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暗香浮动

 

杨凡用吉他和歌声证明了自己，也征服了他的同学。

从此，杨凡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走在校园里，他不再低着头踽踽独行；他从容地和别人打招呼，和同学说笑；也从容地表达自己，对待自己。他不再自怨自艾，也不再作茧自缚；他开始相信，只要他抛开种种顾虑和无谓的想法，敢于正视和表现，一样会赢得别人的承认，甚至鲜花和掌声。而且他渐渐明白，一个残疾人如果总是把自己当作“残疾人”看待，那他真的永远“残疾”下去了，永远也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和友爱；一想到过去那么多日日夜夜，自己折磨自己，自己作践自己，活得那样卑微和抑郁，现在想来真是庸人自扰。他要彻底告别过去，至少在精神上，他要做一个健全的人。如今，他看到同学们朝他露出微笑，他想那笑容是友善的；看到同学向他投来的眼光，他想那眼光也是温和的。特别是当同学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他就想，有“同学”真好，有“友情”真好。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活着的欣慰——世界并不像他想象得那样凄切，他忽然想起古希腊人创造的“世界”一词，本意就是“美”，他的脸上便露出微笑，他的脚步也变得更加轻盈。从此，班级上的每一次集体活动，总少不了杨凡。

当然，他知道，没有苏倩倩，绝没有他杨凡的今天。如果不是苏倩倩，也许他会永远活在自卑和孤独的阴影里，直至沉沦。

    但，他不会料到，他的一举一动已经让一个人耿耿于怀。

这个人就是齐天。齐天不得不重新审视杨凡。

他忽然间领悟到，杨凡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残疾人。这个颇有些“手段”的瘸子不动声色，不排除会利用自己的生理缺陷，利用苏倩倩的善良和单纯，诱惑着苏倩倩一步一步向他靠拢。他在春游联欢会上的表现已经初露端倪，齐天越来越强烈地预感到，杨凡对苏倩倩或许存有某种幻想，如果这是真的，这种幻想让齐天简直无法忍受：他，杨凡，一个除了会唱几首抒情歌曲，几乎一无所有的残疾人，怎么可以有这种幻想！他坐在书桌旁，想起当天那一首令他震惊和忌妒的《蜗牛与黄鹂鸟》，便冷笑了两声：原来蜗牛也有“心思”，一只渺小而可怜的蜗牛，居然要追求高贵而骄傲的黄鹂鸟，真够勇敢，也真够狂妄。可是，另一个让齐天费解的问题是，美丽而高贵的黄鹂鸟为什么总不与雄鹰一起翱翔蓝天，难道是不情愿？还是根本就是一种故意的矫情，让人难以琢磨。她为什么偏偏和一只渺小而卑微的蜗牛搅在一起，帮他入团，给他早点，还帮他卖烤红薯。为此，他忽略过，也在乎过，还曾经嘲笑过自己的多心；为了让自己平静，他一遍遍对自己说：“这只是平常的同学情谊，这只是苏倩倩给予一个弱者的同情和怜悯，这只是苏倩倩作为一个团书记的工作职责——这些正是苏倩倩可敬和可爱的地方。”他坚信，黄鹂鸟与蜗牛之间是不会产生爱情的，除非他们真的疯了。可是，联欢会上苏倩倩公然袒护他，还给他献花，那情形一想起来就让他感觉如猫抓心一般难受。他越想越感到窝囊，他竟然莫名其妙要把一只蜗牛视作自己的对手。看来“跳蚤”的进言不无道理。如果不是自己过于谨慎隐晦，拖泥带水，苏倩倩早该是他的“翁中之鳖”了。看来他得加快“步伐”，否则一步之差，将铸成大错。他要让苏倩倩明白他对她的一番苦心和爱意。他常常想起他那些被判了“极刑”的情诗，虽心有余悸，但他完全能够理解，因为她并不知道这是他齐天的一腔心血。这也足以表明这个女生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她与他从前交往的那些漂亮女生大不相同，那些漂亮女生只是一些会说会笑会撒娇的洋娃娃，他齐天略施小技，她们便乖乖地被“俘获”过来；而苏倩倩则不同，她是一个有智慧、有内涵、有分寸的女生。他为她及时排忧解难，打开局面；他在关键时刻不计得失，慷慨大度；他对她的恰到好处的赞美以及他在各个方面上的出色表现，他相信这些一定能激起她心海的涟漪，只是苏倩倩不会像一般女生那样轻易表露自己，她一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和表达方式。说不定，她也在暗恋着他，只是口头和行动上不愿意承认而已。齐天回忆起苏倩倩不止一次向他绽放的最可人的笑，他的心里就充满自信。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他从不怀疑自己的魅力，他有潇洒英俊的外表，有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和满腹的才华，还有显赫的家世，他就不相信，世上的爱情脱离了这些还能有什么，世上的女生不爱慕这些还能爱慕什么，苏倩倩再特别，也不会脱离这一切。那么，他和她暂时走不到一起，只是因为她并不了解他的心意，或者说上帝还没有给他们安排一个最好的契机，他们之间还没有遇到一个恰当的时间和恰当的地点。他必须有耐心，他相信他终有一天他会旗开得胜，他还从没有失败过。如果上天注定他要失败，他这只雄鹰败在任何人手下，也不能败在一只蜗牛手下。一想到这，他的胸中就陡然填满了一种义愤。

第二天，他对他的部长老爸说：“以后你们不用派车接我，我要自己回家。”

部长吃了一惊：“奇怪了，为什么？”

儿子淡淡地回了一句：“不搞特殊化。”

部长瞅着儿子，像打量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没什么，我觉得骑自行车挺好，一路上还能多了解社会。你平常不是教育我说，要做有心人，多接触社会嘛。”

于是，他蹬着一辆时尚的山地自行车，开始实施他伟大的“A计划”。那天他把自行车推进学校，看到许多同学把眼睛瞪的滚圆，他便笑笑说：“成天闷在车里，对身体不好。”“跳蚤”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齐副部长要跟我们群众打成一片了。”放学后，齐天隐蔽在学校对面的小吃部旁，坐在自行车后凳上，捧着一本体育画报，眼睛却睃着学校的大门，一看到苏倩倩和几个女生推着自行车说笑着从里面出来，便悄悄尾随其后，等她和几个女生在一个岔口分道，他旋即加速赶上前。

“嗨，苏倩倩，第一天骑车就碰上你。天意，天意。”

“哎，齐天，你不是每天坐你爸的车嘛，怎么又改骑车啦？”苏倩倩惊喜地说。

“你又笑我了。你爸也有车，你不是也没坐吗？坐车太惹眼了。我对他们说，人家苏倩倩从来不坐车，他们很惊讶，说难得，要我好好向你学习呢。”

“是吗？你向我学什么？倒是我该向你学。你看你，又会学习，又会打球，又会跳舞，又会弹琴，还会写诗。”

齐天吓了一跳：“什么诗？”

“你发表在校刊上的《青春的白鸽》啊，全校谁不知道。”

“哈，那是我以前写着玩的。”齐天松了一口气。“我们同路，以后彼此学习的机会很多。”

“是啊。我看你骑车的水平够呛。你当心点，前面人多，路面也不好。”

“现在觉得还是骑车挺惬意。”齐天轻叹了一口气说，“早该这样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哪！”苏倩倩说。

齐天暗喜。

刚开始齐天还有些遮遮掩掩，找出种种借口与苏倩倩同行，并尽量表现得自然大方，不露痕迹。因为他深知，这种事不宜操之过急，把握好节奏，自然水到渠成。而且他还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和顾虑，他时刻告戒自己，‘小心驶得万年船’。后来，他觉得时机已近成熟，就稍稍放开一些；又过了一段时日，他没有嗅出什么异常状况，干脆堂而皇之地在小吃部旁蹲点守侯了。于是同学们常常看见齐天和苏倩倩一路来去，齐天俨然以一个“护花使者”的身份自居了。他就是要让全校的男生女生知道，也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知之明的蜗牛知道，他齐天和苏倩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有他齐天才能配得上这只美丽而高贵的黄鹂鸟。他要制造一个“既成事实”，让所有痴心妄想的人打消念头，望而却步。有好事的人问他：“苏倩倩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他总是神秘兮兮，笑咪咪地反问“你感觉呢。”至于苏倩倩，只要有他在她身旁，就没人敢追求她，只要她让自己一直这样呆在她身旁，就表示她默许了自己，他就有无限多的机会，更何况时间会塑造一切，会成全一切。

“跳蚤”告诉他，现在全校同学都知道他和她的“关系”非同寻常，然后说：“你早听我一句话，她早就是你的人了。”

齐天大喜。

一来一去的路上，齐天跟苏倩倩借过杂志，苏倩倩也跟齐天借过笔记，他们聊过很多话题，有时会开怀大笑；有时默默无语。有几次，齐天曾经抑制不住地想对苏倩倩表白。

他旁敲侧击地问：“倩倩，你最近听到班上有些传言吗？是关于我俩的。”

“我听说了。不过不是最近，而是早有了。”

齐天心头一热：“你怎么想？”问完后便骂了自己一句：“笨！”

“我行我素！”苏倩倩头也不回。

一向精明的齐天竟没有领会，急忙中又问：“那——那你觉得我这人怎样？”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电影上向恋人表白时最老套的语言，毫无创意，他又骂了自己一句：“蠢！“可他又实在想不出别的方法。

“在我心目中，你一直很优秀呀。比如你的外表，你的气质，你的成绩，你的才艺，你的聪明等等，我没有办法形容啦！整个一‘高大全’！”然后说，“怎么忽然地——想起这个问题呢？”苏倩倩笑了。

齐天淡笑着说了句“随便问问”，心里却嘀咕起来：“哪里是忽然想起，年前一见到你的时候就想问你了。”

不过，后来让齐天担心的一件事还是发生了。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学校对面的小吃部守候苏倩倩，谁知一个女生仿佛从天而降，站在他面前，冲着他露出一口贝齿：

“帅哥哥，怎么把小妹忘个一干二净啦。”那笑容曾让他着迷，如今却令他心惊肉跳。那是培英外语学校的高一女生朱雯雯。这是他两三个月前，情诗被苏倩倩公布之后，一时冲动，在溜冰场结识的女孩。她俊俏的模样竟与苏倩倩有几分形似，尤其是那一头瀑布一般的披肩长发。现在想来，真是一时糊涂。

“喔，是你呀。”齐天说。

朱雯雯摇着他的胳膊说：“你今天带我溜冰，怎样？我们好久不在一起了。”

“以后吧，今天没空。晚上有好多作业要做呢，后天还得考试。”

“别骗我了，我打电话给你，你什么时候有过空。”女孩脸撂下来。

“快松开。别人看到了不好。”齐天远远地看到苏倩倩从校门口走出来了。

“吆，是怕你新交的女朋友看到不好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别人一跷一搭的，谁不知道。早有人告诉我了。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女孩有些愠怒了。齐天尽量克制自己。

苏倩倩推车走过来。

“别胡说。”齐天低声说，用力挣脱了女孩的手。

“是我胡说！还是你乱来！”女孩竟嚷嚷起来，像一头凶悍的母狮子，这让齐天很是吃了一惊，随即是后悔不迭。

齐天忍气吞声，扭过头去，只听见苏倩倩说了一句：“你有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说完便跨上车独自走了。片刻工夫，齐天丢下急得跺脚的女孩，匆匆地赶过来了。

“倩倩，不好意思。那女孩——”齐天想解释。

“现在没有事了么？”苏倩倩笑着说，“哎，你说现在我们班的风气怎样？”

“比我做班长那会好多了，瞎捣蛋的少了，大家蛮团结的。这主要归功于你的努力。”

“总体上也还不错，但那件事你还记得吗？那次联欢会上，有人在杨凡后背上贴了一张纸条，幸亏杨凡不知道，这事想起来让人心寒。”

又是杨凡，一个始终横亘在他与苏倩倩之间的名字。

“那不是春游时大家一起开心，闹着玩的嘛。”

“可是这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了，不知道他们骨子里怎么想的。不过那次以后，杨凡的变化挺让我高兴的，比以前更有精神，也开朗多了。”

“那都是因为你。”齐天说这话时觉得怪怪的，挺别扭。

“你的变化也挺大啊。我觉得。”

“是吗，没有啊。”齐天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悄悄在说，那也是因为你。

“听说后天你们学生会要组织我们观看电影，有这回事吗？”

“有啊，怎么啦？我正准备告诉你呢。”

“如果不为难的话，到时候，你多给我一张电影票，行吗？”

“喔。票是紧张一点，不过只要是你吩咐的事，我都会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

“谢谢你。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一有难，你总会挺身而出。”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起向前方市委家属区驶去。

晚上，齐天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睡好。他早就盘算好了，到时候就把苏倩倩安排在自己身旁。他暗暗得意，真是天赐良机。一起看电影是齐天最拿手的而且屡试不爽的恋爱绝招，只可惜是个正儿八经的故事片，要是言情片才好呢，最好是放一部恐怖片，越恐怖越好，吓得女孩直往自己怀里钻。哈，那就稳操胜券了。他正好借此解释一下他和朱雯雯之间的事，趁势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怎么说好呢？这可是关键时刻，一锤定音，不可大意。他设计了好几个方案，最后敲定了一种，就对着墙壁上挂着的女明星的笑脸反复演练，说自己在溜冰场看她摔倒了，出于好心就扶了她一把，而这个女孩便自作多情，又是打听又是写信，从此就粘住自己，自己心软也不好断然拒绝人家，毕竟人家是女生嘛，就像本班上的那些女生一样，对自己有点迷恋也无可厚非，总不能剥夺别人爱的权利吧。其实呢，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然后就郑重地说，他齐天绝不是一个对感情随随便便的人，更不是一个轻易作出承诺的人。他的心中始终只装着一个女孩，他愿意一生都守候着她，陪伴着她，一直到老。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苏倩倩。

她一定会感动。齐天想。

 

星期天的下午，学校果然组织全校学生到曙光电影院观看电影《豆蔻年华》。苏倩倩跟齐天多要的一张电影票是给杨凡的妹妹小萍的。小萍高兴得直跳，说倩倩姐真好，老是惦记着她。原先齐天分票时特意作了一番研究，他把苏倩倩的座位安排在自己身旁，左面是外班的同学，妨碍不了他。苏倩倩的右边是小萍，是个毛小孩，不会影响到他。齐天正为他的伟大的“A计划”暗自得意，让他始料不及的情况出现了。由于小萍想跟坐在后面的哥哥杨凡坐在一起，苏倩倩就找同学对调了一下座位，于是三个人就坐到了一起，小萍的右边是苏倩倩，苏倩倩的旁边则是杨凡。

齐天看到这情形，禁不住摇头叹息：人算不如天算。

离放映还有半个小时，苏倩倩到电影院门口买了几包瓜子和话梅，三个人边吃边聊。

小萍今天特别兴奋，话也特别多：“姐姐，我已经好多年不看电影了，五年前在城北广场上看过一次露天电影，叫《红牡丹》，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是吗，那是一部八十年代的老电影了，我小时候在上海看过。‘红牡丹’是个演马戏的，身世很可怜，但她很有正义感，长得也很美。”

“姐姐，你还记得里面的插曲《牡丹之歌》吗，可好听啦。”

“记得，是蒋大为唱的。”说着两个人便小声哼起来：“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牡丹，众香国里最壮观——”

“瞧你们两个人的高兴劲儿，跟两个幼儿园小孩似的。”杨凡笑着说。

“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萍盯着苏倩倩的脸。

“什么秘密？”苏倩倩凑过耳朵去。

“我发现你长得特别像红牡丹，你和红牡丹一样美。不知怎的，我一看到你，就想起红牡丹。真的，不骗你，哥哥也这么说。不信，你问哥哥。”

苏倩倩笑起来：“是吗，我有那么美吗，人家可是电影明星。”她又看了看杨凡，杨凡也笑着，红着脸点点头。

“可是在我和哥哥的心目中，你比红牡丹还美，哥哥说你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女生。我每天都听到他说起你。他还说，就是欠你太多太多了，只要是为了你，他什么都不怕。上次——”

“上次什么——”苏倩倩悄悄问。电影院里有人喧哗，杨凡不知道她们俩在嘀咕什么，就只管嚼着瓜子。

小萍凑着苏倩倩的耳朵低声说：“上次你过生日，哥哥愁坏了。他没钱给你买礼物，只好去卖血了。我陪他去的，卖了满满一袋子血，换了钱。”

苏倩倩的脑袋“嗡”的一声，一阵晕眩。她闭上眼睛。许久，才睁开，她再一次凝视着身旁这个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的少年，一幕幕的画面在眼前翻转，变换：

海边，一个拄着双拐的身影·······寒风凛冽的大街。报纸。堆积的碗盘········食堂的角落。寻觅的身影。吃剩的菜。········倔强而愤怒的眼神。砖头········稚嫩的肌肤，锐利的针。鲜血········月光和榕树，“海无言”·······吉他。《蜗牛与黄鹂鸟》，凄美的旋律·······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小萍问。

“没有，没有，姐姐有些难受。”苏倩倩忙说。

电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了，她望着银幕，却不知电影里放的是什么，她的眼里不断涌起阵阵薄雾，使她无法控制。

杨凡坐在一旁，只听到妹妹不停地跟苏倩倩讲，后来却看到苏倩倩忽然不吱声了，定定地望着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时用眼睛觑着苏倩倩。

借着昏暗的光线，杨凡看到的是一张脸庞秀美的淡黑的侧影，那脸庞呈现出的弧线异常优雅而柔和，长长的睫毛让人想起漫画里骄傲的公主。尤其让杨凡沉醉的是苏倩倩身上散发出的少女特有的馨香，那是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有如早春的第一缕和风，沁入他的骨髓；又如一泓幽深幽深的秋水，诱着你奋不顾身地想往里跳，它让人心旌摇荡，不能自已。杨凡好想好想拢住这股幽香，吸取这股幽香，这股馨香吸引着一颗曾经狂躁曾经迷失曾经绝望的心灵找到了回家的路。他曾做过无数个梦，他在这样的馨香薰染下恬然入睡，像婴儿酣睡在母亲的怀里。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此刻，他的脸红得发烫，他的心跳得狂乱，他的手颤抖得厉害。他的脑里突然跳出一个挪威诗人的几句诗：

······

仿佛在那些你将路过的地方，

狭窄的街道都扇动着翅膀，

甚至路旁的桦树们，

都踮起脚欠起身向你靠近

······

黑暗，你借我勇气，借我力量吧，他浑身热血沸腾，不知哪儿滋生出来的一股胆量，他终于伸出手去寻觅着，摸索着，试探着。刹那间，他碰触到一个温软的小手，他像触电似的赶紧躲开，可自己的那只手却偏偏不听使唤，又一次碰触到了那只温软的小手，他刚想再次躲避，不料，那手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们的手终于紧紧地握在一起。

那一刻，是狂流在体内百转千回，是傲岸的树上缀满缤纷的花朵，是点点星光下两颗心的温存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