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卖部断货了

    下班时，公布栏围了不少员工，我猜想厂里可能又发布了什么重大消息。比如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炖了莱温斯基(鸡)喝了一碗营养丰富的养生鸡汤，差点掉了乌纱帽等。还比如一些国际新闻，苦不苦，看萨达姆；顺不顺，看克林顿。我就喜欢这种国际范儿的头条新闻。我一想，山姆大叔要弄死萨达姆，他东躲西藏，你说苦不苦？克林顿忍不住喝了瘟鸡汤，差点被弹劾，克林顿到底顺不顺？话说回来，管我鸟事。看着公布栏围满了人，我也赶紧跑过去看热闹。

    我挤进人群，仔细看着公布栏上的通知：各位同事，食堂决定，从下周开始，增加三个菜由大家自行选择加餐，蒸肉、滑肉、番茄炒鸡蛋，每个菜单价4元，提前一天拿着厂牌到食堂登记，未登记的，没有加餐的机会，特此通知。

    大家议论纷纷，猜测老板开始发慈悲了，终于在伙食方面为大家考虑了，只不过菜价太贵，大家又有些舍不得吃。

    不管怎么说，去食堂登记的人还是有，工厂平时都是以素菜为主，尤其男人受不了这种清汤寡水的伙食，只适合寺庙里僧人的胃口。男同事常常喊肚子饿，都说平时肚子里没油水，肠胃都快生锈了。

    尤其小胖子这个混球的对食堂伙食意见大得很，一副要跳到天上去的样子，破口大骂：“他妈的，顿顿清汤寡水，老子肚子里的锈刮出来都可以熬一锅汤了，这样吃下去，整个人都要萎缩了。”

    何二狗对小胖说：“这样才好，你才有机会减肥，你娃娃再不减肥，就成了小日本的相扑了。”

    男同事加餐都喜欢蒸肉和滑肉，女同胞大都偏爱番茄炒鸡蛋。不过也有例外，那些妇女同志跟没结婚的女孩不一样，不太需要身材苗条不苗条，也跟男人一样的重口味，油腻腻的蒸肉和滑肉是她们的最爱，反正过不了几年都要升级当奶奶了，也没把身材当回事，毕竟肚子里还是要加点“润滑油”才行。

    刚开始，加餐的三个菜都还说得过去，每周加餐两次。可是后来渐渐就不行了，味道还算一般般，就是数量上猛减了不少。大伙又开始搞不明白，食堂为什么变脸这么快，又来损招了。

    后来得到可靠消息人士（小卖部黄老头）透露：食堂加餐一事不是公司行为，而是私人行为，既张老头李老太为了赚取外快自己搞的。消息一经传出，大家还是搞明白了。中国人民是最团结的民族，大家一条心，宁愿去小卖部黄老头那里消费，绝不再去食堂登记加餐。食堂那边，加餐一事刚刚燃起希望之火就被浇灭了。大家团结一心，终于粉碎了张老头李老太的阴谋。

    事后黄老头告诉我们，张老头李老太说服了老板，才搞加餐这事的。厂里伙食不好，搞加餐也是对的，厂里得名，张老头李老太获利，反正有裙带关系什么都好商量。

    张老头李老太见黄老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捞了不少钱，肯定眼红，才想出了这一招。有场地，有家当，当然非常方便，这些食堂都有。但这两个老家伙没想到他们的发财梦死得这么快。他也许忘了，他们这对老夫妻是大家的眼中钉，谁会去捧场？这两个老东西仗着有老板这个后台，菜钱克扣得厉害，拼命往自己的口袋里塞，。有几次小胖子都想对食堂里的张老头给点颜色他看看，都是我和二狗阻止了。二狗对小胖说：“冲动是魔鬼，人家张老头朽木一根，一碰就粉粹，到时候贴上一副棺材划不来。”

    还有一个原因，黄老头绝不希望张老头用加餐这一招抢了他的生意，走漏风声实为故意而为之。

    有一段时间，工厂生意着实有些差，经常隔三差五地放假，大家整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犯了错，趁此机会被扫地出门。

    生意不好，黄老头的小卖部也受到了影响，正所谓东门失火殃及鱼池。大家都把口袋里的现金捂得死死的，凡是吃的东西和一些日常用品诸如洗衣粉、牙膏牙刷等，都开始赊账了。

    黄老头成天都是戴着他的老花镜在本本上记账，很少有现金经过他的手，买菜的钱都掏积蓄了。黄老头表情复杂地说：“这段时间口袋里没现钱买菜都成困难了，我也不好意思跟老板借去。你看这本本上密密麻麻的流水账，都好几千块钱了。”说完黄老头把记账本递给我们看。

    厂里生意不好，我们也很害怕丢了饭碗，那段时间我们又开始谈论自己的出路问题了，找工作还是比较难的。我们是第一批下水试深浅的鸭子，离开土地，到城市里自谋生路，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水深水浅，最大的愿望是先找到一份工作稳定下来，其次再说。

    不光是我们在外面自己担心找不到工作，更有老家的两个老年人在牵挂着我们。我们虽然青春年少，身上还有那么一点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性，毕竟找不到工作没饭碗是要饿肚子的。

    那段时间，女同事逛街的明显少了，男同志也老实起来了，宿舍赌钱的现象突然消失了，倒是一帮人坐在床上讨论起工厂的命运，确切的说也是在讨论我们自己的未来。

    我们更担心的是，小卖部黄老头如果不赊账，麻烦更大了。其实黄老头也进退两难，他早已猜出大家的心思，把现钱留在口袋里，该赊账就赊账，以防万一。洗衣粉、牙膏牙刷、面巾纸、方便面、面包等，在黄老头的小卖部货架上越来越少了，有些基本断货了，我们的担忧还是来了。

    可爱的小老头面露难色地指着羞涩的货架对我们说：“小兄弟，我也是没办法，手头没现金了，厂里出现了这种状况，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跟老板借钱，大家要原谅原谅喔。”

    不管黄老头说的是真是假，毕竟他还是个善良可爱的小老头，账本本上密密麻麻的欠账证明，他也有些担忧。工人没钱，就是老板没钱，老板没钱这些欠账也不好扣掉，干脆暂时不进货，就没账欠了，也省得得罪工人。

    黄老头的小卖部断了货，如同鱼池里没了水。厂里生意不好，大家把现金放在口袋里捂得死死的，个个都装逼喊穷，都去黄老头儿那里赊账，可爱的黄老头儿一脸的复杂表情。同事们口袋里那些被捂热的钞票就像鸡蛋要孵出小鸡仔了，也要去黄老头儿那里赊账，我都担心黄老头的小卖部早晚会死翘翘了。

    那些日子，厂里伙食不好，吃不饱，黄老头的小卖部又断货，还真是不习惯。其实我们还是猜出来了黄老头的心思，建议他去进点货，谁买东西都收现钱，不欠账了。

    黄老头不赊账了，小胖就急了，死胖子在黄老头的小卖部挂账最多，有几次黄老头都笑嘻嘻地提醒胖胖：“小胖啊，你挂的账也不少了，先付一部分款吧，个个都像你，我的小卖部早晚都要歇业的。”

    我信誓旦旦地对黄老头儿说：“黄叔，你放心，有我和二狗给你担保，死胖子要敢赖账，我一定会提着人头来见你。”

    黄老头开心地笑了：“不是我不放心，关键是要点活钱周转啊，去市场买菜，少一毛钱人家都不同意啊。”

    我和二狗强迫搜身，在小胖身上弄到了两百个大洋交给黄老头，可爱的黄老头儿撩起衣角擦拭一下老花镜架到鼻梁上，翻出那个被无数次翻来翻去已经有些破烂的记账小本本，一目十行地找着小胖的名字。这一找，我和二狗看着账本上小胖密密麻麻的欠账记录大吃一惊。我当场踢了小胖一脚，骂他：“你个混球，每个月的工资用到哪儿去了？还在黄叔这里挂了这么多的账？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黄叔这个小店怎么生存？”

    黄老头说：“最近厂里欠账的人更多，我都没钱进货了。”

    猪上树对黄老头说：“老黄，还是进点货吧，如果你这里没货，大家就去别处买，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欠账大家都是理解的。”

    我们都附和着，说猪上树说的在理，叫黄老头不要有顾虑。黄老头听了我们的建议，货架上的东西又摆上了，只是没现钱东西就到不了手，我们还是理解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