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郭襄回到小楼，上了二楼。又到栏杆处凭栏远眺，又去想念她的大哥哥了。

她想到那天在绝情谷，自己晚到一会儿，就看见杨过飞身跳下悬崖，去追寻那个小龙女、与她相伴去了。没想到老天成人之美，正因为杨过为情而不惜牺牲自己，反而又找到了小龙女，两人从此携手相伴，联袂齐飞。看来皇天不负有情人啊！杨过的情愫多么伟大，多么忠贞！得夫君如此，夫复何求！

“可是，人家是人家，不是自己。人家小龙女有了杨过，自然笑靥常挂在脸上，感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而现在的郭襄只是想想而已，能有什么作为呢？难道和小龙女抢吗？呵呵，那怎么可能！”郭襄苦笑一下，咽下去一口苦水。

想了许久，郭襄忽然觉得心里气血翻涌，急忙回到卧室，坐下来调息一下。

这一坐下来，不由得想起张君宝的师傅所诵读的九阳真经：“……彼之力方碍我之皮毛，我之意已入彼骨里。两手支撑，一气贯通。左重则左虚，而右已去，右重则右虚。而左已去……气如车轮，周身俱要相随，有不相随处，身便散乱，其病于腰腿求之……先以心使身，从人不从己，从身能从心，由己仍从人。由己则滞，从人则活。能从人，手上便有方寸，秤彼劲之大小，分厘不错；权彼来之长短，毫发无差。前进后退，处处恰合，工弥久而技弥精……彼不动，己不动，彼微动，己已动。劲似宽而非松，将展未展，劲断意不断……力从人借，气由脊发。胡能气由脊发？气向下沉，由两肩收入脊骨，注于腰间，此气之由上而下也，谓之合。由腰展于脊骨，布于两膊，施于手指，此气之由下而上也，谓之开。合便是收，开便是放。能懂得开合，便知阴阳……”当郭襄默诵到“气如车轮，周身俱要相随，有不相随处，身便散乱，其病于腰腿求之……” 以及“能懂开合，便知阴阳……”时，胸腹间有一股热流循环往复，冲击着周身穴道。特别是丹田处暖烘烘的，舒泰已极。

  “看来，这‘九阳真经’真是一部好书，自己就这么想了一会儿，按照经中所载的气之路线走了一周天，胸腹内的就清爽已极。看来，真须好好琢磨一下，不要再去想那无用之事！”郭襄暗暗想着，丢开了杨过，而胸腹内也不再气血翻涌。

   “彼不动，己不动，彼微动，己已动。劲似宽而非松，将展未展，劲断意不断……”郭襄越想越感迷惘，她自幼学的武功全是讲究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处处抢快，招招争先。觉远所说的拳经功诀，却说甚么“由己则滞，从人则活”实与她平素所学大相径庭，心想：“临敌动手之时，双方性命相搏，倘若我竟舍己从人，敌人要我东便东，要我西便西，那不是听由挨打么？……不管他说的对与不对，我只管记着便是了。这大和尚震伤潇湘子、气走何足道，乃是我亲眼目睹。他所说的武功法门，总是大有道理的。等明天问问爹妈，求他们指点一下。”

可是，郭襄想到自己也是偷听来的，叫爹妈知道岂不是难堪？怎能偷学别人的武功，更何况这是旷世绝学？这不是等着挨骂吗？

“都说我是武学奇才，能成为一派宗师。难道这是真的？我倒要试上一试，看看自己是否如别人所说！”郭襄又坐下身子，继续思考，继续练气。

练了许久，郭襄仍然没有找到刚柔相济的法门，也有许多不懂的地方。郭襄再也坐不住了，决定到练武场活动一下筋骨。也许水到渠成，自己能从中悟出点什么。于是，带上自己的腾蛇宝剑，向外走去。

外面清冷的月光洒满大地。满天星斗眨着眼睛。凉爽的秋风令人感到寒意陡增。偶尔，空中传来南飞的大雁寻亲找友的鸣叫声。叫声有些凄凉，似乎没有找到亲友，不免令郭襄愁思千转：连大雁都有亲人相陪，何况有血有肉的人？

郭襄勉强控制着自己，让自己的思绪不再飞扬。

郭襄练了一套“落英剑法”。剑法和郭破虏练的一样，但剑法内涵却大不一样。郭破虏的剑法刚健有余，而柔劲不足，犹如身边掉下许多铁制的花朵，闪闪发亮，多数都是垂直而下。而郭襄则与其大相径庭，落英缤纷，很柔和缓慢地下落，似乎后劲不足。

“你的剑法阴柔有余，刚健不足。”身后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是啊，爹爹，我早就觉得很不对劲，似乎有力使不出似的。”郭襄早就看到有个人影慢慢靠近，原以为是郭破虏去而复返，没想到是爹爹来了。

郭靖饭后坐立不安，不知道郭襄会有什么不平常的举动，所以特地来看看。没想到，郭襄并没有什么特殊表现，而是像以往一样，饭后都要练上一会儿功。本来，郭靖是悄悄地走过来的，而且尽量隐蔽身形及脚步声响，没想到郭襄还是知道了自己的行踪。可见，郭襄的内功大有进展，就连内功高强的郭靖悄悄走近，她都能听见，耳力之聪已不可与往日同日耳语。

“襄儿，爹爹向来都把你当成一个小伙子，没有把你当成弱不禁风的姑娘。你的功力，爹爹当然也要高看一等。今日看来，你的功力大有进展，可是你的功力似乎还不是那么纯净，阴柔和阳刚还没有调和。”郭靖若有所思，说出了自己内心早就存在的想法。

“是啊，爹爹。我也觉得，我的阳刚之力不足。可是我不管怎么修炼，怎么也达不到理想的境界、”郭襄深有感触地说。

“呵呵，爹爹练的是阳刚之力，至于阴柔阳刚之调和，我还没有思考过。不过，我倒想，你可不可以练点阳刚的内功？”郭靖提出自己的建议。

“我现在正练着阳刚的内功呢！”郭襄说完此话，不禁有些后悔，“我经常看破虏练的降龙十八掌，其中的练功法门，我倒收获颇丰，给我很大启发。”郭襄急忙加以掩饰。她生怕爹爹训斥，说自己偷学别人武功心法。那九阳神功，可不是一般人能晓得的，那得有福缘啊！

“好啊，你说说，你有什么心得？”郭靖很高兴，他没有听出郭襄的掩饰。人们常说郭襄有一派宗师的风范，自己真的还没有看出来。今天听她说看别人演练降龙十八掌颇有心得，不由得喜从心来。

“比如，您演练的‘亢龙有悔’，完全可以蓄劲待发，若前面没有阻碍之物便罢，一旦前面有了阻碍之物，就会一触即发，大有泰山崩塌之威力。”说完，郭襄自己比划一下，一棵拳头粗细的小树应力而折。

“好啊，我也试试。”郭靖对于这个招式，可谓纯熟已极。他向洪七公学练降龙十八掌时，这一掌练得最为纯熟。他抬手画了个圆圈，接着猛力推出，前面很远处的一棵大树颤动不已。但相隔太远，大树并没有应手而倒。不过，过了片刻，大树的枝杈却有很多掉落下来。而后又推了一掌，是往没有阻碍的空地推出的。

“呵呵，对极了。感觉就是不一样。你真是个练武奇才！”郭靖捻着胡须，呵呵地笑着，心里着实高兴。

“哪里啊，爹爹，我的心得，还是从您的引导和演示得来的。另外，我娘亲经常说，‘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现如今，我看得多了，自然就会有所领悟。”郭襄很谦虚，但掩饰不住自己得意之神态。

“襄儿，我们确实觉得你有一派宗师的天赋。所以，你要好好练功，认真思考，用你的悟性去感悟，你一定会成功的。”郭靖态度郑重得很。

“爹爹，您放心，我会的！”郭襄也严肃起来。她很感激父亲，不仅仅因为平时他特别疼爱自己，更为重要的是，他平时的言传身教。在某些方面，郭襄真有点乃父风范。不过，话又说回来，郭襄可是继承了郭靖、黄蓉身上的优点，集二人之大成。

“爹爹，您和妈妈说的客人到底是什么人？”郭襄忽然想到饭前的一幕，不由得心内紧张：是否和我有关？借此良机，问问憨厚的父亲。父亲向来不说谎话，这次一定会套出一些秘密。

“是……是……，你娘亲不让说，她说时机还不成熟。你还是先不要知道的好。不过，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一定会满意的。”郭靖虽然不会说谎，但一旦不想说，就是十头老牛也拽不出一个字来。

“不说算了。还说您最疼我了，现在看来……”郭襄狡猾地撒起娇来。

“我是为你好……真的，爹爹最疼你了，你们姐弟三人，你的成绩尤为突出，而且又知书达理，虽有‘小东邪’之称，却也无伤大雅。”郭靖态度真诚，沉稳的父爱自然流露出来。

“不说算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郭襄下着逐客令。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爹妈都是为你好，你一定会满意的。我还要到四处看看。最近常有山贼光顾我们家，他们混没有把我和你妈放在眼里，前几天我们家就丢失了很多粮食和衣物。看来这些盗贼只是为了生活而铤而走险，沦落成盗贼。唉，什么时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呢！”郭靖忧国忧民之情显而易见。说完此话，郭靖就慢慢的向别处走去。

看着父亲消失的背影，郭襄不禁心事重重，忧虑不断：“到底是谁呢？到底是什么事呢？为我好？难道客人是专为我而来？”

郭襄不再练剑，而是在练武场上走来走去：“是为我找个师傅吗？不可能！爹妈知道我不愿找师傅，那会束缚住我的手脚的。难道是……”郭襄忽然停住脚步，心内惶然起来：“难道是给我找婆家？”

“不，我不要找婆家！”郭襄想到此，不由得大惊失色，“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找婆家，你要干什么？”郭襄自己问自己。

这一问，又勾起她无限的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