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落户BOM公司

    落户BOM后的第一天，我先去人事部办理了入职手续，之后最先正式打交道的对象是生产部的邱经理，我未来的顶头上司。在邱经理的办公室，老邱和我聊了起来，看似聊家常一般轻松，实则暗藏玄机，老邱总想从我嘴里套点什么东东出来，他想摸摸我的家底。

    老邱自嘲地对我说：“松龄，咱们这里鱼池小，只能养些像我这样的小鱼小虾，以后别叫我邱经理，叫我老邱就行。这年头儿啥怪事都有，比如说吧，才N年时间，从当初的找工难变成了现在的招工难，冰火两重天呐。想当初，我进厂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迈进了工厂的大门，进厂后像骡子和马一样任劳任怨，生怕老板让自己卷起铺盖卷儿走人。可是现在呢？那些80后90后的打工仔尾巴翘的高得像导弹发射筒，一少部分人更是拽得很，嫌工厂这不好那不好，上班像混日子一样，说他两句心里不高兴立马交辞职书，碰到这种事，坐在我这个位置的人就头大了。没人干，生产任务完不成，不发愁也得发愁。以后对你自己手下的兵要多操点心，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适当地来点人性化管理，现在招一个员工比招一个飞行员还难。如果当初我们这些第一代外来工碰上这种工作找人的好事有多幸福，我们出生的时候没有赶上好日子吧。”

    我笑着点点头：“邱经理，你说得太对了，我跟你是一路人马，虽然我们没有爬过雪山，过过草地，N年前我在深圳的时候，想进厂的欲望远比在怀里抱十公斤黄金还要来得强烈些。现在找一份工作比买一个五毛钱的冰淇淋还容易，此一时彼一时啊。”

    来到一个全新的“家”，面对的全是一张张生面孔，于是开始想念以前的老同事了，拿起手机翻看通讯录，首先拨通了何二狗的电话，煲了三十分钟的电话粥才挂机。

    来到BOM工厂，我感觉像是到了另外一个星球，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一张张新面孔呈现在我眼前，全都不认识。在老厂的时候，人是熟悉的，地盘是熟悉的，张三李四是知根知底的，到了新厂全然不是这么回事，面对陌生的一切，需要时间来慢慢磨合。

    我打电话给小胖：“小胖，哥在广州好寂寞，能不能早点过来陪我？没有你这个开心果在我身边，哥会寂寞得少活十年。”

    小胖在电话那头傻笑：“寂寞是吧？晚上不加班去外面勾搭小妹啊，叫个靓妞给揉揉背，捶捶腰，抛几个媚眼一切就OK了。人活着就是个过程，要好好享受人生。把钱存在银行里会发霉的，花了的钱才是你自己的，人家都说了嘛，人生最大的痛苦之一就是人死了钱还没花完，只要你舍得花钱，哪里会寂寞呢？我是个公的，过来陪你也没鸟用，在那边好好干，工厂有你的一大半，混好了就拉我们一把。”

    我在电话里给小胖讲：“你的屁话超过文化，全是一堆废话，你下流不下流？你早点过来啦，在哪里都是干，是不是？广州这边能比汕头差吗？这边的非洲‘黑鸟’到处都是，你在汕头见过几个外国佬？广州是大都市，你没见过的东东太多了，还不赶紧过来？”

    邱经理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开始给我上任前的正式洗脑课。老邱把烟扔给我，说：“松龄，明天你就正式上任了，三车间的刘主管还有一个星期就离职了，这几天你们好好交接工作，不清楚的地方要多问问刘主管。工作以后要多操点心，咱们打工不是给老板打工，是给我们自己打工，因为我们是有偿劳动。在工作中要尽职尽责，工厂好比是粮食仓库，大家要维护好仓库，到时候仓库里才有粮食分啊。以后工作中遇到什么困难，提出来大家协商解决，一句话，以厂为家是我们每一个管理人员的宗旨。”

    我点头示意：“好，我尽力把工作做好，我更希望能得到你邱经理的指导，有高人的指点，我就会少走许多弯路，尽快胜任工作。”

    老邱嘿嘿一笑：“啥子高人嘛，大家相互学习就是了。不过有件事我还得跟你讲一下，现在这个行情你也清楚，不是我们刚从农村出来到城里工作的那个年代了，变化太快了。我们刚到城里找工作是把老板当老佛爷供着，现在是老板把员工当老佛爷一般供着。以前是民工潮，现在是民工荒了。以前一个岗位三个人等，现在三个岗位等一个工人。现在的90后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稍不高兴，拍了屁股就要走人，今天张三把辞职书递上来，明天李四也要辞职，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第一代民工比，我们算是老版本，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升级版了。我们第一代民工在城里混是能吃苦的，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贵族血统，他们有他们的个性。第一代民工在长三角、珠三角慢慢谢幕了，现在的90后打工仔期望值高，不好管理，动不动就提出辞职，工厂人手不够，生产进度会受到很大影响的，你说怎么办？”

    我说：“这是大势所趋，社会发展的必然，也可能就是刘易斯拐点现象吧？”

    老邱说：“不管它刘易斯拐点也好，还是刘易斯拐杖也罢，我们现实的需要是如何招到人和留住人这两个核心点，其他都是扯淡。”

    我说：“邱经理，你说的没错，招人和留人是两个基本点。招人容易留住人就难了。如果工厂薪资待遇好，福利好，招人就没问题，不要说90后难管理，就是零零后也不难管理。”

    老邱说：“你说的都是理论上的东西，可现实是，哪个老板愿意出高工资？哪个老板愿意给员工养老险、意外险、产假、每周双休等等优惠条件？只有那些大型企业才有这个能耐，我们工厂池子小，养不了大鱼啊。老板最终目的都是要盈利的，所有的甜头都给了员工，老板干脆做慈善算求了。如果你是老板，你愿意不赚钱光做慈善吗？那时天方夜谭的事。”

    我说：“所以嘛，员工的期望值达不到就不愿意来你的工厂也是正常的呀。”

    老邱说：“理论上是正常的，可实际上就不正常，工厂没人手，产品做不出来，你说正常吗？”

    我感概地说：“真是变化大，当初我们第一代民工想在城里混个饭碗，那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可是现在的年轻人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工作找人总比我们当初人找工作强多了。”

    老邱说：“所以，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很明确，刘主管离职后，你要好好打理你手下这个团队，要把人留住。如果员工流失严重了，你要负责的，实在没办法你要想办法把流失的员工招回来。”

    我吃了一惊，问老邱：“如果是因为公司的原因造成员工流失的，也要我负责吗？”

    老邱说：“针对这个问题，老板计划让各个部门的主管负责管理好自己手下的员工不得严重流失，如果是因为管理人员粗暴管理导致员工流失的，主管人员要负责任把流失的员工人数补上去。管理人员可以发动自己手下的员工介绍熟人进厂，或者利用节假日和不加班的晚上去广场、电影院、超市等外出人员集中的地方举招工牌自己去招工人。”

    我说：“如果是因为工厂待遇等原因导致员工流失的，我们管理人员也要负责吗？人事部不负责招聘吗？”

    老邱说：“前提是，每个员工离职都要有我的签名才可以拿到工资，员工离职书必须填清楚离职原因，甭管是真是假，我会调查的。如果员工离职确实是管理人员的原因，那管理者就没责任了？既然要负责任，怎么体现？管理人员自己去招人。其他原因造成员工离职的，那是人事部负责招聘的，与我们无关。之所以这样做，无外乎就是督促管理者要提高自身素质，少些粗暴管理，多谢人性化关怀，好好留住员工。”

    我还是吃了一惊：“My day，我怎样才能侍候好哪些80后、90后的少奶奶和少爷们？”

        老邱说：“看你的啰，我们这种劳动密集型加工企业，机械化程度不高，就靠员工的一双双手来完成Made In China 的产品了，一句话，留住员工一切都是对的。”

    离开老邱的办公室，我就头大了，心里嘀咕着：工厂待遇不好，我就是把那些80后、90后的少奶奶和少爷当着掌中宝，人家要离职，我也不能用绳子把他们拴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