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集 断案阴阳

1法场 夜 外

灵宝让他们坐到监斩席的后排，这一举动赢得围观百姓们的赞同，这个喊：“感谢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那个叫：“大人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随之，差不多所有的人一起喊：“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

“哈哈哈哈……”余祥突然发出一阵笑声，这笑声听上去狂妄，更带着一种嘲讽，灵宝问余祥为何发笑，余祥用垂死的口吻回道：“为何发笑？我在想，公子用我们的死，换来了青天大老爷的美誉，我们父子俩也算死得值了。”灵宝问余祥难道不该死吗？余祥承认他该死，他干了什么，他自己又怎么会不知，接下来却道：“我该死，可眼前的这些个百姓们难道就不该死吗？公子年少，不知道这人心的险恶，公子大概没有想过，这些人要是站在你我的位置上，该有多少人会像我一样，而又有几人能像公子？我敢说，这里肯定有人要比我狠毒十倍，甚至是百倍，只不过他们的手中没有这个权力罢了。”

灵宝没想到，余祥的脑子里居然存有这种念头，想驳他的话，又觉得他的话并非完全极端，它来自于恩师谢安曾给他讲过的秦皇嬴政的故事。

嬴政的父亲子楚（也叫异人），曾被他的父王送到赵国为人质，子楚在赵国认识了吕不韦，后收纳了赵姬也就是嬴政的母亲，子楚回国后把赵姬和嬴政留在了赵国。在赵国的岁月里，嬴政母子经常受到邻里的欺凌和侮辱，这给嬴政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很大的阴影，后来嬴政成为秦王攻下赵国后，立马派人把他过去的那些个邻居们给杀掉。谢安告诉灵宝，嬴政后来的残暴，很大一部分原因与他当人质时所受的不公境遇有关，造成了他性格上的一种扭曲，当初赵国的那些邻居要是对嬴政母子好些，断不会国破后被杀。由秦始皇再看眼前的这个曾经太守，灵宝猜不出余祥的心里过去曾留下过什么阴影，导致他为官后对百姓是如此的残暴和压榨。从余祥，灵宝又联想到灵觉寺里的那些年轻和尚，仅仅因为妒忌，就往他的床褥上泼洒尿水，枉了他们还在寺庙中禅修。

看灵宝不出声，余祥以为灵宝被打动，更加大放厥词道：“公子认为我残暴，可是公子知道吗？那些个生意人对待普通的百姓，不是缺斤少两，就是掺杂使假，总之是锱铢必较。有的粮商一到灾荒的年份，就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请问公子，这样的人不该加他们的税饷，不该抓他们杀他们吗？”灵宝反驳道：“余祥，要是照你的话讲，这天底下就没有好人了，我告诉你，这个世上还是心善的人多。”余祥嗤笑了下，说他并没说这个世上没有好人，像公子这样的人就是一个君子，只是在好人多还是坏人多这个问题上，他实在是不敢跟灵宝苟同。灵宝问余祥，这菱秀和沈小姐是好人还是坏人，余祥答她们的确是好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害了她们的性命？”

余祥不能答。

灵宝道：“余祥，虽然你们父子罪大恶极，但本官仍以慈悲为怀，我已下令，在丹阳城中为你的家眷另辟一所住宅，并按时发放一定的用度，你们就安心地去吧。”余祥父子感激，感激灵宝的宽宏大量和大仁大义，余龙叩罢乞求灵宝饶恕，说以前都是他年少无知，余祥也在一旁替儿子求情。“年少无知？”灵宝失笑道：“余龙，你说你年少，难道你比本官我还年少不成？你让我放过你，我问你，你奸淫民女活剥人皮的时候，你可曾想过要放过他们？就是本公子的皮，不是也差点被你们给剥了去？”

自知乞求无望，余祥父子死心。

由于离的远，周围的百姓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沈家的人和菱秀的家人听到了，沈达怒不可遏道：“余祥，你们父子俩灭绝人性，竟还有脸来乞求偷生，简直就是厚颜无耻！”“狗官啊，你还我儿媳的命来！……”菱秀的婆婆又开始哭嚎，周围的群众振臂高呼：“杀了这个狗官！杀了这对父子！……”灵宝对余祥道：“余祥，你看到了吧，不是本官要杀你们，而是百姓们不答应。”

“哈哈哈哈……”余祥又是一阵狂笑，不过这次笑得更加疯癫：“公子，你虽然杀了我们父子两个，但是我们不服！要说该杀那司马王爷更该杀，他要是不贪财，我们这些当下属的又怎么会去敛财？古往今来，从百姓身上搜刮到的钱财，哪个不是一级级地往上送，一直送到皇帝那儿。公子的本事虽大，也不过是拿我这个小官开开刀罢，公子要是有本事，你把那司马王爷也杀了。”

“哈哈哈哈！”这次轮到灵宝笑了，笑得是气吞河山，把余氏父子和周围的百姓都给笑愣了，灵宝上前，声音低到只有余祥一个人能听见：“说得好，‘余大人’，不过本官要告诉你，不是本官杀不了司马王爷，而是那司马王爷不值得本官杀……”灵宝告诉余祥他曾做过一梦，梦见司马王爷父子被人追杀，被杀之前向他求救，谁料第二天司马王爷父子就来找他，请他入朝为官共保这大晋江山，当时被他拒绝。

“余祥，你知道本官为什么要拒绝吗？”

余祥哪里知道，摇头等着灵宝的下文。

“当时本官一见到司马王爷父子，见他们的身后都附着一个骷髅鬼影，余祥，你说面对一个行将就木之人，你还和他计较什么？告诉你余祥，我当这个丹阳郡守，完全就是为了处斩你们父子二人。我跟司马王爷已经说好，我这个郡守只当三天，三天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接替于我，这下，你可听明白了？”

余祥闻言再也无话可说。

个别百姓已经等得心焦，有人喊：“大老爷，您跟他啰嗦什么，赶紧斩了他们就是。”此言一出不少人附和，让灵宝赶紧杀了他们！灵宝刚要解释，忽见两个高帽长舌、面目狰狞的阴差，托着令牌和铁索而来。胖虎看后惊呼：“我的娘啊，是黑白无常来了！”钻到监斩席下躲藏，全没了他先前装“大人”的威风。胖虎这一嚷不要紧，周围的百姓顿时恐慌，监斩席上的列位大人也很紧张。白无常施礼道：“公子，通判大人让我等捎话给公子，望公子在西去的路上多加保重！”灵宝回礼说多谢恩师的嘱托！黑无常让灵宝速速处斩了余祥父子，以便索拿他们的魂魄回地府交差。

灵宝答非他迟迟不肯行刑，而是在等菱秀、沈红玉三位冤魂，他想让他们亲眼看到余祥父子被处斩，然后跟他们的家人道别。

白无常讲既然这样，那他们就等上一阵，不想灵宝恳求道：“二位阴差，下官原想等那三位冤魂来了，就给他们的家人开了天耳和天目，下官现在改主意了，下官希望二位阴差能够施咒作法，让今晚到这来的人都能看见和听见那三位冤魂现身，这样百姓们就会真切地感受到神鬼之说并非虚妄，从今往后摒除恶念一心向善，不知二位阴差可否答应？”白无常道：“大人，此事有悖阴规本不该如此，不过既然公子要求，我等就只好破例一回。”

言毕，黑白无常竖单掌立于额前，口中默念咒语，刹那间天地阴晦，景象模糊，法场上的人无不似置身在茫茫渺渺的幽冥世界中。再看法场中央，一黑一白两个面目狰狞，周身泛着幽幽蓝光的阴差站在那儿，不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又能是谁？

有人想跑但周围一片混浊，接着法场上刮起一阵阴风，伴着这股阴风，木杆上的大灯笼噗噗噗都被熄灭，军兵手中的火把闪动几下也都失去亮光。有人猜出是冤魂们来了，伸着脖子寻找，蓦然看见一男二女三个冤魂如木偶般站在新任郡守大人的前面。未及开口，菱秀血红的泪水先淌落下来，道：“公子，您果然言而有信！”言毕朝灵宝跪下来叩头，沈红玉和林经随之。灵宝让他们快快请起，告知他们的家人也来了，就坐在监斩席上，冤魂们起身望去，见菱秀的一双儿女和公公婆婆，沈红玉的爹娘和哥哥都在那里。

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两个世界里的人在这漆黑的夜晚相见了。

沈母一见撕心裂肺地喊：“红玉！我的女儿！”不顾一切奔了过去，被灵宝伸手给挡住，告诫沈母千万不要和女儿的魂魄接触。菱秀没过去，她一来担心会吓坏自己的孩子，二来知道她作为一个冤魂阴气缠身，阴气中的阴毒对活人来说会侵袭，所以只是站在原处，朝她的一对儿女挥手并喊他们的名字——兰儿和石头。菱秀的婆婆听到喊声，瞪着一双瞎眼朝菱秀的方向摸去，边摸边道：“菱秀，我的儿媳，你在哪儿……”菱秀的公公和她的那双儿女也跟了出去，灵宝看事不好对凤霞和胖虎喊道：“姐，胖虎，快把他们拦住！”

胖虎从桌子下爬出，他看出来了，黑白无常对他哥非常尊敬，听到喊声不敢耽搁，和他姐绕出监斩席就追。

这波未平那波又起，沈家父子也走了过来，灵宝沉下脸道：“大家都给我站住！谁都不许上前，有什么话拉开了距离说。”菱秀和沈红玉的家人这才驻足不敢和魂魄相拥，再看三个冤魂哪还讲得出话来，跪在那里悲悲切切，周围的百姓、军兵和监斩席上的那些文官武官，无比惊悚地看着这一幕——每个人的内心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好多人这时才明白，新任郡守大人为何要把处斩的时间定在夜深。

很多人目不转睛，看着这世间极其难得的场面，这场面令他们切身地知道，这世上原来真的有神鬼之说，而余祥父子的被处斩就是作恶多端的报应。

菱秀这边两个孩子一直在哭，菱秀的公公没怎么搭腔，祖孙中只有菱秀的婆婆在唠叨，却怎么都说不清。胖虎热心，代述他们已经去过她家，去时官府给她家拿了五十万钱，加上沈小姐家的十万钱一共是六十万钱。除此之外，他哥已把出首状告她的那个里正抓起来去服劳役，换之的是她的男人马上就能回家，最后，胖虎告诉菱秀，他哥还把那个作伪证的郎中抓到大堂训斥一番，并打了他十大板。看她的婆婆不住地附声，菱秀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了，感恩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小兄弟，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报答不了，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感谢你们的恩情！”

“不用，不用，婶子来生会托生到一个好人家，再也不受余祥这种恶人的欺负，我哥哥的恩师就是地府里的判官，到时他会关照你的……”

沈家这边，沈红玉和林经跪在沈父和沈母面前，沈父沈母跟女儿和女婿讲的，都是灵宝如何解救他们，灵宝在旁只是听，默默地看着这家人做今生最后的话别。

黑无常催促时候差不多了，处斩了余祥父子，他们同时带回这些人的魂魄。知道是时候了，灵宝走到余祥跟前：“余祥，你们父子二人罪行滔天，死有余辜，只能到地狱里去偿还。”言罢命令两个刽子手行刑。两个头戴红巾赤膊上身，手执鬼头大刀的彪形大汉立时喷酒祭刀，整个法场万人瞩目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人头落地的那一刻。知道自己的性命将终，余祥把眼一闭准备等死，余龙却吓得不行：“爹！我怕！我不想死……”刽子手解开绑在人和木杆间的绳索，将余祥父子踹倒呈跪伏状，接着鬼头大刀上扬，夜色中只见闪过两道白光，余祥父子俩当即身首异处，脖腔里的血溅出有一丈多高。

“好！杀得好！”百姓们无不欢呼。

从尸体里飘出两个影子，是余祥父子俩的魂魄，黑白无常过去用锁链套住他们，然后向灵宝告辞。此刻，菱秀一家和沈红玉一家是肝肠痛断，难舍难分！自古伤情多别离，更何况是这种永生永世永恒的别离！灵宝劝道：“诸位，请节哀，今生缘分已了，还是赶紧上路去投生！”该离开了，菱秀等三位冤魂虽极度不舍，还是跟着黑白无常到了空中，菱秀朝灵宝喊道：“大人！您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再报！”沈红玉和林经也喊道：“大人！我们也是！……”灵宝没回声，只是摆了摆手，祝他们一路走好！

阴差和魂魄们的影子不见了，一切归于沉寂，天地间又都恢复成原先。灵宝让蒋主薄派人用一辆马车把菱秀的家人送回，再准备两副棺木，把余祥父子俩的尸首给收殓，蒋主薄答应后去办。灵宝朝百姓们道：“乡亲们！大家都散去吧！从明日起，丹阳城内大庆三天，所有生意店铺的税饷一律免收。”百姓们沸腾，齐声喊：“谢谢青天大老爷！……”然后归家。

2丹阳城 日 外

东方破晓，晨光绚丽，丹阳郡迎来了新的一天。

3沈家 日 外

一大早，蒋主薄带着丹阳郡的文武来到沈家，迎接灵宝到郡衙府办公，灵宝讲他今天不办公，让蒋主薄把他昨天交办的事情全部落实，蒋主薄答应后领着众文武回衙。灵宝告诉沈父他今天要巡视丹阳城的街头，让沈家人不必陪着他们，专心入殓和安葬好他们女儿女婿的尸骨。知道自己又要露脸，胖虎心里面长草，一再催促灵宝和他姐快走，凤霞讥讽弟弟受穷等不到天明，胖虎不服，问他姐这天底下有他这样受穷的人么。

4丹阳城街头 日 外

这天和以往大不相同，丹阳郡的百姓摆脱了余祥父子的淫威，大多数人的脸上有了久别的笑容，家家店铺开张，往来行人如潮，丹阳城内一片繁华。看新任郡守大人出来，不少人在远处议论，惊叹新任郡守大人竟是如此的年轻，灵宝他们徜徉在丹阳城的街头，对每个见了他们都躬身施礼的百姓挥手致意，胖虎更是挺胸昂头自豪得不行。

走了几条街巷，到了昨晚处斩余祥父子的那个街心，灵宝打量，见这里可以看到东西南北往来的路人，拐角处正好有个茶肆，坐下来歇歇脚喝碗茶再走也不迟。

5茶肆 日 外

天气炎热，茶肆门前用油布支了一个凉棚，三人过去胖虎自顾自先坐下，以恩人自居等着有人为他上茶，见新任郡守大人光临，掌柜和伙计赶紧上前，因手脚慌乱几次把茶水倒在外头。胖虎品着茶水开始装大尾巴鹰，问掌柜这买卖如何，掌柜小心地回答，只要官家的税饷不重，这买卖就能凑合。“凑合？没啥，只要有我和我哥哥在，这税饷以后可以不收。”胖虎“大人”想都没想便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噗！”灵宝的一口茶水全部喷出，一些喷到胖虎的脸上，胖虎一边擦一边道：“哥，你这是干嘛，好好的茶水你不喝，干嘛非要吐出来？还吐了我一脸。”

灵宝心说我愿意吐啊，我这还不是被你给闹的？好家伙，什么叫税饷不收，你说得轻巧，国家大计让你一句话就给废了？灵宝开导之：“兄弟，这税饷不能说不收就不收，只能说不像原先收的那么多。税饷过多百姓们就会承担不起，承担不起生计就会有问题，生计破产百姓们就会活不下去，而活不下去百姓们只能去造反。缴纳赋税是每一个子民们的义务，子民们只有缴纳赋税，国家才可以从事生产建筑、赈灾救灾、募兵打仗抵御外来侵略，还有支付官员们的俸禄。你不是一直想当官么，要是子民们都不缴纳赋税，朝廷拿什么给你发放俸禄，你愿意光着屁股空着肚子去当官么？”

看胖虎不吭声灵宝又道：“兄弟，你刚才的话幸亏只被我听到，要是被皇帝听到了，那皇帝还不得气昏过去？要知道，皇帝那儿可是一大家子人呢，其中里面就有公主……”灵宝想说你就忍心让公主缺吃少穿地嫁给你，发现这姐弟俩已是一个粉面含霜，一个屁股生刺，这才把话打住。

 就在胖虎被说得哑口无声，一些好事的百姓围了上来，灵宝招呼大家进来坐，一会儿这茶钱由他付。几个年长的男子进是进来了，却没一个敢坐下，灵宝又招呼道：“大家既然来了，就请坐下来跟本官讲话，说说你们都对本官有什么要求。”几个男子壮着胆子坐下，茶肆掌柜让伙计上茶，一个像是商贾的男子说这些年被余氏父子给盘剥苦了，做梦都没想到有人会为他们出头，灵宝答没什么，余氏父子的恶行既然被他遇上，他又岂能见百姓们被鱼肉而不顾。一个富绅模样的男子问以后这税饷怎么收，知道这些人最关心的都是这个问题，灵宝肯定道：“列位商绅们请放心，税饷会按着合理的数目收，绝不能让大家有压力。常言道：民富才会国强，百姓们要是都活不下去了，那社稷也就危险了，因为钱财都跑到贪官污吏的手中，国家并没有富强……”

灵宝的话句句在理，而且都站在百姓这边，人们对此打心眼里感激，这个道：“大人，您可真是我们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那个道：“大人，您真是体恤我们百姓的青天大老爷！”

 …………

人越聚越多，把个茶肆围得是密不透风，这时又来了两帮人，不是别人，就是昨天中午在法场上，取笑和辱骂胖虎的妓女和乞丐，妓女们来是求“驸马大人”别关门给她们留生机，乞丐们来是请新任郡守大人给他们开仓放粮好充饥。

乞丐们进来跪称：“大人，我们这些人都是有眼无珠、丧尽天良，您给我们买吃的，我们非但不感激，还跑去法场看大人们被砍头……”梅姨带着客笑楼的妓女们也不含糊，跪在那儿就像跟乞丐们打擂似的喊：“大人，您可千万别跟我们这些女人一般见识，我们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们真是瞎了眼，昏了头，不但没看出两位是朝廷来的大人，而且还跟你们要这入门钱。大人，我们姐妹们今天就是来向大人请罪的，请大人饶恕了我们，我们客笑楼的大门，永远都向二位大人敞开着，大人想什么时候去玩就玩，看中哪个女子就点，奴家我绝不敢收大人们一文。要说两位大人已经够清廉的，以前余大人到我们那儿，白吃白喝白玩不算，还反过来跟我们要钱，说是什么风化费……”

说到这儿，有些人听明白了，有些人听得不甚明白。给乞丐们买吃的事很清楚，就是乞丐们得了人家的好处不知报恩，反过来却去看人家被杀头。但客笑楼的事听上去让人费解，难道眼前的这两位年少的大人去过那儿，因嫖资的问题跟人家发生过冲突？

凤霞的脸已不是似水而是结冰，暗想怪不得昨天胖虎在法场上跟妓女们斗嘴，感情他们到了那种地方。灵宝汗流浃背，不单纯是因为天热，而是被梅姨给“夸”的，心说有你这么夸人的么，这不是让我们弟兄俩当众出丑？有心发作可是人家说的好，别跟我们女人一般见识。灵宝想做解释，哪知还没开口，他的那个胖兄弟抢先一步：“呵呵呵，我昨天说什么来着，我说我们会杀了余家父子，你们还不相信，骂我是死胖子，还要拿我的脑袋当球踢。”梅姨赔笑道：“驸马啊！我们不是有眼无珠嘛，您可千万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客笑楼的女子就是再想玩球，也不敢拿您的脑袋当球踢……”

梅姨的话让人容易想歪，为此有人笑出了声。

申斥完梅姨，胖虎又到乞丐们的跟前，胖手指点着：“我说你们什么好？我哥哥给你们买吃的，你们不但不感激，还到法场上去看我们哥俩被砍头，你们的良心都哪儿去了，是叫狗吃了么？那可是足足的一百两！”认出一个乞丐道：“你，尤其是你，过后还想要吃我的肉。”被问的是一个和胖虎年龄相仿的小乞丐，看被“驸马爷”给认出吓坏了，趴在地上直磕头：“驸马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其实我压根就没想吃你的肉，驸马爷的肉哪有猪肉香，我是吃不到猪肉才这么说的……”

更多的人笑出来，场面很滑稽，灵宝站起身让大家静一静，说他有话要说。

“乡亲们，常言说得好，人无信不立。昨天，本官曾答应，要为揭不开锅的穷苦人家开仓放粮，对此，本官决不食言。至于我的这个胖兄弟，昨天在法场上跟大家争执，大家也不必介意，我这个兄弟说话向来是有口无心。其实本官知道，人活在这个世上，无论是乞讨求生，还是在青楼里卖笑，活得都不容易，有一线希望谁愿意从事这两种行当？就拿风月场上的姐妹们来说吧，她们活得最不容易，用一句话来说叫忍辱偷生。试想之，有哪一个女人愿意离开自己的父母和亲人，到那种地方靠出卖自己的肉体生活？谁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男人和孩子……”

有人啜泣，灵宝的话显然碰触到妓女们的痛处，灵宝让大家都起来，他不习惯有人一直这么跪着。

 梅姨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儿，见灵宝没怪罪，马上施展出她那在风月场上练就的本事，扭动着杨柳般的腰肢献媚道：“大人啊，奴家活了这般年纪，还是头一回遇见像您这样的好人，不但相貌好，才学好，还心地善良。奴家对天发誓，奴家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大人能够去客笑楼玩，那是奴家的荣幸！”灵宝再次解释，昨天他们兄弟俩要去郡衙府找余氏父子问罪，由于对丹阳城内的路径不熟悉，误走到客笑楼的门前，除此之外，他们兄弟俩并无他意。至于入门钱的事儿，身上的银钱确实是给了乞讨之人买食物，并非是他们兄弟俩想赖账。

灵宝的话入情入理，不少人频频点头，认为刚才险些误解了这位公正爱民的年少大人。是啊，人到茔地不一定是盗墓，也可能是上坟，干嘛非要把人家给想的那么龌龊。不想跟梅姨再扯下去，要是再扯下去，不知梅姨的嘴里还会冒出什么，灵宝让梅姨放心，官府绝不会封客笑楼的大门，梅姨千恩万谢，带着手下的妓女们走了。

打发走梅姨，接下来该打发乞丐，灵宝决定写一道手谕让乞丐们交给蒋主薄，让蒋主薄见到手谕后给穷苦的人们开仓放粮。灵宝让茶肆掌柜去取笔墨纸砚，东西还没拿来又有人来了，来的非是旁人，就是灵宝下令释放的牢狱里的那些囚犯以及他们的家人。这些囚犯原本对活命已不抱希望，谁知官府却放了他们，而且还给予一定的抚恤，跟人一打听，才知道是新任郡守大人下的令。活命之恩焉能不谢，于是身体力行的囚犯，和不能行走的囚犯的家属赶来向新任郡守谢恩，感谢新任郡守施给他们的再生。看着这些饱受折磨和摧残的人，灵宝的心里没有一丝被感恩后的快意，有的只是沉重和酸楚。

从古至今，像余祥这样的昏官和恶官带给百姓们的就是这样，除了悲惨和痛苦之外再没其他。要说为官之人在入仕之前并非都是这样，他们在“学而优则仕”利欲的驱动下，对读书做官这条路是趋之若鹜，穷经皓首，以求朝廷对他们万中选一。然而，就是这些万中选一的儒家学子们，一旦走上仕途，其中一部分人就会由此发生变质：谦恭的变得傲慢，淡泊的变得贪婪，诚实的变得伪诈，善良的变得凶残……

又有人从外面进来，是一男一女，这二人进来抱着灵宝的大腿就哭，灵宝看着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女的哭诉道：“大人，您忘了，要不是您相救，我二人现在已经不在这世上了，而是变成被剥皮的孤魂野鬼。大人啊！您的恩情民女不知道该如何报答！”灵宝想起来了，这一男一女正是他从刀下救下的那两个要被剥皮之人，当时这二人赤身裸体披头散发，加上事态紧急无暇细看，所以一时没认出。灵宝说谈不上报答，他不过是正好遇上而已，叫跪着的人都起来，那女的递给灵宝一个包裹，里面是灵宝那天脱给她的那件外衣，灵宝把它交给凤霞。

笔墨拿来，灵宝正要写字，人群中有人喊：“大人，我家的店铺被钱老爷占去，您能不能做主让他给还回来？”没及回答，又有人喊：“大人，我女儿被赵恶霸抢去给卖到青楼，大人能不能开恩把我女儿给救出来？”

“大人，我哥哥的腰在服劳役时被官军给打伤，大人能不能让官府赔偿？”

“大人，我儿子被官府抓去修城防已经很久了，能不能把他放回来？”

…………

人群中喊冤诉苦的人越来越多，让灵宝始料未及，他这才感到民众的事没那么简单，他这个郡守当得并不轻松。余祥父子虽然被处斩了，但余祥为政期间积下的冤假错案堆积如山，这些问题要是不被清理，那些受害百姓的冤屈就得不到伸张，百姓们对他和官府就依然不能信任。想到丹阳郡的事他已经管了，他现在又是这一郡的最高长官，灵宝郑重道：“父老乡亲们，你们的要求本官都听到了，本官绝不会让大家失望。鉴于本官对大家的案情不甚了解，本官决定，就让丹阳郡府的大人们来审理。本官相信，丹阳府的大人一定能秉公审理还大家一个公道，本官这就下一道手谕，大家拿去后到郡府衙门前击鼓喊冤，大家说好不好？”

“好！——”人群中爆发出波涛般的喊声，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

灵宝写道：蒋主薄，本官巡访丹阳街头，路遇百姓陈冤诉屈。本官窃以为丹阳百姓受余祥父子荼毒久已，民不聊生，冤情甚重，故令尔等开仓放粮，释放所有修固城防之人归家，同时替代本官审理丹阳境内之大小冤情，不得推诿懈怠。此事后果由本官一人担当，如有官员敷衍了事，本官一经查知，先免去其官职，后具本上奏朝廷，望蒋主薄及同僚依此令行事，勿推之。丹阳郡太守江灵宝字。灵宝写罢将手谕交给跟前喊冤的一位老者，让他拿着这道手谕带着大家去郡衙府，老者接过当众朗读了一遍，众人听罢个个欢呼，拥着那个老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