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妈妈的故事

                                            文/米卡


    对任何紫色都很喜欢的我，衣柜里有着几件深浅不同的紫衣服。
    尤其是身上这条深紫色裙子，左胸那绣着一串葡萄的，特别有意义。
    这条裙子，其实是妈妈年轻的时候穿过的，这是她亲手做和绣的裙子。
    而且，它让我能常常想起过去妈妈美丽的样子。
    我悄悄地收藏了它，包括那些情愫。

    穿着它，我去过郊游，也到过正式的场合；还一路经过着妈妈的唠唠叨叨和跟她的磕磕碰碰。
    儿时，跟着父母很漂泊。爸爸妈妈是上海知青，支援边疆十几年，后来看了二十三遍的《刘三姐》，选择再次来到广西。
    已经记不清搬家多少次了，起码几十次，也不知到过多少个城市。

    真的很讨厌那种流浪的感觉，没有儿时固定的小伙伴，没有完整的回忆，像个吉普赛，望不见未来。
    再加上我的父母都是那种事业心非常强的人。他们认为他们的孩子，也得不差过他们。于是，我必须优秀。那时候父母对我的爱，实在是非常严苛，得了一百分是应该的；数学不及格就会挨打……
    少女时期，更不被尊重。
    人家写给我的情书，我一封都没看到过，都被他们没收了。还说等我长大了再给我。
    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情书却不知所踪。我问过他们，他们当我“路过”，一副“没听见也没看见”的样子。
    毕业后第一份的工作让他们觉得我很优秀，但辞职东视所引发的惊天动地的众叛亲离是我不曾预料到的，路是我自己走的，但怎么走还得别人乐意不乐意，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后来，我长大了，跟父母之间还是比较尴尬。因为敬畏父亲，我多半和母亲亲近。但是经常会觉得很无语。
    我都那么大的人了，朋友聚会大家去吃宵夜，才晚上十二点多她就打电话给我：都几点啦？还不回来啊？朋友们都在窃笑，让我很没面子。如果我关机，她又会很担心，第二天会查问我为什么要关机，为什么要让她担心？我怕她这样的查问，更怕她担心，一定不会关机。但是不关机她久不久又会来查岗，我又会觉得很罗嗦。

    家里有客人，我才会叠被子，因为我喜欢看到乱乱的被子，这样让人很放松。结果客人来我房间，看到整洁又温馨，刚夸我呢，谁知我妈妈就会揭我的短：哪啊，她是知道你来才叠的。这时候我真的就会很生气。
    老妈很爱多管闲事，非常热心。经常会撮合某些大龄青年或离异人士重组家庭。
    老妈让我很紧张。每次打电话来上海，不问我其他，就是问我学习成绩，让我压力很大。
    老妈也让我很挂心。我牵挂着她的身体，经常省下钱给她买东西，或者尽可能地给她零花钱。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为妈妈去做。
    父母把我留给了上海的外公、外婆多年，让我尝尽了父母不在身边的难过。尽管老人家很疼我，但是替代不了一个孩子对父母的需要。特别是母爱。后来，我回到父母身边，也是太多的不适应。
    多年的独立生活，已经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习惯。所以什么事情都自己撑着，已经不太习惯妈妈的嘘寒问暖。多说几句我就嫌她罗嗦，感觉很受不了。
    说来也奇怪，我对别人说话都很温和、温柔，脾气也好，但是对妈妈就不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这样。
    姨妈是我很敬重的人，她非常疼我。基本上她说什么我都会依她。
    有天，姨妈找我谈话。说我是个很好的孩子，人也孝顺，就是跟妈妈说话的声音太大，妈妈很害怕我生气。姨妈还说，我妈妈的腿不好，我有时候对她说话太大声，她下楼的时候都很怕，姨妈很担心妈妈会摔跤。姨妈说，她很了解我的感受，我的父母过去确实对我太严厉，所以我心里很不开心她都理解，但是妈妈毕竟是妈妈，而且年纪都越来越大了……
    我一时语塞，没再说话。因为觉得姨妈说的是对的，尽管心里还有些不服气，但毕竟听进心里去了。虽然一时半会地不能马上做到，但是至少能尽量忍耐了。不能忍耐的时候，我选择躲或者不说话。
    手机又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是老妈的声音：吃饭了吗？
    吃了。我咳嗽起来。
    感冒好点了吗？怎么声音还那么严重啊？干嘛那么久还没好啊？
    好罗嗦啊！我开始头晕，嘴上也吧嗒着：我也很想尽快好啊。
    在家多休息别老跑出去了。
    我哪跑出去了？我的声音开始不耐烦和嗓音开始提高。
    姨妈看到了我的样子，我心里对自己很失望。唉，又一次没忍住。

    那天，朋友跟我说起她的家人。她的父母相继在五年内去世。她说很后悔没能跟妈妈真正逛过一次街。她还对我说：父母养我们几十岁，我们却不能报答他们几十年。
    这一次，深深地撼动了我。
    真的开始起效了。

    那天，到姨妈家玩。姨妈的女儿也跟她拌嘴了，声音比我还大。姨妈也是跟妈妈一样，默默不敢做声。后来，我跟妹妹说，别跟妈妈吵架了。我以前跟你一样，不过你比我还大声。有妈妈的孩子才有福气，很多孩子都没有妈妈的……哪天你再也听不到她唠叨了，就会很后悔的，所以，还是不要跟妈妈吵架了吧。我们一起改吧。
    她一脸动容地望着我。
    跟她说的时候，我也是跟自己说的。
    尽管妈妈本性难移，依然唠叨、罗嗦和絮叨。我却已经不再想扬起斗志跟她拌嘴了。
    你干嘛老穿我这条裙子啊，都已经旧了的？妈妈指着紫裙子说。
    我不好意思说出我喜欢，干脆不答。
    你干嘛不回答我的话？老妈又发飙啦。在她血压升高以前，我必须安抚好。
    好啦，告诉你吧，因为你穿这条裙子的时候很好看，行了吧？
    妈妈听了很高兴，眉飞色舞地追问：啊？真的啊？怎么个漂亮法？
    我翻了翻白眼，很不清晰地，我读小学的时候你的发型很漂亮，穿这条裙子看上去像个贵妇，雍容华贵，行了吧？我的妈。
    妈妈美滋滋地去照镜子和翻相册了去怀旧了。
    几天后，妈妈居然真的去烫了那个漂亮的发型回来。
    哦，原来，妈妈也是需要人夸的啊！

    后来的日子，我开始鼓励和夸奖她，当然——还得把握那个“度”，免得被她识破。不过，令人高兴的是，她越来越高兴了。

    那天，跟妈妈逛街，经过一家玩具店。
    橱窗里展示着一个巨大而精美的洋娃娃。

    我匆匆掠过，妈妈却一脸神往。
    妈妈说，你小时候都没有一个洋娃娃玩的，等结婚了妈妈送给你吧。
    我没想到妈妈还记得这件事，谢谢妈妈，不用了。我都长大啦。不要洋娃娃啦。
    以前妈妈买不起洋娃娃，其他小朋友都有的。现在妈妈给你买个最漂亮的。
    真的不用了，谢谢妈妈。
    妈妈有些失望。其实我是不想她花钱，再说，我现在的心，已经不会因为没有洋娃娃而觉得童年黯淡了。因为父母对儿女的爱，永远都是无条件的，尤其是妈妈。
    以后，我生了孩子，不就是我的“洋娃娃”啦？！我补上一句。
    哦，那也是。老妈很释然地点头。

    谢谢妈妈。

    不谢。

    我们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