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雪，覆盖了幸福

 

这天中午，教学楼一层的走廊里热闹非凡。年级的公告栏旁簇拥了一群围观的人，有的扒着玻璃瞅个究竟，有的抿着嘴巴窃笑，有的猴急猴急的往人堆里钻，有个声音叫起来：“别推别推，我念给你们听。”他用极为夸张的腔调阴阳怪气地念道，“亲爱的倩倩。”只听众人“哇”的一声哄叫起来。

“你是我生命里的阳光和雨露，没有你，我的生命毫无意义。每天我在风中念着你的名字——”

“我的妈呀，肉麻死了，我要晕倒了。”

“不行，我要吐了。”

“我浑身起疙瘩了。”

“唉，别闹，这儿有情诗哎，就是没有署名，写的不错，听好了：‘我有一颗红豆，带着相思几斗，愿付晚风吹去，它吹给伊人心头·····’”

有人说：“哎，这不是琼瑶的歌词吗？”

又有人恍然大悟似的惊叫起来：“这笔迹挺像一个人。”

“谁？”

“我凭啥告诉你，我不敢说。”

这千载难逢的“情书展览会”，差点让许多人的眼珠子掉出来。顿时，笑的，叫的，说的，问的，闹成一片。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个别脸上堆笑，心里滴血的男生和别的同学一道奚落自己的“杰作”。

原来开学至今几个月，苏倩倩一直被这些像雪片一样飘来的情书情诗所缠绕，早已不胜其烦。原以为过一段时间会有所冷却，也就听之任之了；不料那些同学写情书竟比交作业还及时，而且持之以恒，大有精卫填海，愚公移山之气概。那天班主任郝老师把苏倩倩叫过去，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会有这么多信件往来，担心她作为班级团书记，长此下去，恐怕影响不好。苏倩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谢谢老师提醒，我想以后再不会了。”晚上回家，她翻看着那些情书和情诗，那一句句赤裸又肉麻的表白搅动着她的神经，她的眼前不断晃动着一双忧伤的眸子，一个破烂不堪的贫民窟。她感慨万千，一样的青春年华，却是不一样的境遇，有人在和命运作顽强的抗争，有人却无病呻吟，猩猩作态；觉得这些同学真是无聊透了。思前想后，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又想到自己对班主任郝老师所做的承诺。于是一气之下，第二天，她把这些情信情诗一古脑儿公布在走廊的橱窗里。

这一招果然灵验，从此再也没人敢写情书给苏倩倩，但事情往往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些被暴光的男生颜面扫地，有的一连几天蔫着个脑袋，顿感人生灰暗；有的白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态，晚上回家躲进被窝，以泪洗面；有的发誓从此不近女色，一心只读圣贤书；有的则涎皮笑脸，聊以天涯何处无芳草自慰；最难堪的是那些已有女朋友的男生，被女友撕着耳朵臭骂一顿的，撕破脸皮从此绝交的，一时好不热闹。既懊恼又庆幸的是齐天，懊恼的是自鸣得意的呕心沥血之作竟同那些下三烂的情书一道遭受了极刑，颇感不平；庆幸的是没有署名，保住了金贵的面子，仿佛是那白骨精被老孙一顿棒打，打的只是一摊形骸，魂魄却脱身而逃。虽如此，还不觉有些凄凉，所以这些日子也是缩头缩脑，不甚张扬。有时竟一言不发，望着窗外发呆。忽有一日，“跳蚤”颠颠的跑过来，神神秘秘的对着齐天耳语了一阵，齐天边笑边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跳蚤”又把齐天拽到“听雨苑”。

“你不相信？”

“打死我都不信！”

“可是有许多同学看见的。”

“看见什么了？不就是他俩在一起卖烤红薯吗？我早知道了，他们那是为还我的钱才这么干的。这有什么？”

“哎，我的傻大哥呀，这孤男寡女在一起呆久了，能有好事吗？你想啊，苏倩倩为啥断然拒绝那么多求爱者。这其中必有原由嘛！”

“你是说，苏倩倩已有意中人，才会拒绝其他求爱者？”

“对。亏你还是个情场老手呢，这点悟性都没有。”

“是吗，绝对不可能！就算苏倩倩有了意中人，也绝不会是杨凡。你想一想，一个是人人倾慕，高不可攀的校花；一个不值一提，又穷又酸的瘸子，他们能走到一起？他们能谈恋爱？真是见鬼了。”齐天头摇得像拨浪鼓。

“说实在的，我也不相信。可好多人都这么说。”

“那还不好理解，那是他们在睁眼说瞎话，有些人吃不到葡萄就糟践葡萄，瞎编排，瞎造谣，瞎中伤别人。你也跟着起哄。”齐天鼻子里“嗤”了一声。

“我也是为你好嘛，说实在的，你也得赶紧行动！”

说到这话，齐天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他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两个人又回到班上。齐天一边做作业，一边时不时地用眼睛瞄一瞄苏倩倩，心里翻腾开了：这个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个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男生第一次为一个女人伤透脑筋。

再说那苏倩倩，近来也听到一些关于她和杨凡的闲言碎语，才知道自己的过激行为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男生女生。心里一时也不甚痛快。周一晨会之后，郝老师把苏倩倩叫一边，先对她作了一个总体评价：

“在我所遇见的女同学中，无疑你是最杰出的一个。你的家庭和你的自身条件都很好，你天分高，明事理，能吃苦，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为人处世都是本班的楷模。实事求是地说，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女生，我是把你当作重点苗子来培养的，这个你也有数。”郝老师很诚恳地说。

苏倩倩点点头：“谢谢老师这么看重我。”

“自从做了本班团书记，你开展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工作，你的敢作敢为和开拓进取令我很敬佩，特别是能不畏流言，对困难同学及时伸出友爱的手令我很感动。不过——”她顿了顿，“近来呢，班上部分同学对你有一些小小的看法——有看法也是正常的嘛，我们要容许别人有看法。比如有人反映你处理问题似乎有点偏激，像上次那件橱窗事件，是不是欠妥呢；再比如说帮助同学，按说这是好事，是值得大力提倡的，但是不是要注意些方法和场合呢。这些都是可以考虑的嘛。倩倩同学，你说呢？当然在同学和老师心中，你依然是一个很不错的班干部。这学期表彰优秀学生干部，你大有希望啊！好好干！”

晚上回家，父母也不知怎的，在饭桌上旁敲侧击地问这问那，弄得她心烦意躁。

她绷着脸说：“你们还让不让人家吃饭？罗嗦死了。”

“听说你星期天跟人家一起卖烤山芋了？有这回事吗？”母亲直截了当地问。

“有啊。怎么了？”

“我说你好端端的聚会不参加，反倒去帮人家卖山芋，这算什么？”

“那些聚会装腔作势，让人恶心；我宁愿卖山芋，也不想参加那些聚会。我以前就跟你们说过，我要帮一帮班上的这个男生吗？这有什么错吗？”

“你帮助残疾人没错，可你也得注意个分寸哪，你说你一个姑娘家，上街去帮人家卖山芋，跟个小贩似的，这成何体统！别人会怎么看你们？我这脸往哪儿搁？”

“我从不觉得我和杨凡的交往有什么不合体统的地方，更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改变什么。我也没有给你们丢脸！”

“对那个残疾人，你做得还不够多吗？你能帮得了他一世吗，天下还有成千上万的残疾人，你都能帮他们吗？”

“跟我的同学比，我做到了他们做不到的事；跟如今一些当官的相比，我问心无愧，我没有什么能力，但至少我是真诚的，是尽心尽力的，我了解他们，同情他们。我不像有些当官的，逢到年关，捧着几斤面粉到几户穷人家‘送温暖’，还要拖上电视台的记者。爸爸，有件事我正要问你呢，大前天，你‘帮扶’的那个孤儿大老远的跑来看望你，你怎么不见人家？还有人家送来的几样土产也被妈妈扔到了垃圾桶里，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知道这些孩子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你——”父亲气的一摔筷子，走进客厅，打开电视机。

“倩倩，你怎么能这样跟爸妈说话？”黄诗丽嗔怪女儿不懂礼。

电视机里传来本市电视台女播音员舒缓而柔和的声音：“今天夜里将有西伯利亚寒流降临我市，这股寒流途经我国北方地区，又转移到我国东部沿海城市······”

苏倩倩回到自己的房间，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行人疏落，寂静中透出几分萧索，人们顶着凛冽的寒风，竖起衣领，迈着艰涩的步伐；车辆也放慢速度，显得小心翼翼；整座城市仿佛已被冻僵，懒得一动。

这天气对于起大早的杨凡兄妹来说，无疑是最严峻的考验。他们采用了一个好办法，一齐数着“一、二、三”，便一齐掀掉对方的热被窝，然后各自瑟瑟地穿衣，洗脸，漱口，妈妈在床头痛心地说：

“孩子啊，难为你们了。要不，咱就不送了。妈妈再多揽些活——”

“妈妈，你不能再过度劳累了，医生说你不能受寒，不能挨饿。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就算是为我们！”

“妈妈担心你们吃不消啊。”

“没事的，我们已经变得像钢铁一样坚强了。妈妈，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苏联作家阿 ▪ 托尔斯泰写的《苦难的历程》，他说一个人如果在清水里泡三次，在盐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在生活面前倒下。”杨凡说。

“我知道，我知道。哥哥给我讲过。还有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里面有个人叫什么宝宝的。”小萍说。

妈妈笑了：“叫保尔。妈妈在年轻时候也读过。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把他当偶像一样崇拜呢。”

“可是如今的偶像是费翔、刘德华这些歌星影星，我们班上就有好多追星族呢。我们班有个女生，她爸爸患了重病，她也不管，一个人赶到成都，就是为了看‘刘天王’一眼。”

“哎，孩子啊，各人有各人的过法。你们这样懂事，妈妈已经知足了。快去吧，路上小心啊。”

像往常一样送完报纸，杨凡又乘车来到学校。

  一踏进教室，他便隐隐感觉今天有些异样。苏倩倩好象还没有到，或许是被郝老师叫过去了吧；许多同学头戴绒线帽，身穿色彩亮丽的滑雪衫或羽绒服，有的甚至捂了个大口罩。他们使劲搓着手，呵着热气。杨凡这才感觉有些冷意，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窜，钻入骨髓。自己身上那件穿了几年洗得褪了色的旧棉袄，早已板结得像一块冰冷的铁甲，不仅起不了保暖作用，还要用体温焐热它。他连连打了几个寒颤。来到自己的座位，他习惯性地嗅一嗅空气里飘散着的一股若有若无的食物香，那是他十分熟悉的香味，闻着让人心醉，今天依然如此。他一面吃着温软香甜的蛋糕，一面在责骂自己：以前的早饭有一顿没一顿的，吃不吃都无所谓；后来苏倩倩每天送点心给他，惯坏了他的胃口；再后来居然使他每天都有了指望，一种丝毫不觉惭愧，反而恬然自得的指望；那早点也真奇妙，仿佛被施了魔法，吃进肚里让他感觉一整天都是那么踏实和精神饱满。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有些纳闷，这会儿苏倩倩也该回到班级了，怎么——

又过了一会儿，教室里还是没有出现苏倩倩的身影，怪了，难道今天她没来学校？这根本不可能，因为刚才这面包就明明白白地躺在桌肚里。可是——他真的感到蹊跷了。

上课铃打响了，倩倩的座位空着。

第一节课下了，倩倩的座位依然空着。

第一天快要放学了，倩倩的座位仍然空着。

第二天是星期五，杨凡一路忐忑地来到学校。一进门，苏倩倩的座位还是空着，但那一股熟悉的香味依然飘荡在四周，这一回他瞅着那油腻腻的面包楞了半天，那面包仿佛在戏弄他，愈看愈是一副诡谲的样子。他的心里像被淘空了一般发虚，他嚼着，想着，每一口都是那么难以下咽。

“跳蚤”看见了，跑过来笑着说：“嗨，嗨，神啦！我瞧瞧，面包是不是长翅膀了，怎的就不飞我这边？喂，杨凡，你看人家苏倩倩多记挂你，你小子哪辈子积的德？我瞧着不服啊！”

杨凡正心烦，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闭上你的臭嘴！”

“吆，长脾气了！火气挺大！”“跳蚤”讨了个没趣，嘀咕着走开了。

杨凡很想找个同学问一问，可班上实在没有几个跟他可心的同学，那些同学也未必知道苏倩倩是怎么回事，知道了也未必会告诉他，弄不好还会招来一通尖刻的讥笑。他犹豫了许久，努力了几次，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语文老师在课堂上也不知讲了什么有趣的事，逗得大家一阵哄笑，他也咧开嘴巴跟着笑了几声；那书本上的字好象在跟他捉迷藏，瞅了半晌也没看明白，于是他的眼睛就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叶，跟着它在风中旋转，飘落，又被风卷起，悠悠的落下，就这样无情无绪的又熬过了一天。

第三天，星期六。他满怀期待的来到学校，一脚踏进教室。

苏倩倩的座位又是空空如也。

刹那间，他的心像从高空中“倏”地坠下，被摔得粉碎。他拄着拐杖，拐杖的末端落在地面上发出极不均匀的声响。他一眼就看到躺在桌肚里的面包，还是那么怪模怪样，这回他赌气似的也盯着它，没有吃。

今天的数学课上，一道代数题把数学老师折腾得差点晕过去，他一手拿着黑板擦，一手拿着粉笔，盯着黑板上的题目楞了一会，用粉笔叽叽喳喳地写了一气，有学生站起来说：“老师，不对呀，书后的答案分明是0。”有学生偷偷地笑。“是吗，怪了。”又擦掉，歪着脑袋楞了一会，又用粉笔写了一通；尔后，盯着黑板自言自语道：“怪了，还是不对。”擦掉，又写一通，答案一出来，学生异口同声地说：“怪了。”数学老师那光亮的脑门上顿时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底下一阵哗然，有捣蛋鬼站起来说：“老师，是不是答案错了。”数学老师摸了摸额头，说：“不是没有可能，不是没有可能。”边说边朝杨凡的座位上看了看，看见杨凡像霜打了一般歪着脑袋爬在课桌上，他叫了一声：“杨凡，你来算算看呢。”杨凡猛吃一惊，回过神来，拄着拐杖，走到黑板前。他盯着那题目呆望了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走回座位。

这是他上高中以来头一次挂了黑板。

“唔，看来不是这题目有问题，就是这答案有错误。且放在一边吧。我回去再研究研究。”数学老师说。

  下课后，杨凡找到数学老师：“老师，解出来，的确等于0。”

“不错不错。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我也是忽然间悟到的。”

数学老师端来一杯热开水，说：“天冷，喝吧。杨凡，你知道，我并没有完全把你当我的学生看待，更多的是把你作为朋友甚至儿子来看待。你是一个很有天赋也很本分的孩子，可是这些天，你却让人感觉有些蹊跷，你的数学作业错得很离奇，而且犯的都是最低级的错误。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前途，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不管怎样，都不能自暴自弃啊，只要自己不放弃，总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杨凡谢过数学老师，点头称是。

再艰深的数学题，杨凡或许能想尽一切办法来求得答案；然而，对于苏倩倩的突然消失，杨凡却百思不得其解。

又是一个星期天，灰色的天空中飘落着几许零星小雪。杨凡照例要卖烤红薯，不过，今天他只能独自一人守着烤红薯的炉桶了，那情形不免有些凄凉。

时间早过了八点，他还是下意识地朝前面的街道张望了几眼，那儿有穿梭不息的人流和车辆，有时刻变换着的一张张陌生而漠然的脸孔，还有晃动着手臂的穿马甲的交警。他苦笑了两声，垂下头，微闭起双眼，幻想着有个熟悉的声音会再次在耳边乍然响起：“喂，老板，买红薯”，故意翁着声音透着甜美。然后，那个美丽的身影就梦幻般的飘落在眼前了，黑黑的睫毛，浅浅的笑窝，还有那漂亮的小“凤凰”。可是——他握紧拳头使劲敲了敲脑袋。

“今儿怎么就你一个？那个小姑娘呢？”卖烤羊肉串的络腮胡子奇怪地问。

杨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含糊地答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可那声音却像受了风寒一般的虚弱，无助，还有一丝懊丧，酸楚；说完赶紧低下头，他知道他的表情一定非常难看。

红薯烤了不少，他却懒得吆喝，一个钟头过去了，才卖了三五个。广场上行人寥落，他有些无聊，便学着行人的样子抄着双手，肘弯搁着炉桶，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看着细微的雪花从空中飘飘悠悠的落在地面上，然后凝视着那白色一点一点地缩小，直至完全消失。寂寞的时光总是显得漫长，漫长得让人感觉它就在眼前缓缓蠕动；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他囫囵地吃了几个烤红薯算作午饭。下午，天气越发寒冷，雪也越下越大，不久，地面就被白茫茫的一层雪覆盖了。

他望着漫天飞舞，搅成一片的雪花，竟丝毫不觉寒冷，只感觉胸中有一种强烈的情绪在涌动，翻滚，不断撞击着他的心房，使他忍不住想哭，可是他又哭不出，便一遍一遍地责问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弄不懂为什么，只能这样静静地伫立在雪地里，扶着炉桶，木然地看着无数的雪花在眼前飞舞，在风中旋转，看着雪花落在肩头，落在颈脖里，冰凉冰凉。

雪啊，你是精灵吗？你也有心思吗？你也会快乐和忧愁吗？

他这样想着，捕捉着在脑中游荡的思想。

那白的一点点，变成一团团，变成一片片，使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模糊得只剩下白色的影子在晃动。他看不清，只听得雪花悉悉簌簌地落下，无声无息却又明明白白。隐约之中，他听得一种细微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断断续续，飘飘渺渺，若有若无，那是雪的精灵在歌唱吗，呵，雪原来也有精灵的，听见了，听见了，那歌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而流畅，幽微而有些苍凉，他又听得漫天的雪仿佛在跟着唱和。黄昏的风中到处飘荡着雪的歌声。

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听你心里每个跳动

那稀松平常的一些点点滴滴

在此刻，加深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在你的额头轻轻吻着

这虽然是最平常的一个举动

再一次，也不厌倦

                      ······

    “杨凡啊杨凡，你怎么啦，你怎么变得这样，变得这样没出息！”他恨恨地揪了自己一把头发。

两行清泪从他枯涩的眼眶里悄悄爬出，如古井里渗出的水滴，坠落在雪地里，那积雪便渐渐凹下，雪地上留下两处深深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