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小品）               庄小燕

人物：阿强——丈夫，29岁。

      阿英——妻子，27岁。

时间：当代。某天下午。

布景：客厅。正中有桌椅。旁边有一大衣柜。墙上贴着已褪色残破的大红喜字。

阿强：[提着拖把上。一边脱下身上的饭单、袖套，一边垂头丧气地收拾行李]有道理，有道理，老话说新箍马桶三日香，一过三天臭哄哄。老古话真是千真万确！想我与阿英从结婚到现在，才一年多的时间，但俩个人之间的感情呀，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吧，刚结婚时，就像一块刚嚼在嘴里的口香糖，那个甜蜜蜜、粘乎乎呀，甜得可以把人的牙齿都粘掉，粘得简直可以使人的上唇与下唇分不开。但新婚三月一过，问题就出来了，我俩之间的感情，就变得像这块挤干了嚼透了的口香糖一样，不但索然无味、味同嚼蜡，而且冷冰冰、硬梆梆，吐在哪里都惹人讨厌。以往那个嗲兮兮、情搭搭、软绵绵的阿英不见了，变成了一头蹲在河东哇哇吼叫的狮子！变成了一条喝了雄黄酒后原形毕露的白蛇精！叫她下厨房，她朝我眼睛一弹：你自己没有手呀？当我是厨师呀？请她洗衣服，她冲我哇的一声吼：不要搞错，我阿英不是你请来的保姆与钟点工！你就不会自己洗吗？尤其叫人忍无可忍的是到了晚上，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我，到了晚上，熄了灯，上了床，我要履行一个丈夫的义务，和她亲热亲热，你猜她怎么样？居然以一句“今天我累了，没兴趣”，硬把我的满腔热情泼了个从头顶冷到脚底心。我憋熬不住，想来个霸王硬上弓，没想到她竟来了个背心朝上后仆睡，累得我气喘吁吁好半天，也没把她翻过来，我俩就好像来了场国际式摔跤，只差旁边缺个裁判了！事到如今呀，我阿强总算明白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中的真谛。不过，我阿强毕竟是学过心理学的大专生，我知道阿英的这一切变化，既不是不再爱我，更不是另有外遇，而是一种自然现象。有道是久居兰室不闻其香，就是这个道理。很简单，我俩新婚时的激情减褪了，相互之间的爱情麻木了，到了需要及时调整的时候了。你们问我怎么个调整方法？山人自有妙计。那就是让我们暂时分别一段时间后再见面，这就是老话所说的小别胜新婚的经验之谈。到那时，你们再看她吧，嘻嘻！保证会乖乖地、自觉地回到新婚燕尔时的那个她呢！时间不早了，我已在不远处的迎宾旅馆预订了房间，我要利用七天休假，采取卧薪尝胆的战术，来达到克己复礼的最终目的。

阿强：（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欲出门又停步）哦，差点忘了给她留张便条、打个招呼了。要不，她回家后找不到我，还会以为我失踪了，上报社电视台登寻人启事还说不定呢。（取来纸笔，伏案书写，边说边写）亲爱的珍：我坐今天下午14点正的火车，因公出差去了，一周后才归。那天，正好是你的生日。我会准时赶回家来，共同庆贺你的生日的。预祝你生日快乐！永远爱你的强即日下午13点正。

阿强：这下，我可以放心地出差去了！（拎着行李下）

      [静场。突然起风。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把阿强放在桌上的那张便条吹下桌子，飘落一边。阿强空手匆匆上场，开门进屋]

阿强：真是越忙越打岔，到了旅馆刚住下，发现忘了带手机。幸好家和旅馆就一站路，赶快回家取手机。手机呢？

      （发现桌上的便条不见了，不由欣慰地笑了）哟，纸条不见了，想必阿英刚才已回过家，见到了我的留言、知道我出差了。好，好！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让我赶快找到手机火速离开这里，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阿英：[拎着一叠饭盒，无精打彩上场]结婚不满一年，已是度日如年。可怕呀，怎么会变得这样呢？婚前的阿强与现在的阿强，就像完全变了个人，原先那个殷勤周到、手脚勤快的阿强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四肢不勤、连扫帚倒地也不扶的懒汉；原先那个整天满嘴淌蜜、弥勒佛一样的阿强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整天呆头呆脑、神情木然的木头人！再发展下去，我们就要变成一对只共日头、不共屋头的陌路人啦！（取钥匙开家门）太可怕啦！真叫人不敢往下想。

阿强：[正要开门，忽见门外有人开锁，急得跳了起来]大事不好！一定是阿英又回来了。我可千万不能被她看见，好戏刚开头，就这样收场，不但可惜，还会被她看不起。还是让我暂时躲一躲再说吧。[情急中，躲进一边的大衣柜中]

阿英：[开门进屋]哟哟哟，今天怎么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个阿强什么时候突然觉悟了，又变回了原先那个阿强了，居然把家里收拾得这样干净。哟，看看，地板拖得油光水滑，窗户擦得明光锃亮，就像没装玻璃似的。（走到桌前，把饭盒里的菜一样一样摆在桌上，末了，还拿出一瓶葡萄酒，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我可不管他觉悟没觉悟，反正，我已拿定的主意就不再改变了。你们问我是什么主意？很简单，那就是为了防止阿强继续从奴隶到将军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让他清楚地意识到我俩的爱情正面临着的可怕的危机感！为此，我决定我俩暂时分别一段时间后再见面，这就是老话所说的小别胜新婚的经验之谈。到那时，你们再看他，嘻嘻！保证他会乖乖地、自觉自愿地又回到新婚燕尔时的那个勤快热情、懂体贴人、爱护人的阿强呢！时间不早了，我已在不远处的旅馆开好房间，我要利用七天休假，采取卧薪尝胆的战术，来最终达到自己克己复礼的目的。（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欲出门又停步）哦，差点忘了给他留张便条、打个招呼了。要不，他回家后我，还会以为我失踪了，上报社电视台登寻人启事还说不定呢。（取来纸笔，伏案书写。写毕，把便条压在桌上，这才匆匆提着行李下场）

阿强：[听到阿英出了家门，这才拿着手机钻出大衣柜]唉哟，闷死我了。阿英终于走了，我也得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见满桌酒菜，不由大吃一惊）一鸭三吃？还有葡萄酒？怎么回事？莫非阿英她强盗发善心了？唷，还有留言条呢！（急拿过纸条，念） 亲爱的强：我坐今天下午15点钟的火车，因公出差去了，一周后才归。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我会准时赶回家来，和你一起共饮一杯我的生日酒的。桌上是我为你准备的酒菜，里面有你最喜欢吃的一鸭三吃。你就一个人慢慢地享用吧。永远爱你的珍即日下午14点正。（激动地扑到桌前，撕下一块鸭腿就吃）阿英呀阿英，你、你早在干什么呀？你早这样待我就好了，我也犯不着这样煞费苦心地出公差，编造什么小别胜新婚的故事呀！不过，这一鸭三吃可不是这样随便好吃的！阿英她也和我一样出公差了，我那一番苦心岂不全部泡汤了吗？真是一滴水落在油瓶里——巧！怎么阿英她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偏偏也赶在今天出公差呢？难道她还没看见我先留给她的那张便条，还不知道我已先她一步出公差的事吗？

阿英：[匆匆上场，取钥匙开门]真是一心不可两用，越烦越打岔，到了旅馆才发现，我把手机忘在家里了。我得赶快取走它。

阿强：不好！有人开门！八成是阿英又折回家来了！唉，又得害我钻一回大衣柜了！（捏着纸条、叼着鸭腿，复又一头钻进大衣柜）

阿英：[开门进屋]幸好旅馆近在咫尺，否则可真要把我累坏了。我的手机呢？搁哪里了？（发现她刚才压在桌上的纸条不见了，不由吃了一惊）咦，刚才我放在桌上的那张留言条呢？怎么才一会儿，就不翼而飞了呢？肯定是阿强已经回家来了？（喊）阿强，阿强！你回来了？

阿强：[只顾躲在大衣柜啃吃鸭腿，闻声连忙屏气敛息]

阿英：怪事，真是怪事。我记得我刚才分明用一只杯子压住的呢，怎么才一会儿，就不见了呢？（满地寻找。找到了阿强被风吹落在地的那张纸条）我说呢，原来你被风吹到这里来了呀！（回到桌前，朝桌上的一鸭三吃看了一眼，又跳了起来）不好！怎么、怎么这只烤鸭也、也缺了一条腿呢？我可清楚地记得，刚才买回来摆上去的时候，它、它还是两条腿的呢！（开始害怕起来，大喊）阿强，阿强！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

阿强：[继续躲在大衣柜里大口啃吃鸭腿，闻声再次屏气敛息]

阿英：[无意中看了眼手中的纸条，再次惊得跳了起来]变了变了，连留言条也变了，变得不是我写的那张了！（念）

      亲爱的珍：我坐今天下午14点钟的火车，因公出差去了，一周后才归。那天，正好是你的生日。我会准时赶回家来，共同庆贺你的生日的。预祝你生日快乐！永远爱你的强即日下午13时正。

阿英：13时正？（恍然大悟）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是阿强先我一步，出公差去了！可惜呀可惜，这瓶葡萄酒，这一鸭三吃，还有我的一番苦心，这下可算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全白忙乎了！（转念一想，又跳了起来）不对呀！既然他是先我一步出的公差，那、那我放在桌上的纸条和这只鸭腿又、又都上哪里去了呢？是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进来偷去的呢？不好！肯定家里钻进了小偷！（一边跳起来，拿起拖把高高举起，一边情不自禁喊叫出声）小偷！小偷你快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胁从不问，自首，自首我就放你走！

阿强：[见东窗事发，吓得目瞪口呆，情急中，急咽下满满一口鸭肉，学了一声猫叫]喵呜——

阿英：猫？我家什么时候养猫了？肯定是人家的野猫钻进来了？（满屋寻找野猫）野猫呢？我打死你这只野猫！

阿强：喵呜——

阿英：[听出来了，同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大衣柜上]好你只又大又野的大雄猫！偷食的猫！你出来不出来？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我就要报警啦！一、二——

阿强：别、别报警，我这不就出、出来了嘛！（钻出大衣柜）

阿英：[又气又好笑]好你个阿强！你、你人不做做鬼，大青白日地钻到大衣柜里去干什么？你不是出公差去了吗？

阿强：[嘻皮笑脸地扬起阿英的留言条]你，不也是出公差去了吗？

阿英：我是忘了手机才回来拿的。

阿强：那么，你就不允许我也回来拿手机的吗？

阿英：[神情严肃地扬起阿强的留言条]别油腔滑调！你留言条上不是说，你乘13点的火车出公差去了吗？怎么现在都14点多了，还钻在这衣柜里？说，你究竟在搞得什么名堂！

阿强：我、我——

阿英：[高高举起拖把，追打阿强]你说是不说？

      [正这时，电话铃响了。阿英拿起话筒]

阿英：喂，你哪里？哦，是迎宾旅馆呀。找谁？找阿强？

有，有这么一个人。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哦，知道了，他刚才在你们旅馆预订了一只房间，还是六天的，问他还要不要了？如还要，请马上去付押金，要不，你们就要把它租给其他旅客了。

阿强：[几次欲从阿英手里抢话筒，但都被阿英打掉了，事到如今，他还自圆其说]阿英，是这样的，火车脱班了，我想，不如干脆在迎宾旅馆住上一晚，然后——

阿英：阿强！事到如今，你、你还想骗三岁的小孩呀？就算你只住一晚，那么，你为什么要预订七天呢？你还想把我当三岁小孩胡弄呀？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又高举起拖把）你倒是说是不说？！

阿强：[鼓足勇气，实话实说]别别，阿英，请原谅我吧，原谅我向你耍了小心眼，现在，我向你完全彻底地老实坦白交代。其实，我根本没有出公差的任务，而只是想利用我的七天公休假，一个人在迎宾旅馆里躲上七天，然后再回家。我这样做，什么都不为，只是想，暂时和你小别上几天，让时间来帮助我们，让我们重新回到我们新婚时的那种亲密与甜美的时光里，因为我发现，现在，在我俩之间，以往那种温馨、甜蜜的感情正在渐渐消褪、慢慢远去，我担心长此以往，我俩会爱情不再，我俩之间会变得越来越世俗、越来越陌生，最终会变得——

阿英：[什么都明白了，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别说了！阿强，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都明白了。

阿强：[走近阿英，拉住阿英的手]不，阿英，你听我说完。想我俩刚结婚的时候，你是多么的温柔与善良，小鸟依人一般的可爱。你和我抢着下厨房，争着洗衣裳，你不但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就连和我说话的声音，也那么细声细气，吹气如兰。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却发现你变了，脾气变大了，嗓门变高了，对我更是像用筷子夹藕似的——专拣有眼的挑。其实，你的这些变化，我到现在才明白，我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特别是刚才我面对着你专门为我买来的一鸭三吃时。我终于震惊地发现，你我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和我婚后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懒惰与散漫，和我的那种对待爱情的不尊重与不严肃有关系，说白了，是我对爱情的自私自利和不检点、不自省，直接造成了我俩之间爱情上的变化。所以，这一切的错误都在于我，我应当对此负起所有的责任。为此，今天，我——

阿英：[热泪盈眶，呜咽出声]阿强——我让你别说了，你就什么都别说了！其实，作出这样检讨的应该是我呀！都怪我完全忘却了我俩当初立下的誓言，忘却了家是我俩爱情的延续与发展的承诺，忘却了我俩当初订下的天长地久、地老天荒一千年的盟约，直到今天竟发展到了我俩的两颗心越走越远、需要借助你骗我、我瞒你，借助时间的自然规律才能弥补真爱的地步。

阿强：不，阿英，在这个问题上，是我欺骗了你，我不该无事生非假出公差，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向你耍小心眼。（突然想起）哦，对了，阿英，你不是要出差吗？时间不早了，快，我开车送你上火车站。

阿英：去，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阿强：[扬了扬阿英的留言条]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阿英：笨，还不明白呀？

阿强：[恍然大悟]原来，你也打算在和我玩小别的游戏呀！

阿英：噜嗦！还不快走？

阿强：走？还送你去火车站出公差呀？

阿英：真是笨得让人伤心，是陪我去迎宾旅馆，取回我刚才寄存在那里的行李！

阿强：对对，我本来也得去那里，退了我刚订下的为期七天的房间呢！

阿英：[深情地凝望着阿强，慢慢向对方走去，并故意不小心绊了一个踉跄]唉哟！

阿强：[趁机紧紧抱住阿英]亲爱的，其实，弥久常新的感情是两颗心的无私融合和经常沟通的结果，而牢不可破的爱情更是双方完全信任与理解的基础，它们根本不需要任何外来力量作为辅助，只有这样，我们今后才能真正地相爱到永远，相看两不厌呀！你说是吗？

阿英：[用力点了点头]是的。

阿强：[出其不意地亲吻阿英]

阿英：[用力推开阿强]唔，讨厌，一口烤鸭味！

      [幕急落]

 

作者简介：汤雄（庄小燕），男，1954年出生，中国作协江苏分会会员，二级作家，现供职苏州市相城区交通局纪检法制科。曾创作数十篇（部）戏曲，其中五幕七场大型滑稽戏《我的未婚夫》，由杭州市滑稽剧团公演三百多场，并获1984年杭州市赴京参加国庆调演剧本创作二等奖；创作的短篇评弹《马三碗》（与朱寅全合作）获苏州地区1983年创作二等奖；1982年创作的评弹开篇《爹爹姆妈啥人好》多次获省、市、县创作奖，列为苏州市吴中区木渎镇老年艺术团的传统保留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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