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我终于做了一次任性的事

终于不用再去阿明家了，终于，可以不用在用虚伪的笑脸来面对他家人那热情的眼神了，我终于可以好好的在家安静安静了。毕业以来，我都还没有时间好好的清静过，我得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想明天的路我该怎么走？想想，我到底要的是什么？

过完春节，村里的人陆陆续续的邀约着到远方的沿海城市去打工了，我的心也动了。对呀，我也可以走得远远的嘛，那样，就可以自己干一点事情了。也许远离了家乡，我就可以彻底的忘记了王老师，忘记了那些揪心的往事。可是，妈妈不开口，我根本就不敢提说，毕竟，那些出去的好像都是男的，女的，当然也有，不过，那都是一些——，（九十年代前期的家乡还是相当闭塞的，出门打工的基本上就是两种人。一种当然是男人，卖苦力；还有一种就是出去挣轻松钱的，叫做‘小姐’的女人。）所以，洪雨根本就不敢提说出门的事情，唉！

爸爸，这个一心就知道心疼女儿的老父亲，也不知道从心里考虑一下女儿的感受，他只知道女儿大了，该找婆家了。自从我和阿明家“划清界限”以后，他又开始活跃了起来。几乎每一次出门回来就会和我说起，今天又遇到谁谁谁，和他提起他的儿子什么的，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能干，百里挑一——，天天如此，我真想大声的问问老爸，是不是愁着女儿没有人要啊？！嗨！我这老爸啊！

这天，家里来了一个很多年没有见的老邻居阿姨。他们一家早就在绵阳做生意去了，很少回乡下的。不知道她来找妈妈做什么，我才懒得听呢，自顾自的在这里看书，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谈话。可是，阿姨刚刚走，妈妈就过来了。

“雨儿，妈妈和你说个事情。”准没好事，我知道。

“妈，你说吧，我听着呢。”

“刚才那个阿姨来干嘛你知道吗？”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没有听你们说的什么，所以，不知道啊。”

“她是来请你的！”妈妈加重了语气，听得出来，她很高兴。

“请我？！没有弄错吧？请我做什么呀？”这话好意外，我又不是什么人才，还请我呢。

“他们家在绵阳开饭店，你知道吗？她听说你现在在家没事做，就想请你去帮忙啊。就是收收钱，不累的。妈已经替你答应了，她后天就来接你哦。”哦，妈已经答应了，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已经替我做了决定，一直不都是这样的吗？我的事情什么时候也不会让我自己来决定的，都是她说了就算。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啊，我无所谓的，随便吧。”当时，我也没有想什么，反正就是干事情呗，哪里不是一样的干啊？去就去呗。这样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啊。

我没有想到，阿姨向店里的朋友介绍我的时候，居然说我是她的“干女儿”！这个我是知道的，干女儿就是准媳妇的意思，当时就把我弄一个大红脸。再看到阿姨的两个儿子竟然都在，天啊！我好像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真想转身逃跑。

阿姨这两个儿子不都在外地上大学吗？怎么都毕业了吗？我都不清楚，妈妈也没有和我提过这些，我知道，我是上了他们两个母亲的当了，我被我自己的妈妈骗了！阿姨这个大小子，很明显，他是知道内幕的，你看他那色迷迷的笑，我只感觉恶心！哪里有一点点受了高等教育的样子啊，一点也不含蓄。被他这样一直看一直看，我只感觉背脊一阵阵发凉。

在这里煎熬了三天，我终于受不了他们这样热情的笑脸了，找了借口，我“逃跑”回家了。我本来是想回家找爸爸诉苦的，可惜，我先碰到的是妈妈。这个时候的妈妈真的是恼羞成怒了，她根本就不听我解释，劈头盖脸的把我一顿臭骂！

躲在屋里哭累了的我，感觉对这个世界绝望透了，爸爸也不疼我了，妈妈更是不爱我，与其这样任人摆布，我还不如一死，图个清静！

偷偷的拿出我全部的积蓄，（也就几百块钱吧，那个时候的我，可不像现在的孩子那么多钱哦。）跑到火车站买了去峨眉山的火车票。可能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吧，我很早就想要去峨眉山看看，看看那里是不是真有什么峨嵋派，要是能学个一招半式的，那才好呢。现在，我终于可以如愿了，坐上火车的我好像很开心，根本就忽略了我这应该是叫做离家出走的，我也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爸妈会是什么样的焦急。胆大任性，那个时候的我竟然会这样任性，这，在我十几年的生活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了。

可是，等到出了车站我才傻了眼，到处都是司机在大呼小叫的拉客，叫得我头都晕了。还以为，下了车就可以看见峨眉山了呢，原来还有好远一段路呢，天，这叫我怎么办？第一次一个人出门的我还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很慈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啊？是等人吗？”回头一看，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伯伯，样子好慈祥哦。就，像我的爷爷。

“嗯，我，我想去峨眉山呢，我一个人来的，不知道该咋走了。”本来，我是想顺着他说，等人的，可是，看着那些陌生人，我又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也是陌生人的老伯伯，我却感到很亲切，很想和他说说。

“啊？这样啊，嗯，那好吧，你和我一起走，好吗？我带你去峨眉山。”看得出来，老伯伯对我说我是一个人，很意外，他不会看出我是离家出走了吧？

“嗯，好啊，谢谢你啊，老伯伯。”我还真的是没有一点点的戒心啊，就这样跟着老伯伯坐上了车，我都没有考虑过他会带我去哪里，好像，我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他呢。

车上他告诉我他是成都什么大学的教授呢，可惜，我没有记住是什么大学。不要看他已经老了，可是很健谈的，一路上他教我很多东西，他说我还小，应该继续学习，（他好像看出来我是离家出走似的。不过，还好他没有问我，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呢，我本来就不善于撒谎。）晚上，老教授带我住在半山腰的农家，这里好安静，空气好清新哦。等老教授回了他的房间，我打开我的窗户，深深的，深深的呼吸着这山间的新鲜氧气，这一刻，我才发觉我是多么的留恋这个世界啊！

老教授很认真的陪我在峨嵋玩了三天，看日出，看云海，看峨嵋那特别喜欢和人打交道的猴子。

峨嵋山的云海真的是很美，站在其间，仿佛我已经飞天成仙了呢！那一刻，我真的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白白的云朵包围着我，在我的头顶，在我的身边，在我的脚下，到处都是，我已经看不见哪里是大地，哪里是天空了，我以为我也在无际的天空中了呢。

还有黎明时分，在金顶看日出，看着天际一点点的变红，变红，一轮红日慢慢升起，那一刻我的心中仿佛也有一轮红日在慢慢的随着那天际的红云慢慢的激荡起来，慢慢的温暖起来。

峨嵋山的猴子真的是与众不同啊，它们不但不怕人，还想方设法的要来拿我们的东西呢，我其实是很怕动物的，可是，看到它们那么的大方，让我不由得想要亲近它们，给它们一点吃的，它们就会一直跟着我们，一直要跟好久呢。我觉得它们就像淘气的孩子一样，不给它们吃的，它们还会抢哦。

这三天老教授根本就没有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出门，他只是一直在鼓励我继续学习，当他知道我的文章写得好的时候，他还很热情的邀请我以后去成都找他，他说他会帮助我的。

三天以后，我已经忘记了我来峨嵋的初衷了，乖乖的听教授的话踏上了回绵阳的列车。

当我出现在弟弟面前的时候，弟弟竟然很意外，不过，他的一句话倒是教我浑身冰凉凉的——

你终于出现了啊？你知道吗？爸爸已经报警了，你要再不回来，我看他也不活了——

我是怎么回到家的我都忘记了，我只记得，当我看见爸爸的时候，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胡子也没有刮，衣服也很脏，一脸憔悴，看得我好难过。我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很伤心的痛哭起来，而我的爸爸，我那已经不再年轻的爸爸也抱着我哭了。爸爸哭了又骂我“你这个死丫头，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跑掉啊？你就这样把你爸爸扔下来啊？你就不管我们的了？”我能说什么？我还能够说什么呢？那一刻我才发觉我是多么的留恋家庭的温暖啊！躲在爸爸的怀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爸爸，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你就不要再让我嫁人了吧。”爸爸没有说话，也许他是不敢说了吧。

后来，我才知道，这三天，爸爸每一天都在找我，同学家，老师那，所有我可能去的地方他都没有放过，他还到处去求神问卦，就在我回来的那天，他还去算了一卦，可是那一卦却相当的不好，说我不会回来了，说我已经不在了，当时，爸爸就哭了。

我没有想到，自以为已经长大了的我竟然还这样的让家人伤心难过。爸爸一直这么疼我，可是，在我离开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想到过他的心情。那一刻，我竟然忘记了我还有一个豪无原则的爱着我的好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