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我和留守儿童（1）

    自上世纪一九九零年起，开始在外飘荡，时间也不算太短。由最初的北漂到南下广东，从青春年少到人到中年，一直在最低层做些粗脏累的工作，收入总是那样羞涩，一直不敢在熟人面前谈论自己收入几何。年头到年尾，从事我们这种低附加值的体力活，一年能有多少亲爱的“红太阳”落进腰包都是明摆着的。收入不高，回家一趟开支起码上万元，这导致我们夫妻俩不能常回家看看。老家的父母、儿女常盼着我们回家看看，一想到回家一趟的开支占去了夫妻两人一年收入的三分之一，有时候回家的想法就放弃了。

    儿子和女儿的调皮，母亲的无奈，常常让我自己恨自己太窝囊。妻子比我年轻，文化比我高，想法跟我不一样，她说，要关心孩子的成长，要陪陪一年又一年越来越衰老的母亲，还有岳父岳母，不要把打工赚钱放在第一位。妻子总是在我面前自称老姐，显示她比我强大，男人没能力很悲催。这么多年在外一直没混出个名堂，岁月刹不住车，年轻力壮的日子已经成为过去，靠体力混饭吃的优势也没有了，好多民工都回到家乡发展，自己还没头绪，所以我的老姐拼命要屌我。

    这些年，随着农村城镇化建设的发展，镇上新房越来越多，比起县级以上城市动辄五六千元每平方米的房价，镇上的新房售价都在两千元左右，所以销售火爆。我跟随一个建筑小包工头在镇上做泥工，每天工资一百二十元，还算可以。

    那天，我在镇上工地干活，碰到我初中时的同学来看商品房。交谈中，得知小时候的同窗就在镇上中心小学任校长，感觉有些意外。学校一别后，我们不再联系。这个同窗姓侯，读书时我们关系特好，眼前的侯校长当年特别欣赏我的文章写得好，直到现在还伸起大拇指夸我有能耐。我不是吹牛皮，当年我的作文确实写得牛叉，常常在学生级报刊上发表，还有过在省级晚报副刊发表过两个“豆腐干”的短文，我们当时的老校长一副老花镜都快要落到鼻梁上都没想把它扶正，所有的精力都在看他手上晚报上署有我名字的“豆腐干”，老校长很高兴，认为学校出了个文状元，觉得脸上倍儿有光。他还以为他的学校将来会出一个作家，一直把我发表“豆腐干”的晚报贴在读报栏让学生们欣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但没有成为作家，连搞建筑的“砖”家都不是，还在工地干小工。

    侯校长问我为何在家里干起了建筑，我把孩子调皮的事讲给侯校长听。侯校长说：“伴随着工业化、城镇化进程和劳动力转移产生，农村的留守儿童越来越多。孩子的父母常年在外，与孩子的亲情关系逐渐淡薄。爷爷奶奶隔代抚养，老年人的观念陈旧，要么对孩子一贯到底，让孩子从小任性调皮。要么老年人忙于种庄稼，对小孩又疏于管教，导致孩子养成不少坏毛病。这些现象不只你一家才有，是一个社会现象，可怜了那些可爱的孩子，失去了父爱母爱。孩子的第一个老师却常年在外，对孩子的成长极为不利。学校里碰到的留守儿童学生，性格怪癖的不在少数。作为一个教书育人的教育工作者，我认为这些留守儿童的父母要多回家看看，多给孩子一些关心关爱。”

    我对曾经的同窗说：“侯校长，你说的对，现在我和孩子他妈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以我们辞职回家，打算在老家多呆一段时间，钱是少赚了，但陪孩子和老人的时间多了，总得有个取舍。”

    侯校长说：“对头，人要会想。拥有人民币几个亿的人是活一辈子，拥有几千万的人也是活一辈子，月入一两千元的人还是活一辈子。钱多，吃好点，住好点。但从养生的角度来讲，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人参鹿茸却不一定健康长寿。穷人一生粗茶淡饭，五谷杂粮，蔬菜代替了鱼肉，获得的维生素反而更多。所以，没钱的人却吃的是最好的。再多的钱，死了也不会带到棺材底下垫背，拥有几个亿，最终还是会躺进巴掌大的‘新家’，剩下的钱还是别人的，辛苦一生，却为别人存钱。人穷不怕，怕的是一家老小不能聚在一起。现在你们夫妻回家了，儿女围在你们身边爸爸长，妈妈短地喊着，母亲坐在你旁边不停地唠叨，看着满脸皱纹一条紧挨着一条，除了皱纹剩下的全是老年斑的母亲那张历经岁月沧桑的脸仍堆满笑容地跟你唠叨，老人此刻那种满足感，你们要好好珍惜。年老的母亲寿命一年一年在减少，你们常年在外，还有多少机会陪在父母的身边？这些年，留在家里老的小的你们的至亲人，在日落月出中过着平凡而又寂寞的日子，正是因为你们这些外出者的迁移，现在的农村像天平，一边站着老的，一边站着小的。我们常年在家，多少还识几个字，对农村的状况还算了解，只是那些孩子实在是可怜了他们。学校最近正组织一项活动，每个学生都给远方打工的父母写封信，写自己的真实感受。我们的目的是希望所有的家长在看到孩子的亲笔信后有所感触，唤起亲情的重要性，多回家看看。另外，我们学校的李老师出了车祸，要休假一段时间，这阵子都是我在代李老师的课，有些忙。我在想，你的作文写得不错，能不能来学校代一段时间的课，你教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课绝对不是问题，这是你的强项。我还想，你能来学校代课一段时间，协助发起一个关于留守儿童呼唤远方父母的亲情征文活动。如果效果好，我们发出倡议书，所有在外务工的家长，根据在外的具体情况，如果有部分家长在学校规定的某个时间段回家来到学校，我们想开个家长交流会，跟这些家长谈谈孩子的一些情况。有些学生性格怪癖，急需他们的父母回家进行一段时间的心里辅导。我们学校一直想开个家长会，考虑到都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在照看留守儿童，这些老年人心痛孙子，教育方法不当，就算我们开了家长会，效果也不好。如果孩子的父母回家，开家长会效果会好些。你考虑一下，一个星期内给我答复，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忙吧，我去看看房子涨价了没有。”

    侯校长走后，我就想，我从小就有两个梦想，第一是当作家。第二，是站在讲台上用我丰富的语言给同学们讲课。晚上回到家，我把这事跟孩子他妈讲了，妻子起初担心代课老师的工资不如我在建筑工地打小工，但转念又想，这些都是临时的，去学校了解一下孩子的情况更重要。

我去学校找了侯校长，加上之前我们是同窗，而且是教小学的语文课，可以说是专业对口，事情就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