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涩岁月第一章 - 农村小说 - 小说

艰涩岁月

一

上世纪1975年，在中部地区南湖省古镇市御窑的巷子里，传来一阵阵锣鼓声，当这支小型的锣鼓队伍来到御窑巷子门牌5号门口时，就停了下来，这户人家的主人姓柳，他在商业局下属土杂公司做采购员，邻居同事们都爱称他老柳，别看他40几岁的人，就已经正儿八经的娶了三个妻子。

老柳家共有6人组成，名下有四个子女，大女儿柳铭，是他与做童养媳的结发妻子生的，数年后，老柳移情别恋，勾上了一位漂亮的女同事，在老柳的穷追或缠绵下，女同事怀着肚子里的女儿，义无反顾的与老柳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不到几个月，女儿柳桃出生。柳桃虽说不是老柳亲生，但老柳视如掌上明珠，胜似亲生骨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文革初期，就在柳桃上幼儿园大班时，她母亲不幸被一阵突然袭来的雷鸣闪电击中身亡，悲痛不到三个月的老柳，又闪电似的与上幼儿园柳桃的揭老师结婚，揭老师之前，已经是五个孩子的妈妈，困难时期，儿子老四和女儿老五送给了附近乡下的奶娘，早两年，其丈夫怀疑漂亮的揭老师红杏出墙，就经常打闹，争吵之下，夫妻二人分道扬镳，所以，大儿子留在丈夫身边，揭老师带着老二女儿柳群和老三儿子柳鱼晓改嫁到老柳家。

这不，今天老柳单位的知青办敲锣打鼓的，就是为他养子柳雨晓送来了下放的喜报。

儿子柳鱼晓时年刚满18岁，他是瞒着父母，自己跑到养父老柳单位，向知青办主任积极要求到农村去的，在当时的情况下，知识青年下放是响应毛泽东主席号召，既是父母不情愿或不同意，也只能搁在心上，如同打掉牙往肚子里吞，单位送喜报的来了，还要强作欢颜的热情接待，父母心想，儿子长大了，拗不过自己的儿子，怪只能怪自己的儿子傻，怨不得别人。

在柳鱼晓8岁时，母亲就带着他和同胞姐来到柳家，当初母亲带他改嫁落户柳家时，童年的他，就是打死他也不从，母亲没有办法，恳求柳鱼晓的外婆辞去在高干家做保姆的工作，

并叫老柳托熟人，在老柳家附近弄了房管所一间10㎡的房子，就把柳鱼晓和柳群托付给自己的母亲照顾。当时，柳鱼晓的母亲是厂外加工，每月24元的工资全部交给外婆，供他们姐弟日用生活开销，外婆外公计划内的大米和菜油，由柳鱼晓的舅舅每月买来，外婆帮人带婴儿的钱就作其它补贴，不过，柳鱼晓的养父老柳平时也买东西过来，家里烧饭炒菜的柴火和冬天烤火取暖的木炭，以及姐弟二人读书学习费用由他全包。

小时候的柳鱼晓比较调皮捣蛋，自己无论做错什么事，他总是赖在自己的姐姐身上，加上外婆重男轻女的思想，姐姐经常受到外婆的打骂。有一次，柳鱼晓在马路水泥块上与其他孩子玩耍，他们把一分分的硬币，重叠竖放在一块水泥块中间，仍后用铜币把每分硬币打掉到水泥块线界外，孩子们用猜拳的方式开始先后轮流打掉，要是谁把硬币打掉到线界外，线界外的每分硬币就归谁，柳鱼晓这一次特别厉害，一个下午，他整整赢了50几个一分钱的硬币，一算起来，就有5角6分钱，5角多钱，在柳鱼晓的童年，只是过春节得红包才能有的，他先是花了一角钱，买了20只奶糖，然后，又花了6分钱，在食品商店买了一斤碎饼屑，其实，几种破碎的饼混在一块，比一块块的饼干之类的饼好吃多了。由于白天赢了钱太高兴的缘由，晚上睡觉时，他在床上做梦，以为自己起床到马桶撒尿，刚撒尿一会儿，好像又撒不完，当梦醒来时，他知晓自己已经尿床，当时，他是与比他大三岁的姐姐柳群睡一头，外婆一个人睡一头，早上起床，叠被子的外婆发现柳群睡的位子有尿湿，外婆见状后，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对姐姐柳群一顿数落或谩骂。

外婆此次责怪柳桃尿床，完完全全是被柳鱼晓耍了个滑头。其实，在黎明前黑暗时，柳鱼晓发现自己第一次尿床，满脑子里害羞的要命，生怕第二天引起邻居传播，就在万般无奈情急中，他忽然急中生智蹦下床去马桶撒尿，当他爬上床睡觉时，竟然发现姐姐柳群已翻过身睡到了自己睡的位子，柳鱼晓自然而然睡到了姐姐的位子。柳鱼晓经常欺负姐姐的事，也曾引起母亲愤愤不平，为这事，柳鱼晓也不少受到母亲欠揍。

柳鱼晓从小学、中学，再到下放，他整个发育或成长过程，年轮几乎是分毫不差的落在文革时期，内部环境，处在多子女的家庭、父母离婚、随母改嫁；外部环境，处在读书半工半读，或因武斗停课，或参加批斗会，或参加游行和文艺活动等，那时，受人尊敬的老师、校长，扮演着臭老九的角色，尊师重教烟消云散。

在柳鱼晓和姐姐柳群还没有跟母亲改嫁到老柳家之前，家里共有七口人，亲生父亲每月45元的工资，是家庭生活的经济支柱，不过，母亲偶尔也躲避相关人员，做点小贩生意来补贴家用，如卖烤红薯和板栗等，四五岁的柳鱼晓，那时也很乖巧，经常跟着比他大一点的小孩，去陶瓷厂门口检窑柴树皮或上山割毛柴到家里点火烧饭。计划经济时期，无论买什么东西都是凭票买的，蔬菜供应紧张的时候，就连二三分钱一斤的白菜都要排队购买，有时候，柳鱼晓见巷子弄里的人到山上菜地捡青菜，他像跟屁虫似的赖着也去，弄得大孩子哭笑不得，捡菜的人中，要数柳鱼晓年龄最小，第一次捡菜，大家都是满篮子青菜而归，唯独他篮子里只装着十几片已黄的菜叶，他捡的菜给猪吃差不多，连鸡鸭都不会爱吃，更何况人呢。到了第二次捡菜时，调皮的柳鱼晓就学着大孩子的样，见山上没有种菜的人时，就迅速跑到人家的菜地里拔菜，当篮子里装满菜后，仍后用黄叶子菜片盖着下面偷来的菜。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城镇的中年夫妇一般都生育好几个子女，少的四五个，多的子女有七八个，每人平均生活费仅在10元左右，像那些有七八个子女的家庭，每月平均生活费只有六七块钱，每周很难吃上肉或鸡鸭蛋之类的伙食，城镇环境卫生条件又差，相当一部分少年儿童，一到了炎日的夏天，头上就很容易长头疖、无头疖等疖子病。

柳鱼晓的亲生父母刚离异时，柳鱼晓和大哥曾一度跟着之前就患有精神忧郁症的亲生父亲生活，母亲带着姐姐走后，父亲的病情就变得越来越严重，尤其是那比他大6岁不懂事的哥哥，由于缺少父教母爱，读小学时，靠的是年年补考升学，尽管留级了一二年，小学还是不能毕业，哥哥不会读书就算了，他在大街小巷经常闹事，动不动就与人打架，由于好斗，哥哥的知名度，就渐渐的在附近的大街小巷里得到提高，那些为了不挨人欺负的大小兄弟们，就纷纷巴结其哥哥，家里有好吃好玩的，都会心甘情愿或瞒着家长拿来孝敬他，因此，儿时的柳鱼晓也为有称王称霸的哥哥而感到无比的傲人，他至少有哥哥的保护，而不受人欺负。

家庭恶劣的环境，导致柳鱼晓的大哥性情格外孤僻和暴躁，他动不动就喜欢出手打人，就是弟弟柳鱼晓，稍微不合他的意，他都会随时对其弟大打出手。但是，打归打，哥哥平时对弟弟还是格外痛爱有加的，他见弟弟柳鱼晓的头上长了汤圆大的疖子，哥哥听大人说吃皮蛋能降火降温，他就带着柳鱼晓到卖酱杂店的门口踩点，乘服务员中午打盹的那一瞬间，麻利的将摆在门口的皮蛋，卷进短裤头松紧带里，仍后弯着腰匆匆离去。

柳鱼晓的亲生父母离异不到一年，生父由精神忧郁症发展到严重的精神病，不久就淹死在市郊外的河塘里，大人们猜测其父有可能是自己乱走乱跑一不留神掉进河塘里，还有的说是自杀，火化的那一天，10岁的柳鱼晓那时正好是跟着外婆，就顺便瞒着养父老柳去与生父遗体告别。

柳鱼晓的亲生父亲，在世上还没有活到40岁，就抛弃五个儿女黯然离开人间，据柳鱼晓母亲回忆，他父亲出生在鱼米之乡—我国最大的淡水湖，曾祖父在世时，当地的县老爷都要敬他三分，家庭的房屋，比北京的四合院还要大，还要高，屋柱子、窗户和桌椅板凳全是雕龙刻凤，木壁和木地板仅次于红木，仅庭院，足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住五代人不在话下。

但是，发家史不尽人意，很不光彩，曾祖父手里，什么生意都做，都是整船整船的做，有传说，一武汉的老板找曾祖父做煤油或其它油生意，当武汉老板把整船油航行到老家武汉港口卸货时，发现船上，除仅有的两桶油外，其余的桶子全部装的是水，老板见状，深知自己上当受骗，于是怀着一丝的幻想，前来找他的曾祖父，而柳雨晓的曾祖父一口否认，武汉老板没有选择伸冤或过激行为，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曾祖母的佣人发现武汉老板吊死在家中的屋梁上。曾祖父一共生了三个子女，除了爷爷结婚生子外，其余相继在十几岁之前夭折；到了上世纪1921年，正值爷爷年轻时期，家庭逐渐衰落，家庭除了房屋和奶奶的金银首饰外，就跟旧县城的普通百姓没有什么两样，爷爷和奶奶共生育五儿一女，爷爷38岁就逝世，有的说是得了肺病吐血身亡，还有地说，爷爷跟奶奶结婚前，就患有轻微的精神病，奶奶靠吃斋念佛，才活到了八十几岁。

母亲对柳鱼晓说，你父亲在家里排行老四，上世纪1942年，你13岁的父亲就跑到古镇市学陶瓷包装，我与你父亲是老乡，当时我的一个亲戚为我提亲，并向你外公外婆诉说你父亲家很有钱，自己又在古镇市当工人，于是，在新中国成立前夕，我与你父亲在老家完婚，结婚的那一天很风光，穿金戴银，哪晓得婚后不久，才知是你奶奶珍藏物，是用来装面子的，等我们回到古镇市过小日子后，就自然而然的归还与你奶奶。

俗话说，富富不过三代，穷穷不过五代，柳鱼晓还听母亲说，其实，生父在童年的时候，家里已经穷的就剩下房屋，不然的话，父亲13岁就跑到古镇市学徒，在文革划成份那会儿，父亲的所有亲戚，唯独父亲是工人。柳鱼晓有三位大伯、叔叔和姑姑，除了姑姑活到了61岁外，大伯、父亲、叔叔均在文革前后过世，享年大约在30多岁或40几岁，几乎跟爷爷同出一辙，不是得肺病死的，就是患神经病的，最疼的就是你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

柳鱼晓亲生父亲在世时，他的哥哥就无人管教，父亲不在了，他的行为更加肆无忌惮，不到半年的工夫，父亲800元的安葬费被他挥霍一空，当时的800元钱，可以购买1200多斤猪肉，有人传说，他请一帮大小兄弟喝酒，如果谁不吃就打谁，硬要逼着人家吃而后快。

上世纪1968年，柳鱼晓的哥哥刚满16岁，正是城镇青年响应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热潮，见到一批批周围的青年风光的被欢送去农村，本可以留在城里做临时工的哥哥，不知是好奇好热闹，还是花光了父亲安葬费的缘故，柳鱼晓的哥哥也心血来潮，牵着乡下奶娘带大的弟弟到街委要求下放农村，当时有好心的人，把这件事转告到已改嫁的母亲那里，柳鱼晓的母亲获悉后，就叫柳鱼晓把哥哥找到外婆家，想尽一份母亲的心意，劝儿子把事情考虑清楚，不要莽撞行事。

柳鱼晓把大哥请到了母亲跟前，母亲对大儿子说，你父亲去世了，我又改了嫁，现在你和小弟是孤儿，完全有理由不要下放农村，在你父亲原单位找一份临时工做，你是否收回下放的要求，组织是不会怪你的。母亲的劝导，大哥一句都听不进去，最后抛下一句话，我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你没有权利管我干什么，说完甩腿就走人。过了几天，有关部门敲锣打鼓为他们兄弟二人送行，还专门派了一辆大客车送他们去农村。

柳鱼晓的母亲年轻时很漂亮，一生非常顾子女；亲生父亲憨厚老实，见母亲接触异性或多说话，生父的醋劲从来不当庭发作，而是把醋意埋在心里，而事后，总是莫名其妙的借故找母亲的麻烦，甚至经常殴打母亲，直至发展到父母离异。

从外表上看，亲戚朋友一致认为父亲患有神经病，对子女而言，尤其是柳鱼晓大哥，他当时处于少年步入成年期，他把母亲与父亲离异的事，全怪在母亲的头上，所以，日后的大哥似乎产生逆反心理或对抗性。总而言之，当时的大哥恨透了母亲。说实在话，母亲劝大哥不要下放，大哥根本不理解做母亲的一番苦心，他不仅不领情，当时那场面，大哥就差点没骂母亲偷人或婊子等脏话。

那个年代，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一句话，在全国人民心中可以替代一千句或一万句，他老人家的号召，仿佛昔日皇帝的金口玉言或圣旨。历史见证或实践证明，中国无论是革命战争年代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只要有毛主席，才能战胜任何强大的敌人和克服艰难困苦，革命战争年代，面对敌人的5次残酷的围剿，中央军事首脑唯独只有一次排挤了毛主席，敌人就取得傲人的战绩或摆宴庆功。相反，革命战争又有了毛主席，即使再强大的敌人，都会闻风丧胆，震惊中外的四渡赤水，使革命战争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彻底粉碎了敌人要我全军覆灭的阴谋。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面对强国的翻脸，国家遭受极其经济困难，一个堂堂的开国领袖毛泽东也和大家一道饿肚子，不但减了粮食定量，还几个月不吃肉，甚至得了水肿。毛主席勒紧裤腰带，身先士卒，降低生活标准，与民同甘共苦，带领全国人民安然无恙的度过了难关。

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办事，做毛主席的好战士，这当然不包括一小撮人，其中有的是毛主席曾经的亲密战友和所谓旧中国地富反坏右的子女亲属，因为，前者是他最信任的人，违背了他的意愿，践行脱离广大人民的利益，违背共产党的宗旨，忘记了打天下和创建新中国的初衷；后者是因剥夺了他们曾经拥有的权贵或闭塞了他们口若悬河、口出狂言的民主自由，这么一小撮人，不仅不听毛主席的话，而是骨子里仇视毛主席，他们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等待时机。

柳鱼晓自从跟着外婆后，与同胞大哥基本上失去了联系，文革时期的学生，正儿八经的上课时间很少，柳鱼晓除了念小学一年级通过算术补考得98分才升二年级外，以后的脑子里就没有留级的概念了，即便是算术考零分，来年照样升学。

柳鱼晓跟着外婆很乖巧，那时他舅舅家的日子挺艰难的，舅母因患肝病，常年累月住院，一到星期天，舅舅就要替舅母拉板车推煤，一车煤的重量，多则将近一吨，少则一千多，仅凭舅舅的劳动力，充其量拉一千斤左右，有时候舅母跟舅舅搞笑说，你的劳动力，还不如我的姐妹们，心疼舅舅的外婆，每逢星期天，都要叫柳鱼晓，与他同年同月生的表妹一道去帮舅舅推车，助舅舅一臂之力。

帮舅舅推车，只要外婆开口，柳鱼晓从来没有怨言，假如有两个选择，一是上算术课，二是帮舅舅推车，柳鱼晓宁肯选择帮舅舅推车，也不情愿上算术课，心想，一到星期天早上，外婆就会给他做直钻鼻子的、香喷喷的鸡蛋葱花炒饭，再说到了舅舅家，至少中饭和晚饭的菜要比平时吃的菜好。

上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童年的柳鱼晓，像多子女的家庭一样，吃不好，穿不好，除了逢年过节能吃上想要吃的荤菜外，每周难得吃上鱼肉之类的菜，中午放学回家，偶尔遇到家里没菜下饭时，下午又要急着上学怕迟到，外婆就叫他用猪油和酱油拌热饭，吃过香味扑鼻的饭，然后高高兴兴的上学；至于穿衣，顶多过春节，大人才跟小孩添置一套新衣，好到亲戚家拜年体面点，平时穿的外衣，一般都有补丁，尤其是裤子膝盖和屁股上补丁最为突出。

柳鱼晓跟着外婆不到三年，舅母就病故，表妹表弟就跟随外婆，柳鱼晓和姐姐柳群就自然而然的要随养父一起生活，从此，姐弟两人才真正的走进了柳家，或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文革时期的小学生，统称红小兵，柳鱼晓在念小学二年级时，校长和少数教师都受到冲击，遇到再调皮捣蛋的学生，老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的不好话，老师弄不好就挨斗，尤其是家庭成分不好的老师，那就更不敢管学生。

当时，正逢柳鱼晓亲生父母离异，他与打架大王的哥哥处在一个学校，一个低年级，一个高年级，在学校，兄弟两是家喻户晓的调皮捣蛋鬼，老师和同学几乎无人招惹，更不要说管教和欺负他们，二年级的柳鱼晓，他上下课，几乎不从大门进出，下课时，他把座椅和桌子替代了阶梯，从窗户跳出去，上课又从窗户上直接爬到教室。在当时，他所处的小学，所有的一年级都在学校分校念书，分校的环境特别差，房屋全是砖木结构，是过去资本家的小作坊而已，教室是用薄杉木板，一间一间的隔开，像他这样顽皮捣蛋的学生，还没等下课，他就轻而易举的把木板抽开，等老师转身在黑板写字时，他犹如泥鳅，一下子就从里面钻了出来，等老师回过头来，他早就跑得无影无踪，那时的夏季无论多么炎日，教室里根本就没有风扇。

有一次没等下课，他在上课途中偷偷跑出学校，跟一个同学到河里游泳，由于二人是第一次游泳，他们懵懵懂懂的走到水面快要淹到他们的胸部时，二人突然齐声喊预备开始，一瞬间，他们同时往水深处扑去，因河中间有好多大人在游泳，见两个小家伙一会儿浮出水面，一会儿往水底下沉，大人们发现不妙，于是赶紧把他们救上了岸，柳鱼晓由于喝水大多，有一个青年还为他做了一下人工呼吸，在回家的路上，他怕母亲知道他到河里洗澡会被挨打，就用地上的灰尘往身上抹擦，一身脏兮兮的，母亲见了就不会怀疑他到河里洗澡。总之，学校里无论发生什么调皮捣蛋鬼的事，都跟他有缘分，哪怕与他不相干的事，他都要去凑一把热闹。

一天，学校教职员工的造反派，造了一位住在学校的单身老师家的反，造反声势很大，学校临时通知停课，全校学生放假，这个时候，稍微有点家教的孩子，基本上都离开学校回家，可是，柳鱼晓偏偏不回家，硬要往里钻，见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在被挨斗的老师家贴大字报，他也去帮忙，最后，挨斗的老师家，连厨房的锅灶都被封上了大大小小的大字报，如牛鬼蛇神、资本家的毒苗等等。

那年月，无论是大街小巷两旁墙壁，或学校走廊和礼堂墙壁的大字报，可谓是漫山遍野，学校的走廊贴满了，战场就移到大礼堂，礼堂四周拉起了麻绳或铁丝，似乎变成了以纸替代墙的礼堂，最红火的是马路和大街两旁墙上的大字报，贴大字报的人前脚走，后边的人又用新的观点或不同的口号标语，去遮盖不同派别的大字报，重贴的厚度，卷下来足足可以当棉垫或被盖。

还有一次，全校开批斗女校长大会，因学校没有大礼堂，就借了附近工厂的大礼堂，各班在排队去大会堂途中，柳鱼晓可能是想在同学面前耍威风，见女班主任走在前面，他捡起地上废弃的甘蔗根兜，就瞄准老师的屁股扔去，班主任被突然其来的袭击，摸摸屁股回过头，才知是被脏兮兮的甘蔗根兜弄得，当老师与柳鱼晓对视那刻，老师一瞧他眼神，就猜出甘蔗根兜是他扔的，班主任气不打一处来，一走到他跟前，就狠狠地抽了他一个大耳光，霎时，柳鱼晓顿觉耳鸣头晕，人一下子就变得乖多了。

到了批斗会场，班主任见柳鱼晓木头似的，觉得好气又好笑，心想，她这一掌也太重了，大会批判发言，本来班里代表发言是一个女孩，后来，班主任临时改由柳鱼晓上台发言，一来是弥补刚才的内疚，二来可以鼓他的劲，让他出出风头，班主任这种一打一摸的做法，对于小小年纪的柳鱼晓而言，可真是恰到好处。

批斗大会轮到柳鱼晓上台发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他能懂什么批斗会，他一走上台，就充满着小孩子玩家家人气，他走进跪在台上的女校长面前，好奇的瞧了一瞧，先是小手摁了一下校长的头，用脚轻轻地踢校长屁股，并对着校长说，你放老实一点，仍后站在台桌上，连连举手，发出“打倒段校长！打倒牛鬼蛇神！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毛主席万寿无疆！”童声般的声音，呼完口号，他又好玩似的走到校长跟前，假动作的用脚腿在校长面前晃了晃或甩了甩，给校长虚放一枪，吓得校长还真以为又要挨踢，见校长全身颤抖，柳鱼晓才终止了孽行，蹦蹦跳跳地下了台。

文革期间，所有家庭都有几套毛主席著作，笔记本似的毛主席语录人手一本，大人小孩左胸前佩戴毛主席像章，那时走路都要小心，说话要谨慎，一不留神说错话，或踩到有毛主席像的画报，或用毛主席语录纸张擦屁股，或踩着地上破瓷器的毛主席像章，如果被人发现就会上纲上线，弄不好就要批斗，要是黑五类以及子女的话，家庭甚至都被造反，那时的人，走路要小心翼翼，生怕踩到地雷，随时都有可能灾难临头。

文革年代，全国各地左倾路线盛行，南湖省也不例外，当时，南湖省各地市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造汽车工业革命，指导思想是，无论是有条件的，还是没有条件的，统统的都要创造条件上，柳鱼晓的家乡是一座古镇市，制瓷有着千年的历史，所制之瓷，薄如纸，明如镜，白如玉，声如罄闻名全球；要是论造汽车，那就是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简直是两眼摸黑，一窍不通；面对困境，市革委还是斗志昂扬，抽调全市机械精英，积极组织大会战，牢记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会战大军与天斗，与地斗，在国庆前夕，终于，如愿以偿的制造了古镇市第一辆井冈山牌汽车，就在全市上下兴高采烈的时候，这辆穿着彩虹的井冈山牌汽车，在国庆节游行的途中，却偏偏歇火，最后，由十几个人推着走。

规律是客观的，人类社会要是违背了客观规律，毫无疑问是要受到惩罚，在古镇市的历史上，就从来没有制造汽车的先例，也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和设备，光靠心血来潮，仅凭一股子热情，就土法上马，而且，又要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把汽车赶制出来，并向国庆献礼，这不切合实际的蛮干，简直是荒诞不经，后果不仅使所制汽车流产，而且丢人现眼，或连累他人，使人深受其害。

有人质疑，汽车质量如此之差，何尝连累他人和使人深受其害呢？

那个年代，以抓阶级斗争为纲，大人小孩政治斗争觉悟所谓之高，都处于极度人心惶惶，人与人之间防不胜防，今天是亲朋好友、同事同学，甚至是夫妻，明天一觉醒来，弄不好就反目为仇，为了所谓的阶级立场和不同的观点，甚至夫妻大打出手或分道扬镳，经常出现，你今天还在批斗别人，明天自己就成了狗屎堆，或今天还在对别人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明天自己就成了阶下囚。

柳鱼晓隔壁邻居一小学四年级学生，小时候发高烧，留下后遗症，背后人家都叫他脑膜炎，胡说八道是常事，在国庆节游行的时候，见井冈山牌汽车在路上坏了，回到学校，逢人便说，那个破井冈山牌汽车，还没等游行完就瘫痪在路上，还不如国民党造的车，更不如美国佬的车，没过几天，学校专门为他开了批斗会，脑膜炎被斗后，从前到后，没有任何反应，一路上回家的情形，跟平时相差无几，说的夸张点，他不一定还为自己出尽了风头而高兴呢。

那年月，全国人民都佩戴毛主席像章，有瓷器和金属等做成，各地制作的像章精彩夺目，有主席浮雕像和文字全是凹出平面烫金的像章，还有毛主席语录的“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还有上面是毛主席像，下面是欧阳海惊马的雕像，这等等制作难度大的像章，如果谁要戴上新的像章，一不小心把旧的像章扔掉或摔破的话，被人发现和揭发的话，那就大祸临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当作反革命分子揪出来批斗。

柳鱼晓跟着外婆后，也就是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养父老柳为他转了另一所好的小学校，并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你现在不小了，要从新开始，不要跟你哥哥那样无人管教，无人惹他，养父老柳谆谆教导，在他幼小的心灵打下深深地烙印，新的学校，无论是环境，教职队伍等各方面，都比过去学校强，

柳鱼晓自从改姓到了柳家做儿子后，过去的野性一去不复返，吃住穿衣和上学，至少有人体贴和关心，虽说穿不上高档衣服，父母还是花心思打扮他，为了让他在学校同学面前穿得体面点，就在木箱里翻出自己结婚时，舍不得穿的毛料衣服改小给他穿，昔日的野孩子，穿上毛料衣服，在邻里和亲戚眼里，可谓是旧貌变新颜，在新的学校或老师同学面前，绽放了一位英俊少年的风采，柳鱼晓当时的班主任姓顾，是一位未婚女青年教师，顾老师就特别喜欢他，在课外活动的时候，爱称他洋娃，从此，洋娃的外号就在班里叫开了。

柳鱼晓虽说改掉了诸多陋习，但学习成绩并不理想，文革的年代，大凡好动的孩子，学习成绩都很差，尤其算术成绩，不知啥缘故，柳鱼晓不知不觉得染上怕上课的毛病，在学校，只要上课铃一响，尤其是算术课，屁股一坐下来，就心不在焉，给人一种“人在朝营心在汉”的感觉，焦急地、恨不得早点下课，脑子里尽装着与上算术课毫无关联的事，他这么厌恶算术课，算术成绩就可想而知了。

那时的小学，不仅学校有文艺宣传队，而且年级、班级都有宣传队，顾老师了解柳鱼晓好动，人蛮调皮的，就自然而然的考虑他担任本班宣传队长，你别说，顾老师还真没看错人选，柳鱼晓在文艺方面的确有点天赋，那时，只要上面有政治任务、游行、文艺活动，宣传队都要排节目参加，别小瞧当时只有十一二岁的柳鱼晓，他只要看一次人家新演的节目，一回到班里，就能扬长避短，把兄弟学校的新节目搬上舞台，在他的篡改下，演出的节目，甚至比兄弟学校演的节目还要演的精彩。

女青年顾老师，毕业于古镇市师范学校，在学校算是一枝花，文革初期，她曾与本校一位高大魁梧的男老师谈情说爱，男老师原是师范学校的尖子生，所教的数学，在本校堪称一流的教学水平，是一个使女青年见了就容易砰然心跳的男人，正当他们处在热恋之中时，男老师突然被学校打成现行反革命，原因很简单，男老师家庭成分本身就不好，属于地富反坏右之类的子女，他对当时取消考试制度，发表了自己不同的意见，由于语言过激，加上他平时比较傲慢，只要稍微跟他上纲上线，任何人给他小鞋穿，他都难于逃脱反革命之罪。

顾老师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如果父亲健在的话，她家起码是资本家之类的成分，她的处事，以及言行，当能要比工人和贫下中农出身的老师矮一点，一举一动谨小慎微，观察得出，顾老师也是一个求进步的人，她在做好本身的工作外，她也经常跟驻进学校的工宣队负责人沟通，女老师中，要算她跟男工宣队负责人混的最熟，那个年代，向她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或男朋友是反革命，能够混熟学校工宣队负责人，已经是高攀了，至少学校政工组不会为难她。

柳鱼晓不爱进教室，他大部分时间都活跃在学校的篮球场、乒乓球场，上课铃响了，既是篮球场下着毛毛雨，还想赖场不肯离去。

有一星期六下午，学校没有课，柳鱼晓和同学打篮球时，正逢下雨，而且，雨下的特别大，只好罢休的他，就到学校教职食堂水池旁去洗篮球，当他弯腰系鞋带时，突然发现地上污泥中有块手表，就即刻拾起，仍后放在身上擦了一下，因为当时周围没有任何人，他就很自然的把手表放进了口袋，当他高兴地走到教室走廊的楼梯口时，他见班主任顾老师正与工宣队负责人聊天，一见到自己的老师，他毫不犹豫地、迫不及待的把手表交给顾老师，然后，还有点腼腆的、飞快的消失在老师和工宣队面前，他的情形，至少蕴藏着拾金不昧或做好事不留名的意思。

拾到手表交给老师的事，柳鱼晓并没有把它当一回事，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充其量是想博得班主任的喜欢而已，不过，在三天头上，也就是在下完第二节课后，班门口墙外贴了两张大红纸的感谢信，看完信中内容，柳鱼晓方知手表失主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班主任顾老师的手表。在计划经济盛行时，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是青年人订婚和新婚家庭的大件物品，在小学和中学里，只有少数老师戴手表，所以说，柳鱼晓在拾到手表的第一时间交与老师，只指望受到老师的喜欢，或得个表扬，或满足他的虚荣心。

那年代，结婚办喜事，提倡移风易俗，婚事新办，亲朋好友吃吃糖，闹闹新房就了事，而手表呢，尤其是在年轻的女教师眼里，手表不单单是值钱，而且贵重，从某种意义上说，超过了手表其本身，他是男女双方订婚的礼物，象征着新娘新郎，即将走进婚姻的殿堂，如果任何一方，提出退回或要回手表，就证明婚姻散去。手表突然失而复得，这对于未婚女青年顾老师来讲，除了高兴之外，打心眼里还是很感激自己的学生柳鱼晓的。

文革期间，无论小学和中学，一个学期下来，不是学工，就是学农，要么是上午上了课，下午就停课，要么是下午上了课，上午就不上课，整整一天上课的时间几乎是零，如遇到搞武斗，或红卫兵串联，学校就关门大吉。那时，小学的红小兵，与工厂的工人阶级和中学的红卫兵一样，除了无能参加派别的武斗和红卫兵串联活动外，几乎各类活动都参与，学校处于瘫痪状态。

当时所有的的学校，说穿了，就是政治学校，学校即使是开课，也要被大多的种种会议占去。忆苦思甜，不仅邀请旧社会受苦受难的工人做忆苦思甜报告，讲述万恶的资本家是如何榨取他们的剩余价值；而且邀请贫下中农到学校控诉地主在旧社会是怎样残酷的剥削他们；不仅如此，学校偶尔还组织全体师生，集体吃一顿庄严的忆苦饭，柳鱼晓清楚的记得吃忆苦饭情形，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端庄的坐在位子上等待吃忆苦饭，在等待之前，好多人心里在犯嘀咕，这忆苦饭到底吃啥呢，谁都不清楚，能不能咽下去，咽不下去咋办，幸好，老天开眼，那次忆苦饭吃的是，仅放了一点盐的荞麦糊煮烂白菜，绝大多数同学都是第一次吃，加上好奇，吃起来并不觉得难吃。

上世纪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初，毛泽东主席根据国际严峻形势，指示在山底下或房子底下挖防空洞，或发出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就是已经停课的学校，都要把学生招回学校参加军事演习，只要警报一拉响，全市工厂的工人、学校的中小学生，有组织的跑步躲到防空洞，直到解除警报后，里面的人又井然有序的回到各自单位和学校，家庭妇女和没有单位的就躲进自家挖的洞里。“珍宝岛”事件爆发，毛泽东主席指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又发出要准备打仗的号召，一时间，声势浩大的全民皆兵在全国掀起高潮，

文革时期，人们饭可不吃，觉可不睡，但“红宝书”不可不带，不可不读，即便是上课，几乎被政治语文霸占，就整个小学五年，算术学到加减乘除换算就已经很了不得了，那年月上课，每节课的早敬晚敬，替代了“老师好！同学们请坐”，当时的学生上课前，首先是起立，手拿毛主席语录齐声说‘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毛主席万寿无疆’，学校推行的是红色教育，“老三篇”是语文课的主打课，有一段时间，学生不仅是天天早读和上‘老三篇’的课，而且，掀起全体学生背诵老三篇的高潮。

老三篇是毛泽东上世纪30年代末至40年代中期写下的三篇光辉著作，分别是1944年9月8日在中央直属机关为追到普通战士张思德会议上的演讲而成的《为人民服务》；1939年12月21日为纪念不远万里来中国支持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并献出宝贵生命的加拿大医生白求恩而写下的《纪念白求恩》；1945年6月11日在中共七大会议所致闭幕词《愚公移山》毛泽东这三篇文章都诞生于波澜壮阔的抗日战争时期，诞生在中华民族与侵略者浴血奋战的关键时刻，

大凡好动的孩子，在那种环境影响下，学政治语文到可以跟得上趟，可算术成绩几乎是不尽人意，其内因是，孩子厌恶上算术课，就柳鱼晓而论，即便是人在上课，心早已飞到球场哪里去了，他从来不自己动脑筋做算术作业，老师催急了，他索性就抄袭同学的作业，要是测验或考试，他就巴结学习好的同学，把答案小字条塞到空的钢笔套里面，仍后传递给他，一旦暴露，他只有被动的等待家长挨批或挨揍；外因是，父母就难得过问孩子平时在想什么，以及在校学习的情况，孩子一旦某课成绩不好，不是找其孩子成绩不好的原因，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对孩子一顿毒打，全盘否定孩子好的一面，柳鱼晓的母亲就是这种典型的父母。

其实，好动的孩子也有独立的一面，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爱抛头露面，想出风头。诸如文体活动，看一场表演或一场比赛，精彩时刻，都会充满着掌声和喝彩，柳鱼晓在校读书时，算术成绩差的缘由，是学习思想模糊或态度不端，抄袭作业，考试作弊，从来不为自己学习成绩差而感到羞涩；相反，他不知啥时候，却暗暗羡慕其同一届的俩位市少年乒乓球冠亚军来，打那以后，他就全身心的投入打乒乓球。

那一年，学校几乎停课闹革命，学校礼堂的八台乒乓球桌，就成了学生们唯一活动的中心，为了占有球桌打球，天蒙蒙亮就起床跑到学校占乒乓球桌，无论是春夏秋冬，他几乎是第一个进学校礼堂的人，他从发球、发高抛球和削球等，全是模仿秀，可以说是无门无派。

大半年过去了，学校陆陆续续开课，柳鱼晓的球艺还从来没有检验过，也就是说，他未参加过正式比赛，只是平常与爱好乒乓球的同学切磋切磋，他除了没有跟同年级的两位市少年冠亚军较量外，他可以自豪地说，还是与他交过手的人，都敌不过他。

柳鱼晓的顾老师，是一个好胜的班主任，隔壁一班的班主任也是一位女教师，只是比她大几岁而已，一班却在年级里样样领跑，市里招现代京剧班，一班被招了十几个，而顾老师班里勉强招了五个；不仅如此，市少年乒乓球冠亚军也在一班，一班简直成了卧虎藏龙的地方，在老师群里，一班班主任大有咄咄逼人之势。

柳鱼晓所在学校，差不多被古镇市体委视为全市乒乓球训练基地，学校恢复上课后，文体活动也随之展开，乒乓球比赛接踵而来，盼星星，盼月亮，柳鱼晓终于等来了学校举行的乒乓球赛，在这次比赛中，柳鱼晓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球艺，在预赛中，他以全胜的佳绩脱颖而出，在决赛中，柳鱼晓在与一班的市少年冠军较量时，取得了以21比18，19比21，22比20，21比16的战绩，在学校爆了冷门，弄得柳鱼晓的班主任与一班的班主任，有一段时间都不太说话。

柳鱼晓在乒乓球赛战胜强手，令他始料不及，特别是打败市少年乒乓冠军，他更是兴奋不已，但是，话又说回来，学生毕竟是以学文化为主，相反，柳鱼晓却忽略了主次两者关系，又一次考算术，由于事前什么都不顾，一门心思的扑在球场打乒乓球，加上自己又在乒乓球赛获得风光，不知是忘了，或是鬼使神差的没好意思叫同学为他传递纸条，当算术试卷一发到面前时，他手脚颤抖，心里发慌，目瞪口呆，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时不知所措，这一次测验对他来讲，深知滥竽充数没门，彷佛面临一场独唱。试想，一个平时不爱上算术课，抄袭作业，考试作弊的柳鱼晓，接下来的考试成绩就可想而知了，捧得了鬼都不要的倒数第一。

古人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母亲获悉儿子算术在班上考了倒数第一，柳鱼晓一回到家里，她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出手打了儿子一记耳光，由于柳鱼晓的躲闪，母亲的一巴掌不偏不倚，正打着儿子的鼻梁，顿时鼻血漫流，气昏了头的母亲，突见儿子流血，惊慌得赶紧用被单替儿子擦鼻血，最后，来气的母亲，只有把顾老师赠送儿子的高级海绵球板给踩的稀巴烂，以解心中之气。

自从挨打以后，柳鱼晓几乎没有沾乒乓球板，等上了中学以后，才获悉一班的冠亚军，先后都分别进了国家和省乒乓球队，还有一位同学，根本不是柳鱼晓的对手，也曾夺得古镇市的乒乓球冠军。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日子里，举国上下，甚至家庭，到处充满着政治斗争、阶级斗争，为了自己都弄不明白的观点和立场，单位与单位之间，人与人之间，夫妻之间，这三者之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武斗、相争，夫妻离婚。当时有二派“造反派与保皇派”，柳鱼晓有一邻居夫妻，妻子是造反派的观点，丈夫是站在保反皇派这一边，在一次中午吃饭时，为了争赢各自的观点，他们不仅把饭菜碗甩掉，连饭桌都掀翻了，房间里一片浪迹，尽管邻里大人们相劝，还是于事无补，大闹不久，他们最终还是离异。

那年月，单位派别之间的武斗和炒家，简直跟电影里的战斗片一模一样，白天还好一点，一到夜幕降临，大街小巷除了支左部队解放军执行任务外，几乎看不到人影，而且家家户户大门紧锁，用铁棍撑门，柳鱼晓跟外婆住的房屋占地100多㎡，住着七户人家，大人们都是国有工人，其中一位邻居，柳鱼晓平时称江叔叔的，他是瓷厂的烧窑工，因他会点武功，就经常在堂前施展武功，目的，是为了壮邻居们的胆，消除大家害怕打砸抢的情绪，提高防范意识。

武斗，造成所有的学校停课，古镇市闹得最凶要数是二中“八一八”与共大“豹野”的对阵，当夜幕降临时，大街小巷死一般凄静，胆子大一点的人瞒着家人在弄子口观望，柳鱼晓也偷偷地跟着大人后面看热闹，柳鱼晓所在的小学处在市中心，一出大门，就是市主要马路，当晚的“八一八”红卫兵就在里面，一眼望去，学校大门紧闭着，当时学校二楼是最高点，上面架有机关枪或数辆步枪，百米不远处的斜对面是市邮政局，听说是“豹野”红卫兵的人，大多数人都提着手枪，他们手里所有的武器都是没有经过市武装部许可抢来的，邮局门口站着差不多有一个班的支左解放军，其中有一个穿着四个口袋的营长，他好说歹说，才遏制他们的冲动，“豹野”有几次要往死里冲进小学与“八一八”火拼，结果都被支左解放军严密控制住，见解放军已经牢牢的控制了整个事态的局面，正当大人们议论今晚武斗打不起来的那一瞬间，冷不防从小学里面传来“叭”清脆的冷枪声，这一枪不偏不倚，子弹正射中共大“豹野”的向利群脑门，当场毙命，解放军营长见死了人，立即指派了四位解放军去学校“八一八”那里了解情况，不一会儿传来消息，是“八一八”的人摸枪不小心才走的火。

第二天一大早，以“豹野”的红卫兵为主，用担架抬着尸体，在市区主要街道中山路示威游行，他们一路上高呼口号，“不交出凶手、誓不罢休、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并一直要求追认向利群为革命烈士，示威游行队伍，从市东郊一直走到西郊，而后又回到市中心，整整一天，闹得全市上下天翻地覆，鸡犬不宁，还又是在支左解放军劝解下，待黄昏后，示威游行才被疏散完。

晚上，古镇市最热闹的地方要数人民电影院，第三天头上，人民电影院开始放阿尔巴尼亚【宁死不屈】，由于当时的票非常难买，柳鱼晓吃过晚饭，就向养父要了一毛五角钱，仍后到电影院门口守株待兔，或等待退票的人出现，晚上一般都是放两场电影，分别是晚7点和9点，第一场电影已经放了十几分钟，还是没遇到退票的人，柳鱼晓并没有放弃，而只有等待下一场，见不远处的宣传窗，好多大人在围着看什么，走进人堆旁，他还是被大人的背影挡着什么都见不着，于是就钻了进去，难怪宣传窗里贴了一幅人物油画，油画中的人物，耳朵被割，双眼被挖，身上有九个枪眼，惨不忍睹，有的说此人是“八一八”前天晚上放冷枪的人，是“豹野”红卫兵干的；还有个别人说，此人好像是雷峰兵团的工人，前天晚上雷峰兵团的工人与机械厂的工人也曾发生火拼，听说机械厂的人吃了亏，有好几个人负伤住院，所幸都没有打到要害部位，有很可能是机械厂的人吃了亏，为了实施报复，才把人弄成了这个样子。

武斗是指，“文革”群众运动中的暴力行动，最常见的，最普遍的公开武斗是对被批判、被斗争的殴打和折磨，包括人身侮辱和打人，批斗坏分子一般是五花大绑；批判牛鬼蛇神和当权派一般是戴纸篾做的高帽和牌子。

上小学的柳鱼晓，由于学校经常停课，好动闲不住的他，每天只要在大街小巷随便走一走，都能瞧见所谓地富反坏右家被造反或在街头和马路戴高帽和挂牌子游街，柳鱼晓母亲保育院院长的父亲住在市中心的街面上，因她父亲是资本家，红卫兵头一天到她父亲家造反一无所获，第二天，十几个红卫兵就在屋前屋后轮流挖坑，有人说是挖地三尺，红卫兵即使挖地七尺，还是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这帮气急败坏的红卫兵，于是给这位60岁的老头穿上皮大衣，头戴高帽，颈上挂着牌子，光着脚在七月流火的大街上游街，一路上，口里不断喊着我是该死的资本家，在回来的路上，血印替代了脚印，那场景真是惨不忍睹。

没找到贵重物品的红卫兵那肯罢休，于是赶赴院长家，院长尽管是一个很聪敏的人，见父亲遭如此折磨，而且红卫兵还不肯放过她，当红卫兵前脚踏进她家，她后脚就倒下，气得眼睛直泛白光。院长家住在保育院的楼上，单位上的造反派也随红卫兵一道前来，院长女儿也是红卫兵，她比较机灵，见红卫兵和造反派未到来之前，她就把房门关起来，说自己在里面洗澡，其中，红卫兵的负责人也很狡诈，就叫女红卫兵进去搜身，结果，在其女儿阴道里发现藏有金介子，这样一来，金介子和其女儿的红卫兵袖章一道被缴。

一段时间以来，大街小巷、工厂、医院，以及政府等门口，只要睁眼就能看到手上拿着牌子或高帽子的人行走，他们到了单位门口就自觉的把牌子挂在胸部上，仍后低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老实一点的人，从家里出发就开始挂着牌子去单位门口低头站着，甚至有挂着牌子扫马路的，牌子大小不等，上面写着大致内容，走资派---某某，或牛鬼蛇神----某某，恶霸地主---某某，如果把这些低头挂牌子的人集中站在一排又一排的话，就跟开宣判大会毫无区别。

柳鱼晓家住古镇市市政府附近，只要是政府有什么动静，他都要与邻里的小学生去看热闹，政府门口有一副白对联“炮打司令部，火烧省市委”，门口左右两边站着几排人，他们都挂着牌子低着头，牌子上写着“资本主义走资派----某某某，反动权威----某某某，反革命当权派----某某某”等，这些挂牌子的人大多是原市领导和各委办局等领导，几个红卫兵和工人在两旁晃来晃去监视着挂牌子的人，谁要不老老实实的低头站着，谁就要遭殃；政府里头各委办办公室，被冲进来的工人阶级造反派翻箱倒柜，所有档案柜和办公桌抽屉抄得一塌糊涂，柳鱼晓和小朋友还捡到好多钢笔、稿纸，钢笔水等学习用品，他在一旁拾东西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听到造反的工人叔叔说，我们要想办法找到当权派的黑材料，否则，天天批斗他们没有说服力，甚至有的说，万一再找不到黑材料，就把他们全送到“五七”农场劳动改造。

古镇市商业局有一位高局长，解放前是国民党投诚的团级军官，在一次批判他的大会上，造反派说他是国民党特务，在批斗会上他死活不开口，不承认，造反派先是让他跪破碎瓷片，挂的牌子由木板换成挂铁牌子，一时间，高局长膝盖冒出的鲜血染湿了地面上碎瓷片，颈脖上出现一条条血痕，造反派见状，不仅毫无怜悯之心，而且人人挥动着手中的红宝书，嘴里高呼口号，“打倒国名党特务”仍后一个个上台，与高局长零距离对峙，轮流进行愤怒声讨，并且都要怒斥“特务分子，我们说的是不是事实”，如果高局长还不开口的话，左右的造反派就把他头往下压，脖子拼命往上抬，直到高局长受不了，从喉咙里挤出“是的”两字，造反派才肯罢休，高局长由于受不了昼夜审讯和折磨，在一个星期天早上，趁造反派看守不备，就从商业局三楼跳楼身亡。

古镇市大专院校红卫兵总指挥部，设在古镇市世界唯独一所的陶瓷学院里，其中，要算高中毕业生陈林混得最好，他是全市红卫兵总指挥，并兼陶瓷学院革委会副主任，有一次，指挥部有意作弄所谓走资派郝院长家属，突然袭击通知其妻子明天早山9点开公审大会，并说要枪毙郝院长，枪毙是假，恐吓是真，其妻获悉噩耗后，于是昏昏晕晕穿过马路被机动车撞到，经抢救无效不幸身亡。陈林因此事，在1984年整党中被开除党籍，并定位“三种人”。

陈林是一个非常聪明的青年，受到时值支左部队首长欣赏和爱戴，在支左部队撤离古镇市时，陈林被特招入伍。陈林当兵不到二年的功夫，他几乎每半年提拔一次，可谓是鹏程万里。上世纪1971年初秋，就在他即将要被提拔副师长时，中国大地发生政治地震，写进党章的毛泽东主席接班人林彪仓皇出逃，史称“林彪”事件，或称“九。一三”事件。

　林彪（1907~1971），军事家，共和国元帅， 1925年参加中国共产党。参加了南昌起义。在井冈山时期先后任营长、团长、军长、军团长等职。参加了红军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一一五师师长。解放战争时期任东北野战军司令员等职，指挥了辽沈、平津等重大战役。在军事上或世界二战中，号称东方不败。他深沉寡语，精于运筹，多谋善战；攻于心计，贯用机巧。解放后历任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国防部长、中央军委副主席等职。

“文化大革命”期间，他紧跟毛泽东主席，每逢大型场合，经常出现他手捧毛主席语录，激情带头高呼毛主席万寿无疆感人场面，不折不扣的副统帅和毛主席接班人。民间谣传，就在“九一三”事件之前，有一位算命先生暗自给他算了一挂，说林彪是一个用心歹毒，残忍虚伪，阴险诡谲之人，并测算他寿命不长。由于他身体欠佳，担心未接毛主席的班就死在毛主席之前，于是，组成反党集团，有预谋地诬陷、迫害党和国家领导人，阴谋篡夺党和国家的最高权力。并授意儿子林立果，计划了三个谋害毛泽东主席的方案，但是，一个都没有机会实施。可以说，只有“五七一工程纪要”，算是个未能完全完成的材料，或是一个可行的方案，是林彪儿子林立果欲要搞政变的政治纲领，其他两个只不过是意气之举，鲁莽之行而已。

“九一三”事件后，因陈林所在部队有瓜葛或染指，他不仅没有被提拔重用，还被遣送回老家。从此，陈林也结束了自己一生看好的政治仕途。

“九一三”事件突然降临，更惨的是来自人们的心灵，当获悉毛主席的亲密战友和毛主席的接班人，或中国政坛上位居“二号人物”的林彪，企图篡党夺权，在阴谋政变未遂的情况下，仓惶乘机外逃，不料机毁人亡的消息后，有许多天真的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飞机失事边界周围的农场，有一个女知青无法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于是，她的精神豁然从天空垮下来，当场就疯了。面对林彪机毁人亡的消息，有人承受挫折或精神偶像被打碎的痛苦，当时，甚至有一个男青年，他不屈不挠地逃到北京，竟去向党中央揭露有人陷害林副主席的阴谋，毫无疑问，他难逃牢狱之苦。总之，对昔日锲而不舍地追踪偶像，或现代粉丝者而言，那是一种刻苦铭心的被伤害，仿佛少女被骗失身。

陈林被遣送回老家，几乎与各类政治活动隔绝，或金盆洗手。全国恢复高考，他如愿以偿考取广州某中医大学，大学毕业后，经过数百天的实践活动，或凭借他超人的记忆，又一次求仁得仁，被母校录取为硕士研究生。

还是熟悉了解陈林的人，对他的评价，似乎如出一辙，那就是，陈林要是从政的话，担任市委书记绰绰有余，到北京当官都没问题；“文革”结束后，陈林可谓是古镇市红卫兵佼佼者，是第一个考取大学，第一个获取硕士研究生，第一个“下海”人，那就是自办个人诊所。

柳鱼晓养父老家在南湖省昌都县郊柳村，解放前，柳村在县里，乃至全省算得上富裕村，当时谣传“柳村在冬季打霜的日子里，要等太阳把霜晒融化了，全村的父老乡亲再起床”，划成分的时候，柳鱼晓养父的家庭被划为“小土地出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柳鱼晓的叔叔，也就是其养父的叔伯弟弟，他家就不那么幸运了，他家就被划为恶霸地主成分，叔叔解放前就读师范，原是古镇市的一中老师，其婶婶是原国民党团长的姨太太，解放前夕团长随蒋介石跑去了台湾，把婶婶一人扔在大陆，婶婶当年很年轻又漂亮，经人介绍与叔叔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