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血在烧

齐天越来越佩服自己。

他时常端详着试衣镜中那张帅气的面孔，说：“你看，只要你想做，没有做不成的事。”然后一握拳头，往空中潇洒地一扬，再打一个响亮的榧子，吹着悠扬的口哨跑进自己的房间做功课。他相信自己决非等闲之辈，因为他有高贵的血统。他做事沉稳持重，有板有眼，滴水不漏。这种风格的形成归功于他老子的衣钵相传，连他的部长爸爸都时不时地夸赞说：“好儿子，有前途。”他咀嚼着爸爸的成功箴言：“要阳谋，也要阴谋”，又联想起前些日子一手导演的“好戏”，一时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睡在躺椅上，一边咬着苹果一边想，周洋那小子经过这次重创，自是颜面扫地，惨败收场，想必是没戏了；班上还有哪个男生胆敢不自量力，就是第二个周洋。不过，在他看来，最棘手的不是本班男生，而是其他班上的男生。听说高三有一个考了几回年级第一，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蛀书虫”居然公然叫嚣，口出狂言：“在上海复旦大学等苏倩倩。”还有一个不知是哪个副校长的“公子”，长得活像猫头鹰的“小四眼”，拿着一把小提琴在高二（3）班的教室门口来回招摇，想引起苏倩倩的注意。据“跳蚤”侦察，还有一个满脸痘痘，个儿只有一米六的“三等残废”每天守在苏倩倩回家的路上玩那过时的“伤心守候”的把戏。

不过，齐天并不很担心。他心中暗笑，这些家伙道行太浅，猎获苏倩倩这样的“尤物”用这些方法也太小儿科了。根据他的研究和经验，追求女生的关键是要找到她们的软穴，有的放矢；虽说“女生的心，秋天的云”，但并非不可捉摸；有的女生外表冷漠，内心狂热；有的女生外表狂热，内心冷漠；还有的不瘟不火，需要打“持久战”的。他知道，漂亮女生讨厌那些呆若木鸡，毫无情趣的男生，也不喜欢那些夸夸其谈，巧舌如簧的男生；她们欣赏的男生既要温文尔雅又不失幽默机智；七分正气，三分邪气，好要不多不少，坏要刚刚正好。如果再配上一副潇洒俊朗的外表，那几乎是攻无不克。他知道，要想猎获漂亮女生的芳心，下点皮毛功夫是不行的，必须打破常规，另辟蹊径。所以，在和苏倩倩接触的每一个时机，他都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策略”，比如话语要尽可能的少，微笑要尽可能的多；他绝不会傻到当她的面大加赞赏她，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在重复别人说过的话，她不会感兴趣。他的过人之处是常常在课间上利用他的特长把苏倩倩描画得比天仙还美，然后博得苏倩倩浅浅的一笑。他知道她一定喜欢。那天中午，他手里捧着一本刚买来的《顾城诗选》，被苏倩倩看到。

“哎，你也喜欢顾城？”苏倩倩很惊喜。

他点点头，没有吱声，心里在笑。他还有一个领悟，那就是漂亮女生都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于是她们便希望追求自己的男生也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他齐天也一定要做到独一无二的出色。终于有一天，他茅塞顿开：我的朦胧诗写得这么棒，何不露一露才气？对，每天写一首诗给她，表示我爱得执着，又显得浪漫风雅！要不要署名呢？思来想去，决定不署名。让她知道这班上有一个男生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悄悄地爱着她，让她凝神猜想，这样既深情又不张扬，还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当晚激情澎湃，赋诗一首。他特别挑选了一种印有玫瑰花，飘散着淡淡馨香的信笺，把写好的诗誊写在上面，在末尾落款“一个日夜为你祈祷的人”，他写好一张，瞅了瞅，总觉得某个字写得不够潇洒，扔到纸篓里，前前后后用了好几张信笺才算完成。捧着信笺，自我欣赏一番，竟被自己的深情厚意感动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忘情地吟哦起来。妈妈端了一杯牛奶走进房间，“乖儿子，背书啊，不要太累吆。”齐天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哈哈，等妈妈走了，他又选了一个最精致的信封，恭恭敬敬地写上“苏倩倩雅鉴”。一切完毕，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得意地笑了。第二天清早，他在上学的路上把信塞进邮箱，满怀憧憬，还有一丝忐忑。

那天，有同学把信递给苏倩倩：“呶，又是一封。”齐天在一边偷偷注视着苏倩倩，只见她拿着这封信看都没看，便塞进桌肚；过了一会，又拿出来瞅了瞅，一脸疑云，终于撕开封口，齐天的心砰砰直跳。他看见她皱眉，展颜，露出笑容，依然是那种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容，但这已经以让齐天感到莫大的欣慰。于是每天一首诗，成为他在完成学校功课之外的必做“作业”，他倒也乐此不疲。不过，有时滔滔汩汩如行云流水，有时文思枯涩却如冰下凝泉，但这好比定时供应牛奶，到时就得奉上，可不管你有没有奶，没奶也得挤出奶。幸好齐家藏书甚丰，他找来一本《情诗大观》，又到街上买来一本歌词，写两句，抄两句，中间再夹上两句英文，倒也解了不少燃眉之急，少损耗若干脑细胞。偶尔他也会怀疑自己，这是不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她对于我这个“暗恋”者有没有那种感觉，这样做究竟有多少胜算；但每当如此，他便鼓励自己：一定得有耐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己用心良苦，老天一定不会辜负我，切不可半途而废。

 

再说那苏倩倩。自从转进这所学校，只要她出现在走廊里，马上会自发聚起一帮男生，朝着她大喊“嗨，嗨，美女过来了。快看美女啊！”一回两回便罢，那帮无聊的男生从此竟乐此不疲地玩起喊“美女”的把戏，而令人气忿的是被喊的往往并不是什么“美女”，于是一阵笑声像炸弹一样炸开。这对校园里的女生无疑造成了极大的挫伤，以致女生们私下里互相告诫：听到有人大喊“美女”，千万不要回头，否则自取其辱。这让苏倩倩深感不安。更要命的是，那求爱信像雪花似的纷纷飘来，几乎每天都要收到两三封这一类的信件。风雅的，粗俗的，婉转的，肉麻的，老练的，稚拙的，林林总总。这让班上的女生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她们蹦蹦跳跳着跑过来，扬着手中的信，说 ：“倩倩，恭喜恭喜 ，一连三封哪！”然后拿着信左看右瞧，口里叨咕着“这会是谁”，“这笔迹怎这么眼熟”，或是透着光亮照一照，企图能发现些什么，或是急不可耐地催促苏倩倩打开看看，苏倩倩总是笑笑，拿过来塞进桌肚里；有时也会开玩笑地说：“你们那么爱看，送给你们好了。”女生们便酸溜溜的回答：“这才叫语文老师说的‘饥者甘糟糠，饱者余梁肉’。”

有一次，她对要好的女生孙蕾说：“零食部长，你说说看，写信的这些男生，有的只见过一面，有的就说过两句话，有的姓名和人都对不上号，他们却能洋洋洒洒，天上地上的写上几大张赞美我的话，真佩服他们。”

“亏你还是从上海来的，这就叫一见钟情，玩的是感觉。”“零食部长”孙蕾说着，扔了一粒西瓜子到嘴里。

“是吗，用男生的话讲，要是我长个大饼脸，蒜头鼻，再配上罗圈腿，熊掌脚，你看他们有谁一见钟情。啥感觉都没了。”

孙蕾笑个不停：“你这就不对了，男女之爱，难道不爱美，还爱丑不成？”

苏倩倩说：“爱美没有错。不过，假如男生都爱张曼玉，女生都爱刘德华，那岂不是只有张曼玉刘德华才能相爱，是不是只有他们才值得去爱呢！”

“零食部长”不说话了，只顾嗑她的瓜子。

苏倩倩又说：“其实我也不懂什么。随便说说而已。”

孙蕾忽然问：“哎，你觉得齐天怎样？”

“挺好啊。”

“你知道吗，班上有一大半女生暗恋他。”

“是吗？为什么？”

“那还不简单，你看他长得又高又帅，成绩又好，家庭条件那么优越。这样的男生，上哪儿去找？班上的女生们爱他爱得都成花痴了。”

“瞧你那样，你是不是也暗恋他，老实交代。”

“哪里，我哪配啊。只有你这样的大美女才配得上他。张曼玉配刘德华嘛。”

苏倩倩去胳肢她：“看你乱说。”

“不是我乱说，大家背地里都这么说。”

“你看你们这些人多无聊。”

“哎，倩倩，你心中的白马王子是怎样的？说说看嘛！”孙蕾问。

“我呀，说出来吓死你。我要他，风度翩翩，气质高雅，文采飞扬，多才多艺，温柔体贴，宽厚大度，幽默风趣，深沉稳重，忠心耿耿，浪漫多情，尊老爱幼，还要爱祖国，爱人民，爱社会主义。怎样？”苏倩倩一口气说完，歪着头看着孙蕾。

孙蕾笑得直不起腰来：“你呀，傻丫头，当真的爱情来临，你就什么也不管啦，什么也不要啦，什么也不在乎啦，信不信？”

“我不知道。或许吧，不过，当我什么都可以放弃的时候，有一点我会永远坚持。”苏倩倩若有所思，一脸肃穆的样子。

“什么？”孙蕾张大嘴巴问。

“真诚。”苏倩倩坚定地回答。

转眼又到了星期天，苏倩倩照例要帮杨凡卖烤红薯。他们推着装载铁桶的小车，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立刻引得路人投来猜忌的眼光和悄声议论。一对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依偎着迎面走来，一看这情形便发出怪异的笑声。苏倩倩旁若无人般的说笑着，指着那男女青年问杨凡“那男的气质如何，女孩的衣服漂亮不”，弄得对方不好意思的走开了。记得第一次和苏倩倩走上街头，杨凡觉得十分难堪，可这一来二去，渐渐地竟也习惯了。特别是看到苏倩倩，一个女孩家那样的落落大方，无所畏惧，他真有些惭愧，于是在内心不断地对自己说：“你是男孩，你要勇敢些，勇敢些，再勇敢些！”在苏倩倩的鼓励下，他内心的自卑感一点一点地溃散，甚至还产生一种男性的骄傲和自豪。他偷偷地瞥了一眼苏倩倩，禁不住暗暗赞叹，她是那么的清纯美丽，照耀得这一片天地也熠熠发光。他忽然想到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自己泪流满面地伫立在海边的情形，突然红着脸说了一句：

“谢谢你，苏倩倩。”

苏倩倩调皮地问“谢我？好呀，拿什么谢我？”扑闪着双眼，露出两个浅浅的笑靥。杨凡竟一时语塞，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除了这红薯，什么也没有。”

“你有的，你上次答应我的，你又忘了。”

杨凡摸摸头脑，笑了起来。

“记住，以后遇见我就要笑。”他们找到原来摆摊的地方。苏倩倩跟卖烤羊肉串的络腮胡子打了个招呼，就和杨凡一起忙乎起来。杨凡烧烤，有时也和苏倩倩一起吆喝。今天的生意特别兴隆，到下午三点，就卖出了好多，两个人喜不自禁，乐滋滋的扒着指头盘算着当天的收入。

一个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哭丧着脸走过来：“小哥哥，小姐姐，行行好吧。我们老家遭了水灾，出来投靠亲戚，又被人抢光了路费，回不了家了。现在连吃的都没有，孩子快饿得不行了。给点吧。”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杨凡和苏倩倩。

杨凡和苏倩倩对视了一眼，杨凡说：“给点他们吧。”苏倩倩点点头。说着，两个人拿了几个烤好的山芋和两元钱丢在妇女的洋瓷碗里。妇女千恩万谢地走了。

卖羊肉串的络腮胡子笑着说：“你们受骗了，他们是这里的常客。”

杨凡怔了一会，才自言自语道：“没遭灾就好。”

“喂，两位，蛮大方的吗？有钱给叫化子，就该有钱交保护费。是啵？知道这是谁的地头吗？”忽然，他们被一阵凶巴巴的叫嚷声惊醒，小摊前站着两位小青年，一个留着八字须，大包头；一个剃着光头，嘴里叼了根过滤嘴香烟。显然是两个小混混。

“喂，问你们话哩，聋啦！”“八字须”吼道。

“我们哪知道是谁的地头，只知道是公家的。”苏倩倩没好气的说。

“哎，小妹妹长的不赖嘛。陪哥哥去耍耍，这保护费嘛，就免了。”光头嬉皮笑脸地说。

“你嘴巴放干净点。”杨凡大声叫起来。

“喂，死瘸子，还挺凶！你艳福不浅嘛，居然还拐了个靓妞！佩服佩服！让哥们瞧瞧，你长了几只眼！”光头说着往杨凡的脸上吐着烟圈。“八字须”还对苏倩倩动手动脚，被苏倩倩狠狠地用手打了一下。

“你们这些无赖！”杨凡怒骂道。周围站了一圈人看热闹。

光头怪叫着“死瘸子，还敢跟哥们斗”，冷不丁推了杨凡一把，杨凡没提防，一下子摔倒在路边，拐杖甩在一边。苏倩倩惊叫了一声：“杨凡！”“八字须”一把拽住苏倩倩。围观的人们摇头叹息。

两个人得意地狂笑起来。

杨凡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热血在体内冲突，奔涌，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和力量，他一眼瞥见地上有块断砖，顺手操起那块断砖，身体借助拐杖从地上跃起，举着砖头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大声吼道：“你们再敢动她一下，我就对着你们脑袋砸下去！不信试试！”那声音如千钧雷霆，大的吓人。

围观的群众一阵惊呼“不得了。要出人命了”。只见杨凡大口喘着粗气，怒瞪着双眼，一脸的凶相让两个地痞竟然不知所措，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哎，两位小兄弟，买我个面子。算了，快走吧！”卖羊肉串的络腮胡子像铁塔一样站在两个小年轻面前。围观的人也趁势吆喝起来。

两个人一看不妙，灰溜溜地逃跑了。人群中响起一阵掌声。

络腮胡子拍拍杨凡的肩膀说：“人怕狠，鬼怕恶。对付这帮坏小子，就得使狠！不错。够种！”

苏倩倩点点头，替杨凡拍拍身上的泥土。

“哎，这也是逼得没法子了，从小就受人欺负，就学了这一招吓唬吓唬他们！”

“你真的不怕？”

“怕？我‘死’都不怕，还怕他们？苏倩倩，真对不住，让你受惊吓了。”

“没什么。我今天很有收获！像演电影似的。”

就在他们说话时，老刘叔和小妹急匆匆地赶来了。原来他们听人说杨凡在广场上和别人打起来了，吓得忙丢下手里的活赶过来了。

“杨凡，发生什么事了。不要紧吧。”

“没有什么，两个小青年耍流氓。”

“没事就好。”

“你就是倩倩姐姐吧。你真漂亮！”小妹抓着苏倩倩的手。

“你一定是小萍，杨凡的妹妹，上小学六年级。”

“哎，你怎么知道的？”

“你哥哥经常讲起你呀。”苏倩倩到络腮胡子那里买了几串羊肉串，递给小妹：“姐姐下次一定带好吃的东西给你。好吗？”

“谢谢姐姐。姐姐你到我们家玩玩，好吗？我们家离这不远，拐过去就到了。”说着用手指了指西北方向。“就在哪儿。”

 杨凡心里一阵发急，朝着妹妹拼命使眼色，说：“小萍，姐姐今天没有空，别缠着姐姐了。”

“不嘛，红薯不是快买完了嘛。我带姐姐去玩玩嘛，我们家好久都没有来过客人了。”苏倩倩只是笑。

老刘叔说：“杨凡啊，就依小妹吧，同学难得来一次，也该带你的同学去家里坐一坐，喝口水，反正也不远。”

杨凡嗫嚅着：“可——”心里叫苦不迭。

小萍坐在苏倩倩的“小凤凰”后面，走在前边，老刘叔推着车，杨凡拄着拐杖，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

绕过一道又一道街巷，过了约莫半个钟头，终于来到了杨凡家所在的地方—一一个破烂不堪的贫民窟。

苏倩倩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之前，她虽然设想过杨凡家异常窘迫的居住环境 ，但绝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一个只有在旧电影里才见到的地方。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她的父母也绝不会带她到这样的地方。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阳光，大厦，地毯，闪光的大理石，考究的家具；而现在，她明白现实中的确有这样的地方。他的同学杨凡就生活在这里。

“没想到吧。我家就住这里。前面就是海。像一首诗里说的，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杨凡苦笑着自嘲，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反倒轻松起来。苏倩倩没有笑，她实在笑不出来。

来到杨凡的家，一间低矮昏暗的搭建房里，摆放着两张木床，一张剥漆的方桌，一只半人高的柜子，还有杂七杂八的家什。家中除了一台九寸黑白电视机，几乎没什么电器。幸好床上的被子折叠得还算整齐。陡然间，自己的生活空间赤裸裸地暴露在一个漂亮女生的眼皮底下，杨凡感到自尊心仿佛被一道强光洞穿，灵魂变得有些飘渺和虚无，先前的轻松感逃之夭夭，他立即局促不安起来。无话可说，只对着苏倩倩干笑。

小妹倒了一杯白开水，往里放了一点糖。端到苏倩倩面前：“姐姐，请喝茶。”

“真抱歉，你看这家里——也没什么招待你的。”杨凡一脸歉疚。

老刘叔从门外走过来，捧了一些瓜子和花生放在桌上。“杨凡家也够苦的，爸爸去得早，妈妈身体也不好。家里寒薄了点。我们这儿的人家都这样，苦挣苦熬的，挺一挺就会过去，总有出头的日子。”老刘叔不无感慨地说。

“都怪我。这条不争气的腿，把一家人给害惨了。亏得有老刘叔他们时常帮帮我们家。否则——”

“这算不了什么，邻里乡亲的，谁家没个难时。不过，这两个孩子挺有骨气的。为了帮衬家里，两个人每天都起早送报纸，大冷天的很不容易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难怪你有时会迟到，原来是这样。”苏倩倩说。“小萍，你也能跟着哥哥吃这个苦吗？”

“能！只好哥哥和妈妈平平安安，我什么苦都能吃。我哥哥可好啦，我们送完报纸，哥哥常买好东西给我吃，他自己从来舍不得吃。”小妹越说越起劲。“哥哥经常跟我讲你哩。”杨凡心里叫苦不迭，连忙用手捅了捅小妹。

苏倩倩笑着问：“喔，是吗，有没有讲我坏话？”

小妹连连摇手：“才没有呢，他常说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生。”杨凡脑子里“嗡”的一声：“完了。”

苏倩倩看了一眼杨凡，杨凡顿时脸红到脖颈，只是干笑着，挠着头。

老刘叔接过话茬：“杨凡说的不错，他以前的同学能不欺负他就不错了，哪有像你这样好心的同学，这么仗义，这么大方。杨凡有你这样的好同学，真是八世修来的福气。”

 苏倩倩一眼看见床头有一把橘黄色的吉他，惊奇地问：“哎，吉他！你会弹吉他吗？”

杨凡不好意思地说：“瞎玩的，三脚猫。无聊的时候解闷。”

小妹说：“哥哥弹吉他可好了，比收音机里放的都好听。我生病的时候，就让哥哥弹琴，比什么药都管用。真的。可——”

苏倩倩建议：“弹一段听听。”

杨凡沉默了片刻，又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漆黑的夜晚，叹了口气，说道：“已经被雨水泡过，琴板都变形了，再不能弹了。”

苏倩倩似乎懂得了什么，也不再强求。

几个人又东拉西扯地闲谈了一会，苏倩倩看了看手表，便起身告辞。临走时拉着小妹的手，说“下次我一定带好东西给你吃。”杨凡兄妹俩一直把苏倩倩送出棚户区。

苏倩倩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爸爸一声不吱地看报纸，妈妈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苏倩倩：“怎么这么晚？”

“到同学家去了。我不是跟你们讲过的吗？”

“一到星期天，就往外跑。人家齐局长一家早就想邀请我们到他家去玩，你总是一推再推，弄得我和他妈在医院见面都尴尬，好象我们家摆谱似的。”

苏倩倩没有说话，自个儿跑到厨房吃饭去了。

夫妇俩望着女儿的身影，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