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寒/文
世界是有一种最伟大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 ——引言
(一) 从医院出来后,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 夜的黑暗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悄然无声地吞噬了眼前整条街道,整座城市,包括所有松弛懒散的人。 我一头栽进了迪厅。我看见里面尽是一大堆晃头扭腰的男男女女,尽管已是深秋天气冷凉而他们却衣着透半;音箱的音量被调到了最高,一股股巨大的扩散出去的声波几乎要将玻璃窗震碎。烟味,酒味,汗味,或是洗发水的味道,一切的味道杂陈含混着紧紧地死缠在我的周身,如同一层层浑浊的阴魂一般,挥之不去。 霓虹灯尖锐的光芒透过我手中玻璃杯里血红色的液体,如针一般扎进我模糊的瞳孔,疼痛让我不堪忍受。疼痛,它在记忆的苍白死角里以一种尖锐的锋芒,残忍地挑拨一个人灭顶的思殇。我想起了母亲。 母亲,母亲曾经总是告诫过我:烟酒不是好东西,一个真正懂得珍惜自己生命的人绝对不会去沾染它们,即使你是女孩。 母亲,我并不想背弃你的意愿呀。——可是,我无能为力。 结帐! 我把钱扔在桌子上。我逃避似地离开了错乱不堪的迪厅。
然而,我知道:在铁石心肠的生活面前,一个人任何时候都可以结帐,可他绝对不被允许离开,离开生活。
我根本就是在逃避,逃避生活,逃避莫言的痛殇。 模糊迷茫的视线牵引着我向家里走去。深秋里,冰冷幽寒的夜风在耳畔呼噜着连绵不绝。 ——母亲,那是你在呼唤的声音么,呼唤着我走向你双手编织的港湾? 侵晓醒来,我发觉自己竟然躺在桂花树下,一枚白色的花瓣舐吻在我的脸颐,那是一种丝丝透凉的切感,如泉水般缓缓渗透入我滚烫的血液。 亮锃锃的阳光细丝穿织过我惺忪的瞳孔,伴随着一阵隐隐的刺痛。 我不觉侧过脸去:白色的花瓣散落满地! 蓦地坐起来,轻轻掸落满身的白色花瓣,突兀的一阵晕眩袭击了我闷沉的脑际,肚子咕噜咕噜地纠缠不清:饿。 筱雨,是不是肚子饿了?吃几瓣我做的桂花膏吧!母亲温和的声音倏忽地掠过我的耳洞。 我伸出双手去拿,却不知被什么粗茧的东西握住了。我睁大双眼:父亲的手。 起来吧!他异常温和地说,桂树已经落花,你莫留连。 ——我只感觉到眼前一层迷茫不晰的白纱,可不知那是父亲的泪帘还是我的泪帘?
(二) 自从失去工作后,父亲就整天价在家里酗酒嗜烟,身体日渐衰弱。母亲总是劝告他戒了,他就是不予搭理,时常闹嚣起来。最令我不堪目睹的是父亲有时还摔具几和将母亲搡倒在地! 但母亲从来都对父亲没有手脚。她总是首先停止说话,又看了几眼父亲,然后径自直到外边的桂树旁蹲着,缄默不语。 总在此时,桂枝在风中摇曳着撩拨她日渐斑白的头发,像是在给予她慰藉一样,亲密无间。 总在此时,我会看见泪珠似雪糁般散落在她的胸前。 事后,母亲总是对我说:烟酒不是好东西,一个真正懂得珍惜自己生命的人绝对不会去沾染它们,即使你是女孩。 当第一颗桂花苞蕾吐露笑容的时候,秋天已经悄无声息地走来。 每当这个时候,母亲部会有出人意料的欢悦,连我也不完全理解,也无法去体会她心中的欢悦。或许,这只是因为桂树是她栽培成长的吧! 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会对我说我最喜欢中秋。 我问为什么? 她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说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能做几盒桂花膏。 桂花膏,这不是我喜欢吃的吗?!——我沉默。 或许是国为每天家里家外的事务过于繁忙,母亲夜晚不会太迟睡。但在深夜里,我时常会听见她接二连三的咳嗽声,又夹杂着父亲的埋怨。 每当此时,我总是凝神细听地想要知道点什么,可屋外的夜风却狂肆地推搡着玻璃窗,嘁嘁错错地响成一片,淤塞了我的耳洞。 但我终究知道了。 那一夜,我轻推开母亲的房门,看到她正在吃药!我一时呆若木鸡地僵在那里。 而当她发现我就僵在跟前时,几寸慌乱掠过她的双颐,手心里的黄色药丸从指缝间抖落满地,一颗还滚到我的鞋边。 我缄默不语地将那颗药丸捏起,慢慢挪近母亲,又蹲下去继续捡。 不意间,我看见她的脚趾颤了一下,欲动还休。 等把药丸放到桌上后,我一声不吭转身欲走。 筱雨,…… 蓦然回首。借着橘黄色的灯光,我看到了她那爬着浅浅纹路的嘴角在嗫嚅着:谢谢……我,没事…… 隔着无数层沉闷的空气,我别过脸说你睡好。 回到床上,我听任噙忍已久的泪水从肿胀的眼眶里猛涌出来,沿垂着双颐瞬间浸湿了我的长发和白色床枕。夜风灌进屋里来,掠过床头,泪滩刹那间变得冰凉透冷……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睡着没有。只是恍惚之间望见母亲站在远处的桂树旁挥手呼唤着我的名字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在她周遭的空气中编织着一种谎言般的梦境,诡异谲幻而又真实得令人难以置信。
——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进去,并且穿越?
(三)
母亲似乎未曾有过年轻貌美的岁月。
她的面容总是那么慈厚,纹路渐次在她的脸上延伸,并且深陷着。 她瘦了,确实瘦了,就在这个月桂飘香的季节,不可思议。 然而生活中的一切她从来未曾落下。她勇于承荷,她能够承荷,她只能承荷。 她依旧每天清早唤我起床,依旧做饭,依旧外出…… 可我更清楚的是她病了。这种病使她咳嗽愈来愈厉害。对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咳嗽时躲在屋里暗自泪流满面! 我开始对生活感到怖惧:为什么一个人会突兀地陷入病魔的棘手而面容随着顺延地苍悴而又束手无策?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坚强,只知道自己在生活面前时常默默流泪,大约为一个人流泪,确实为一个人流泪。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懦弱——难道一个女孩就只能懦弱地颔首站在生活面前吗? 突兀发觉自己变了,大约在这个秋天。我变得沉默寡言且多愁善感。但在这个时候,母亲走了过来,拉着我纤瘦的双手,同样温和地说筱雨你怎么了,心里头难受么? 我的指尖倏忽一阵麻痛:母亲的手是那么骨铮铮的,道道纹皴在这个秋季里无声无息地爬满了她的手背! ——在这个落花的季节里,或者是一直以来,母亲独自承载了太多的生活琐屑,以至于当父亲酗酒嗜烟的瑕习变本加厉时,她却一直沉默着。她根本已经不想去说那些白费口舌的话,我知道。
她正在无声地苍老着,也正在孤独着。 当第一颗桂花苞蕾绽放时,母亲就对我说筱雨你等着,我会给你做桂花膏。 信誓旦旦。 信誓旦旦。 我微笑着点头。
习习的秋风温柔婉缓地撩拨着她那几丝灰白的鬓发,紧贴在她纹褶浸深的脸角。
(四)
我并没有吃到半口脆甜的桂花膏,这个秋的季末。 母亲一个人搭上秋天的末班车,异常安详地踏上另一趟旅程;走前她对我说花开总有花落时,秋天是个美丽的季节。 当时惟有我看了最后一眼母亲床褥般苍白的容颜,可是模糊不清。 然而我深知:在母亲的心眼里,生和死从来就不是一个可怕的界限;生,只是死的一种复杂形式,死,也是生的一种唯美超脱;她依然可以呼唤我的名字,依然可以爱我,这样她的旅程将不再落寞。 父亲哭了,真的哭了。泪珠滴落在满地的落花上,迅速地散淌开去,影射着秋末冬伊惨淡苍白的阳光…… 回到屋里,我发现了桌上母亲的字迹,字字铅重地烙印在我的心窝: 筱雨,冬日天气冷凉,柜里有一件我刚织的白色毛衣……
我的双眼蒙起来并闭上了,阵阵黑暗好似旋涡在我的周围绕动,思绪如一股黢黑而混乱的潮水般涌来。痛心无地,魂不附体,我似乎躺在一条大河干涸的河床上。我听见远处山洪暴发,感到洪流滚滚而来……猛然迸开双睑,我却看见窗外那棵在秋风中摇摆的桂花! 漫天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依仍如故地在透明的空气中编织着一种谎言般的梦境,诡异谲幻而又真实得令人难以置信。她依仍如故地挥手呼唤着我的名字;即使一直没有足够的勇气进去,但我最终还是在母亲的陪伴下穿越了。 从梦境出来后,我一个人在记忆的苍白死角里泪流满面。泪花一朵朵如眼前那漫天飘舞的白色花瓣,摇晃,落地,伴随着一丝丝微碎的吟哦,似梦呓一般。 母亲,你说过:花开总有花落时,秋天是个美丽的季节。 母亲,我差点忘记对你说:你的桂花膏真甜! 母亲,我会怜爱你种的那棵桂花,即使有一天她会落英缤纷,在微风中,抑或我的睡梦里。 母亲,……
母亲!!!
阙记
梦里三千落花。 几千桂花?几千泪花?几千思殇? 梦里花,花中梦。 梦里花已落,花中梦未觉,数不尽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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