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真的 - 城市小说 - 小说

(一）

一天，我去幼儿园接四岁的小儿子毛毛回家。

“妈妈，我爸爸呢？” 毛毛突然直视着我问。

“你爸爸在外地，乖乖，回头我会带你去看他” 看着儿子那可怜相，我安慰道。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呢？” 毛毛几乎是在喊。

“怎么了？宝贝儿” 我心疼地抱起儿子。

“哇。。。。。。”毛毛大哭，“小朋友都笑我没有爸爸，说爸爸不要我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哽咽着，抱着儿子回家。

一进家门，毛毛就奔向正在写作业的哥哥强强。“哥哥，爸爸呢，你能告诉爸爸在哪儿呢？”

“啊哈，因为你不乖，所以爸爸就不来看你”强强笑嘻嘻的逗他乐。

“不，不，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毛毛大哭起来。

“哥哥，求你告诉爸爸，我不会惹他生气的。求求他，快点回家看看我吧” 毛毛一边抹着那满脸的泪水，一边拉着哥哥的手求情。

强强看着毛毛可怜的样子，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我走过来把毛毛拥进怀里，“乖，哪天妈妈有时间带你去找你爸爸。”

“明天就去吧，妈妈，我不想去学校了，我再也不想去学校了，小朋友总是讥笑我，没有爸爸，我受不了了” 毛毛搂着我的脖子，在我怀里哭鼻子。

“宝贝儿，明天不行，他住在很远的地方，我们要坐飞机的。但是，我保证，我一定会带你去看他的”，我紧紧地搂着哭得浑身颤抖的毛毛，喃喃地说。

房子里很静，除了毛毛的抽泣，强强早就躲到一边去了。

（二）

为了兑现我的诺言，我和强强带着毛毛一起回国内探亲。

家，那原来的家，除了尘土覆盖，所有的家具摆设，还象五年前的那个样子，纹丝不动。房子里很冷。我不禁浑身一阵哆嗦，似乎感觉我怀里的毛毛也打了一个寒颤。

“这就是爸爸住的地方吗？爸爸在哪儿呢？” 毛毛扑闪着大眼晴，歪着头问。

“乖，他不住在这儿的，明天我带你去看他” 我捧着儿子的脸很诚恳地保证。

那天夜里，乘飞机的疲惫，加上时差的原因，我累极了。把毛毛安顿好，我就迷迷糊糊地和衣躺下了。忽然我看见一个人影走到我跟前说，“现在天还很冷，你去买一件新毛衣了，不要再这样节约了，还穿我的那件旧的了。你现在过去看看我们的大儿子强强，看他在干什么吧” 话音一落，那个人影就不见了。

我随手套了身边那件他的毛衣，进了强强的房间。

“你怎么不睡觉啊” 强强看见我进来，神色有点紧张。

“你在网上看什么啊？” 我没有理会强强那下意识的阻拦，径直走上前翻开手提电脑的面挡，一眼就看到了那赤身裸体正忙活的一群男女。

“你。。。。。。”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 强强有点结巴。

“嗯，睡吧，我想你很累了，明天我们要去看你父亲” 看到强强的恐慌，我瞬间感到一阵揪心的痛。

回到床上，那丝倦意已经没了。黑暗中，我仰视着头顶上的那块天花板，似乎看见了我自己那张憔悴的脸，还有小儿子那句“那不是真的”，一直在脑海边回响。

“那不是真的” 那天自己说的仅有的一句话就是 “那不是真的”。

人生就像是一场梦，听起来有点矫情，但也许就是最准确的表达。我和曹刚结婚很多年了，但是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生活就是这样，我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奔跑，很少携手一起慢慢地在路上观光，那怕是一起品一品那路途上奔波的滋味。

记得那年我回国探亲的第一天，满怀激情地向往着那夫妻重逢胜似新婚的感觉。然而，一踏进家门，我就感觉到一种异样感。那蓝天上空飞翔的梦，那汹汹燃起的热情，刹那间就跌入了冰洞。

“喂，那位啊？”曹刚在洗手间，我接了电话。然而对方听见我的声音就挂断了。女人，毕竟是女人，女人对于女人，天生就有一种很敏感的嗅觉。

曹刚似乎不知道有人来电，他什么也没有说。儿子强强去夏令营了，晚上就我们两口子出去吃饭，他说要为我接风洗尘。他看上去很高兴，作为女人我感觉他其实心不在焉。夜里那床上事也感觉那样勉强，他并没有支撑多久就完事了。当他背对着我鼾声四起时，我泪湿枕巾。如果说我不想男人，那只能是一种自欺。多少次梦里相融，每一次都是他曹刚的身影。真的不敢越轨，即使是一种潜意识的背叛，我都不允许自己这样做。不知是自己性格上的残缺还是作为女人的可悲。

第二天一大早，曹刚起的很早，说“今天公司很忙，我要提前去，晚上可能晚点回来。正好你在家好好休息，倒一倒时差。等我忙完这点事，我就带你出去度假，好好享受夫妻团圆”。

他离开后，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就开始睡觉。昏昏沉沉地，我正准备进入梦乡，电话就响了。“喂，那位啊” 对方没有说话，等了很久，仍然没有任何声音，我就挂了。我还没有走到床边，电话又响了。“请问你是那位啊”我很认真很真诚地问。好久，没有回应，对方先挂了。如此反反复复，我已经没有一点睡意了。我想拆下电话，又担心父母会打电话过来。

最后，我索性就坐在话机边，响了就接，静待对方的反应。“我已经怀孕7个月了，孩子是你丈夫的” 对方终于说话，就像晴天劈雷。

“不，那不是真的。我家曹刚不会做那事的”我义正严词。

是的，那不是真的。我和他天隔一方，一年才见两次面。不管是真是假，曹刚从来没有承认。

（三）

我带着两个儿子穿过城市的繁华，来到了郊外。

“妈妈，爸爸在哪儿呢，这儿怎么都是石头呢” 毛毛好奇地问。

“你爸爸就住在这里，乖” 我温和地说。

“这不是真的，你骗人，我爸爸怎么能住在这里呢”

“他在哪儿？”

“他就住在地底下”

“是谁把他埋在地下了，说，你们这些坏蛋，说。。。。。。” 毛毛突然愤怒地喊。

“是的，宝贝儿，他就住在这里。他会永远住在这里。他没有见过你，但是我知道他很爱你” 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我要见他，我要我爸爸”

墓场阴森森地，四处回荡着毛毛的呼喊，“那不是真的，我要见爸爸”。

我带着儿子们往回走。五年来，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带孩子们来见那个阴曹地府里的那个男人。如果真的能够重新走一回，我不想再怨恨他，甚至我会替他死去，为了能够让我的儿子生下来有个父亲。

“那不是真的”，记得曹刚出事那天，那是我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两地分居，然而作为女人，我有个家，我很知足。结婚10周年纪念日，他没有打电话。我赌气不理他。一周没有通话联系，满脑子都是他和那些女人们的事。平日里，为了不伤害自己，我尽量不去想。那天晚上我梦见了他，高大潇洒的他正从树林里喊着我的名字走出来。那一瞬间我不再恨他了，似乎往事已经离我很远很远。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他，然而一整天都没有人接，到最后就是无法打通了。一种恐慌顿时涌上心头，我发疯了似的，打电话找家里人。

母亲说，“妞，没事的，他在医院，但是别担心。。。。。。”

“在医院怎么会没事，倒底怎么啦”

“孩子，你身孕要紧，别动了胎气” 母亲仍然苦口婆心地说。

“倒底怎么了？”我大哭起来。

“其实，你的预产期就要到了，现在孩子是关键”

“快说，倒底怎么啦” 我扯起嗓子大吼。

“嗯，这样吧，如果你能回来，就回来看一下吧，不过，放心，孩子，天塌不下来的”

那时我的护照正在移民局续签，我抗着大肚子，哭啼啼地要回了护照，乘坐最早最快的航班飞回。

“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我喊道。我见到他时，他已经在太平间停尸房了。

“倒底怎么回事？” 我哭叫道。

“他出了车祸”

“为什么？就他一个人吗？”

“还有一位大学里的女学生”

“他要干什么？”我在追问。没有人回答。

“大哥他送那个女孩回家。我们现在要对她家里进行赔赏” 他弟弟在一边嘟囔道。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罪孽的男人离开人世了，还拉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作陪。

当天夜里，我找到曹刚的手机，冲了电，一下子蹦出了很多信息。

“你这没有心肺的男人，有了那个小狐狸，就不管我和孩子了”

“真希望你下地狱。。。。。。”

“再不回话，我就掐死你儿子。。。。。。”

。。。。。。

“不，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 为什么他人走了，我还要为他还他的孽债” 。事实是，除了她这个孤苦伶仃的女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可怜的女人，带着他曹刚的一个男孩哭悽悽地度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像我的小儿子毛毛一样，一遍一遍地重复那句话，“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