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工厂变化大

    晚上，我们去黄老头的小卖部吃宵夜，正巧碰上马会跑在吃面条。我们跟马会跑坐同一桌，这两天关于马会跑的新闻有点抢眼，我们坐在一起，自然就扯上了这个话题。

    猪上树说：“马哥，这两天你运气特好，连续‘中彩’，一般人恐怕没法跟你比。”

    马会跑说：“本来芝麻大一点儿小事，有些人要用放大镜来看，我又能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不就是染个头发刮个光头，不知道犯了什么王法，工厂巴掌大一点，条条框框却不少。”

    何二狗说：“马会跑，按你这样说，如果上班时间你要扮成一个二郎神的样子，当官的也不说你，你觉得这样就很好？”

    马会跑说：“那倒不是，我觉得人都应该有一点点自己的权利，穿衣打扮不应该跟工作扯上关系。”

    何二狗说：“怎么没关系？线长不是都说得很清楚了吗？你上班时间穿着睡衣去上班，人家不把你当成神经病，也会把你当成精神病。”

    小胖说：“你说没关系？你上班时间光着身子，戴一个女人的‘二筒’，同事们不会把你当成一个变态狂？除非你脑袋少了一个零部件，短路烧焦了，人家才不会怪你。”

    马会跑冲着小胖说：“胖娃儿，你简直就是一堆狗屎坨坨，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修理我？你自己拉出马尿来当镜子，照照你自己，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简直就像尿壶，你少对我说东道西的。”

    我对马会跑说：“马哥，你这件事出现后，相当于催化剂，可能会加速工厂出台一些相关的条条框框。”

    马会跑说：“这种可能性很大，根据目前厂里的种种迹象来看，早就在酝酿了。据我的个人推测，很快就会出台一些制度，你们信就信，不信就当作摆龙门阵。”

    小胖说：“马会跑，你是神？你是仙？你会算？”

    马会跑对小胖说：“我不是神来不是仙，不过比起你死胖子这种河马、野猪之类的智商，我相信我的判断。”

    小胖对马会跑说：“你比河马、野猪聪明一些，你能预判自己这次会得到公司什么样子的处罚？”

    马会跑说：“我觉得领导不会处理我，一般情况下，有人头天犯错，第二天处罚就来了，可是都好几天了，这事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就化了。”

    小胖说：“怎么可能？除非卢课长是你爹，就不会处理你。”

    马会跑有些气了：“死胖子，老子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不会说人话，鸟语就不要说，卢课长是我爹，那他就是你爷。”

    马会跑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没受到公司的处罚，而且他估计厂里很快会出台一些制度的说法得到了印证。一个礼拜之后，我们人手一册的《员工手册》就发到我们手上了。

    手册的封面设计很有意思，竖着一分为二。左边是绿色，有行人在走；右边是红色，行人站立，不能走。这种交通规则式的设计，寓意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手册上的条条框框一大堆。

    小胖看了手册后，第一句话就是：“像一条铁链拴住了狗，失去了自由。”

    听小胖这么一说，我们都不高兴了，虽然有那么一层意思，但比喻不恰当。何二狗首先表达了不满，他对小胖说：“死胖子，你在学校里念书时怎么不把语文课学好一点？你这样比喻恰当吗？我要是你爹，看见你这么没出息，会被气得屁股冒白烟。”

    马会跑皱着眉头，两眼斜盯着小胖，一副十分失望的样子对小胖说：“胖娃娃，你幼儿园有没有毕业？假如我是你爹，看到你这幅怂样，我一定会喝敌敌畏自杀，活着也会被你气死的。”

    我对小胖说：“小胖子，你这个大老粗这辈子会有多少人被你活活气死。假如我是你爹，我也会气得跳楼的，但我不会傻乎乎的选择傻子的跳楼方式，一定会选择聪明人的跳楼方式，我从楼下向楼上跳，摔死的可能性减少50％。所以呢，说话做事要动大脑。猪的脑袋是拿来吃的，人的脑袋是用来思考的。”

    猪上树对小胖说：“小胖子，你要是再说些歪瓜劣枣之类的家伙才会说的傻瓜话，我们一定要把你扔出国界。《员工手册》里的条条框框确实对我们是一种约束，应该说是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就恰当一些，你那样比喻也把你自己搭进去了。”

    我对小胖说：“小胖娃儿，你活脱脱就一个憨包儿，总喜欢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要记住沉默是金。”

    我认真地翻看《员工手册》，确实罗列了不少内容。迟到、早退、代打卡、工作服、厂牌、加薪、用餐管理、奖惩规定，该写的都写了。

    公布栏又围了一群人，不清楚发布了什么内容。管它好事坏事，我也挤进去看看热闹。

    公布栏张贴了一份通知，内容写得很清楚：各位同事，从下月一号开始，食堂伙食将作调整，用餐方式一同调整。其一，从原来的三菜一汤改为四菜一汤；其二，从原来每人用一个餐盘用餐，改为八个人一桌。调整伙食后，一个肉类，一个鱼类，两个蔬菜，加上一份熬有骨头或枸杞大枣之类的汤，以保证伙食的合理性。特此通知。

    这则通知一贴出来，对同事们而言，不亚于美国宇航员第一次登上月球那样令人振奋。小胖拉着我陪他去看通知，我说早就看了，同事们说的就是真的，白纸黑字都写在哪儿。小胖以蜗牛的速度一字一字地读，其中有几个字还念成了错别字。比如“餐盘”读成“餐盆”。我纠正了小胖：“餐盘是一个盘子，比较小。餐盆是一个盆子，像洗脸盆那么大，能用来装菜吗？”

    小胖费力的念完通知，高兴得很。他说：“我的妈呀，以后总算有好吃的了，只有饿死的鬼，没有撑死的人。”

    我拍拍小胖的肚子说：“以后跟我们一桌，你要斯文点，你这么大一个肚子像仓库，三下五除二，几下就把桌上的菜搞光了，我们就没得吃了。”

    离下月一号只有短短五天时间了，同事们都盼着这一天，想吃上一顿伙食改善后的饭菜，体验一下是什么滋味。

    十月一日，是祖国母亲的生日，同样是这一天，我们迎来了伙食改善的第一天。早上，我们去食堂用早餐，呈现在眼前的不再是延续了几年的一包包榨菜摆在那儿，取而代之的是多品种的早餐菜品。油炸豆腐、花生米、油炸干鱼片、腌菜、小龙虾等，每种菜品单独装成一盘，任凭挑选，每人一份。

    有同事第一次发现早餐变化这么大，兴奋得脱口而出：“我们终于迎来了春天。”

    更让我们惊奇的是，厨房的张老头李老太从地球上消失了，做饭的换成了新面孔。

    新来的厨师和员工坐在一起，一边闲聊，一边问早餐的菜品口味好不好，大家喜欢吃什么就提出来，便于改进。

    有员工对新来的厨师说：“这样已经很好了。之前老板的三亲六戚在厨房工作的时候，从来没主动问过员工对伙食有什么看法，反而害怕员工提意见。买菜还要‘吃’一点回扣，伙食怎么好得起来，这种家族裙带关系早就该废除了，不然企业怎么发展？现在张老头李老太他们消失了，说明老板早已下了决心的，我们非常欢迎你来为我们做饭。”

    十月一日的午餐，在富裕塑料厂的历史上翻开了新的一页。

    第一次调整用餐方式，卢课长和几位线长都去食堂监督去了。同事们陆续进入食堂，打好米饭围坐在圆桌旁。卢课长和几位线长主要监督每张饭桌是否都坐了八个人，每桌人数凑不齐是不准动筷子的，有些员工心急，还没等每桌坐满八个人就想动筷子，线长立即制止，是不可以的。

    凑齐八个人就可以动筷子了。肥肥的回锅肉，一条大红烧鱼，一盘鸡蛋炒西红柿，一盘冬瓜片，另加一碗骨头汤，看起来口水都流出来了。小胖开饭前，看见饭桌上跟往日截然不同的菜肴时，口水往肚子里咽的样子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的同事盯着小胖笑，小胖毫不掩饰地说：“实话告诉你们，我馋的口水只能往肚子里咽，我想你们也一样。”马会跑说：“人都凑齐了，兄弟们开火了。”

    大家狼吞虎咽起来，一点斯文的样子想装都装不出来。

    我们这一桌八个人全是公的，个个都像赛场上的选手，吃饭都是很猛的，彼此都很熟了，所以就随便了。吃大锅饭谁斯文了，是吃不饱的，虽说米饭不限量，菜没了又怎么吃？当然吃猛点比较现实，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如果你是个民工，我相信你懂的。

    吃完这一顿我们厂里有史以来与众不同的午餐，抹着嘴上残留的油渍，肯定是很满意了。在回宿舍的路上，我问小胖：“小胖娃儿，今天中午这一顿吃得舒服吧？”

    小胖嘿嘿地笑着：“安逸得很，天天这么吃的话，你们就不要叫我小胖，该叫大胖了。”

    我们看见张老头李老太拖着行李从宿舍往下走，知道他们的末日到了，尽管他们年纪大了，拖着行李有些吃力，但谁也不去帮忙。两个老家伙停下脚步，希望有人帮他们提一下行李，从他们身边路过的员工一拨又一拨，没人伸出手帮他们一下。有的同事快到他们身边时，突然加快脚步离开，像避开瘟神一样。看到这两个气数已尽的老东西无力回天时，大家似乎很开心。

    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迎来2003年的元旦。工厂放假一天，全体同事开开心心度过新年的第一天。

    猪上树、何二狗、小胖、马会跑、苟忠诚、牛一群和我相约去爬山。两瓶矿泉水，几个面包，我们每人就准备这么点行当就出发了，反正放假一天，要玩得high一些。

    在山上，我们碰巧遇上了何老板厂里的几个仓管员，大家一起玩个痛快。何老板厂里的仓管员问我们厂最近怎么样。小胖说：“变化还是大，大鱼大肉的。”何二狗说：“用家乡的一句话来说，赚不赚钱，肚子要变圆。伙食也是很重要的，吃的太差不行，人瘦的像根竹竿，到时候连传宗接代的任务都无法完成，那才叫悲哀。”

    新年的第一个早会，卢课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卢课长说：“同事们，新的一年已经到来，我们要更加努力地把新的一年里的工作做好，不辜负厂里对我们的期望。我们要同企业一同成长，企业发展了，我们的脚步要跟得上，也就是说要与时俱进。企业发展好了，我们的福利相应的会得到提高。公司今年还会有一些变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们就会看到。今天，我要宣布一件令大家非常开心的事，大家猜猜是什么？还是我来告诉大家吧!你们最想要什么，工厂就给什么，大家明白了吧。今年薪资方面的调整是：计时工资在原来的基础上，每个小时加1元；计件工资在原来的基础上，根据不同的工序，上调幅度是8％-10％，大家说说看，高兴不高兴？”人群中不约而同地回答：“高兴。”

    卢课长接着说：“薪资调整就从一月份开始计算，大家要努力哦。”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所有的同事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苟忠诚说：“我们出门在外，最关心的无外乎三件事。第一，工资高一点；第二，住宿好一点；第三，伙食好一点。”

    苟忠诚说的是大实话，我们的要求不算高，那是我们最基本的愿望。

    线长点名：“猪上树、何二狗、小胖、三娃子，你们去何老板厂里领货。从今往后，不要你们踩那个破旧的人力三轮车了，今天你们跟李师傅的货车一起去搬货就行了，怎么样，舒服吧？”

    小胖说：“当然舒服了，如果早点买货车我们就不用吃那么多苦。”

    线长说：“什么叫早点买？什么时候买，那是公司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我们老板刚办厂时，还是骑一辆破旧的摩托车来厂里，走出工厂，有人也许会把他当成一个捡破烂的。再过一些时日，老板买一辆一百多万的奔驰也不是问题，凡事有个过程的。打个比方，人都是十月怀胎后才来到人间的，假如你小胖在妈妈的肚子里呆了四五个月就想出来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你想快也快不起来的呀。非洲的小角马从娘胎里一出来就可以行走，但人类是不行的，必须先学会爬，再学走路。办企业也是一步一步来的，哪有一步登天的？坐火箭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