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 （小品文 ）

局长 ：说实话，玉石中学的新班子是我亲手组建的，近几年业绩不错，成了全县闻名的示范校。可不知咋的，最近我突然受到几封匿名信，有教师的，有家长的，也有学生的，一致反映校长实行“独裁统治”，说学校简直成了“一座监狱”，师生“苦不堪言”。有的干脆骂校长“禽兽不如”，“丧失了人性”，问题可严重啦！为了探个虚实，我决定暗访一次。这不，到了—— （进校园）

警卫：请问，您找谁？

局长：我是学生家长，想见见孩子的班主任老师。

警卫：好，请您先登记一下。

局长：好嘞！（驻足四望，不禁一惊）这儿的环境太好了:杨柳婀娜，花草葱茏；楼墙一体，墨香飘溢；地面润洁，光亮照人；展牌林立，妙语横飞；基础设施，井然有序。教室里还不时传出琅琅的读书声，讲课声。进了这样的校园，真令人心旷神怡呀！若不是校长管理有方，怎会有此成就？可按理说人们应该称赞才是，咋会有那么多意见呢？看来，今天我得好好调查一番喽。（突然主楼一阵喧哗）

“快，快打120！”

“小心，把人先抬到警卫室！”

“喂，120吗？请速到玉石中学来！”

“大家不要乱，不要乱！”

局长：（救护车走后，拦住一人）这人怎么啦？

大壮：讲课时晕倒了！

局长：咋会这样？

大壮：累的呗！——咳，这是常事儿。

局长：累的？常事儿？说来听听。

大壮：（连珠炮似的）校长非得学什么衡水经验，白天设十节课，另加早一晚四节。好家伙，课表排得满满的，屈指可算语、英两科，一周得上三十节，数学最多三十二节！您说吓人不吓人！结果如何呢，学生怃迷，教师疲惫，人心不稳，怨气冲天！刚才倒下的就是一位教英语的老教师，平时就患高血压、冠心病，前两天一位教高三的年轻教师累得还直吐血呢！

局长：那你们向领导反映啊！

大壮：反映顶个屁，谁听啊！

局长：你们校长这么厉害呀？

大壮：不是厉害，是霸道！就连主管业务副校长也不赞同这种做法，只能在背后磨磨牙算啦。

局长：噢。好，你忙吧！（径直朝校园北走。发现几位工人正修理桌椅）

喂，你们好！

老石：（瞥了一眼）嗯。你是哪位？

局长：（热情地）学生家长，刚见过孩子的班主任老师。

老石：你缺心眼吧，把孩子送这儿上学？

局长：我看这儿挺好啊，管理严，教学质量也好，社会名声可是压过一中了呀！

老石：你那是只看表面，不了解内情——

小付：（忙接茬儿）那都是领导吹牛皮吹出来的！

局长：小伙子，你来几年啦？此话怎讲？

小付：我是大兵出身，到这儿快五年了。不消说，我们校长那是铁嘴钢牙 ，死人也能说活噜！专干表面活儿，宣传忒到位！上任四年，亲历三届高考，成绩都怎么样 ，照文化课说又考多少，大概从来没有考过六中吧！可对外一宣传，就不一样啦，二本上线人数“持续增长”“今年比去年又有新突破”，真会吹牛啊！老百姓知道个啥，只能信呗！

局长：果真如此吗？

小付：谁撒谎谁是龟孙子！

局长：言重啦，咱们只是随便聊聊嘛。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们待遇如何呀？

小付：（指向）那是我们后勤主任，你问问他就清楚了。

老王：（放下手中活儿）这位仁兄，咱可是话哪儿说哪儿了啊。按理说呢，这个家也实在不好当。想当年原班人马在位时，兴土木工程，上微机设备，改造锅炉房，进体育器材等，欠了一屁股外债：两年向高三教师暂垫的出外旅游费一直拖欠，上电脑设备时向教师借贷的钱无法兑现，教师月补助、会考奖更是泥牛入海。之后，他们拍着屁股走了，剩下的烂摊子谁接手也不好办嘛！要我看，新校长很不简单哩，干什么事儿都挺有主见的！

小付：要怎么说当官的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呢，双休日加班一天才给十块猴钱，天底下找着噜吗？

老王：校长说得好，咱们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一切都要像教学一线倾斜嘛！咱们待遇是低点儿，可毕竟是干力气活儿，有能耐也教学去呀，我说你就别较这个真儿了！

局长：你们主任的觉悟就是高，一切要从大局出发嘛！

小付:人家是老党员，我当然没人家觉悟高啦。一个堂堂大主任，没日没夜的干 ，为学校节约多少开资，可月拿补贴才两百元，是人家一线教师的三分之一，也不嫌寒碜 ，后勤的人都跟他倒了八辈子霉！

老王：去你的吧，快干活！这小子当几年兵算白当啦！

小付：哼，窝囊废，软包蛋！——

局长：我也不打扰你们啦，你们忙吧！（朝教学楼走去）

“嘀铃铃——”（学生像一窝蜂似的涌出，喧闹）

“可下课啦，快憋死我了！”

“又睡一节课。哥儿们快走，玩球去！”

“到茅厕过过烟瘾去！”

“快点儿排号去，不然赶不上上课啦！”

局长：（站在楼前 慨叹）这就是校园生活呀！

（上课铃声过后）我得参观参观该校的茅厕去—— （老远听到）

“ 真没劲，一天老重复着三点式！”

“我中午又睡落枕了，脖筋疼的厉害！该死的校长，老让我们在教室午休！”

“上趟茅厕还得排队，干着急呀！”

“这个破学校啥都改革，就是没一项为学生考虑的，还口口声声说人性化管理呢 ，人性个屁！

“家长探望孩子还得隔着铁栅栏说话，这跟监狱有啥两样！”

局长：（进 故作蹲点）小同学，咋没上课呀？

小精灵：出楼晚了，没赶上课！

局长：高几啦？

小精灵：高三。

局长 ：你们不上课老师找咋办？

小精灵：找也没用，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

局长：听你们谈话，对学校意见挺大呦？

大胖子：（瞥了一眼）你是干什么的？

局长：学生家长啊，我儿子也向我诉苦说，得这儿上够了呢！

小精灵：（抢过话头儿）那就对啦。学校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从早到晚圈在教室里，什么活动都没有，就连洗澡、洗衣服时间都不给点儿，一天下来头晕脑胀，迷迷糊糊，晚上回宿舍还常常失眠。人们只好半夜偷偷起床，到水房做自己该做的事儿，要不然非憋死不可！

局长：听老师反映，我儿子还偷着跑出去上网呢！

小精灵：咳，那还不是常事儿！我们这里蹲着的哥几个谁没去过呀，谁没被请过家长啊！什么逃课、夜不归宿啦，什么记大过、留校察看啦，啥处分没挨过，任他去呗！

局长：那老这样也不行啊，你们还想考大学不，也对不起你们的父母啊！

大胖子；这年头儿考上大学又有什么用，没门子的还不照样回家打工，修理地球来！

二愣子：考不上也没事儿，我老爸已经给我找好学校啦，不就读个大专嘛！

局长：你们的烟史有多长啦？

二愣子：上小学一年级就抽了，内时候还是我爷爷教的！

局长：好家伙，这么说有十几年了，会喝酒吗？

二愣子：一瓶子老白干没问题！每到过节时，我老爸都非要跟我碰几杯呢！

局长：现在你们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小精灵：尽快高考，早点脱离苦海！

大胖子：我也是

二愣子：也算我一个。

局：怪不得我儿子老想辍学呀，原来读书这么难哪！（看手表）好啦，要下课了，我们就谈到这里吧。（心情沉重地走出）看来我们办教育任重道远啊！最后，我再到老师办公室转转。

小英 ：您找谁？

局长 ：啊，我找班主任徐老师。

小英 ：她上课去啦，您等会儿吧！

局长：好，好！（环视一下四周）高三一定很紧张吧？

小英：是的，累死人了！

局长：你们这届学生咋样？

老张；（摘下眼镜，放下笔）你儿子学习咋样啊 ？

局长：年级排前二十名，不算太好。

老张：那算不错啦，别不知足。

局长：你们学校管理不错呀，教学设备齐全，老师敬业，社会口碑也不错嘛！

老张：你儿子没跟你说吧，有图书楼不开，有浴池不让洗，有宿舍不让回，一年四季不改作息时间，这不是天下奇闻吗！老师学生怨声载道，整天神经兮兮的，能好吗？

局长：怪不得孩子到家一个劲的喊累，说脑袋疼，原来真这么紧呀！

小英：光紧有什么用，没效果呀！哪有大中午让老师轮流值班的，德育处形同虚设嘛！

局长：没人向领导反映吗？

老张：反映不顶用啊，人家就认为这样好，说是衡水成功经验，把学生圈在教室里便于管理，又安全。一个二流学校，三流学生，跟人家攀比个啥，也不合实际呀，我看简直是疯了！

局长：那违纪的事儿肯定少了，是不是？

小英 ；我看一点也没少，还多了！

老张：德育处事儿少了，班主任事儿多了。现在是校长带头抓违纪，一旦抓着了就会交给班主任处理，一说就是请家长领回。可无论学生犯了多大错儿，家长找找人最多一两天肯定能回来。现在是班爹班妈不好当啊！

局长：那咋会赢得社会认可呢？

老张：您没看见俺们学校院内院外的大幅标语，林立的展牌吗，靠使劲的吹呗！

局长：哦，原来如此！

小张：听说校长还是局长亲自挑选的呢，牛着呢！嘴上说，课间不让学生吃零食，却设了两个超市，一个小卖部，学生随便进出，谁管呢！

局长：听我儿子说，食堂伙食也不咋样？

小英：我有时也去食堂吃，出了不好吃外还贵着呢！据说学校还欠人家承包食堂的一百多万建筑款呢，谁也惹不起，能当半拉家。

局长：看来问题还不少呀！（下课铃声响起）好，不打扰啦，我去迎迎孩子的班主任！（走出办公室 长叹）咳，现在校长之所以难当，我这个做局长的有责任啊！是我把他们逼到这份儿上的呀！上级领导只盯住高考成绩，施行高压政策，下属能咋办？如果教育体制再不改革，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什么义务教育，什么素质教育，什么新课改，.全都是纸上谈兵。各级中学仍然采取管卡压手段，强化应试教育，视师生身心健康于不顾，可叹呀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