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 - 城市小说 - 小说

一、初见凯迪拉克男

一大早拉开窗帘，天空一片阴霾，一如尼娜灰蒙蒙的心情。收拾好行囊，做了一个发型，她就出发去首都机场了。12:05国航CA1457次航班从北京飞广元，拿到了登机牌，才发现座位号是22E。尼娜更郁闷了，这些2都凑一起了，2012年2月22日座位号22E，自己也够二的。

下午2:52分，飞机准备降落盘龙机场，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又飞了上去，盘旋半小时后，终于勉勉强强的平稳落地了。

打开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尼娜你好！你的飞机是什么时候到，我已经到机场了，看到短信跟我联系！”这是生意伙伴给她介绍的男朋友，据说生意做得蛮大。领了行李，走出机场，尼娜就看见了一袭简装的陈先生，人很精神，属于很有气质的生意人。陈先生帮忙把行李放在后备箱，尼娜后来才知道那是一部叫做凯迪拉克的车。

陈先生话不多，好像是不大好意思。尼娜也累了，不想多说话，再说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能是有点曲高和寡，或者阳春白雪，尼娜对男人了解很是有限，甚至有点无知。记得有一次，公司请了一个男嘉宾来做培训，领导让尼娜把鲜花给嘉宾别上，她才平生第一次知道，男人的西服兜可以插进鲜花。工作场合尚且如此，目前这种场合，她越发不自在了，无法像那些风情绰约的女人一样，谈笑风声。

陈先生受朋友之托，要把尼娜从广元送到巴中，实际上对方也是为了增加他们单独接触的机会。一路上陈先生放着或柔美或奔放的音乐，但始终没能让尼娜多说几句话。从找对象结婚的角度来说，陈先生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在广元或巴中那些小地方，如此气质不凡的人，还真不多见，何况人可靠踏实而又不失精明，最重要的是凯迪拉克和多金男。

到了巴中，生意伙伴在最有名气的火锅店做东请吃饭。然后去KTV唱歌，大家做了一个热热闹闹沸沸扬扬的局，都是为了让他们俩开花结果，但尼娜始终没有太高的兴致，狂欢无疾而终。

二、三才童子的魔咒

很多年来，童子命一直纠结和缠绕着尼娜，痛苦挥之不去。尼娜生辰八字是乙卯年、丙午月、丁酉日、寅时，如果出生年月日中有“甲乙丙”就是天上三才，有“乙丙丁”就是地下三才，刚好她又是童子命，所以就是三才童子。三才童子命就像一个魔咒，萦绕了她很多年。传说有童子命的人，前世是在佛、菩萨或者神仙前做书童、茶童或者武童，他们来到人世间无外乎四种原因：犯错误被贬人间；繁华享尽，跌落滚滚红尘；贪恋人世间的美好；或者是有某种使命。

尼娜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种情形，不过小时候的她经常稀里糊涂地撞大运，尼娜小学一二年级就开始参加全县的朗诵比赛；小学毕业时，只做过中队长的她，居然成为全县唯一的优秀少先队员。

一进中学，就成为班长，对全班呼来喝去！幼师时做学习委员，文学社社长；大学的学生会主席；研究生实践部长；一路走来，几乎都是最受信任、举足轻重的人，自然也都位高权重。

其它才华也都不甘落后，14岁参加全国作文竞赛，居然获三等奖，当她把证书拿回家的时候，妈妈充满疑惑地盘问真假，验明正身后，才宽慰地挤出些笑容。15岁再获一等奖，连语文老师都鸡犬升天，倍受重视，当上了副校长。17岁发表文章，20岁作品被选入中国当代作家代表作陈列馆，就连放在博客空间里的文章，也出其不意地被选入中学生阅读教材。体育、舞蹈、绘画和演讲都是一流的，而且总是好得让人不平衡，让人抓心嫉妒。

可惜啊！她感情最波折，就像被孙悟空划了圈的唐僧，这年头男女无论一见是否钟情，都可以回家。尼娜性格颇像黄蓉，精灵古怪至情至性，性格中滴着水流着汗，带着一股永远不被世俗淹没的精气神儿，男人女人都喜欢，然后奇怪地是，很少有男人能闯入禁区。

三、偶遇高大男

尼娜回到酒店，郁闷地坐下来喝了一杯茶。江北宾馆差不多是巴中最好的酒店了，也不过就是个三星级。想想白天的一幕幕，尼娜有点心酸，大老远从北京来到这里，只不过是为了逃离，逃离那个城市的人和事，逃离那个莫名其妙的怪圈，没想到又掉进了另一个漩涡。

从酒店的玻璃窗看下去，一片人声鼎沸，好像是小吃一条街。尼娜心情有些放开了，她迅速整理好衣服，冲出了房间。急匆匆走着，好像要逃跑似的，电梯门一打开，她就急着跳进去，不巧撞在一个高大男人的身上，顾不得多想，扭身挤了进去，倒是那个高大男人，一直回头看着她！

小吃街上，一个一个摊位，有各种美食：麻辣小龙虾、田螺、鸭翅、鸡翅，还有各种果汁和刨冰，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桌前，或者稀稀疏疏地走着；有的呜里哇啦地说着四川话，有的拿着瓶子咣咣碰着，大口喝着啤酒，北方人把这种喝法叫做“对瓶吹”，尼娜一边走着，一边嘻嘻笑着，这是她最喜欢的市井生活，热热闹闹，花花绿绿，人声鼎沸得让人不寂寞。

尼娜找了一张桌子，在旁边坐下来，点了一盘麻辣烫和一盘麻辣小龙虾，又点了一瓶啤酒；老板跟他说，有上好的梅子酒，是不是要一点，她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杯盘碗碟。她有点发愁了，如果有个人一起吃吃喝喝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男人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问：“我可以坐下来吗？”尼娜吃着小龙虾，眼睛直勾勾看着对面的陌生男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看到她充满疑惑地眼神，那个高大男人说：“哦！我看你不是本地人，我也不是，不如我们一起吧？况且你刚才在电梯里撞了我，也没有说声对不起！”

高大男人很大方地伸出了手“我叫钱程”，尼娜有点不大情愿地伸出了手“哦！我叫尼娜”。

钱程问尼娜，为什么到巴中，尼娜模糊其词地说了一句：“因为生意，顺便散散心呗”。

尼娜也反问钱程，钱程说：“因为孩子，孩子在这里”。

“哦！那你家在巴中了？听你口音不像啊！”

“没有，我没有家”

“没有家，怎么会有孩子？你爱人做什么工作？”

“没有，我没有爱人！”

“哎！拜托，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没有家没有爱人，怎么就有孩子了？”

然后尼娜用诡谲的眼神看着钱程，嘿嘿笑起来了。边点头边若有所思地说，“哈！我明白了，小三生的孩子吧？”

钱程意味深长地笑着，摇了摇头。

“我有很多孩子，男孩女孩都有……他们是我生命和生活的一部分！”

四、挑灯夜话

尼娜想继续问下去，但是钱程卖了个关子：“你不告诉我，凭什么让我告诉你，这样不公平吧！”

尼娜吐了吐舌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钱程给她讲了很多关于巴中的事情，说这里的东西很好吃，很有味道，不像北京肉很柴菜无味。尼娜说，那可不是，北京1600万人口，能让这些嘴巴都吃上饭，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要求吃得有滋有味，那可不现实。

钱程说，附近的广元也就是女皇武则天的故里，产一种柑橘，形似鹅蛋，所以叫鹅蛋柑，切开以后鲜嫩多汁，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水果香味，好吃得不能用语言形容，人间美味啊。

还有乡里乡亲喝得老荫茶，相当于北京的大碗茶，用来解暑的，很绿色！浓淡相宜的梅子酒，除了味美不醉之外，还用来解风湿痛。

听得尼娜目瞪口呆，连连点头，夸钱程是一个巴中通。同时她不由得怀疑，钱程的家世背景跟这个地方有某种联系！

天空下起了毛毛雨，钱程的酒也有点喝高了，就滔滔不绝起来，果真是酒后吐真言。

钱程上大学时的女朋友，就是四川巴中人，一个温婉秀美的女孩子，大学时他们爱得水深火热。没想到毕业时，钱程一病不起，当时家里也穷，没有钱治病，所以一直拖了一年多才慢慢好起来，期间也没有工作。女朋友一个人工作很辛苦，她实在撑不住了。有一天，她留下一张纸条就走了，纸条上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就算我们缘分尽了吧！”

那正是一个冬天，他们在北京一个破落的城中村租着一个四面透风的小屋。没有了女人的温暖，羸弱的钱程更加孤独和无助，就像一只受伤的猛兽，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撩开伤口，含着眼泪把伤口上的血一点一点舔干。

可能是天佑钱程，一年后他考上了研究生，当时研究生还是很吃香的，不仅在学校时有助学金，而且就业前景也很好。再加上他经常去参加老乡组织的活动，一个老乡在国家政要部门，看到这个年轻人不错，很愿意提携他，介绍他进入了一家大型企业集团。钱程卧薪尝胆，从一个小职员做到了一家分公司的总经理。之后自己下海经商，如今已拥有不菲的身价。

但他对感情一直心存芥蒂，谈了很多女朋友，都不愿意结婚。而且越成功越恐惧，不知道人家是真爱他，还是图什么。更重要的是，他把内心对第一个女朋友的恨，带了很多年，一直不能放过她，也不放过每一任女朋友。

“其实，你自己也很累，很痛苦！”尼娜皱了皱眉头。

“是啊！但我放不下，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陈先生，我在电视上看到他倾力资助地震中成为孤儿的孩子。我被震住了，觉得和陈先生同行就是我的使命！”听到陈先生，尼娜一激灵，震了一下，问是不是卡迪拉克陈先生？钱程点点头，尼娜神秘地笑了笑。

“我和陈先生把钱委托给一个投资机构，把每年赚来的钱，资助这些孩子们。我们一共资助了100多个孩子，虽然我们给每个孩子，每年才区区几千块钱，但至少可以让他们不绝望，能活下来。”

尼娜眼神里，渐渐多了一些赞许和认同，少了一些怀疑和警惕。钱程的眼神开始迷离，不知是累了还是醉了。此时天空的蒙蒙细雨越下越密了，此时的北京还是一片冬的萧瑟，巴中的小雨已经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钱程说话也有点含混了：“跟这些孩子打交道，我发现自己慢慢变了，生活变得有动力了，想起孩子们就有了一种寄托；而且，我发现当你受伤了，你用别的东西来填是填不满的，过去那些女孩子，都成了牺牲品，用来填我内心的空洞，可是越填越空，越填越觉得自己荒唐，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是个渣子和浪子。但有一天空洞中长出了一种东西叫爱，它就开始愈合了，今天我已经痊愈了，因为我放下了过去，开始去爱别人了。”

尼娜叹了一口气：“是啊，一个人拥有爱的能力，他走到那里都会有幸福感！”

钱程声音越来越低沉，好像是要睡着了，此刻雨越下越大。

五、尾声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而且在雨中一片慌乱。尼娜想找个人帮忙扶钱程回酒店，可是除了忙着收摊的小商贩，四下已经无人。尼娜只好自己扶着钱程回酒店，到了电梯里，尼娜问他住哪个房间，没有应答，尼娜捏着他的下巴，使劲摇晃着他的脑袋，也没有任何反应。无奈之下，尼娜只好把他扶到自己房间。

一进房间，钱程就倒在床上，尼娜帮他把鞋脱掉，又艰难地扳开他的肩膀，帮他脱外衣。费劲了力气，才脱出一只胳膊，尼娜双手实在撑不住了，“轰”一声倒在这个男人宽厚的胸膛上，当她要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已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

挣扎了半天毫无成效，只好静下来倾听这个陌生男人的心跳。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渐渐湮没了城市所有的声音，湮没了这个奇特的早春之夜。突然，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心微微动了，一个饱经沧桑还能勇敢给予的男人，需要也值得一个女人的拥抱。慢慢地在钱程宽厚的胸膛上，尼娜睡着了。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的时候，他们像一对宠物猫那样，温柔而不逾矩地抱在一起，甜蜜而又隽永！

一年以后，尼娜终于花落钱家，成了这个孤独沧桑的钻石男人的太太，陈先生和100多个孩子是她们的证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