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课长的早会

 

 

    老板开的是每周例会，各部门的头儿要开早会。

    我们的课长姓卢，一张脸特长，严肃的时候真像鹿脸。

    星期一，早上。

    卢课长抬腕看看时间7:55。

    卢课长喊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

    “从第一排开始报数!”卢课长下令。

    “1、2、3…”一个数字接着一个数字喊出来。

    “今天还是有人迟到，昨天再三强调，开早会是不能迟到的，我今天倒要看看是谁长了一颗豹子胆，无视纪律，对这种没有纪律观念的人最好的办法是两个山字重叠：出，让他打包走人。现在是个什么时代？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一大把。我站在厂门口，只要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却要带进来一大把民工。现在的民工，就像路边的小草，要多少就有多少。”

    小胖站在我旁边，低声嘀咕着：“狗日的驴课长，他奶奶的，吹牛皮不怕犯死罪，说他妈的外国话，拉的是中国屎。他不当课长，你三娃肯定比他强。”

    老子使劲拉了一下小胖的衣服，提醒他闭嘴。

    卢课长生气的时候那张脸变得更长，跟长颈鹿不分伯仲，名副其实鹿课长。

    卢课长扫视了一下开早会的下属们，发现有人交头接耳，他又不高兴了：“我发现人群中总有一些不好的现象，我在前面开会，有人在人群中开会，请口才好的同志出列，站到我这儿来讲。”

    老子用脚狠狠踩了一下小胖的脚，我无声地告诉他，刚才放狗屁的时候，被卢课长扫描到了。卢课长那双鹰眼挺牛的，在黑漆漆的夜晚都能逮住老鼠。老子不止一次地警告过死胖子，在老卢面前规矩点，他妈的吃不了兜着走划不来，说不定兜着一坨热糍粑就吃大亏了。死胖子这个王八蛋总是大大咧咧习惯了，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毛病又多，又不去改。看样子，刚才肯定是在暗指死胖子这个混球。这年头，把饭碗踢飞了就是大事，我几次跟小胖讲大道理，他都傻乎乎地憨笑，搞得老子都没心情继续教育他了。

    卢课长停止了讲话，他把目光停留在死胖子和我身上，会场一下子安静了。

    卢课长：“同事们，早上好!”

    下属们：“领导好!”

    一片掌声。老子和死胖子假装鼓掌，做个样子而已，手掌拍痛了划不来，毕竟是自己的手。

    卢课长：“我们的口号是…”

    下属们：“为顾客制造最好的产品，为公司创造最大的价值。”

    一片掌声响起。老子和死胖子还是假装鼓掌。

    卢课长：“同事们，公司要发展，离不开我们每一个人的共同努力。公司为你们提供了一个发展平台，你们应该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回报公司。今天，大家之所以能在公司上班，是你们太幸运了，厂门外还有多少双期待的眼神等待着要进厂，希望大家珍惜机会，好好工作。”

    卢课长接着道：“我们每一个人跟公司是什么关系？打个比方：锅与碗的关系，假如锅里没有饭了，碗里还有吗？”

    卢课长扫视了一下人群：“你们是幸运的，进了工厂；厂门外还有多少民工在期待着想进厂，我希望大家在工作上一定要努力。”

    卢课长：“从明天开始，上洗手间要去线长那里领取离岗证，否则一次罚款二十元。”

    卢课长进一步解释：“公司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有些员工不自觉。上厕所明明是一个人的事，可总有几个人在旁边助阵。那里不去，偏偏喜欢聚在厕所里，那地方本来是苍蝇聚集的场所，我就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去跟苍蝇抢道呢？说白了，这是一种偷懒行为。我们不强行规定每个人上厕所需要多长时间，但是，我们可以通过领取离岗证的方式避免三五几个人聚在厕所里闲聊。”

    死胖子一听又不高兴了，低声嘀咕着：“管天管地，难道还要管人放屁？去厕所里呆几分钟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脑袋进水了。”

    我耳朵听得很清楚，可我却装着没听见，两眼死死盯着卢课长，不让他怀疑我跟胖子在捣乱，我觉得自己比小胖聪明就在这些地方。小胖总是悟不出这点道理，这鸟人一辈子就是吃亏的命。

    卢课长：“总是听到一些员工抱怨：工资低了，住宿不好，伙食也差。公司是有不足的地方，但会逐步改进。但总有一些人喜欢嚼舌根，败坏公司的声誉。我希望这种现象以后要纠正，对于那些顽固分子，我只有一个办法：大口包小口，一个字‘回’，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要学会自我检讨，每天的工作是不是做到领导都满意了？每个人都努力了，公司就有希望了，大家提出的要求就更容易实现。”

    我背后的一个男同事也低声嘀咕：“卢课长他妈的就像老板的儿子一样，处处为老板考虑，从来不为我们考虑。工资低，住宿差，伙食不好都是事实嘛，谁嚼舌根了？王八蛋说话不要脸。”

    小胖一听就忍不住在笑，老子又用脚踩小胖的脚背，提醒他注意点，别把老卢惹火了，到时候有好戏看就麻烦了。

    卢课长：“你们没进工厂之前，还是从农村来的放牛娃，或者是村姑。现在呢？是正儿八经的工人!你们更多的是自豪而不是抱怨。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成为斗牛士，不怕苦不怕累，多挣点钱寄回家给父母买点补品，或者买些肥料来年有个好收成，岂不是更好？”

    卢课长：“公司里总有一些歪风邪气刹不住，在我看来，刹不住也要刹住。比如打卡，中午十二点正才可以离开岗位，可是有些人呢，总要提前几分钟跑到打卡机旁死等，想在最前面打卡的目的是什么呢？你们也瞒不住我，那就是打完卡向食堂发起冲锋，就像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抢占高地一样。我就不明白了，吃饭这么积极，工作却半死不活的，公司招聘的是会干活的工人，而不是只会吃饭的饭桶。我这些话虽然有些难听，但不说又不舒服。我曾听说，有人还调侃一句：吃饭不积极，必定有问题。这是哪来的歪理邪说？”

    卢课长此言一出，所有的同事都笑了。同事们笑了，老卢脸上像久违的太阳终于有了点阳光，他误以为自己的那句话说得是多么的有水平。电灯点火其实不燃，大家笑的是这句话本身是一句真理，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证明了这句话是对的，所以没人反对，卢课长除外。

    吃饭不积极，必定有问题，这是我们男人的口头禅。我认为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卢课长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前天，我去车间检查工作，有的员工不知道是吃饱了给撑的，还是咋回事，好端端的包装箱本来很整洁美观，可是有些人就是手痒，在包装箱的侧唛留有一行小字：吃饭不积极，必定有问题。我看写这几个字的人脑壳才有问题，我希望各位线长严查此人，绝不姑息。”

    卢课长脸色开始变得更加严肃起来，他吼道：“我希望大家把不好的习惯给我收起来，认认真真去工作，谁要是挑战公司的制度，那么，他的薪水只有充公了。态度不端正，工作又怎么能做好？今天我的话讲得重了些，我希望大家遵守纪律，努力工作。”

    卢课长的双眼像鹰一样扫视着人群：“总结这一周来我发现的不良现象，很让人痛心。前天，第四组有两位员工的行为着实让人高兴不起来。线长请假不在现场，本来你们应该更自觉点，无需在别人的监督下工作。可是呢，恰恰相反，有位男员工在岗位上打瞌睡，头不时抬一下，又点一下，像公鸡在啄米一样，不知道是在梦中求神还是在拜佛呢？”

    卢课长说完，又模拟了几遍那位员工打瞌睡的状态，以警示大家引以为戒。人群中还是爆发了一阵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