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集

外景/  村中水井/  黎明

黎思晴   （旁白）铁锤太阿公来到水井边，打上水冲了个澡，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突然想起要认小馒头做干儿子的事情，悔恨自己当时没有坚持下来。在农村，孩儿生身父母要是担心孩子娇贵不好生养，就会认个干亲以求消灾免祸，保住孩子长大成人。可他偏偏是自己喜欢小馒头，主动要求认这个干儿子的，太阿婆为他着想担心招来闲话，影响不好而拒绝了。早知小馒头会有小命夭折在等着，就凭干爹这横刀立马的彪形大汉挡个索命小鬼，那是不在话下的。可是……

佟铁锤　　香女，你一辈子就是好为别人着想，宁愿自己受苦受累受委屈。一日夫妻百日恩，是我和你呀！就算我们假装过去无关系，又怎能忘掉那如胶似漆的岁月！（浸了水的伤口疼起来，他看看肩部，红着眼圈去抚摸）儿子，老爹已经用淹过你的水洗掉了罪过。你就在老爹的肩膀上蹲着吧，老爹驮你一辈子！

　　　（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铁锤起身向村外走去。）

内景/  曾家/  白天

　　 （卫生院医生给苦女看伤，换敷料换药；看曾杨氏，都很配合。四苗和二林护理。）

肖苦女   （对四苗）我好多了，你回去吧。店里关门了会影响生意，也误了客人来取衣服。

聂四苗    娘，没事的。

肖苦女    舅舅他们都到县城去了、庆生也在县城，你过些时了也把缝纫店开到县城去，到那里租间屋子做生意，免得一人在镇上让人不放心。

聂四苗    好，庆生已经在看房子了。

肖苦女    过了年，你就和庆生把婚事办了，两个人好好过日子。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娘，给娘洒酒。

聂四苗   （点头）嗯，嗯，（吓一跳）娘，娘，我结婚怎么是要告诉您？不是您嫁我吗？不是您要在喜宴上坐尊位吗？怎么成了洒……哎呀娘！您病糊涂了，我不要听这样的糊涂话！

肖苦女    没事没事，我四苗就是懂事！（抚摸她的头发）娘的腿脚不便，就不去城里了。只要你和庆生过得好，娘就宽心了。你们五姐妹不容易，一定要记着常联系，以后有机会了，还是去看看你三个姐姐。

聂四苗    嗯，我记住了。娘，你今天怎么要说这些呀？

肖苦女    不是我们娘儿俩很少有空慢慢聊嘛。我这边没事了，你吃了午饭就回去吧，店子里不能缺人。你去做饭，叫二林来一下。

聂四苗　　嗯！（出。）

程二林　　娘！（入。）

兴苦女　　二林，坐下，和娘说说话。（二林坐下）你上中学了，跟别人不一样，后面吃的苦会更多。你妈妈讲你三年读完了小学确实比别的学生强，但是跑得太快，反倒基础打得不是很牢，得加紧把那些空缺塞满才行。回去吧，我已经没有事了，你以后要好好学习，还得多帮助苗苗，我管不了她了，你替我关照点她。还有你哥，可怜他脑子不好使，你也得时常挂着他，有空就回来看看他。

程二林　　嗯，嗯！（频频点头，心声）娘的话怎么不对劲呢？可又句句在情在理。（对苦女）娘，我放暑假了没事，这儿凉快，我就在这儿陪您、也陪我哥和奶奶。

肖苦女　　回去吧。暑假在你和苗苗来说不是玩的时候，你回去得抓紧时间学习，有你妈教你们，比在这儿要重要得多。再说你妈不久就要生了，你爸又老是忙工作难得落屋，你是男孩子，就得多干点体力活，听到没？记住没？

程二林　　听到了，记住了！

肖苦女　　下午就走吧，吃过午饭就和四姐一起走，陪她回镇上去。

外景/  曾家小院大门/  白天

 　　（二林和四苗离家，苦女摇摇晃晃坚持要送。）

聂四苗    娘，进屋吧，这大热的天！

程二林    又不是出远门十年八载不回来，怎么要送呢？

肖苦女    好吧，娘不送了。娘看你们走！（倚大门上目送他俩。）

外景/ 村中/  白天

         （二人回头看，苦女还在伸着脖颈望他俩，掀起衣襟擦眼泪。）

聂四苗   （哭了）娘——（声音发颤，只他俩能听见。）

程二林   （眼圈红着，挥挥手让娘进屋去）娘没了小儿子，心里难受啊！

聂四苗    娘——（哭泣着捂住脸蹲到地上。）

程二林    走吧，四姐。我们不走，娘不会进屋的。

内景/ 曾家堂屋/  白天

肖苦女   （扶曾杨氏坐在高椅上，拉大林一起跪下，对大林）给奶奶磕头拜祖宗！（大林磕头，苦女对婆母）娘，不孝儿媳对不起曾家、对不起您，现在什么都回不去了，一切全由老天来惩罚我！

曾杨氏　　儿啊，你怎么要这样说？

肖苦女　 （抓住大林的胳膊）可是我还有这么个儿子，我想请娘认下他，做您的孙儿！

曾杨氏   （伸着双手向前探过身去）孩儿他娘，你这是什么话呀！大林跟了我们这几年，不早就是我孙儿嘛！

肖苦女    那不一样！大林他父母早亡，我看他一个人在老家生活困难，只是想照顾他才带了他过来的。可是，他虽然不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却是个勤快善良、忠厚老实、听话本分的人，我要让他认祖认宗，给您养老送终！（三人抱头痛哭。）

外景/  曾家墓地/  傍晚

     （苦女在大林陪伴下到后岗祭拜曾氏已故人，观看儿子的小坟包。）

内景/  曾家/  晚上

     （悄无声响。苦女和曾杨氏又躺在床上，大林坐立不安。）

内景/  曾家厨房/  深夜

     （大林口干舌燥，舀瓢凉水喝了，方觉平和。坐在灶前的方凳上靠着大水缸，贪着缸壁上的凉意，渐渐就睡着。）

程大林   （见娘穿着好点的衣裤，手里拿根绳往前走，他赶上去）娘，你去哪儿？

肖苦女    我去看你曾爹爹。

程大林    天黑前我们不是去看了吗？

肖苦女    这回看和以前看不一样。

程大林    都半夜了，我不让你去！

肖苦女    你不要管！

         （他伸手去抓，娘拿绳一甩，人不见了。大林十分焦急四处张望，忽然小弟弟手里拿个小馒头，歪歪倒倒地跑了进来。）

小馒头   （奶声奶气地）大哥哥、大哥哥，快去看娘！

程大林   （焦急）娘在哪儿，娘在哪儿？

小馒头    娘在搭凳子呢。

程大林    娘在哪儿搭凳子呀？

小馒头    在堂屋里呀。

         （馒头说着来拉他，可他一膀子的汗水，一抓一滑就是抓不住他。他胸口上像压了大碾磙样的出不来气，伸出手去抱弟弟，可是弟弟把手中的小馒头朝天上一扔，转眼便也不见了踪影。大林惊出更多的汗水，猛醒过来，浑身湿透水洗了一般。他又在缸里舀瓢水喝了，才步履艰难的向厨房外走去。）

内景/  曾家堂屋/  深夜

 　　（“轰咚”一声响。大林跨入，苦女吊在梁上秋千似的来回摆动双腿乱蹬，）

程大林    娘——（但着双手，两脚却迈不动步。）

曾杨氏   （画外音）大林啊，出了什么事？

程大林    娘挂在梁子上呢，打摇摆。

曾杨氏   （惊得连滚带爬往堂屋来，变了声腔地叫）大林啊，快抱住你娘的脚啊，往上送、往上举，快点快点哦！（哭声不断。大林照办，奶奶摸过来接过他的双臂把苦女往上举）大林，赶紧把蹬倒的凳子立正，站上去解开套住你娘脖子的绳索。（大林爬到凳子上解绳索，哆哆嗦嗦解不开。曾杨氏哭求）你快点啊，我举不动了！（情急之下大林伸开胳膊搂住苦女，张嘴咬住绳索往下拽，终于解救下苦女来。曾杨氏嚎啕）孩儿他娘啊，我们曾家人丁不兴旺，带牵得你也丧夫丧子，真苦了你、也对不起你！你年纪青青就守寡，到如今孩儿也没了。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曾家不能久待，你还是再嫁了人走吧！

内景/  苦女卧房/  深夜

     （苦女又卧床了。鸡啼声远远近近的传来，屋里死一般寂静。一声轻轻的门轴响画外音，引起苦女的警觉，悄悄起床往外走。）

内景/  曾家堂屋/  深夜

程大林   （从他卧房出）娘，奶奶她……（苦女制止他，示意不要出声，院大门已打开。）

外景/  曾家院外/  深夜

         （苦女和大林跟出，曾杨氏持着竹竿笃笃探索着在高低不平的村道上往前走。）

肖苦女   （惊骇，心声）老娘很少出门，这是要去哪儿？心里太苦，也要去后岗上哭坟？

外景/  村中水井/  深夜

         （二人远远跟着，看到曾杨氏来到井台边，泪水漫上苦女的眼眶。）

曾杨氏   （半跪半趴伏在井沿上）我的小孙孙啊，我的心肝肉砣砣小馒头啊，奶奶对不住你哦！害我心肝宝贝丢了性命，我这老不死的倒还在世上白白糟蹋粮食！（转个方向朝后岗磕着响头）他爷爷啊，我对不起你哦！曾家走到今天，全是我的罪过呀！我没保护好你的幺儿、没照顾好你的孙子，活在世上也是害人！……（趴在井口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小孙孙，我亲亲小馒头，你等等我啊，奶奶给你做伴来了！热了奶奶还给你打扇，冷了你还给奶奶捂脚……（匍匐着往前爬，要一头栽到井里去。）

程大林   （一双大手入镜抓住曾杨氏的腿脚，画外音）奶奶，你不要我啦？

     （曾杨氏愣住，明白过来后突然又双脚乱蹬要往井里去，只求速死。）

肖苦女    娘，我昨天下午已经把大林交给您了，你要是投水了，让大林以后怎么办？（曾杨氏呆了呆）留下我怎么办？（这话太出意料，曾杨氏把脸朝这边转了转）娘，我错了，我刚才那么做真的错了，娘啊，我给您认错！

曾杨氏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整个村庄都在颤抖。大林赶紧将奶奶抱离井口。）

内景/  佟家/  白天

     （苦女提着两只老母鸡、鸡蛋和醪糟入。）

佟家保姆  姑妈来了！

肖苦女    哎，来看看她娘儿俩。（朱嫂接过提篮。）

内景/  若茸卧室/  白天

         （若茸坐月子，苦女抱着襁褓。）

白若茸   （看着苦女的额头）你这伤怎么样了？

肖苦女    好了，没事了。

白若茸    我听医生说了，你栽倒在碾盘边上，额头蹭去了一块皮还伤了骨头，吓死人的！你又不肯到县城来住院，他们就在外面场地上给你缝针，头皮能斗斗巴巴长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就是包包坑坑的有疤，不好看哦。

肖苦女    我从不照镜子，也不知道丑到什么样子了。（心声）唉，儿子都没了，这个疤子又算什么呢！

内景/  佟家/  白天

     （苦女与朱嫂杀鸡煨汤、洗菜做饭。）

内景/  若茸卧室/  白天

肖苦女   （端碗入，递给若茸）姐，才煨的鸡汤，这个发奶最好。

白若茸   （接过碗）妹妹总是能干！

内景/  佟家/  白天

     （午饭摆上桌子。苦女发现铁锤眼神怪怪地看她，不知何故，又不便相问。）

肖苦女   （给二林和苗苗拈菜）现在学习怎么样了？跟不跟得上？

内景/  佟家/  白天

     （二林苗苗上学去，保姆收桌子洗碗，苦女抱了婴儿端详着孩子，猛一抬头，又看到了铁锤那怪怪的眼神。）

佟铁锤    伤都好了吗？还疼吗？

肖苦女   （心声）哦，原来还是为这！真不知道自己丑到了什么样子！（低下头去）还好。 额头上嘛，恢复得慢，一变天就胀痛闷疼。

佟铁锤    你也不要做得太辛苦了，面坊里不要接活太多。要么只碾麦子，要么做挂面，丢一样去，只能做一样了。你老这样干，积劳成疾累出大病来，可就……

肖苦女    这不是合作化嘛，马上要成立高级合作社了，我们家这些生产用的东西可能都要收到社里去。以后生产什么，生产多少就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了。

佟铁锤    哦，那也是——（呆了呆，推过茶盅去）来，把丫儿给我，你休息会儿。

肖苦女    丫——儿——？（瞪大双眼。）

佟铁锤   （一愣，旋即笑笑）嗯，丫儿，我们的女儿，丫儿！

肖苦女   （眼圈通红，复低头细看怀中的小婴儿，心声）丫儿啊，我跟哑子生的丫儿，还有我跟砚儒的那对孩子二丫与三林，都没了！

外景/  曾家小院门外/  1956年/  春季/  白天

     （聂四苗出嫁，马车上放着嫁妆停在门口。着制服的庆生陪着穿嫁衣的四苗走出来；大林扶着曾杨氏上到车上；苦女出来锁了大门，大林放一挂鞭，上到车上车启动。村人围观看热闹。）

外景/  三道河村道/  白天

         （马车前行。）

肖苦女   （对庆生）庆生啊，你是说四苗去了城里就是公家的人了？

余庆生    是的，娘。城关成立缝纫社，这是当前“三大改造”之一，是将来手工业者的必走之路。舅舅建议四苗直接入社，她就成了有工作单位的“公家人”了。

肖苦女    真好！庆生啊，我已经为聂家嫁了四个女儿，只有这个四姑娘嫁得我最高兴、最满意！（庆生和四苗埋着头互瞄一眼，偷偷笑）她大姐出嫁的时候她爹在，还好一点；二姐出嫁的时候就惨了，我们被人欺负成那个样子哪有说话的地方？她姐结婚也只是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姐夫就把她领走了，我一直觉得亏欠了姑娘们。这下好了，搭了四姑娘的喜气，我们一家人都要送她去你那儿庆贺庆贺。你要对她好哦！

余庆生    娘，我会对她好的！老天看着呢！

肖苦女　　娘相信你！

外景/  县道/  白天

         （大林兴高采烈地坐在车前看车把式赶车，车把式逗他，他摇着马鞭哈哈笑。）

〖 闪回  临原大路/  晚上  

         （车笠赶车，香女坐在他旁边。） 〗

外景/  县道/  白天

肖苦女   （轻声对四苗）你们都大了，都出嫁了。除了二林和苗苗还要上学读书，再就是大林了。他今年二十，往后去也得给他说个媳妇了。唉，说起大林，就是娘的一块心病！

聂四苗    娘，我和庆生都操点心，给大哥哥瞄着点儿。

肖苦女    不过呢，自打你小弟弟出了事，他突然就变了，懂事多了，没有以前那么呆笨迟钝了。要照这样下去，说不定真还可以讨到一个好姑娘呢。

外景/  楚丘县城关缝纫社/  白天

     （马车驶来，大家卸机子、生活用品。）

内景/  佟家/  白天

     （众人涌入，热闹非凡。兄弟姐妹相见说笑，曾杨氏与若茸拉家常。）

肖苦女   （抱着婴儿，细瞧，对若茸）真快呀！半岁了吧？

白若茸    嗯，有半岁了。

肖苦女    真好看！逗人爱哦！（向窗户口走去）我要仔细瞅瞅小丫儿！

谭苗苗   （在窗外与四姐聊天）丫儿是个奶名儿，只能小时候家里人叫叫，上学不能用的。

聂四苗    那丫儿大名叫什么？

谭苗苗    舅舅已经去给她上户口了，取的名字叫佟小曼。（突然压低声音）给你说件事了你不要讲出去啊，更不能让娘知道。舅舅说了，他可喜爱小馒头了，心里老放不下他。小曼就是小馒头的意思。

     （苦女猛地泪水夺眶而出，搂住孩子疾步向门外躲出去。）

外景/  墙拐角处/  白天

     （大树下一块石头，苦女抱着孩子哭着走来，股坐下去伏在孩子身上。）

肖苦女   （哭泣）我的丫儿呀！我的小曼呀！我的女儿！我的儿子！你们知不知道娘亲想你们呀！二丫哦，三林哦！丫——儿！小——曼——！（一只大手放在她肩上。）

佟铁锤   （画外音）他娘——！（苦女抬起头扭过身，铁锤在身后。）

外景/　 三道河村远近景/  白天

黎思晴   （旁白）“三面红旗”了，太阿婆的面粉加工坊变成集体所有，生产队在曾家旁边另起一个院子，将碾磙碾盘面桶簸箕等物移了过去，另配了仓库保管员和一头小毛驴。就这样，曾家人在碾磨的踢踏声和箩筛的咣当声中进入了公社化、渡过了“大食堂”、渡过了粮荒的开始阶段。

外景/ 　三道河村粮食加工厂/ 　1959年/ 　春季/  白天

  　 （曾杨氏和大林坐在碾磙旁打瞌睡，苦女提篮子入。）

肖苦女    娘，大林，吃饭啦。（分饭。）

程大林   （伸头看看）娘，怎么都是水呀？我要吃米饭。

肖苦女    大林，这以后都没有了呢。

程大林    生产队里办好大好大的食堂，有人做饭我们吃，有肉有鱼，还不要钱。怎么现在天天给稀饭米汤我们喝呀？

曾杨氏    像这样搞，就是金山银海也没了！

程大林   （端起碗喝粥，呼啦啦山响）我想吃娘做的挂面。

肖苦女    这麦子都没有，拿什么做？

程大林    找保管员领麦子。

肖苦女    有麦子领，食堂也不会一瓢一瓢地往锅里加水了。

程大林    那天柱子大哥说“走进食堂门，稀饭一大盆，四边起波浪，中间淹死人”。

肖苦女    大林，不准你出去说这些话！听见没？小心惹麻烦！

程大林    听见了。

内景/ 　加工厂车间/ 　初夏/  白天

     （祖孙三人无所事事，公社文教干事入。）

文教干事  肖同志忙啊？

肖苦女    不忙哦，这不没活干嘛。

文教干事  啊，那我要给您添忙了。是这样，六一儿童节要到了，公社文教组特邀请烈属肖妈妈您为石桥小学的孩子们上课。

肖苦女   （吓一跳）我大字不识一斗，不懂政治又不懂军事，怎么能给学生们上课！不行不行，不行的！

文教干事  肖同志，我们不要您照着稿子念，只需要一个简短的讲话就可以了。整个活动内容较多，有领导讲话、还有新少先队员入队仪式等等，大会结束后还要到三道河大队来给烈士扫墓。您是曾平洋烈士的遗属，所以您应该也必须为学生们进行革命思想教育。（苦女沉默，干事转向曾杨氏）老妈妈，您说呢？

曾杨氏    苦女，你就应了吧。这位干部同志说的是对的。

肖苦女    好吧。

外景/ 　石桥小学操场/  白天

         （六一活动庆祝会场。）

肖苦女   （佩戴红领巾走上台，嗓音发抖）老师们，同学们，少先队员们，（清嗓子，口齿清晰语句通顺起来）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共同庆祝六一国际儿童节……

         （操场上回荡着她洪亮的声音，文教干事露出欣喜的笑容。相机对着她拍照。）

外景/ 　三道河村路/  白天

     （孩子们打着队旗进发，苦女跟在队伍的后面一起走。）

学生甲    肖妈妈，您走路有些跛腿，头上也有伤，是不是打仗打成这样的？

肖苦女    不是，不是。摔成这样的。

学生乙   （扶住苦女，责备甲）看肖妈妈这样了，还问！摔也是打仗的时候摔的呀！

肖苦女   （难为情地摇手）不用扶，不用扶，我没事！

学生们   （纷纷过来搀扶）怎么会没事呢？肖妈妈是无名英雄！

外景/ 　曾家墓地/  白天

学生们   （列队唱歌）翻过小山岗，走过青草地，烈士墓前来了红领巾，举手来宣誓，拳头握得紧又紧……

肖苦女   （哭倒在草地上）我的孩儿啊！小馒头啊！你要是还活着，不就跟这些孩子们一般大吗？不也上学读书了吗？不也戴上红领巾过六一吗？我的小馒头啊……

外景/  芦湖湾村至县城芦丛夹道/  秋季/  白天

黎思晴   （旁白）太阿婆在少先队员面前痛哭着她的儿子，而此时的丫儿美朵阿婆已渐渐长大成人。在通往县城中学的芦荡小路上，苇根阿公与她邂逅，从此上演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从此有了我母亲、后来又有了我。以至于我的“泪淹”  得以讲述。

          （上学去的苇根背着口粮包袱进入芦苇丛，美朵挂着小包袱在前孑然而行。）

秦苇根   （略惊讶）晏美朵？！怎么办？（走了一段路，很难受，见到另条小道）对，从这条道走，不就是多个十来里路嘛。（往小路走。美朵回头，吃惊地快速闪到路边，苇根也一惊，站下来不知该如何是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上学去啊？

晏美朵    嗯。（头埋得更低。）

秦苇根    走吧，我也上学去。

晏美朵    噢！（仍立着，没有动步。）

秦苇根    走吧，我们一起走。

晏美朵    啊？（惊慌地抬起头，脸上通红）啊！不不，你先走。我走得慢。

秦苇根   （觉得挺好玩，笑一下）你怕我吗？我又不吃你！（美朵直直地立着，不吭声）走吧，我们一起走。是同学嘛。（往前慢慢走，心声）你要是不跟我一起走，那也好，反正我邀请了你，做得很得体了。（美朵不敢得罪他，犹豫着慢慢跟了上去。二人无语一段路，很无趣。苇根无话找话）你们的劳动课多不？

晏美朵　　还好。

秦苇根　　听说俄语课要停了，改上英语了。

晏美朵　　哦。

秦苇根　　作文几何，想破脑壳。呵呵，你是喜欢语文，还是喜欢几何？

晏美朵　　都喜欢。

秦苇根　 （侧脸打量她，突然心动，心声）阶级敌人啊，你跟我没什么两样嘛！同样在田里劳动、在队里分粮、同样的分值、同样饿肚子、同样的补丁衣裳，怎么会有这 样不好的恶名呢？

外景/ 　长湖县城渡口/  白天

     （二人乘船过渡，上岸后迅速分开。）

内景/ 　长湖县中远近景/  深夜

黎思晴   （旁白）在阶级问题上，苇根阿公太红——红三代的顶尖，美朵阿婆太黑——黑五类的首位。可是，那个秋后的下午，通往县城的芦苇小路中的偶遇，根正苗红的贫农子弟秦苇根就这样在一个叫晏美朵的地主女儿的面前失去了立场，一面嘴里咒骂着美女蛇、一面心里又把她想得抓心挠肝，从此陷入爱情的深渊不能自拔，彻夜的失眠、成天的发呆。

内景/ 　长湖县中教室/  白天

     （苇根上课发呆。）

内景/ 　长湖县中食堂/  傍晚

     （苇根目光寻找美朵。美朵与他目光相碰，躲闪。）

内景/ 　长湖县中教室走廊/  白天

     （苇根向低年级张望，见到美朵，心满意足的微笑。）

男生甲    喂，秦苇根，你傻啦吧唧的动不动一个人发愣、要不就发笑，搞什么名堂？

秦苇根    呵呵，没什么呀，在想问题。

男生乙    想问题？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了？

秦苇根    呵呵，在想勾股定理。勾和股明明不是一回事，和弦也不搭界；可它俩的平方相加，怎么又跟弦的平方是一回事了呢？

男生甲    毛病！

内景/ 　长湖县中男生宿舍/  白天

众男生   （涌入，欢呼）回家啰！……（收拾包袱。）

秦苇根   （心声）终于熬到放假了！两个星期啊，长得有了半个世纪。美朵美朵晏美朵！

外景/ 　长湖县城外渡口、芦丛夹道/  白天

         （美朵过渡，上岸进入芦丛。苇根等在路上。）

秦苇根    美朵——（美朵愣一下，不得不上前。接近他时又快步超过，苇根赶上）美朵！

晏美朵   （从惊慌中镇定下来，心声）他这是喜欢上我了？不行，不行，这万万使不得！会毁了他的前程！我不能害了他！（快速前进，苇根快速跟上）美朵——

外景/ 　芦湖湾村口、芦丛夹道/  白天

         （美朵返校，苇根守候在芦丛入口。二人同行，一路无语。美朵浑身不自在。）

秦苇根   （故意落后，在后面打量她，窃笑）下次回来时我不等她了，就在后面跟着她！

外景/ 　长湖县中/  白天

     （苇根徘徊，观望，学生老师全部走光，美朵没出现，苇根开始慌张。）

外景/ 　长湖县中门外/  白天

     （苇根踯躅盘桓多时，被文具小贩看见。）

文具小贩  都放学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秦苇根    有事，这次不能回去了，想找个熟人帮给带点口粮过来。

文具小贩  你是芦湖湾的吧，有个长辫女学生好像也是芦湖湾的。可她上午来修钢笔时说她一会就回去，人家上午就走了。

秦苇根   （当头挨一棒，假装失望），噢，那我还得自己回家取口粮。（失魂落魄离去，心声）我是说中饭时怎么没看到她呢！

外景/ 　长湖城外渡口/  白天

         （苇根过渡，无精打采。）

老艄公    你怎么了？

秦苇根    病了，想请个同村人帮给带点粮食过来，可我就一个同村同学，又已经前头走了，他只好病着自己回去拿。

老艄公    你同村的同学是谁呀？

秦苇根    是个女生，穿格子春装，两条长辫子。不大爱说话。

老艄公   （笑着把船撑得飞快）你搞错了吧，哪有这样的一个女生过河嘛。每次你们学校放假上学她倒是有来去，可今天绝对还没打我这河上过去。

秦苇根   （一下子振作起来）好你个晏美朵，竟然在我面前放烟幕弹！（对艄公笑笑）没什么，也许我自己回去走一走，病就好了。（船到岸，精神抖擞跳下往前走。）

外景/ 　长湖城外渡口/  白天

     （美朵过渡。）

外景/ 　芦丛夹道/  白天

     （进入芦苇丛中。天空中乌云密布，眼看大雨就要到来，美朵很是紧张，低头大步前行，大风刮起来，芦丛发出可怕的声音，吓得她抱着双臂看着路面行走不敢抬头。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穿着解放鞋的脚。她打个寒颤，惊骇地抬起头来，看见穿着油布雨衣的苇根那不高兴的脸。）

秦苇根   （气杵杵地）你为什么要躲着我？（美朵见是他，反而镇静了，早没了以前的卑贱谦和，绕开他大步往前走）美朵，美朵！你怎么能这样？你给我站住！

     （铜钱大的雨点儿砸下来，美朵边走边从后背上取下斗笠要往头上戴。）

晏美朵   （心声）今天肯定是甩不掉他了。天气这样可怕，有他伴着也好，但一定不能理他。（转而在心里跟他谈心）对不起了，不是我心狠、也不是我心傲，实在是我不配跟你讲话。今天把你惹恼怒了就惹恼怒了吧，你将来整我斗我，总比别人整你斗你强！（苇根几个大跨步撵上来一把抓住她，美朵惊恐）啊，啊……（往回抽着自己的手，豁出去了）放开我！放开我！秦苇根，你要干什么！

秦苇根    不干什么！只想要你理我！（不放开，反而一把抱住了她。）

晏美朵    啊，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我是坏人，求求你放了我！（挣扎。）

         （苇根不说话，越抱越紧。高空一个霹雳，美朵瑟瑟地缩成一团，不动了。大雨倾盆，天地一片灰蒙。苇根默默地把美朵手中的斗笠戴到自己的头上，又打开宽大的雨衣将美朵和自己裹到了里面。两人都哭了，泪水和雨水一起流淌。）

外景、内景/ 　黑虎山煤矿远近景/  白天、夜晚

     （矿山巨变。郁青枣母子共同生活。秋虎工作繁忙，读书学习；青枣种园田、干家务，闲散。）

外景/ 　黑虎山镇/  白天

     （青枣与连嫂闲聊。）

连  嫂    妹妹这是要去看丫儿吗？

郁青枣    不，我这次要把她接回来！唉，原来以为打土豪分田地、清算完财产就算了，哪晓得现在越搞越厉害。你不知道，矿上来了好多个右派哦，都是不得了的有文化的人，好几个人的老婆跟他们离了婚，说是要划清界线，免得影响后代。其实离了婚就划清了？你夫妻不是了，那孩子是人家的还就得了？可是我们丫儿就不一样了，她是我们穷人的孩子，这假不了。越紧把她接回来，免得以后受牵连，就凭我世代穷苦，还怕丫儿不能昂首挺胸在人前走上一遭？

连  嫂    也是啊，妹妹可能也就这么一个小孙孙能说上个话了。你家秋虎三十多岁了还不成个家，要不媳妇、孙子的就够你忙的了。

郁青枣    唉！（焦虑）婚姻的事在他面前还谈都不敢谈。

连  嫂    到底怎么回事嘛！

郁青枣   （越紧岔开话题）现在的人，我们是不明白的。

连  嫂    唉，苦女多好个女儿啊，可惜被敌人杀害了！

郁青枣    我哭瞎了眼也哭不回来她了。只剩下我小丫儿最贴心贴肝了，这次一定得把她接回来！可怜见的，就是苦了她养娘，她嫡嫡亲的姑婆啊！对她又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