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涩岁月第五章 - 农村小说 - 小说

上世纪1994年，柳鱼晓说服了母亲和妻子，告别了家人，踏上了去广东特区的旅途。一路上，他没有了原先在单位出差或被市委整党办派出内查外调时的好心情，他意识到这是一次特别而又崭新的人生旅途，由不得他把现在与过去时相比，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只有大胆地往前走。

在火车上，他没有半点疲惫和困倦，像平时出差一样，习惯性的从包里拿茶杯或茶叶什么的，车厢里很热闹，各层次的人都有，有应届毕业生、农民工等，向他这类人还没有接触到，他偶尔与人交谈，对于那些出差、旅游或走亲戚的旅客，他压根没有心思去理会，最多勉强应付。他脑子里有点乱，心里沉甸甸的，眼前，他考虑的是裤兜里的1000元钱怎么精打细算花，担心可怕的是否找到合适的工作，尽管看上去心思重重，但他克制自己，强装着镇定自若，面无惧色，当他望见行旅架上的大包小包，尤其是农民工用化肥袋装棉絮的包时，不寒而栗的产生背井离乡的感觉。

经过十几个小时旅途，火车终于到达广州站，柳鱼晓原在单位出差或外调没有机会来过广州，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来广州，而且很特别，他虽然拥有国家干部编制，还是在无奈、赌气的情况下，主动辞去铁饭碗。在火车站停留时，他深有感触，广州火车站不愧于全国最大的火车站之一，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从这经过，有回家探亲的，有满怀希望来广东寻金的，有远隔他乡来寻亲的，更有许多商家来这里发展，他委婉地谢绝了许多旅馆拉客的女士或先生，主动选择了一家铁路旅馆，为了节省开支，他住进十几个人的普通房，里面好不热闹，碰巧他邻床有一位省会市教育学院的应届毕业生，此刻，他有一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他喜出望外的与他交谈，学生告诉他：明天星期六、星期天两天有大型招聘会，我们一起去吧！

第二天，柳鱼晓与学生老乡早早来到人才招聘会场门口，他们排了近一小时的队，花了五元钱购门票，才进了招聘大厅，招聘单位差不多有上千家，他们进大厅不到几秒钟就分散了，各自汇入人山人海之中，柳鱼晓有点眼花缭乱，心想，如此场面，倒有点象80年代初与妻子旅行结婚在上海南京路购物，虽然都是第一次，且有着天壤之别，前者幸福快乐，后者诚惶诚恐，自己毕竟是成人学府的毕业证书，又没有专业技术，“政工师”职称不要说吃香，甚至有的人比较陌生，他最担心的是害怕拒绝，以及遭遇到面对面地冷嘲热讽，此时此刻，他有退路的话，一定会打退堂鼓。

他现在没有假如，眼前只能鼓起勇气，面对今天激烈地人才市场竞争，在徘徊、彷徨渐渐退却，他镇定地走到南海市“不锈钢有限公司”招聘现场，递交了自己个人简历和有关证书的复印件，并对坐台的人事主管说：“先生！我想应聘总经理助理职位”，人事主管看了看他的简历，直率地说：你对机械设备接触并不多！柳鱼晓听后恭敬地点点头，显得有点尴尬，心底里好像喃喃自语，随即指着简历要回答什么，他的一举一动，老练的人事主管已猜到三分，并对他说：“你在烧炼车间任过职，窑炉上设备并不多，也比较简单，我们那里还要兼统计生产报表，你把资料以及现在的联系电话留下，需要时我们会跟你取得联系”。而后，就接待一位好像是有研究生学历的年轻人，他也是要应聘总经理助理职位，当柳鱼晓瞄到人家那整洁、漂亮的简历和资料，加上人家的高学历，立刻感觉好像被人抛弃，于是尴尬的腾出位子，羞愧离开。

柳鱼晓无法适应和面对今天的场面，他仿佛像另一个世界来的人，本不开心的他愈加觉得郁闷，东张西望了一下，是否能看到同来的旅馆老乡，想跟他告个别，他根本没有心思继续去面试。来粤之前，他同学吕平劝他到珠海闯一闯，并给在珠海的表兄取得联系，吕平表兄早年下海，在珠海经贸委旗下办了一所经贸学院，吕平事先告诉表兄：“他同学柳鱼晓原是大中型企业的厂级干部，现在走麦城，这两天就到珠海，请给与支持和帮助”……。摸着口袋的信，他不假思索地走出大厅，到旅馆办完退房后，就很快来到汽车站，买了去珠海的车票。

提起珠海的名字，柳鱼晓听说过有这么一段故事，许久许久以前，话说珠海这个地方养了好多好多的猪，突然有一次发大水，淹死了很多很多的猪，尔后就成了一片汪洋的猪海，所以这里就得名为珠海。珠海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大经济特区之一，有着文化与时尚的结合，这里有漂亮的沙滩，浪漫的情侣路、琳琅满目的海产品。有人不禁要问，这里是如何成为特区呢？千言万语说不尽，最简单地说：“在冬去春来的季节里，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划了一个圈，然后就成了经济特区”。

柳鱼晓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后，终于抵达珠海，并与吕平的表兄杨光取得联系，经过杨光在电话里的描述，柳鱼晓非常顺利地来到杨光的写字楼，两人相见倍感亲切，一切不在尽言中。

在珠海市区转悠了几天，并在人才市场登记备案，正当焦急等待电话时，杨光学院有位老师辞职，柳鱼晓很自然的填补了空缺。当老师对于柳鱼晓并不陌生，因为他曾是厂业余党校的副校长兼教员，自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好几次党的重要会议精神，厂党委都是派他去市委学习，学习回来后，由他在党员会议或中层干部学习会上进行宣讲，不过是现买现卖而已。杨光告诉他，我们这里基本上是短训班，而且是业余的，每周三个晚上，每期正常的一般在一至三个月，在外经委挂靠的企业有600多家，为了提高企业的经营理念和管理水平，或贯彻执行国家各部位新出台的有关政策、规定，外经委都要委托我们进行培训，参加培训对象，除了专职人员参加外，并同时办了会计、统计等专业培训班，如：市场营销、外贸、高级研讨班等，一般都要求企业老总参加。

余下三天的时间，柳鱼晓就要上讲台了，授课内容是市场营销，此时，他没有丝毫推辞的念头，只有毫不客气、硬着头皮的受命，也由不得他表达谦虚与恭维。柳鱼晓在杨光的书柜里找到了几本相关书籍，三昼夜，他除了每天睡几个小时外，不停地找资料、认认真真备课，30多页的教材，几乎背得滚瓜烂熟，为了第一次与学员见面的好形象，他还特意邀了一位老师前去拱北，挑选了一套灰色西装。

拱北位于珠海市东南部，毗邻澳门，陆路与澳门相连，地理位置特殊，是“一国两制”的交汇点，也是珠海市最繁华的城区，这里的东西相当便宜，尤其是家电、香烟等，据说大多都是走私来的，这里的一套西装与正规商场相比，看上去没有多大区别，可价格比商场的西装便宜两倍多，假货更不用说了，烟草公司的“红塔上”牌香烟，每件价格5000多元，而这里最多在1000元。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星期天，当夕阳与夜幕交替时，柳鱼晓就早早地来到了校室门口，寻思着在上课之前，与同学们交流一会儿，另外熟悉一下环境，他不停地看手表，几乎是每秒每分地看，先前不惊慌的他，反而变得惊慌失措，面对这种场面、氛围，柳鱼晓毕竟又是第一次遇到，心里扑扑地跳个不停，他不断地抑制自己的心跳，以及紧张的情绪，“铃铃铃”此时，随着一阵阵上课铃声，同学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进了教室，

柳鱼晓的开场白事先没有准备内容，可以说是临场发挥，当他站在讲台那刻，他的腿有点发软，而且不停地颤抖，坐在下面的同学是无法察觉到的，作为老师，他绝对是新手，他无形中回避了 “同学们、同志们、女士、先生等感叹称呼”，他极其低调而又谦虚地向学员自我介绍：“我是从内地来的，珠海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大经济特区之一，经济发展之快，比我们内地发达的多，按道理我应该听在座的人讲课，因为你们有着丰富地实践经验，把你们的好经验带回内地，我今晚就在大家面前班门弄虎了”。说完，柳鱼晓转过身就在黑板上刷刷的写了三大提纲，每一个大纲里分了A、B、C三个小题，并详细说明有关名词解释在书上多少页，或注明可能要测验的题目，等大家抄完黑板上的内容后，柳鱼晓豁然贯通，滔滔不绝地一道道举例，讲的有声有色，既不夸张，而且生动感人。

他在讲到酒店管理如何处理突发事件时说：“某星级宾馆饭店，有一次旅客向部门经理投诉，昨晚我房间里的天花板上好像有老鼠不停地来回撺梭，弄的我一宿没睡好，旅客的投诉很快反映到老总那里”。针对旅客的投诉，酒店不到半个小时，就作出反应，大堂留言栏处贴有一张用红纸写的海报，尊敬的旅客：“我们最热诚地欢迎来自四面八方远道而来的旅客，旅客至上是我们一贯的宗旨，为了消除你一路的疲倦，使你愉快、欢乐的度过每一天，我店将举行一次别开生面、又有趣味的游戏活动，不久前，客房部放了一对金黄色的小老鼠，旅客只要一次看到老鼠窜跑或听到老鼠撺梭，就免费住宿一晚，旅客抓到任何一只老鼠，就免费住宿一周”。

酒店是服务行业，如何培养一支敬业、爱业的员工队伍，是企业的关键所在，企业的灵魂是什么？概括起来“顾客就是上帝”！就如何面对旅客的指责，以及巧妙地公关方式方法，柳鱼晓例举说道：“某酒店在一次午宴时，有个包厢的顾客大声喊服务员过来，手指着一碗鸡汤问讯，鸡汤里是蚊子还是苍蝇，你看咋办”！闻讯过来的大堂经理，不慌不忙的叫服务员拿了一套未用的餐具，而后用调羹碗了汤里的黑点，仍后一口喝下，先生：对不起！厨师弄蚂蚁菜时，很可能没有把锅洗干净，不管怎样说，是我们服务不周到，这一桌饭就算酒店请客，此刻，顾客被大堂经理的一言一行所打动，刚才的怒气早就烟消云散，紧接着回答大堂经理的话，那怎么行呢，哪有免费的午餐，你这不是瞧不起人吗？

在讲到企业生命力时，柳鱼晓娓娓例举：“有一位顾客在某商场买了一双皮鞋，穿了不到几天就发现一只鞋有点脱胶，他怀着试试看的想法，找到皮鞋专卖部经理说明来意，专卖部经理详细了解情况后，即刻嘱咐服务员换过一双新皮鞋，并对顾客说：厂家有规定，还是顾客购买了不合格的产品，不仅要退款，而且要赠送所换的合格产品”。

柳鱼晓第一堂授课非常成功，以其不如说是一次精彩的演讲，假如不是下课铃声，谁都不愿离去，柳鱼晓最后尊求大家意见，今天的课是否合你们的口味，请你们多提宝贵意见，话没等他说完，学员马上就对柳鱼晓说：“柳老师你不要谦虚嘛，我们成人就爱听具体例子，以前的老师不是说他没有水平，我们听他讲课，感觉枯燥无味，总是照本宣科，如同道士念经”，听了学员一席话，柳鱼晓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事后，杨光也接到学员的电话，称赞柳老师今晚的课讲得非常精彩。事后，杨光对柳鱼晓说：我开始真有点担心你上砸了，想不到学员说你是我的秘密武器，为啥开始没拿出来呢。

出门在外，能够听到与自己同一个地方的声音都觉得稀奇，甭说遇到自己先前的同事了，有一天在杨光的写字楼，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柳鱼晓面前，厂里的菊香与他相逢，那一刻，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嗨！嘿！你怎么来了珠海？我不晓得你在珠海”！要是按西方发达国家的礼节，他与她一定要拥抱，依国人的传统习惯，那叫“男女授受不亲”。

菊香告诉他：我跟邢明钦那档子事闹得满城风雨，邢明钦被免职以后，我也无法在厂里呆下去，他就找熟人，也把我调出了陶瓷系统，我到的新单位正好要在珠海设一个办事处，我是求之不得，谢天谢地。接着她问柳鱼晓：你是怎么来了珠海？听说新来的厂长龙海生非常器重你，你不是当了副厂长吗？嗨！不要提这伤心的事了，他一一细说：“其实龙海生与柳腐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柳腐与胡朽已经结为死党，因为龙海生阻碍了他们生财之道，妨碍了他们侵吞国有资产的阴谋，龙海生来厂后，我被他看好，所以提拔我，我无形之中卷入了龙海生与柳腐的政治格斗，自然而然成了他们的牺牲品，狭隘的人认为我被龙海生坑了，胡朽当厂长照样提拔你当副厂长，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哎！柳鱼晓叹声叹气的接着说：“这事我已经摊上了，怨不得他人，自当倒霉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女儿过两年就要高中毕业高考，凭厂里现有的工资是无法供她读书，如果不是这个机会，我可能继续陶醉在国企，死守着昔日的铁饭碗，说不定哪一天被汹涌而来的国企改制所淹没，辩证地看，也可能因祸得福，或许坏事变好事呢”。

来到珠海，柳鱼晓有一种全新的感觉，尤其是城市的环境卫生，这是内地没法比的，在家穿上一天的皮鞋，还不如这里穿了一周的干净，这里如厕就像在家的卫生间或在宾馆饭店一样，干厕无影无踪；在家看到外国人觉得稀奇，回头率高，这里的外国人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杨光租的写字楼就在“南油”，上楼梯或下楼梯经常与外国人同上同下，每天仿佛生活在春天的季节里，如醉如梦。

菊香曾向柳鱼晓透露原厂工会专职照相的彭拜也在珠海，夫妻二人各有一辆几十万的小桥车，资产据说上千万，还在百货集团有三百多平方米的店铺，一楼店面买照相器材，二楼开照相馆，另外还有图片社，据说他投巨资的印刷机械不景气，所以，现在又干起了摄影老本行。

提起彭拜，柳鱼晓一点都不陌生，彭拜的老家在省城，初中毕业下放到农场，下放不几年，由农场统一分配到卫兴瓷厂，同来的也包括胡朽等，他们被分到烧窑装坯车间当了一名装坯工人。彭拜的业余爱好就是摄影，无论在工厂或在厂农场“双抢”，只要有合影留念，他都会乐意去拍照。那是工厂有农场，每逢春忙和秋收，各车间都要轮流派工人参加插秧和割稻子，柳鱼晓记得“文革”快要结束的那年，他刚到烧窑装坯车间做管理员，按常理，一般应该由车间主任带队去农场参加割稻子，因生产需要，车间党支部决定由柳鱼晓带了十多个年轻工人去参加双抢，其中就有彭拜，当时柳鱼晓还兼车间团支部书记和民兵副连长，除了书记和主任外，他在车间算得上是个有点实权的人，他比彭拜小三岁，在农场时，彭拜除了参加正常的劳动外，业余的充当了柳鱼晓文书色彩，在休息的时候，有点小聪明的彭拜，经常做汽水给大家喝，有时用气水去跟当地的贫下中农换凉粉吃，临离开农场前，彭拜特意给柳鱼晓多照了几张乡村的风景照，数天的同劳动、同吃、同住，大家其乐融融。

由于彭拜苦思冥想换环境，越加激发他对摄影的执着，便于尽快摆脱“苦、脏、累”装坯工作，通过在农场的接触，彭拜与柳鱼晓产生了一点私交，彭拜曾在柳鱼晓面前流露过，并用浓重的省城话说：“老弟！我有朝一日离开车间，你不要卡我，相信你一定会开绿灯”，皇天不负苦心人，果真不久，彭拜终于被借调到工会从事摄影工作。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柳鱼晓被借调到市委搞整党工作，而后又去读书，离开厂里有六七年，就在这期间，彭拜调回老家省城，所以十几年他们一直没什么联系。只是听说他贷了款，在海南办了一家黑猫公司，柳鱼晓却没想到彭拜也在珠海，而且混得很好，得见见他。

一天，柳鱼晓有幸前去拜访彭拜，俩人相见格外亲切，在交谈过程中，彭拜述说了刚下海的艰辛，他随手在抽屉拿了一张照片递给柳鱼晓看，彭拜介绍说：“这是一张刚到海南的8寸彩照片，照片中，一间十几平米的房间，地上铺着一张单人草席，彭拜独自一人席地而坐，旅行包替代了枕头，除了地上有几瓶零散的矿泉水外，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如果不是房间拍的，假若是露天的话，一眼望去，彭拜与乞丐没有什么区别。当仔细用心瞧时，彭拜与乞丐有本质的区别，他那情形，给人一种在无奈之中呈现的城府，看得出，他在极力的寻思着明天；他那神态，给人一种人在疲惫时需要暂歇的解释；看得出，他没有丝毫退缩的痕迹”。

柳鱼晓看后把照片还给彭拜时说：是啊！“人世间有花开花落，月盈月亏，人生中有酸酸甜甜、坎坎坷坷”。紧接着柳鱼晓发出慷慨，你现在比我还是强百倍，至少卫兴瓷厂数千人，没人比得上你。哪里！哪里！彭拜对柳鱼晓说：我在海南出师不利后，听说珠海照相器材好卖，我好像预感有一种机会到来，果不出我所料，一来这里，就经营了一批走私照相器材，低价进来，高价出去，赚了丰厚的第一桶金，当时我很激动，曾独自一人跑到海边，对着波涛汹涌地大海呐喊：“天生我材必有用”！自来珠海，做每件事，事事顺利，顺的无法阻挡，顺的几乎陶醉，忘了自己是谁。说完，彭拜又接着数落自己的一次失败，并回忆说，精明老练的人办事是“该出手时就出手，而我是不该出手也出手”，以为珠海什么生意都能赚钱，前年，结识了一位澳门商人，他说当前印刷机械生意好做，邀我跟他合股一起做，他占51%的股，我和另外一个人共占49%的股，我完全被他打动，不做任何市场调查，鬼迷心窍似的，不假思索地爽快答应，把自己下海以来所赚的数百万投了进去。

彭拜越说越激动，我们的产品主要是针对亚洲一些国家，我们走向正轨不久，一场有美国经济利益和政策的影响，亚洲国家经济形态导致的亚洲金融危机爆发，亚洲金融风暴席卷泰国，泰铢贬值，这场风暴扫过了马来西亚、新加坡、日本和韩国等地。对这突然其来的金融风暴，除了诅咒、发泄外，只能认倒霉。彭拜叹声叹气地说：现在还有许多设备和产品堆放在厂房里，卖又卖不出去，印刷机比较特别，它有制假功能，说白了，还能制假钞，所以国家控制的相当严格，购买手续过程复杂，人家不需要的话，即使价格便宜，也无人问津，如果企业转卖不出去，不是成了烫手的山芋。我现在心态很平静，“过去时”随它去，顺其自然，所以，我一门心思地经营我的专业。

彭拜介绍说，现在我旗下还有30多个员工，五辆大小汽车，员工中有几位在珠海买了房子，都是以前在古镇市里工作时认识的，也是摄影爱好者，他们帮我打理图片社、摄影、照相器材等，而后又惋惜地对柳鱼晓说：“假如我们的印刷企业还在经营，说不定能发挥你的才能呢”。

午餐，彭拜热情地招待了柳鱼晓，饭桌上，柳鱼晓跟彭拜说：“菊香有一次叫我去她那里，她讲，靠海滨游泳场附近有一间180㎡的店面，里面还有一套电脑设备，可以复印、制作名片等，她跟那的村支书关系特好，价格非常合理，我观察了一天，白天人流很少，晚上比较热闹，因为那里距离游泳场只有80米左右，成丁字形，搞音乐茶座比较理想，他叫我拿6000元，先付四个月房租”。听完柳鱼晓的概诉，彭拜紧接着说：“你出门在外要格外谨慎，6000元也不算小数目，要不是我下午有事，我就开车陪你一道看看，顺便带你到珠海市区转转，要不你明天抽个时间，我陪你去，就这样说定了”。

第二天，柳鱼晓按预定的时间来到彭拜住处，彭拜的妻子张红接待了他，张红说彭拜出去了，你先坐一下，他马上就回来，我跟你泡茶去，一会儿，张红把泡好的茶递给柳鱼晓说：“我对你有印象，我在成型车间做雕塑时，你在烧炼车间当党支部书记，那时你还是‘崽里子’。柳鱼晓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啊！惭愧呀！惭愧呀！你离开卫兴瓷厂后，我还到你车间去做过党支部书记呢，那时过去的黄历了，今非昔比呀！你们俩如今是时代宠儿，在我所熟悉的人中，你们下海是非常成功的”。电话铃响了，猜想是彭拜打来的，张红接完电话后，叫柳鱼晓到停车场去，彭拜在车上等，说完，柳鱼晓起身，很快就坐到彭拜车上去。

坐在彭拜的车里，柳鱼晓就会联想在单位常坐的桑塔纳桥车，柳鱼晓告诉彭拜：“坐桑塔纳颠簸的时候有点像坐板凳，坐你的车就舒服极了，柳鱼晓心想，自己还是第一次坐着豪华舒适的车”。仍后，彭拜问知不知道市里有个姓洪的年轻人，他是南湖大学毕业的，带了一个新科技项目，好像是接听电话消毒片什么的，那家伙胆大，一次进了两辆走私奔驰，自己开的一辆奔驰几乎是赚来的。

彭拜告诉柳鱼晓：“昨天你走了以后，我一宿都没睡好，尽做过去的梦，梦里我在装坯，在挑坯的时候损到腰，而且得了吸灰病，住在医院，你们车间干部来看我，没有说话就走了，生怕我提调动‘苦、脏、累’的装坯工作，怕我走了就没人愿去顶做装坯的事，见你们干部走了，心想，这下彻底完了，自己可能要装一辈子的坯”，梦醒后全身直冒虚汗，幸亏是做梦，要不能的话，我简直要发疯。

彭拜说的一点都不假，装坯是陶瓷行业最苦、最脏和最累的工种，除非一丁点后门都没有的人才去装坯，否则，鬼都不会去干装坯工作。说着说着，车子就到了海滨游泳场附近，两人下车后，站在丁字口马路边的树底下，观察四周的情形，彭拜的双手不停指这指那，娓娓向柳鱼晓道来，这里的地段在珠海属于偏僻的一条街，在这里搞复印、做名片是不行的，估计那一套电脑设备，是因为人家生意不好，用作抵押房租的，他们站了十几分钟，店面那条街几乎没有看到什么人走，200米前后看不到任何商铺，旅社，以及高楼大厦，唯一只看到，马路旁有一临时搭建的小木板亭子，卖点烟酒、矿泉水等杂货，彭拜的下意识，就是认为这里做什么生意都不好做，没有形成做生意的气候，如果你们要开音乐茶座，创意比较新颖，只有赌一赌了。看完之后，彭拜建议带柳鱼晓去参观他的图片社、照相馆等。

一路上，他们之间无拘无束，一个是昔日的领导，另一个是如今有钱的老板，他们的过去时和现在时，都曾拥有过辉煌和不同的艰涩，同时也验证了“时势造英雄”这句名言，他们无话不谈，彭拜告诉柳鱼晓：“你知道吗？陶瓷公司原总经理范文生也在珠海，具体做什么不清楚”，范文生不是下海去福建了吗?柳鱼晓惊奇地回答。

范文生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在基层做过工人、技术员、技术科长、技术副厂长和厂长、市科委主任等职，八十年代初被提拔为南湖省陶瓷公司总经理，属副厅级干部，同时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据说他出过有关陶瓷技术方面的书籍，酷爱陶瓷绘画，出国谈生意签合同或协议，一手熟练或漂亮的英文展现在大家的面前，他是当之无愧的高级工程师。

范文生在系统期间，褒贬不一，他调到市政府任秘书长后，机关的人议论，他非常傲气，平时上下班遇见我们时，除了处级干部，他从来就不会跟我们打招呼或点头，如同陌生人，到公司前后二三年，有一部分机关工作人员他都认不全，更叫不来名字，范文生司机说：下班送他回家，他下车不仅不打招呼，连头都不回一下，且不要说谢谢二字了，由此可见，范文生是一个十足的“只会做事，不会做人的人”。

范文生在市政府任秘书长时，很不开心，极其抑郁，遭受市委书记排挤。市委书记姓简，他是《闪闪的红星》里的“我胡汉山回来了”。简书记有一张不是很正统的文凭，“文革”前，进了一所大专院校，读了两年书，充其量是大专文凭，“文革”前后，一直在卫生系统一家医院任政工科科长，期间，市里的大小头头及其家属生病住院，他像对待自己的家人，鞍前马后效忠于领导，当时的市委主要领导很是欣赏，“文凭热”的时候，他像坐直升飞机，一下子提升为专职市委常委，不久，又被提拔到省第二大城市海江市担任市委书记兼市长，还有人传说，他有可能到中央某个部担任副部长，他简直是官运亨通，鹏程万里。

美国著名成人教育家戴尔.卡耐基指出：“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设计师，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建筑师。可以说，人一生的命运就是由一连串的机遇连结而成。自己的一生是否精彩，关键在于能否抓住这些机遇”。

简书记的本意，当能是想在海江市充分发挥自己最大的潜能，在这座大城市尽情的表演，可是，事与愿违，老百姓对他的口碑并不好，并给他起了一个外号“简裁缝”，意在说他喜欢经常在电视和新闻媒体露面，或出席各种各样、缤纷多彩的剪彩活动。更糟糕的是，身为市委市政府班子的班长他，一班人却被他弄得很不和谐，事情的经过还得从一张任命书说起。

南湖省委为了加强海江市委市政府班子，经过省委组织部门严格考察，提拔海江市原常务副市长王某担任市长，该市长年龄、学历、工作经验、综合素质各项指标都高于简书记，省委下达的任命书，简书记早已收到，简书记或许是出于妒忌，或许是心胸狭隘，他总是强调客观理由，把任命书锁在自己的抽屉里，一直拖着，迟迟不宣布。

王某在海江市担任常务副市长多年，又比简书记熟悉情况，人际关系、口碑都比简书记好，所以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因此，王市长得道多助，简书记陷于孤立，一班人，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就连开市委常委会议，大家都相互争吵指责，班子闹矛盾，在全市上下炒得沸沸扬扬。省委针对海江市班子混乱局面进行了调整，采取各打五十大板，简书记调省委任副秘书长，有人讽刺他末尾秘书长，王市长调某厅任副厅长，不过该厅没有正厅长，市民概括为“一锅端或一锅煮”。简书记的副秘书长是空壳，如同虚设，传说还是原古镇市的老领导出面周旋，数月后，又回到古镇市担任市委书记，所以，老百姓幽默称“胡汉山回来了”。

简书记重返发迹地，熟人都知根知底，一些老资格、有水平的市级领导根本瞧不起他，他也确实差劲。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柳鱼晓参加市委召开的会议，简书记主持，市委常委兼宣传部部长宣讲党的若干决定，正当讲到苏联解体，把亡党亡国比喻“先死爹后死娘”等精彩部分时，简书记突然起身走到部长讲台前，不知嘀咕什么，反正看得出部长的情形，压根就不想理他，双眼露出恶心，他要不是主持会议的人，假如是陌生人上台，台下的人以为是一个疯子来捣乱，简书记矮小的个头，加上又有一点驼背，真叫人扫兴。简书记无非是想露露镜头，畏惧台下人以为他不存在，宣传部长是一位老牌大学生，能说会道，是个老资格，他在局级领导岗位时，简书记还是基层的一个小政工干部，哪会买他的帐，在部长的眼里，简书记就是一个政治流氓，是靠拍老书记的马屁上来的，心想，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我走人，果真不久，部长被调到其他市任市委副书记。

有一次，柳鱼晓出席由市委市政府召开的工业经济会议，由市长主持，简书记作动员报告，报告开始按稿子讲，讲了一半又脱稿讲，讲完一二三四五条，快到午饭时间，台下的人还准备鼓掌，以为书记发言时间恰到好处，但是谁都没料到，我们的这位简书记生怕大家耳朵不好使，又开始提第一条“统一思想，提高认识”，一来二去，他差不多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时间已到12点半，最后，市长用了几秒钟结束了会议。

散会后，年龄大一点的小声对柳鱼晓说，简书记用意很简单，时间有多，市长不就有补漏的机会，抢了他的风头，书记不是很没有面子吗？傻瓜都看得出来，他在海江市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是在变态。柳鱼晓接着补充，“全世界死绝了人，弄这么个宝贝疯癫当书记”，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简书记未来之前，范文生就是常务副市长培养对象，简书记毛病就是喜欢妒忌比他强的人，现任的市长与范文生同是江苏人，比简书记年轻，正规大学毕业，他几乎是与简书记差不多时间被提拔的市级领导，简书记心想，再弄个范文生做常务副市长，他这个书记就不成了空架子或摆设品。简书记虽然政治水平低，工作能力差，但是，妒才忌能是一套套的，对上级汇报，如果他人即使有点错，他可以在鸡蛋里挑骨头检你的错，或小题大做；掩盖他人的优点，用美丽的谎言打动组织部门，动摇上级对他人的提拔或任命。

一般有才的人都有个性，讲话直率、傲慢、头高，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更不会溜须拍马，大凡范文生就是这类人。简书记重返故里就职时期，全国各地“下海”的人气还比较旺，范文生一时产生“下海”的念头。当时，人民日报头版下面有一则招聘启事，福建省某市招聘建筑陶瓷有限公司总经理，条件是，本科学历，高级职称，从事企业管理工作五年以上等，于是，范文生把自己的有关档案资料寄过去，对方收到范文生资料一看，此人条件无可挑剔，正是他们最理想的人选，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范文生简历显示，他大学一毕业，就分配到一家大中型建陶瓷厂工作，一干就是上十年，从理论到实践，在建筑陶瓷方面，他应该算得上专家，不然的话，福建某市建筑陶瓷公司在全国招聘过程中仅选中他一人。

据范文生最亲近的人介绍，他去哪里的条件非常优厚，三十几万安家费，配备专车，年薪十几万，当时的范文生每月才拿数百元工资，对他而言，如同摘到了天上的星星。

每个人都渴望五彩缤纷的光环照耀，希望人生旅途顺顺利利，面对人生的不确定，谁也没有功能掌握未来。范文生勇敢地选择“下海”，真正体现了计划经济时期的高管“人生豪迈，不畏权势，抛弃过去，从新再来，以及挑战市场经济可歌可泣的精神”。

范文生下海的经历以及过程不是很清楚，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据悉，范文生去福建不久，听说出了车祸后又回到古镇市，还有的说，他一部分住院的医疗费用，还是请几个厂的厂长，原来他的老部下给报销的。范文生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经过近一年的治疗，各项身体指标基本正常，正当他考虑何去何从时，简书记已调省城，市委书记由他的老乡市长替代，范文生先后被安排在市直等部门就职，偶尔屈尊于原老部下，范文生“下海”概括为“风风光光下海，疲惫不堪上岸”。

在珠海的日子里，每逢星期天或晚上空闲的时候，古镇市的老乡，也会经常聚一聚，主要是吃吃饭，打打牌什么的，有一次轮到杨光请客，他便约邀了市里几位老乡打麻将，其中包括原市歌舞团的美美和玲玲。

美美原是一个企业的女工，她那天赋的嗓子，进厂不到一年，就被市歌舞团挖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她是古镇市家喻户晓的明星人物，而且是一位最为走红的歌星，在她们的圈子里，尤其是出名的歌手和演员，都时尚傍大款，或被有钱人包养，不满足现状的美美，毅然与玲玲结伴来珠海走穴。当时，她的年龄正处于康乃馨与牡丹花交替时期，错过正式的婚姻，在婚姻问题上不将就，虽然不像慢牛股那么不激情，至少不狂起狂跌，她的身心是否憔悴、疲惫不堪不得而知。

来到珠海，她每晚几乎要赶两个卡拉OK场子，一个是步步高，另一个是悦来，每晚八点至十一时左右，坐的士来回奔波，刚来珠海，她的演唱不仅迷人，而且还是没结过婚的处女，有钱的大款当然蜂拥而至。

美美在步步高宾馆演唱会上，认识了一位澳门的牛老板，年龄长她十几岁，据说他在澳门那边有妻室儿女，他在珠海为美美购买了一套装潢豪华的三室两厅公寓，家具家电样样齐全，尤其是那上万元的音响设备，格外引人注目，美美把母亲从老家农村接过来，替代佣人前来照顾自己。起初，澳门的牛老板，是每周从澳门来珠海与她过周末，他们如同一对新婚恋人，正当他们如痴如醉、情深似海、坠入爱河时，牛老板的妻子跟踪其丈夫来珠海，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他们的爱巢。

美美刚见到牛老板的妻子那刻，要不是母亲在场，她巴不得从自家四楼的阳台跳下去，显得极其惊慌失措，她脑子里天昏地暗，她悔恨交加，她虽然没跪下求饶，却胜似祈求千万次的宽恕、原谅，也许是美美感天动地的忏悔，震撼了醋气的爆发，以及化解了情敌之间的相互厮打。同是女人，牛太太似乎悟触美美心底的恐慌，她严谨而又平静地说：“我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更不会耍泼妇那一套，你们从内地来沿海地区闯荡不易，就当作教训吧！我丈夫有事，他也不好意思过来，这房子你和你母亲可以继续住下，有朝一日等你嫁人了，就归还于我们，至于他以后是否纠缠你，这是他的事，你今后该怎么做，你好之为之吧”。

美美也曾享有几个红颜和蓝颜知己，红颜知己曾一度让她了解和放松自己，那时她和他虽然穿不上高档名牌打造自己，但每一时、每一天、每一月、春夏秋冬却过的热情奔放、欢乐愉快、开开心心。在每个月的20几天里，每天的各个时辰都会产生怦然心跳，以致发生一次或几次的性高潮。那段日子里，他们除了出门购物或解决吃饭外，几乎都锁在窗帘紧闭的屋子里，他们的人体，从头到脚，除了仅有的乌黑头发、一小双簇眉毛、两撮腋夹毛、一扇阴毛装点外，仅存的是光溜溜的裸体，他们一丝不挂，尽情地模仿着黄色录像带五花八门的动作，他们时而上下替换，时而双跪重叠，时而仿效猪和狗的交配方法，时而倒卧热吻双方的秘密处，他们时不时用口擦去流露的泌液，他们各自的双脚夹着彼此的颊脸，中部的“红萝卜”重心，垂直地挖“地三寸”，他们不仅上演了回归原始，在原始积累的基础上，他们创造发展了人类最为精彩的繁衍一幕。

人们常说，女人不仅是繁衍的工具，她需要结交蓝颜知己，这有助于了解男人和整个社会，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非要知己上床，说明你有了情人，有人劝告：“康乃馨与牡丹花”年龄时段的女人，享受自我的同时请不要抱怨保守人士扔过来的臭红萝卜，其实上床的权利最终掌握在女人手中，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无原则的心软或挑逗只会让你成为弃妇；如果你与同龄的初恋男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最好不要急于分手，你毕竟是个以结婚作为归宿的人，年龄越大，跟陌生人磨合的成本越高，变成第三者的几率也就越大；不过生活是自由的，单身有单身的寂寞和快乐，结婚有结婚的苦恼和孤独，如果不考虑结婚为归宿，那你不必在意。

美美与母亲还在那套公寓里住着，母女俩相依为命，她有时一天赶几个演唱场子，就凭美美的收入，养活她和母亲是绰绰有余。美美有空的时候，还经常邀老乡去她处搓麻将，老乡们得知她与老家初恋男孩有接触，有个别老乡在珠海街上或美美公寓看到过他，还有人听美美母亲讲，等有钱买了房子，他们就结婚。

铃铃来珠海，年龄正处于牡丹花落，紫罗兰盛开的年龄段，她与丈夫仅存在一张结婚证纸上，她有一对龙凤双胞胎，男孩跟着公婆，女孩放在自己父母的身边。论年龄、出道的时间，美美都应该称她为师姐，歌舞团的前身是文工团，玲玲高中未毕业，就被挑选到文工团工作，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在台上，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在改革开放初期，万元户是比较富有的，有人传说：“有个周敏的万元户，要给玲玲当时一年的工资，只要陪他睡一晚”，沸沸扬扬的绯闻，在市里简直成了爆炸新闻。

玲玲是一个想找回从前的青春感受，她的气质常在，内涵更加丰富，柳鱼晓要不是来到珠海参加老乡聚会，很难在近距离一睹她的风姿，在牌桌上，柳鱼晓不经意的适时朝铃铃望去，她一张端正的小嘴，轮廓分明，柔唇微启，露一口洁白如奶的牙齿，皮肤颜色就像未经人手触摸过的蜜桃上的绒衣，透过低胸而紧身的T恤，里面的胸罩一览无遗，

实际上，玲玲来珠海是奔着周敏而来，事先，周敏经常催促她辞去歌舞团的工作，来他公司工作，老乡们对周敏做什么生意不得而知，只知道他老家在上海，“大跃进”那会儿有一批上海人分布在古镇市各个领域，也有人说他有海外关系，在珠海好像是搞房地产，铃铃和老乡在一块时，从不提他做什么生意，大家也不便问，每逢打牌，她总是输多赢少，少着输2000元，多着输5000元，柳鱼晓第一次陪她打牌，她不仅把口袋里的5000元输光了，而且还欠人家数百元，其实赢者压根就不想她付还，她硬要续战到底，把欠债清除，这一来二去，一战就是20几个小时。纵观分析：她虽然不是富婆，但她每月的零花钱，至少是她在家一年的工资，她的恋战，或许柳鱼晓新面孔地出现，或许柳鱼晓的帅气，男女之间的事，尤其是帅男靓女碰撞的火灼，谁都说不清，谁都摸不透，因为那是心灵、小溪、爱河、情海，只要鲜活的生命不停止，只要小溪渊源不停的流向河流，河流终将汇入汹涌波涛的大海。

柳鱼晓下海之前的阅历，生长在红旗下，工作在国有，来珠海后的所见所闻，使他逐渐地了解现在，抹掉过去。有一次，一位在珠海做仿古瓷生意的老乡对他说，你来珠海这么长时间，还没有逛过夜景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站在珠海的板障山上可以看到笔直的迎宾大道，尤其是夜幕降临的时候，路灯刚开，一直望到尽头就是澳门，如果说自然风景，还是石景山，那里有海、有石，以及沙滩、绿荫、蜿蜒的沿海情侣路，柳鱼晓感慨地对老乡说，要是和心爱的情人在这里走一走，不晓得有多浪漫啊！当他们来到“步步高、海悦大酒店”附近，他又一次的发出感叹，这么近的距离，就有两座摩天大楼，不可思议，夜色中流溢着一道娇媚温情的风情。

柳鱼晓在想，在老家的晚上，一般最热闹的时间是在晚8时至10时左右，过了这个时段，无论是人流量、车辆都渐渐稀少。眼前的晚上，已接近12点，这里的人没有半点睡意，马路两旁穿梭的人群好不热闹，尤其是摩天大楼一楼大堂或大门前周围，一群一伙的靓妹少女簇拥前来住宿的豪客，豪客们不时的瞧一瞧望一望，仿佛像古装戏里的皇帝选妃，如被调选中，就跟豪客走，没被看重的她们，又一群一伙的往敞开的大门散去，她们又同样站到不远的地方，继续等待楼上的人下来或前来住宿的豪客，一次又一次，重复再重复。

是你，是我，又是她们，还是她们打造了一个个不眠之夜。据她们自己内部透露，A女，芳龄26岁，本科学历，瑰姿艳逸，仪静休闲，双亲不仅给了她模特儿的身材，而且又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两颊可爱的小酒窝，不仅迷人，而且让每个男人陶醉，她每个月除了几天来红，天天客满，如果哪一个客人要她陪睡一宿，没有八百一千的就免谈，如果是回头客，弄她一次，至少200元，宾馆的服务员经常把她介绍给富有的旅客，从中得点几十元或百元的小费。

由于太晚，柳鱼晓建议回住地，在回去的路上，见马路护栏边有一对男女在交谈，男的年龄看上去有60岁有余，女的充其量不过30岁，情人不像情人，亲戚不像亲戚，半夜三更站在这马路边，他不得其解，猜不出所以然，柳鱼晓就问老乡，这两个人站在这里有一会儿，干嘛？你是不懂呢，还是假装不懂，老乡回答说，他们在谈生意，讨价还价，睡一个晚上多少钱。老乡接着说，不过有钱的老板，他是叫司机出面，如果选中了漂亮的小姐，司机就把她领进老板的客房，于是，精明的老板就像妇科大夫，对该女子做全身裸体检查，尤其是女子秘密处检查，甚至用鼻子闻一闻，是否有异味，卫生达标的女子，当然留下来陪老板睡觉，万一碰到不卫生的，老板就会拿二三十元给女子打的费，真正倒霉的还是司机，他又要重新去物色老板过夜的女人。

说完，老乡津津有味地说，要不这样，你在前面走，我跟你后头走，你就假装是我老板。柳鱼晓心想，老乡他来珠海数次，这里的场合最清楚不过，既然已经出来玩了，再耽搁点时间也无关要紧，就依了老乡。

柳鱼晓按老乡的提议，他往前先走了十几米，刚走到一暗处，一位穿着一套黑西装的女人，迎面向柳鱼晓走过来，并主动打招呼，“先生！你去哪，要不要带路，要不要陪你走一走”。一刹那间冒出个女性，又主动跟他献殷情，真让柳鱼晓“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幸好老乡过来解围，老乡对那女的说，他是我老板，就我们两个人，我俩同时跟你过一夜，一个人要多少钱，那女的回答，每人200元，到我出租屋去，跟你们另外再找一个姐妹。看样子，女的非常当真，其实老乡是逗着她玩，又接着说，要是我和老板一起和你一块玩的话，钱能不能少一点，女的想了一下回答，你们俩要一起上的话也可以，至少300元。仍后女的诉起苦来，我们也不易，每个月500元的房租，还有化妆品，以及穿衣打扮等费用，一样不能少，每个月的花销节省用，至少也得一千好几百。我们在这里做生意，经常担惊受怕，还不能碰到意外，我的一个姐妹，有一次被警察驱赶，头额挨了两下警棍，双眼肿的像桃子一样，两颊青一块紫一块，半个月都在出租屋休息，她不仅要交房租，还要去医院治伤，幸好没有破相，姐妹说，万一破了相，我就跳珠海，以示抗议。

那女的说的意外是前几天的事，因为这里的大厦，几乎都是四至五星级宾馆，一部分是写字楼，大部分是海外华侨、国内的富商，或外国人下榻的地方，为了维护中国经济特区良好的社会形象，以及城市的治安，有时也会派武警来这里维护秩序，尤其是宾馆门前，一到晚上，那些穿着时髦，打扮艳丽的女人，三个一伙、四个一群的，把宾馆门口，以及周围堵得个水泄不通，宾馆的保安驱赶不生效，你赶了，她们就走，你进去了，她们又来了，一来二去，弄的旅客进出很不方便，无法正常营业，只得求助武警。所以，只要武警的车一到，她们灵活一点的，跑的比兔子还快，不幸的是那些愚笨的女人，她们不仅要吃警棍，还要被扔进警车里，仍后关上几天，罚款数千，才被放出来。

柳鱼晓见老乡与那个女人谈得很投机，便于老乡打招呼，你们聊吧，我先打的回去。第二天老乡告诉柳鱼晓，他与那女子步行到南油，只说他们在草坪地里坐了好久，吱吱唔唔地不好意思往下说，在柳鱼晓不断地催促下，老乡终于说了实话，他说他只花了150元，就在草坪地里做了那事。

柳鱼晓来珠海数月，在菊香的鼓励下，离开了杨光的经贸学院，与菊香合伙租下海滨游泳场附近的店铺，开始两天，柳鱼晓试着卖菊香赊账来的矿泉水，两天下来，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是略有盈利，他们设想打算再购置冰柜，等赚了钱装潢一下，正式开音乐茶座。可是，到了第三天上午，一件意外的事令柳鱼晓惶惑不安，他来到店门口，敲了几次铁门，屋里没人，打里面的电话没人接，他心里琢磨着，菊香会去哪儿呢？

正当柳鱼晓焦急地等待时，有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来到他面前，并主动跟他打招呼，这位妇女说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尽管广东口音很浓，他基本上能听得懂，她对柳鱼晓说：“从昨晚一直到今早，不知是菊香丈夫还是男朋友，来这里与她吵架，要她回老家，不要在外面鬼混，男人把店里的电话都摔坏了”。与此同时，她还小声地告诉柳鱼晓，我丈夫是这里的村党支部书记，我也不晓得她什么时候与我丈夫勾搭上的，这个店是村里的，名誉上是租给她，租金实际是我丈夫出，我丈夫经常带她出去吃饭或跳舞，两个人几乎有事没事在这空店里聊天至深更半夜。昨晚，碰巧被她男人找上门来，难怪我丈夫九点多钟就回家，一进屋就垂头丧气地倒在床上睡大觉，我估摸着是我弟弟告诉了她男人，我弟弟曾经做过陶瓷生意，了解那男人过去是内地一个大瓷厂的厂长。听完妇女一席话，柳鱼晓基本上猜到那男人肯定不是菊香的丈夫，一定是前任厂长邢明钦已来珠海。

柳鱼晓心里纳闷，自打邢明钦与菊香绯闻以后，邢明钦几乎是没有了职务，他被派到一沿海城市办事处做所谓的主任，以前古镇市政府每年要拨款给该办事处经费，去年市政府进行整顿调整，除北京、上海、东北、深圳办事处外，其他办事处一律自负盈亏，政府不给一分钱，所以该办事处成了空架子。邢明钦去办事处没有多大实际意义，不过听人讲，他以办事处的名誉办了一家公司做生意，看来，邢明钦已经被菊香迷住，对她动了真情，不是玩玩而已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一辆的士停到门口，菊香从车里面出来，看见柳鱼晓在等她多时，笑嘻嘻的对他说：“不好意思！你等的好久吧！进屋跟你说”，她随后在包里拿了钥匙开门。店里有一个小房间，菊香平时住在这里，一进房间，柳鱼晓就发现地上有一部散架的电话机，菊香弯腰捡起话机托在他面前，你看看，邢明钦把我们店的电话都摔破了，他要我跟他回家，不要跟这里的支部书记鬼混，听说与你柳鱼晓合伙开店，又怕我们在一起时间长了会产生感情，不过他没有说出口；我说你很老实正派，所以才选择你合伙开店，邢明钦还说得好：“哪有猫不吃鱼”！昨晚我们一宿未睡，他说为了我，连县级官帽都丢了。

菊香喝了几口水，显得有点无奈，继续对柳鱼晓说：你还不知道，他巴不得把我绑在他裤腰带上，一天到晚在他的视线中，他经常有事无事的来珠海纠缠我，看到他真有点烦，我曾多次毫不客气地对他说：“我们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你有妻女，可能离婚吗？你只要离婚娶我，我一切依着你”。

吐完肚子里的苦水，菊香终于对柳鱼晓开口，真的不好意思！这个店没法开下去，我要不跟邢明钦回去，将来不定出什么乱子，要不你先回去，到市里我把定金再退还给你。柳鱼晓见菊香把话都说道这份上，只好无奈地点头同意。

在珠海找工作并不那么容易，柳鱼晓再回杨光学院也不好意识开口，彭拜那里又不需要他这类人，虽然没上班，但厂里还是照常发他的工资，所以，柳鱼晓还是决定先回古镇市再说。

柳鱼晓一回到家，妻子告诉他，厂里曾来人传话，你再不上班就停发你的工资。柳鱼晓未急于回厂探听究竟，就先去拜访老领导邢明钦，一来是向他表白，他与菊香合伙做生意，纯属一种巧合，并没有任何别的目的，心想，你又是老领导，也曾栽培过我，如果不是你与菊香那档子事，我或许如今成了你的心腹，也不会到外面像无头的苍蝇乱闯，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朋友妻，不可欺”，二来是为了工资的事，他不情愿跟胡朽说好话讨要工资，弄不好两人还会吵架，他出面到厂里跟胡朽说，情况就不一样，因为胡朽当副厂长是邢明钦一手提拔的，邢明钦说话，胡朽当然会听。

柳鱼晓到邢明钦家时，他妻子正好在家，邢明钦的妻子属贤妻良母型的，看上去有点憔悴，身子瘦小，估计比菊香大将近10岁左右，她丈夫邢明钦与菊香的绯闻，在很大的范围程度传得沸沸扬扬，见柳鱼晓到来，她即刻泡好了茶，随后出门去买菜。

从表面上，柳鱼晓看不出半点破绽，感觉邢明钦的家庭与其它和睦相处的家庭没什么区别，邢明钦见妻子已走远，仍后对柳鱼晓说，菊香和你开那个店，其实你不知道她的用意，名誉上是你们两个合伙经营，她还不是让你一个人打理，其实，那个店是当地的一个村支书给她住的，即便是做不下去，她又没什么损失，到时候，她或多或少还能收点租金，还不是照样跟那个村支书鬼混，倒是你白忙活。

听完邢明钦一席话，柳鱼晓深受感激，是啊！还是老领导看得穿，柳鱼晓告诉邢明钦，菊香叫我明天去她家拿钱，顺便说了胡朽要停发工资一事。邢明钦对柳鱼晓道出，要不你跟胡朽讲和吧，其实，胡朽他们的用意根本不是对你柳鱼晓的，而是针对龙海生的，我们几个熟悉的人都有点怪胡朽不应该这样对待你，那是柳腐与龙海生之间的争斗，不应该把你们扯进来，明天我约胡朽与你在卫兴瓷厂见面，你们好好谈谈，消除过去的误会，紧接着，他到房间里拿了一封事先写好的信交给柳鱼晓，你明天去菊香家拿钱，顺便把这封信交给她。

菊香家离卫兴瓷厂很近，柳鱼晓路过她家时，她正好在门口等他，菊香现在住的房屋，是清朝末和民国初初期所建的老屋，大门临街，里面很深，分为五吉，她丈夫爷爷兄弟五个，每人住一吉，菊香家住在第三吉，听她丈夫介绍，他爷爷家是末落的资本家，过去很有钱，现在仅留下这五吉房屋。

柳鱼晓以前耳闻菊香丈夫也是一个花花公子，在一家大型建筑陶瓷厂搞销售工作，在外面有好几个女人，菊香与邢明钦的关系他多少应该知道一些，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菊香对柳鱼晓说，我等你有一会儿了，说着从包里取出6000元递给柳鱼晓，此时此刻，柳鱼晓趁他丈夫不备，把邢明钦写的信塞给她，两人寒暄了几句，柳鱼晓告诉菊香，邢明钦约了胡朽在厂里等着我，告辞了，以后再见！

柳鱼晓来到厂长室，胡朽与邢明钦一边聊天，一边等柳鱼晓，见柳鱼晓进来，胡朽请他坐，通讯员见老领导柳鱼晓进厂长室，很快泡了一杯茶递给他。柳鱼晓过去在厂里上班时，总是提前到下面转一二个小时后，再到办公室，通讯员上班的第一件事，先把厂长龙海生的茶泡好，仍后再跟柳鱼晓泡好茶，通讯员只要看到柳鱼晓上楼，就会立即给他重新泡过茶，见通讯员那么用心或勤快，柳鱼晓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伙子。邢明钦起身要走，他说他到其他办公室或车间看一看，并嘱咐胡朽与柳鱼晓好好聊聊。

郝明钦离开后，厂长室就剩胡朽和柳鱼晓二人，室内异常清静，还是胡朽先开口说话，我曾几次叫司机到你家接你到厂里开会，总是没有人，你要不先委屈一下，到车间做几个月主任，仍后重新回到厂里做你的副厂长，如果你真的要出去闯，只要厂里发一天工资，你一分不少，如果改制，你就怪不了我。柳鱼晓始终保持沉默，既然他把话说到这份上，最后，他还是客气地对胡朽表示感谢，“还是老兄照顾小弟”！其实，他骨子里恨胡朽，只是违心地说这般客套话而已。

回到市里的柳鱼晓，听说自己的伯乐龙海生已被调到另一家大瓷厂担任党委书记，好久没见着他，柳鱼晓还真的有点想看看他。一个星期天晚上，他在龙海生家里交谈许久，把到珠海的过程讲给他听。龙海生说，现在的书记是空架子，实际上就是把你养起来，我晓得柳腐这个婊子仔是在玩弄我，现在，不仅市委书记相信他，而且他和现任省长的关系不一般。柳鱼晓疑虑地说，省长不是下来了吗？

龙海生提到的省长名叫史魁，史魁仅有高中学历，“文革”前，在市委做过一般干部、科长；“文革”以后，除了中间有一个小摩擦外，他简直是青云直上，相继在古镇市委重要部门担任副部长、部长、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市长等要职；并在在省里担任过省长助理、副省长、省长。

中间的摩擦是，有一次市委召开的党代会选举，史魁选举之前就是市委常委，在选举过程中，有人反映他有经济问题，或一位亲戚做贼成瘾，经常被公安逮住，选举结果，他的选票倒数第一，竟连一个候补委员都没选上，农村的党代表几乎都未投他的票。落选后，他非常苦恼，心想，老书记一走，他们就这样对待我，顿感冤屈。

龚书记就是换届之前的老书记，是一位老干部，他是跟随时任省委第一书记南下而来到古镇市的。龚书记在“文革”期间历经折磨，是史魁把他藏于鬼都不知道的安徽老家乡下，龚书记恢复工作以后，就一直把他留在身边，所以，史魁鞍前马后的为老书记效劳。已在省政协担任副主席的龚书记获悉史魁落选后，就跑到省委第一书记那里，为史魁抱不鸣，他向第一书记述说：“我一离开，古镇市新班子就把史魁刷下来，亲戚违法乱纪，他已经到公安部门表态，公事公办，至于他的经济问题，可以调查，这分明是混淆是非，捕风捉影吗”。

很快，省委第一书记就采纳龚书记的意见，省委组成8人调查组来到古镇市。史魁是主管工交一块，调查组分别走访了一些企业领导干部，他们对史魁普遍反映良好，因为这些企业干部都是近一二年“文凭热”提拔的，史魁的口碑当能好，调查组去他家也看了看，他家跟平常人家没有多大区别；他家有个亲戚做贼，他是跟公安部门交代过，案子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调查组回省委不久，史魁由省委直接任命为古镇市常务副市长。

许多老百姓私下议论，史魁的命好，其一，古镇的极品工艺瓷器，或陶瓷博物馆珍藏品得天独厚，北京来人，或多或少都要带点有收藏价值的瓷器走，另外，他在担任市长期间，去北京学习认识了一位谭协的老乡，谭协当时就是一座大城市的市长。不几年，同窗好友谭协调到南湖省担任省长。

谭协“文革”前毕业于北京某名牌大学，传说他当时与国家某领导的儿子是同窗，他老家是南湖省某贫穷县，回老家当父母官，他是孤身一人，并没有带异乡亲信，显而易见，他上任以后的助手或亲信，当然就是所熟悉的，或同窗，或具备条件的人。

当时，古镇市府大院的人说，谭协有个舅子阿九，他在古镇市某小公司当经理，有一次他去市府找市长办事，按他的级别，市长不可能亲自接见他，充其量市长秘书接待。恰恰相反，有一天，阿九一进市府大厅，迎面碰见刚要外出有事的市长、副市长等人下楼，他们见阿九到来，二话没说，立即掉头往回走，时任市长史魁并嘱咐其他人先走，要么在下面等他，且敢怠慢。

在省城开会期间，史魁邂逅了分开一年多的党校学友谭协，他当然万分激动，不要他自己说，旁观者都能推断，他有朝一日要调到省里工作，起码要弄个省级领导当当，果不出大家所料，他没当一天市委书记，就直接从市长的位子上，一下子被提拔为省长助理。

处在高级领导岗位，史魁的管理经历似乎不尽人意，且不说学历浅，就工作经历也欠妥，他不是属于那种破格提拔的对象，按常理，一般副省级的提拔对象，属于市委书记或地区的书记专员，史魁虽然所处的市是地级市，但从人口，以及城市规模看，实际就是一个县城。省委领导为了弥补他的不足，再考虑到某地区市正空缺市委书记，就打算让他去该地区市任书记，仍后过渡到省里再担任副省长，这似乎显得合情合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史魁要走马上任的前两天，家里传来噩耗，他女儿被公交车的破玻璃割到颈部，当场死亡，那一刻，是史魁一生中曾未遇到过的人生三大悲剧之一，少年丧母、中年丧偶和老年丧子。他一度无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柳鱼晓有一位仕途上的朋友参加了追悼会，朋友告诉他：“我感觉白发人送黑发人和黑发人送白发人的心情都是一样，都是那种无助与心痛，还有一种恐惧与害怕，参加葬礼过后，我便再也不想听到撕心裂肺地哭声，那种哭声总能勾起你的回忆、伤痛、恐惧的心理，害怕再失去任何人”。

某地区，在南湖省是最大的地区市，有十几个县市，800万人口，市委书记的位子，将近二个月空缺，偌大的市，不可一日无君，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省委决定另派了人选去该市任书记，所以，史魁没有拐弯抹角，避开坎坷泥泞，就平坦通途地当了常务副省长。当时有人窃窃私语，凭史魁这种水平的人，要去那么大的地区任一把手，说不准就在那栽跟头，就此终结他的仕途。

一年后，南湖省的书记因年龄偏大，调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谭协就自然而然的担任省委书记，史魁也顺理成章的就任省长。俗话说：“人走时运马走瞟”，史魁在仕途上是一帆风顺。就史魁本身而言，凭他的学历、工作经历，或能力水平，很难适应省长的位子，给人似乎有空中楼角的感觉。从哲学的观点分析，事物的发展有起点和中点，也有高点，客观世界是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的，反之，主观世界是可以为人的意志所转移的。作为一省之长，他在舞台上只能独唱，他没有机会滥竽充数，这就看他是不是省长的料，反之，就会露陷。

史魁当了省长，从表面上看是无限风光，他主观渴望在省长的舞台上表演最佳，但是，整个表演过程就事与愿违，他是越演越砸。传言，有一次总理问他，你们省的院校有多少，博士士、研究生、本科以及普及义务教育情况......。总理前身是北京某名牌大学的博导，知识渊博；相反的是，史魁是一个连正规大学门槛都未进的中学生，面对总理的提问，双手颤抖，当他正准备拿笔记本时，被总理狠狠地训斥：“你身为省长，连这个基本数字都答不来”……。纵观全国各省、直辖市、自治区正部级而言，无论是学历、经历、宏观管理或微观管理能力，以及人的潜在能量，史魁算得上倒数第一。

龙海生告诉柳鱼晓一件事，史魁当省长助理时，他的儿子是某军区的科长，有一次来市做钢材生意，把市里的物质局长郭军叫到所下榻的宾馆饭店，史魁的儿子顺手从包里拿出两条香烟，递给郭军说，这是我老爸给你的，请你收下，仍后就把某市一批钢材的明细单价表给他看，钢材每吨平均在3800多元，并说这批钢材积压多时，你们物资局是否想办法买下来。省领导的儿子既然发话，郭军当然照办。话又说回来，此事假如是他的亲戚或好友，郭军就不一定会答应，因为当时的钢材市场处于饱和状态，价格是每况愈下，收下这批上千万的钢材，就意味着巨额亏损。

不久以后，熟悉郭军的人，只知道他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他老家在我国算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县级市，在市政府某委担任了副主任，也就说，是由原来正县级领导，一下子变了副科级干部，他走以后，物资局负债累累，仅保留了卖电器设备的公司，这个在计划经济时期的产物，似乎在人们的脑海里几乎销声匿迹。

提起郭军，柳鱼晓并不陌生，他个儿不高，但人像很英俊，属于老三届，如果不是遇上“文革”，十有八九能考上大学，所以从军。在部队里，他二十几岁担任排长，后来转业到某厂党委政工处担任副处长、处长，该厂的党委副书记是时任市委龚书记的妻子，她很是欣赏郭军的才能，到家里经常在龚书记面前夸他。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柳鱼晓在担任卫兴瓷厂烧窑车间党支部书记时，郭军被市委任命为该厂厂长。柳鱼晓与郭军接触并不多，只是在一次晚上，厂部轮到郭军值班，来烧窑车间巡视时，正好碰到柳鱼晓也在车间值班，在交谈过程中，看得出，他对柳鱼晓的印象蛮好，他对柳鱼晓说，我26岁就是机枪排排长，你24岁就当了300多人的车间党支部书记，他虽然嘴里没说，意思是说，你比我过去强，了不起。

郭军来卫兴瓷厂之前，虽然是政工干部，但是，在中层干部会上做工作报告，不知道他底细的人，还以为他是很有年头的厂长，厂部工作安排得有条不紊，不过，他在厂里只待了几个月，而后就考上了电大“经济管理专业”，凭他扎实的文化功底，二年以后就顺利地拿到电大大专文凭。他电大一毕业，就被平调到市某委担任副主任，不到一年，先后被调到市府办公室任主任、物资局局长。后来有人传说，史魁当了省长后，又把郭军从老家调回到南湖省工作，好像担任了副厅级领导。

史魁不仅腐败透顶，而且领导能力非常糟糕，某市不到一年，同样的爆炸事故连续发生，死伤几十人。海上有位很出名的记者，他挺幽默，在一篇又一篇的报道过程中，冷嘲热讽地指出，“我们东方台已经是第二次前来采访，还是采访了这位省长，前一次是他，后一次还是他，爆炸事故类同，只不过死亡人数有所增加，第一次事故发生，我们可以理解这位省长，允许他闭门思过、举一反三、引以为戒；恰恰相反，他无动于衷、麻木不仁、草菅人命，没有关闭一家相关事故企业，招来一次又一次的爆炸事故，听到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地哭声”。

柳鱼晓回古镇市不久，他是铁了心的要下海，后经朋友介绍去了汕头市，起初，他在一个叫阿财的人家落脚，阿财家住汕头郊区下蓬镇，他承包了自家附近一条小马路，叫柳鱼晓帮他计工，顺便管理一下每天的进度，每月开1000元工资给他，吃住在阿财家。

汕头很早很早以前是一个渔村，每天三餐粥，对柳鱼晓来讲真的很不习惯，阿财的妻子厚道、善良，是潮汕地区贤妻良母型的，她把柳鱼晓当成丈夫的朋友，善解人意，几乎每周都要特意为他炒点米饭，时间长了，待习惯了，柳鱼晓才深深体会到渔村人“吃完虾蟹、喝碗粥”好鲜甜啊！

柳鱼晓在老家喝茶，一般都是用茶杯泡茶。而汕头人喝的茶，叫功夫茶，或品功夫茶。功夫茶，是潮汕地区很出名的风俗品茶之一，在潮汕本地，家家户户都有功夫茶具，每天必定要喝上几轮。功夫茶，并非一种茶叶或茶类的名字，而是一种泡茶的技法，因为这种泡茶的方式极为讲究，操作起来需要一定的功夫，此功夫，乃为沏泡的学问，品饮的功夫。工夫二字，要在水、火、冲工三者中求之。水、火都讲究一个活字，活水活火，是煮茶要诀。《茶经》说：“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其下”。古代那个时候还没有自来水，现在基本用自来水替代。功夫茶因浓度高著称，柳鱼晓初喝似嫌其苦，后来习惯则嫌其茶不够滋味。

由于阿财所接的马路工程只有一华里，工程不到一个月就很快结束。柳鱼晓即将面临何去何从，阿财劝他弄走私香烟或假烟到内地去卖，一条“红塔山”牌香烟进价只要20元，一件香烟弄得好的话，可以赚好几千元。风险就是，一旦在路上被查，全部没收，或包装不好，卖不出去。在两难的情况下，他想起了汕头的忠华。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整党期间，柳鱼晓结交了一位比他小几岁的忠华，他毕业于某省重点大学，他是学建筑设计，“八九”政治风波以后，他辞去了设计院工作，“下海”到汕头搞建筑设计。柳鱼晓到汕头某大学一基建处找到了分别多年的忠华，两人相见倍感亲切。中午他们在大学食堂就餐，结账时，他目睹忠华付了五张面额50元的钞票，柳鱼晓自言自语，这就是他在内地一个月工资，他来汕头之前，还仅仅只领了220元的工资，心想，他的工资在单位里算高一点的。

柳鱼晓与忠华在他乡相遇，是那种亲情与友谊的升华，晚间，他们在一张床上共枕，虽然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他们几乎整整一宿没睡，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柳鱼晓突然问他，你已三十好几的人，为什么还不成家，这几年怎么熬过来的。忠华笑了一笑地说，这个问题，在特区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实在难受的情况下，每次花上百八块钱，就能把装满罐子里的水放掉，不就解决暂时的饥饿了。不过，跟那些婊子做那事没有半点情调，如同畜生交配差不多，她把衣服一脱，两脚撒开，手里拿着苹果吃，稍微慢了一点，多看一眼她的秘密处，她就催你赶快一点，要不然耽误了她下一趟生意。如果在原先讲好的价格基础上加钱，她的态度就截然不同，随你怎么弄她，就怎么弄她，百依百顺，你要是把她整爽了，兴许下一次不要你的钱，或被她缠住。

处于单身的他，加上生理的需要，忠华常去“红绿灯”那个鬼地方，他还笑嘻嘻地说，女人的嘴巴口与下面的阴道口几乎相似。为了安全起见，他每逢做那事，一般都要戴上避孕套，所以，他从未得过什么性方面之类的病。通过一天一晚的接触，柳鱼晓觉得忠华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昔日印象中的那个戴副眼镜、长相文静、一瞧就是个有学问的年轻人，似乎消失地无影无终。

忠华曾经有个女朋友叫桃花，她在一家医院当护士，由于单位派去南非援外二年，所以，就把他们的婚事给耽搁了。桃花回国后，从外国带回的几大件家用电器，全部被娘家拿去。当时，忠华要与桃花结婚的话，至少要好几千元，如女方家的酒席钱、陪嫁钱、家具以及电视和洗衣机等。数千元的结婚钞票，他除非五年的工资一文不动，也就是不吃不喝，才能够积攒到这么多钱。忠华的双亲，尤其是父亲，整天喝酒，从来不考虑儿女的婚事，不要说拿几千，就是拿几百也拿不出来。说来说去，桃花娘家分明是嫌弃他家穷。

由于经济条件所限此，忠华与桃花的婚事一拖再拖。为了摆脱现有的经济状况，他俩曾一起去珠海、厦门、汕头等地应聘工作。忠华原设计院早两年就在汕头设了办事处，那里的同事们都比较熟，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汕头。

桃花并没有与他一起留在汕头，而是留在珠海。起初，忠华还是蒙在鼓里，总认为她之所以选择珠海，是因为珠海条件比汕头好，他后来才恍然大悟，并不是那档子事。事情的原委是，桃花一位玩得比较铁的姐妹，原来有一位男朋友，他们双双来到珠海挖金，男友各方面的条件都优于忠华，外界冠以他们男才女貌的美称。不知是什么原因，或是姐妹太现实了，突然间弃男友而去，跟一个外国人结了婚。桃花也许是受姐妹的委托，或许是把男朋友转让给她，这个秘密，只有桃花与姐妹知晓，旁人是无法猜到的。事情既然到了这种程度，忠华只能默默地承受爱情的苦涩，把数年培育的爱情树转嫁于他人。柳鱼晓曾假设，如果忠华与桃花历经磨难能够走到一起话，他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地对待情感生活。他分明在挑战，世界没有真正的爱情，什么地久天长、海誓山盟，全是美丽的谎言，简直就是见异思迁、朝秦暮楚。

几天来，柳鱼晓受到忠华热情地招待，柳鱼晓有点过意不去，想尽快带点香烟回去试一试销路。忠华告诉他，你既然来了，明天何不去人才市场看看，为了找工作，有的人还特意从外地赶来参加人才市场应聘会呢。经他这么一提醒，柳鱼晓觉得有道理。

第二天上午，柳鱼晓来到汕头市劳动局人才市场。招聘会场并不像广州那么大，由于人多，会场又不大的原因，里面显得特别拥挤。柳鱼晓走了一圈，来到一家外企“华富精密铸造有限公司”招聘现场，该公司一位40多岁的人接待了他，看完柳鱼晓的资料，又时不时的瞧瞧他，弄的柳鱼晓有点脸发热，心着慌，等他还没回过神来，对方告诉他，我们公司在达豪，距离市区有十几公里，这两天你就可以去上班。柳鱼晓还生怕听错，就拐弯抹角的问，去公司该怎么走，对方一一作了详细解答。来汕头第一次找工作，就这么顺顺利利，真让他始料不及。

第三天，柳鱼晓并没有急于去报到，他想先回家一趟，其一，告诉家人在汕头已经找到工作；其二，阿财已经给他卖好了一件“红塔山”香烟。所以，他怀着试试看的想法，给被应聘的公司打电话，就是能不能推迟几天报到，哪晓得对方又很爽快的答应。

一般正常的回家，去漳州乘火车最为理想，因为要带一件香烟回家，而火车站只允许带十条以下香烟，要是查出一件香烟的话，就会全部被没收，甚至还要罚款。阿财劝他说，去你们省的班车司机，我大部分都认识，我带香烟到内地去，经常坐他们的车，没有一次被查处，所以说，你只有坐汽车，才相对安全。最终，柳鱼晓还是选择了坐汽车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柳鱼晓坐在车上，屁股如坐针毯。此时此刻，他的脑子特别乱，要是在计划经济的年代，他堂堂一个大中型企业副厂级国家干部，又是党员，又有大专学历，如今贩起香烟来，而且有违法行为，真令人啼笑皆非，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一旦联想起昔日的辉煌，顿感无比的惭愧，有一种寄人篱下的心酸。

一路上，他每时每刻不在提心吊胆，汽车只要一停，就如同要他命似的。一天一晚，他没有合过一次眼，心惊肉跳得就折腾了他两次。第一次，汽车在福建某市郊外被好几个穿制服的拦下，他们开始在车顶棚上检查，正当他庆幸香烟放在车里面的走道上时，突然间上来一位穿制服的人，不过只是站在那里瞧了一瞧，仍后就下了车。其实，柳鱼晓早就有思想准备，即便是被查到，就装着不是自己的香烟，让他们没收，自认倒霉而已。第二次，已经是凌晨二点，客车后面传来警车鸣笛，当那急促、尖锐的警车声音越来越接近客车时，柳鱼晓恨不得把那件该死的香烟往窗外扔去，客车又一次被挡下来，车停下来以后，才知道是一场误会，因为此地发生一起人命案，公安部门在当地一带设卡堵截，对所有通往车辆进行全面检查，当司机路过前面的关卡时，因为是晚上，看不清路边有停车的标志，公安人员又是在屋子里面，所以，客车一直往前开，没有停下来接受检查，车子停后，公安人员上车检查了每个人的身份证，其中有一人没有身份证，被公安人员带下车。虽说一件香烟完好无损的带回了家，但是，这一路过程，对他来讲是终生难忘，概括起来，柳鱼晓由计划时期的国企干部，在经济体制改革以后，第一次尝试了市场经济下谋生的艰辛。

柳鱼晓回到家里后，仅待了一天，第二天就坐火车赶回汕头，一到汕头，他就直奔华富精密铸造有限公司，该公司老总接待了他，并问柳鱼晓，你在内地当厂长，为什么还要出来打工呢？虽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这话，但是，他猜得出来老总话中的含义。面对老总的提问，柳鱼晓很直率地回答：“我算得了什么，咱们市政府秘书长都“下海”去福建某外企打工，话又说回来，我女儿过两年就要高中毕业，到时考取了大学，靠单位现有的200多元工资，是没有办法供她上大学”。老总对于他的到来，似乎很感兴趣，两人谈话非常融洽，老总紧接着他的话题说：“这没有问题，要考就考重点大学，因为重点大学师资力量，以及条件设施都比一般的大学强，他的意思是，你只要在这里安心工作，女儿读大学的费用是没有问题的”。随后，老总派人叫来了一位年轻的台湾师傅，并对柳鱼晓说，他是研磨课的师傅，你去研磨课当主管，最后嘱咐柳鱼晓，我只要你一天研磨出一个精品，能够教会新来员工研磨的手法，以及研磨先后程序就行。

该公司董事长姓刘，香港人，祖籍在潮汕，据传说，他们家原先的资本积累，是靠炒股或做不正当的生意起家的，发了以后才做正规生意，并在香港和美国都有公司。大陆改革开放以后，他像许多爱国华侨一样，前来大陆投资或捐款，为家乡建设出一份力。来汕头之前，他已经在四川开了一家很大的公司，他大哥在汕头投资数亿元，做房地产生意，而且运作得很好，或许是受大哥的影响，他才来汕头投资的。还有地说，他起初想捐500万元给朝阳老家，后来，政府有人建议还不如在老家办公司，最后，他决定注册2000万美元，办起了现在的华富精密铸造有限公司。

该公司聘请的老总有60岁，他在台湾从事铸造业有四十余年，他们一家人已入美国籍，他在美国的一位亲戚认识董事长，听说董事长要在大陆筹建精密铸造企业，就极力推荐老总来大陆帮董事长管理企业。他从台湾带了两位师傅，因为他们的护照，每到三个月要鉴证一次，所以，每季要回台湾探亲一次。董事长有时一个月，或老总去台湾探亲就来公司呆几天。柳鱼晓到公司不久，董事长一来公司，老总就把他推荐给董事长，有一天中午下班，柳鱼晓打完卡正准备回寝室，老总把他叫住，“柳鱼晓过来，而后，向他介绍身边的人，这就是我们的董事长，他的意思是，你和董事长谈一谈吧，仍后就走开了”。

听说，董事长是40好几的人，至今还是单身，可能是基因的原因，头发特别稀少，戴一副眼镜，脚穿皮鞋不穿袜，普通的穿着，显得大随便，看上去至少有50几岁，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是一位乡村的民办教师，谁都猜不出眼前的他，是一位拥有n亿的富豪。事先老总已经向他介绍了柳鱼晓的基本情况，董事长温和地对柳鱼晓说：“我们在香港和美国的员工子女也有读大学的，你尽管安心在这里工作”。董事长的意思很明显，暗示将来的工资待遇很高，柳鱼晓听后，仿佛吃了蜜糖似的。

柳鱼晓将近二十年没有做过工人，也就是说，以前从事陶瓷，接触泥巴最多，如今搞精密铸造，就要从头学习或摸索铸造业，虽说企业管理在企业是通用的，如果你对企业所生产的工艺流程或专业理论都是陌生的话，谈何管理，纯属门外汉。为了培养柳鱼晓，公司老总特意把他安排在台湾师傅那里学研磨，他也必须放下架子，从头学，从头做。柳鱼晓经过十几天的勤学苦练，基本掌握了研磨的操作，一天下来也能研磨出几个正品，可以做新来员工的启蒙老师，在短暂地学习过程中，他也遇到曾想不到的心酸。台湾师傅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仅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研磨技术在该企业当能是最好的，他或许是受台湾的教育影响，他对徒弟有时特别的严，不同于国有企业里那种充满人情味的师徒关系，在台湾师傅眼里，那叫严师出高徒；而在国有企业里，他粗鲁、简单的工作方法会受到指责。

柳鱼晓是三十好几的人，学手艺有时笨拙，不灵巧是难免得，台湾师傅就不管你是谁，好不留情面的谴责，用手指着他，骂他是笨蛋，还不如乡下来的员工等。过去的工作中，柳鱼晓只是批评他人，如今不仅是受人批评，而且挨一个小伙子的骂，他此时此刻，感到从未有过的悲哀，要是年轻时学到一技之长，哪能受这分窝囊罪，悔恨自己年轻时官瘾太重。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柳鱼晓还处于耿耿于怀的气头上，在吃晚饭时，台湾师傅碰碰他，暗示他不要吃饱，硬要把他拉到餐馆吃夜宵，以赔不是。每逢发工资，柳鱼晓都要去邮局汇款回家，有时，台湾师傅陪他一块去，当填写1000元时，他就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错！错！一边从口袋里掏出1000元，写！写2000元吧，就当是我给你家人的。这个小伙子，还动真格的把柳鱼晓老大哥当成徒弟了。

柳鱼晓长期从事国有企业管理，有一件事，柳鱼晓还记忆犹新，厂里生产的一套6件头陶瓷咖啡具，卖到发达国家中低档市场的价格，每套只能卖30元人民币，而台湾、韩国、日本等国生产的6件头陶瓷咖啡具，每套能够买到60美元，据那些出国考察回来的人介绍，就我们国内的陶瓷产品，在世界最发达的国家，产品根本摆不上超市的架子，大部分只能摆地摊而已。

当时，柳鱼晓不得其解，来到外企后，似乎才悟道其真谛。过去国有企业的产品为什么难于打进国际市场，原因很简单，管理松散，机构臃肿，人浮于事，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存在大多对立情绪，生产场所环境简直就是“脏、乱、差”，生产者抢工图快、粗制滥造，淡化了质量与企业共生存的理念，企业效益的好坏，几乎跟自己无关，到月工资照领，概括起来，就是缺乏危机感。

柳鱼晓来到外企后，老总很想改造这位国有企业的干部，对他特别严格，想他脱胎换骨，真正变成本企业理想的管理者。柳鱼晓一般下班之前，都要扫地，由于拿扫把的姿势不对，老总走过来就教他怎样拿扫把，并且做示范，如何才能把地扫干净。有一次，柳鱼晓到老总办公室去汇报工作，他见老总对面的副总位子是空的，就不假思索，像以前在单位一样，习惯性的随便坐下，屁股还没有落座，老总即刻拉起长脸，很生气地说：“你现在还不是副总，那位子不是你坐的，要说就站着说”。柳鱼晓被老总莫名其妙地训一顿，他第一感觉，是羞愧、脸红、颤抖、触电集一身。

柳鱼晓从下乡到工厂，一直都用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在下放知青里，或当工人，几乎都是劳模和先进工作者，在从事管理工作期间，每天起早贪黑的工作十几个小时，除了吃饭和睡觉，一心一意地扑在工作上，得到领导的认可或赞扬，面对现在的环境，他不仅尴尬，而且非常失落。

有一天晚上9点多钟，台湾师傅请客，吃了夜宵，唱完卡拉OK后回公司，进出公司大门，一般都要签字，柳鱼晓由于喝了啤酒缘故，再加上一行好几个人都挤在门卫那里签字，所以，他不经意地就直接回宿舍，进公司大门没有签名，他心想，门卫看到他进来，以为门卫会帮他签名，哪晓得第二天一早，老总就在黑板上公布了他昨晚进门没签字的名单，并罚款200元。这此罚款，对于柳鱼晓来说，纯属低级错误，或阴沟里翻船，或是存有国有企业的管理人员，不是错误的错误理念，他自认为自己现在是主管，将来说不定还要当副总，所以，把自己凌驾于管理制度之上，这也许是国有企业管理者的陋习，或悲哀吧。

在外企，自以为是的柳鱼晓，每当他主动地做一件时，哪怕是一件小事，都会遭到老总的大发雷霆，柳鱼晓还记得有一次夏天，车间墙壁上有两台鼓风机，中间吊的一台，由于天天用着，突然间电器坏了，仓库又没有现成的电器，一是拌和又买不来，他没有通过任何人，就自作聪明的把墙壁一台未用的风扇折下来，替换了那台坏的，老总事后得知，把他叫到办公室，狠狠地训了一顿，“设计好好的东西，你凭什么要动它，今天你动风扇，明天恐怕你要移研磨机床设备，整个安排好的固定设备，就会被你搞乱套”。事后，柳鱼晓也觉得老总批评的对，人家外企，对设备的管理就是严格。老总的祖籍在山东，一口流利的国语，他大概是儿时离靠大陆去了台湾。

台湾，是亚洲最发达的四条龙之一，曾经被日本统治将近50年，企业管理充分体现了“武士道”精神，何谓“武士道”精神，即，对自己的良心要负起《耻》的责任；日本人生活非常克己，武士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性命随时可以化为鸿毛。在军国主义眼里就是绝对服从，其实“武士道”精神，也体现下级对上级的错误，以切腹或自杀的方式，促使上级对自己的错误有所醒悟。

外企的管理制度非常严格，柳鱼晓也是平生第一次亲身体验，一天上午和下午下来，上下班打四次卡，厂房几乎看不到卫生死角，地面水泥清晰可见，机械设备呈现油漆色，有烟瘾的员工，只有借故上厕所，抽上一根烟，过过瘾而已；厂房只有机器的隆隆声，员工个个都在各自的岗位忙碌着。只有到了下班，或星期天的时候，员工才能真正得到放松。

该公司的员工基本上是内地来的，对大海特别感兴趣，每当吃完晚饭后，三个一伙，四个一群的结伴去海边游泳，有的干脆不吃完饭，一下班就直接去海边，一边游泳，一边抓海螺，夜幕降临时，才肯离去。他们把抓来的海螺放到公司外面附近的小吃部加工，再去宿舍淋浴，把海水带给身上的盐水冲洗干净，仍后回到小吃部，弥补迟来的晚餐。

公司有位年轻的会计女主管，比柳鱼晓差不多小十岁，她的学历，以及长相在公司里算是数一数二，但她有点胖，所以大家跟她起了一个外号“胖妞”。

胖妞比柳鱼晓早到公司一年有余，柳鱼晓到公司数月后，一天中午下班，看见胖妞独自一人站在一旁看信，眼睛红红的，看得出，她曾擦过眼泪，柳鱼晓出于同情地走到她身边，以老大哥关心小妹的口气说，你怎么哭了！在他不断地安慰下，胖妞一五一十的把前后经过告诉了他，她在大学里谈了一个比她大一年级的男朋友，毕业后，男朋友在广州一家公司做白领，他们先后谈了二三年，此次来信要跟她分手。听完胖妞讲述，柳鱼晓对她说，这有什么值得难过的，既然他提出分手，这说明你们之间没有缘分，婚姻是相互之间情愿的事，或许你将来找到比他更强的呢，苏东坡的《蝶恋花》诗里怎么说来着“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任何一个人，总不能在一果树上吊死。

柳鱼晓来汕头后，除了有急事给家里打电话外，几乎每月要与妻子通信，以表示对妻子的思念，他在信中告诉妻子，我出来就是想有朝一日让你和女儿过上好日子，我们长时间　虽然不能见面，只要我们心里彼此有对方。其实，他对妻子表忠贞，意思就是要妻子对得起他，同时引用唐朝诗人李商隐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他对公司的异性没有半点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