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在北京等着我第五章 - 城市小说 - 小说

五

      施小文想不到会在这儿碰到骆海，她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丝不苟地挑着骨头棒子，无暇抬头。有几年了？她没有见过他，彼此都沧桑了些，那些斑斓往昔，岁月既然已经封存，何必再无故扬尘呢？施小文的喉头有些发堵。
      那个阴阴的下午，当施小文走进去，医生用没有温度的声音命令她，躺上去，然后手里摆弄着明晃晃的手术器具时，她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她平静地对医生说，对不起。
施小文不是怕疼，她只是不想与自己至爱的男子，真的就此了无瓜葛，无牵无碍了。就为了十七岁的夏天，那个青涩文弱的男孩子，站在飘落着细细碎碎芙蓉花瓣的树下，眼神澄明，对她说，我会在北京等你。她觉得死都值了。
      施小文回了家乡，父亲一巴掌一巴掌打她，咆哮吼叫，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你在北京是做什么的？！施小文木木痴痴的，问什么也不说，逼得急了，就喊，自己被强暴了，上哪给孩子找爹去！父亲打累了，就坐在门槛上喘气，母亲什么主意也没有，只知道淌眼抹泪。
      孩子终究还是生下来了，父亲觉得丢人，根本没送医院，就在自家炕头上，找赤脚大夫接的生。施小文裹着母亲的头巾，躺在祖祖辈辈生活过的炕头上，盯着斑驳脱落的白石灰墙，她终于知道自己与骆海的差距有多大了。那一刻，她的心，揪得生疼。
      一个月后，她把孩子托付给父母，狠狠心离开了。她在北京一所高校的附近租了间平房，开始了她的考研生活，她从来没有这样用功过，连高考都没有，许多研友都对她的拼命劲头自叹弗如。三个月后，她考上了这所学校的研究生，三年后，她以优异成绩毕业，并留在一家不错的出版社做图书编辑。稳定后，她去乡下接女儿，女儿拉着姥姥的手死活不放，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半年后，才肯叫妈妈。
      女儿妈妈妈妈地叫着，猜不透她为何愣在那里，不言不动。等骆海转过身来的时候，施小文才把自己调整到最自然的状态，微笑着，说，好久不见，又拉一拉女儿，着她喊对面的男人“叔叔”。
      “你女儿啊，长得真可爱。”
      他们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寒暄着，如一般的故友重逢，然后施小文牵着女儿的手，转身离开。
施小文转身，离开自己的前半生，离开曾经至爱的男子，离开十七岁的夏天，离开满树飘落的芙蓉花瓣，离开那句“我会在北京等你”，以决绝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