吗?
文宇航:没事,每撞到,差一点——我就叫他小心点,别那么快。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些外卖小哥啊出租车司机啊,之所以一天到晚急吼吼的,其实还不是为了接单接生意吗?生活就是条鞭子,人就像是个陀螺,鞭子抽着那些外卖小哥的哥不停地往前跑,也抽得你我不停地往前跑,由不得你我啊,这就是生活!
文小仙(叹息):唉,你都叫生活的鞭子抽打了大半辈子了,能不能就不要再找抽了呢,我的亲爹!
文宇航(自嘲):谁知道呢,我可能就是找抽型人格吧。
文小仙:无语!
(娃娃趴在文宇航肩头,文宇航轻轻地在原地转着,拍着哄着娃娃。文小仙慢慢消了气,实在无聊,也被小娃娃吸引了,就跟在父亲身后,扶着文宇航的肩,小心地摸小九的脸,拨弄娃娃的小手指,逗他,小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
文小仙(惊讶):哎呀,爸爸,你看他还挺有劲儿的,一把抓住我的手指头,力气还不小呢。
文宇航(笑):小孩儿都这样的,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文小仙(逗了一回小九):老爸,你准备给我大兄弟起啥名啊?
文宇航(坐回椅子):我还没缓过劲儿呢,等我静下心来再想吧。
文小仙(跟着坐下):我叫文小仙,那他就只能叫文小神了。
文宇航:文小神?不好吧,神叨叨的,还有点像什么酒的名字。
文小仙(思忖):文小九,干脆就把数字九换成喝酒的酒,文小酒。
文宇航(琢磨):也还行,有点意思……小酒,革命的小酒天天醉,不好,还是酒了,酒鬼一个?我老来得子,娃娃起个酒鬼的名字,不行!
文小仙(忽然一拍巴掌):有了,我想到了一个高大上的名字!
文宇航(好奇地):什么?
文小仙:仲尼!文仲尼,多高大上啊!
文宇航:怎么个说法?
文小仙:这娃是老二吧,仲;他妈姓倪吧,取谐音,尼。仲尼,完美!
文宇航(迟疑):仲尼,那是孔子的名字啊,起得是不是太大点儿了吧。
文小仙:那有啥,关键是,什么都契合你们的情况啊,你想想,孔子他爸是不是老来得子?
文宇航:……嗯。
文小仙(越说越兴奋,拍着手):而且,孔子的妈生孔子的时候,是不是相当年轻?老夫少妻型儿,关键在于司马迁说他们是“野合而生尼”,这不也完全契合你们生小九的情况吗?你们不也是野合而生九吗?哈哈哈……
文宇航(急忙举着一根手指在嘴上):嘘——
(文宇航指了指手术室几个字。)
(文小仙才反应过来,吐了一下舌头。)
文宇航(小声骂):文小仙,你一天到晚打胡乱说,一个女孩子家的。
文小仙(压低了声音,笑着争辩):我哪里乱说了,我小的时候不是你逼着我看《史记》的吗?《史记》不就是这样写的吗?要说谁乱说,那就是司马迁乱说了,反正不是我乱说。
文宇航(骂):败家玩意儿,哦,叫你看《史记》,你就看出个这些?
文小仙(反唇相讥):你才是败家老爸呢,害得我当扶弟魔!这下好了,什么考研啊,什么出国进修啊,完了,我的人生计划全泡汤了!我只好毕业了早早就去职场打拼挣钱,帮衬你养这个文小九!风里来雨里去,吃尽了人间辛苦,将来好不容易熬到三四十岁了,要找对象了,还要陪着小心问人家:嗨,先生,你愿意和我一起当扶弟魔吗?如果遇到一个好人,他同意了呢,从此为了表达内心感激之情,我文小仙只好低下我高傲而美丽的头颅,夹着尾巴像日本女人一样,早上送老公出门,畏畏缩缩的——お気をつけて,晚上老公回来了——お帰りなさい ご苦労さまでしだ。一天到晚,向人家点头哈腰,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要是运气不佳,人家不愿和我一起当扶弟魔呢,我就只好咬紧牙关打一辈子光棍了——啊,好惨哦!
文宇航:惨什么惨,谁说的非叫你管文小九了,你可以不管啊?
文小仙(翻个白眼):凭啥,凭啥不让管,这么乖的一个文仲尼!
文宇航(一愣):……嗯,那是谁在抱怨?什么情况?
文小仙(低头亲了一口小九的小脸蛋):文仲尼,你好啊。
文宇航(又好气又好笑,压低声音数落):文小仙,文小仙啊,你笨啊!你没事干,为啥要自己骂自己啊?
文小仙(没反应过来):啊……我,我啥时候自己骂自己了?
文宇航:哦,你给你弟弟起名叫仲尼,那我问你,孔子他哥哥叫什么呢?
文小仙(愣住了):孔子的哥哥……伯仲叔季,应该叫……伯尼吧。
文宇航:算你会蒙。
文小仙(不满):啥蒙的,本来就是!
文宇航:是叫伯尼,又叫孟皮,孟皮是何许人也?孟皮脚有毛病,孟皮是个跛子。你给你兄弟起名叫仲尼,那你叫啥,文孟皮?那可不是在拐弯骂自己是个跛子,是残疾人吗?笨蛋!
文小仙(才反应过来,笑着打文宇航):你个死老爸,在这里等着我呢!
文宇航(笑):是你自己笨,不学无术!
文小仙(忽然嗅了嗅鼻子):爸爸,你闻?
文宇航:什么?
文小仙:你闻啊。
文宇航:闻什么呀?
文小仙(指了指趴在文宇航肩头,又迷迷糊糊要睡觉的娃娃的小屁股):是不是拉了啊?都有味儿了。
文宇航(反应过来,抱起孩子凑到他小屁股处,用鼻子闻了闻):哦,好像是。
文小仙:咋办?
文宇航:换一个尿不湿就是了。
文小仙:这里有。
(文小仙跳起来拿过椅子上王瑞芬留下的婴儿包,找出一包湿巾和一个新的尿不湿。)
(文宇航坐下,把娃娃放在自己大腿上,等待着。)
文小仙(忽然又茫然了):咋换啊?
文宇航:我抱着,你来给他换。
文小仙(着急):哎呀,我没换过呀,咋换啊?
文宇航:我倒是会换,问题是我没给男娃娃换过尿不湿啊。
文小仙(命令):少啰嗦,我来抱小九,你来,快点儿换!
文宇航:好,好,你抱好啊,别掉了,我来换。
文小仙(小心地接过婴儿坐下,自言自语):小孩儿的身子咋会这么软乎啊,未必小骨头都是软的?
文宇航(起身拿起新的尿不湿,打开看了看,边打开包装,边回忆):仙儿,你出生那会儿,一般还是裁剪了旧的棉布衬衫什么的,做成尿片,尿了就集中洗一次,热水杀菌。后来开始有尿不湿这玩意儿了,但才开始用,刚出来的新鲜货,贵啊,我和你妈妈都是省着用,出门才给你用。现在倒好,随时都在用了,时代是不一样了。
文小仙(提醒):老爸,你先把他身上的尿不湿解下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拉了,万一没拉呢。
文宇航:好,我来看看。
(文宇航很小心地解开小九屁股上的尿不湿,一看,果然拉了,一股气体冲出来了。)
文小仙(夸张地皱起眉头):咦——!
文宇航(仔细看了看娃娃两条小腿之间的小鸡鸡,自言自语):哦,还真是个带把儿的。
文小仙(没听清楚):你说啥?
(文宇航还没说话,忽然,文小仙怀里的娃娃“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吓了文氏父女一跳。)文宇航(急忙):咋了,咋了?
文小仙(也着急):不知道啊!
(娃娃持续大哭着。)
文宇航(面对两条小腿乱蹬的娃娃有点手足无措):这,这是什么情况,小家伙?
文小仙(抱紧扭动着小身子的弟弟):哎哟,哎哟,他好像每次换尿不湿就要哭!
文宇航(傻眼了):啊,原来是个不爱干净的脏娃娃啊。
文小仙(催):老爸,你愣着干嘛,快点给他换啊!
文宇航:哦……好。
文宇航(摘下小九的尿不湿,捧着尿不湿,仔细看了看婴儿的便便,点头):还好,颜色很正常,可见娃娃很健康耶。
文小仙(抱着小九,扭头瞧了一眼,极度嫌弃)道:哎呀,快拿开啊,恶心死了!
文宇航(收起脏了的尿不湿,放到一边,数落):你还当扶弟魔呢,这是你自己的弟弟,嫌弃啥啊。
文小仙:你快点吧,先拿湿巾擦他的小屁屁,擦干净了再给他换新的,没看见他在闹吗?
文宇航:好,好。
(文宇航就从文小仙肩上斜挂着的包里找到一包婴儿用湿巾,抽出一张湿巾,快速地给娃娃的屁股上擦了一下,翻过来看了看,湿巾上黄澄澄的便便颜色。)
文小仙:再擦。
文宇航:知道了,你别催啊。
(文宇航又抽取了几张湿巾,总算给娃娃擦干净了小屁股,在娃娃的哭声中,把新的尿不湿给他套上。)
文小仙:你快点啊,别凉着他了。
(文宇航就给娃娃穿好纸尿裤,把婴儿连体裤的拉链拉好,用小毛毯裹好娃娃,穿戴收拾利索,从文小仙手里接过依旧在哭啼的小九。)
(那娃娃仰起小脸看看文宇航的脸,忽然更大声地哭起来,边哭还边左右张望,寻找着啥人似的。)
文小仙:糟了,肯定是小九想起要找他妈妈了!
342 成都某大医院的一处露台 日 外
(文宇航抱了孩子,一路小跑逃离到离手术室更远的露台上去了,不停地拍着哄着娃娃。半晌,小九的哭声总算小了下来,哭累了,吮着手指趴在文宇航的肩头哼哼唧唧的。)
(文小仙把小九换下来的脏纸尿裤和湿巾扔到垃圾桶里,抱着文宇航的羽绒服,拎着装了小九奶瓶尿不湿的双肩包,慢腾腾跟过来,百无聊赖地伸手摸了摸小九的小手,逗了会儿迷离着眼睛又要睡着的婴儿。)
文小仙:老爸你还可以啊,你怎么一下子就把他哄不闹腾了的?
文宇航(得意):还不是当年被你逼出来的本事。
文小仙(撇撇嘴):切。
文宇航(回忆):你小时候大多数时候还是乖的,主要是一开始,月子里那一个月,可把我折腾惨了,你每天夜里不睡觉,一到天黑就又哭又闹。没办法,我只好叫你妈妈快点睡,把客厅里的灯关了,抱着你,边转悠边小声唱歌,唱《牵手》,唱啊唱啊,你就是不睡,哭闹个不停,我只好唱啊唱啊,总要闹腾到二三点钟,好,总算睡着了。唉,天天如此,整整一个月啊……
文小仙:……
文宇航(看看小九,感叹)道:带大个娃真不容易啊。
文小仙(恨恨):所以我将来坚决不带娃,烦死了!
文宇航(诧异):这话咋那么耳熟啊?
文小仙:啊?
(文小仙凑到小九的小手闻了一下,又闻了闻他的身上)。
文小仙:小九身上一股奶香味儿,挺好闻的。
文宇航(笑):所以说是奶娃娃,奶娃娃呢。
(文小仙忽然想起什么,对着文宇航亮了亮自己左手腕上的一块漂亮的手表。)
文小仙:对了,爸爸,谢谢你的礼物。
文宇航:嗯,什么?
文小仙(提醒):你叫倪姐姐给我代买的手表啊,迟到的成人礼纪念品。
文宇航(才反应过来):哦,哦,我都忘了。
文小仙:倪姐姐那天给我的,她说她托朋友路过迪拜时买的。
文宇航(仔细看了看女儿手腕上手表):哦,挺漂亮的,多少钱啊,我回头把钱转给她。
文小仙:倪姐姐说你已经给了她钱的啊。
文宇航:嗯?没有啊……她记错了吧……
文小仙:明天你问问她不就是了嘛。
文宇航:好。
文小仙(试探):爸爸,你会和倪姐姐结婚吗?
文宇航(沉吟了一下,坦白):嗯……估计够呛……就算她同意,估计她家里人也不见得会同意吧……
文小仙(撇撇嘴):我看也是——也好,这下倪姐姐就当不成我后妈了。
文宇航:……
文小仙:那你咋办啊?
文宇航(迟疑了一下,摇头):嗯……说实话,还真不知道啊……大家先一起把小九带大再说吧。
文小仙(忽然叹气):老爸。
文宇航:嗯?
文小仙:唉,你真的就不该来,顶多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人家倪姐姐本来也没指望你什么,你非要自己跑来,凑什么热闹啊……
文宇航:啥意思,你是说要我当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吗?
文小仙: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老爸就你现在这条件了,哪来那么多精力再带个娃娃啊!
文宇航:我知道……可是……我尽力而为吧。
文小仙(看看四周):老爸,这么办,你把小九给我,我掩护你,你快跑吧,她们问起来,我就说你有急事走了。
文宇航(看着文小仙):……我跑?我跑了,那你呢,你也跑?
文小仙(奇怪):我跑什么,我跑了,小九谁带!
文宇航:哦,我跑了,万一她们问你要人呢?
文小仙:嗯……?
文宇航:她们把你吊起来,严刑拷打,坐老虎凳,灌辣椒水,逼着拷问你——说,你爹跑哪儿去了,快说!八路藏到哪里去了?还有粮食的干活,不说,死啦死啦的有!
文小仙(推了文宇航一下):去!
文宇航(得意地抖着怀里的娃娃):我又不傻,放着这么乖的一个大胖小子,我跑,往哪里跑?
文小仙:哼,你别得意得太早了,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文宇航:仙儿,你这口气咋那么像你奶奶呢?——当年你还在月子里的时候,有一次你奶奶从深圳打电话过来慰问我,我当时没忍住,在电话里哭了一包,现在再哭?不会了吧。
文小仙:……
(父女俩一时沉默了,文宇航继续轻声哄着娃娃。)
文小仙(唉声叹气):唉,我真发愁啊。
文宇航(扭头):啊,你愁啥啊?
文小仙:我愁啥,我愁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文宇航(不理她,凑近女儿小声):要不,我现在就带了小九回西昌去吧。
文小仙(吓一跳,嚷)道:你想啥呢,他妈知道了非急疯了不可!
文宇航(嬉笑):我逗你玩儿的!
文小仙(使劲打了爸爸一拳):死老爸!你还有心开玩笑啊!
(这时,一架大型客机打雷般轰鸣着,从不远处的成都双流机场刚刚拔地而起,正盘旋着向更高空飞去。)
(文宇航和女儿一起站在医院的露台上,看向天空中那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渐飞渐远的银色飞机。忽然云层散去,竟然露出一座山峰,峰顶皑皑白雪在蓝天下,显得格外圣洁脱俗。)
(文宇航父女都不禁惊讶地“哇”了一声。)
文宇航:这是什么山,西岭雪山?
文小仙:应该是吧。
文宇航:你去爬过没啊?
文小仙:和同学去过。
文宇航:爬上去的?
文小仙:坐缆车。
文宇航:那多没意思,山还是要靠自己的脚爬上去才有意义。
文小仙(耸耸肩):那还不得累死?
文宇航:像我们这把年纪再说徒步登山,又有些难了,体力可能不支。爬山就要乘着年轻,一步一步爬上去,去感受一下登山的感觉。
文小仙:除了累,还会有啥感觉?
文宇航:仙儿,放暑假了,你约了同学,背上一打矿泉水,去爬一爬峨眉山。慢慢爬,爬个两三天。虽说是负重前行,累肯定是累的,但你能看见在别处看不到的风景,能感受到在别处感受不到的那种体验。
文小仙:……
(文宇航低头看了看伏在肩头安静下来,渐渐睡着的娃娃,轻轻吻了一下娃娃那娇嫩清秀的小脸蛋,抬起头看看天,沉思了一下,笑了笑。)
文宇航(安慰女儿):仙儿,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想考研啊,出国啊什么的,该干啥干啥,别担心老爸,啥样的日子还不是都要过?别人都能快快乐乐地过,咱们也能快快乐乐地过,而且必须快乐地过!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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