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儿的故事梗概
第一集：立春，合江渡口上雾色浓厚，人来人往、船流如织。 “哇哇哇......”在来来往往的行船中，一只军船只里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豆花儿降临到这个世界。 豆花儿的爸爸是军人，长期随军在外执行任务，不得已，豆花儿和母亲被送回了合江老家那座四面是山的茅草屋。在那里，豆花儿和妈妈相依为命。每天，豆花儿要么在妈妈的怀抱里撒娇吃奶，要么在妈妈的背上熟睡，要么颤巍巍地跟在妈妈左右，看妈妈种田地、挖红薯、喂猪。在这样的幸福中，豆花儿渐渐成长。两岁时，弟弟豆瓣儿出生，妈妈的怀抱成了豆瓣儿的专享。但是，豆瓣儿熟睡时，妈妈依然会抱起豆花儿，和豆花儿亲昵许久。妈妈告诉豆花儿，弟弟是除了爸爸和妈妈之外，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人，所以她要让着弟弟、疼弟弟。
     第二集： 在茅草屋里，豆花儿长到3岁。爸爸探亲回来看望豆花儿妈妈和豆花儿、豆瓣儿，豆花儿不认爸爸，叫爸爸为叔叔，还不准他抱豆瓣儿，爸爸很伤心。豆花儿好不容易和爸爸熟了，可是2个星期后，爸爸又走了，豆花儿又把爸爸忘记了。
第三集：转眼，豆花儿4岁了。为了带豆花儿豆瓣儿轻松点，舅舅骗豆花儿，说她是仙女下凡，要学会写字、会写好多故事后，玉皇大帝就会让豆花儿回到天上。豆花儿信以为真，认真学写字，期盼自己能快速认识好多字。
第四集：妈妈干活去了，豆花儿总会望着对面的笔架山发呆，她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写好多字啊，什么时候才会写故事啊，玉皇大帝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回到天上去啊......无意间，豆花儿发现，太阳每天从笔架山山顶的一棵梧桐树上升起，而且总是一点点冒出来，又圆又大又红。然后，太阳就会在那棵梧桐树上呆很久，之后慢慢消失。豆花儿觉得奇怪，太阳为什么每天从对面山顶的梧桐树上爬上来。外公骗豆花儿，说太阳是梧桐树结的果子。豆花儿就想把太阳摘回家当灯用，家里就不用点煤油灯了。豆花儿带着弟弟豆瓣儿爬到对面山顶去摘太阳，豆瓣儿从半山腰滚下悬崖，眼角受伤，被悬崖下干农活的村民接住，救了豆瓣儿。
第五集：豆花儿妈妈由于长时间天不亮就出门干农活、天黑了才回家累倒了。豆花儿突然懂事，央求伯父给自己编了一个小背篼，并让伯父给自己量身定制了一副小水桶。每天，豆花儿都会为妈妈分担重担，挑水、割牛草。妈妈省心多了。村里人都夸豆花儿懂事，很小就知道为妈妈分忧。
第六集：一天，豆花儿在自家地里割红薯藤时，奶奶叫豆花儿一块儿去拜菩萨。豆花儿见到了菩萨，求菩萨保佑妈妈身体健康，保佑奶奶长命百岁，保佑自己聪明能干。豆花儿的诚意感动了菩萨，求到了仙药，引来了众人的羡慕。
第七集：5岁那年，豆花儿爸爸再次回家。豆花儿依然不认识，这次，爸爸是回来为妈妈接生的，妈妈肚子里有了妹妹豆芽儿。不到一个月，爸爸又走了，这一走，五年杳无音讯。等豆花儿长大以后才知道，爸爸原本是不想要豆芽儿的，想要个和豆瓣儿一样的弟弟。所以，在妈妈怀了豆芽儿时，爸爸甚至逼妈妈吃药要打掉豆芽儿。妈妈被迫吞下了草药，但大部分都被妈妈吐掉了。后来，妈妈结扎了，拒绝再要孩子。她说，有三个就够了，她一个人种田种地、养孩子，太累了，她实在生不动也养不了了。一负气，男人就走了，五年没寄过一分钱一分信，豆花儿妈妈的信，有去无回。
第八集：就要过中秋节了，生产队分豆子和新米。全生产队的人都很高兴，一年365天吃红薯的他们，终于可以改善生活了。豆花儿豆瓣儿和小伙伴们萌生了烤豆子吃的念头。最后，把烤豆子的地点选在了大伯家的猪圈里。由于猪圈里都是干柴和稻草，猪圈烧起来，把大伯家的三间房子也烧掉了，两头猪烧死了，在坐月子的婶娘和五妹也差点葬身火海。豆花儿和几个小朋友吓坏了，跑到河边躲起来。大人们看到火势迅速救火，救下了婶娘和五妹。又用两个星期的时间，大伯家房屋盖了起来。豆花儿和几个小朋友不敢回家，在坟地里过夜，害怕回家挨打。最后，几经折腾，豆花儿回了家，妈妈大伯没有打她。
第九集：舅舅听说豆花儿带着几个小朋友在坟地里过夜，觉得豆花儿胆子太大，要吓吓她，让她以后不敢在坟地里睡觉。舅舅讲了一个鬼的故事。一个女青年在一个军官的坟前小便后，军官走出坟墓和女青年谈恋爱。女青年不知道军人过世，爱上了军人。后来，女青年获悉军官已去世两周年，昏过去。最后，女青年因思念军官而去世。
第十集：鬼的故事吓住了豆花儿豆瓣儿。从那以后，豆花儿豆瓣儿很害怕天黑。中秋节之夜，豆花儿豆瓣儿哭着喊着到山顶上找妈妈。熟睡的鸟儿惊起，豆花儿豆瓣儿吓坏了。就在这是，妈妈如保护神一般出现，妈妈一手住豆花儿，一手搂住豆瓣儿，领着两孩子向家走去。月影在稻田里一会儿圆一会儿碎，引得豆花儿豆瓣儿好奇，豆瓣儿要捞月亮。豆花儿和妈妈陪豆瓣儿在田里玩捞月亮的游戏。回到家，妈妈给豆花儿豆瓣儿煎糍粑吃。豆花儿豆瓣儿觉得是人世间的美味，可妈妈说不喜欢吃。其实，是因为糍粑量太少，妈妈想让给豆花儿豆瓣儿吃。
第十一集： 6岁那年，豆花儿和几个伙伴背着草筐在学校附近的田地里找猪草时，被朗朗的读书声吸引了。豆花儿因为会写字上学了。由于豆花儿聪明有目标，学习很快就在班里拔尖了，还常常帮老师代课。老师开始在班里、生产队里大加表扬豆花儿，说豆花儿聪明好学懂事。生产队的大人们很羡慕豆花儿妈妈有一个那么乖巧聪明的孩子，教育孩子时总拿豆花儿做榜样。伙伴们也开始把豆花儿捧若晨星。有了大家的宠爱，豆花儿一天天骄傲起来，上课不再认真听讲，作业开始马虎。一天，豆花儿因为作业很乱被老师罚重写三遍。豆花儿着急回家，马马虎虎、快快写完交给老师，又被老师罚写10编。豆花儿想到泥泞的道路，想到天黑，再想到坟墓，豆花儿又急又恼又怕，一气之下，哭着把本子全部撕碎扔在了老师身上。
老师决定和豆花儿妈妈面谈，背着豆花儿回家。为了不让老师到自己家里去，豆花儿故意在老师背上扭动，两人双双掉进稻田里，全身上下都是泥水。然而，到了豆花儿家，老师什么都没给豆花儿妈妈说。豆花儿惊异坏了。从此，她懂得了什么是爱和宽容。
第十二集：豆花儿上学了，豆瓣儿不再是豆花儿的小尾巴，他有了自己的伙伴儿。每天，豆瓣儿在各家各户的田坎上晃悠，看谁家田里的黄鳝窝多，谁家田里的泥鳅大，谁家有鲫鱼、乌棒，然后抓回去打牙祭。一天，豆花儿家里的墙上搭了一条死去的花蛇，豆花儿一家想办法把蛇取下来炖汤吃了。豆瓣儿发现，一条蛇顶几条鱼，他想抓蛇回家给家人吃。听豆花儿说水井里有蛇，豆瓣儿觉定先去看看。豆瓣儿看见多条蛇在水井里戏耍。看入神，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最后，蛇全部钻井岩洞里。豆瓣儿失败了，很沮丧。他不想输给姐姐，也想为妈妈分忧，他砍柴时将手指头砍掉一截。
第十三集：豆花儿被班里的男生欺负，豆花儿妈妈被生产队里的男人女人欺负，每次分肉各种克扣。豆花儿决定学写信，告诉爸爸家里的一切。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写，她想请教班长巍巍。巍巍也不会写，让豆花儿先写。豆花儿听舅舅说过，一般大小的朋友同学开头都写亲爱的。豆花儿信刚写完，被何老师看见。何老师很生气，以为豆花儿在写情书。等了解真相后，何老师批评了男生，还教豆花儿写信。豆花儿写信告诉了爸爸，自己和妈妈被欺负的事情。没想到，爸爸回信了，说他就要回家了。豆花儿和妈妈都很高兴。
第十四集：在干哥哥和姐姐结婚那天，豆花儿被鬼附身。妈妈、医生、婶娘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把鬼驱除掉。豆花儿妈妈看到豆花儿变形的样子，很生气，扛起锄头要去挖鬼的坟。这一招救了豆花儿。
第十五集：豆花儿受了惊吓，妈妈想让她跟姑姑到蒙古去散散心。豆花儿见到了冰雪世界，见到了虎皮、狼皮，还吃了狼肉干、虎肉干。回到姑姑家，豆花儿和哥哥在大兴安岭里玩耍时，碰见了黑熊。两人装死，躲过了一劫。
第十六集：豆花儿回家后不久，爸爸回来了，还给豆花儿买了皮鞋、裙子。从没穿过裙子和皮鞋的豆花儿很显摆地穿上了。豆花儿爸爸找那些欺负妈妈的人算账，打了一架，豆花儿觉得爸爸太凶了。第二天，豆花儿为了讨爸爸欢心，给爸爸洗鞋子。当豆花儿把装在水瓢里的鞋子递给爸爸看时，爸爸一巴掌把水瓢打在地上，说水瓢是盛水的不能装鞋子。豆花儿问为什么时，被爸爸狠狠打了一巴掌。豆花儿想不到，自己千呼万唤回来的爸爸，回家第二天就打自己。而且，豆花儿长这么大，是第一次挨打。
第十七集：吃晚饭，豆花儿啥话也没说准备上学去。豆花儿爸爸喊住了，让她和豆瓣儿刷牙。豆花儿妈妈曾经说过，刷牙是城里人的事情，农村人不讲究，也刷不起牙，买不起牙刷和牙膏。 因此，豆花儿长这么大都没刷过牙。刷牙时，满身都是泡泡。她用爸爸的新毛巾擦泡泡时，爸爸走过来一把抓过毛巾仍在了土坡下，嫌弃她脏，说豆花儿用过的毛巾，他还怎么用？豆花儿小小的心灵受了伤害。
第十八集：豆花儿爸爸这次回来很久都没走，大伯家五妹满周岁那天，爸爸喝醉了和一个独眼男人打架。两人先赤脚空拳打，后拿刀拿枪........豆花儿觉得很丢脸，希望这个爸爸不是自己的爸爸。
第十九集：爸爸很喜欢到一个表哥狗狗家玩耍。无意间，豆花儿发现爸爸和狗狗妈妈不正常的男女关系。豆花儿很痛苦，他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妈妈和外公。后来，狗狗妈妈有了豆花儿爸爸的孩子，爸爸和妈妈打了架。后来，爸爸又走了。自此，豆花儿小小的心灵有了过不去的坎儿。
第二十集：豆花儿身上长了好多脓疮，干妈讨了一个秘方，用药草制成香火在豆花儿身上烫。豆花儿昏过去。但是，豆花儿身上的脓疮都没了。
第二十一集：豆花儿十岁生日那天，家里来了好多客人。因为大家都知道，豆花儿一家要到新疆去了，而且可能就再不回来了。因此，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来了。大家都担心，豆花儿爸爸的脾气怪，豆花儿妈妈会被欺负，让豆花儿妈妈想想。说如果豆花儿爸爸对豆花儿妈妈不好，让她再回到村里来，田地和山林都给豆花儿妈妈留着。
第二十二集：豆花儿爸爸托人把豆花儿母子4人接到新疆去。但是，那个陌生男人却打起小豆花儿的主意。在去新疆的途中，豆花儿离那个男人远远的。到新疆安家落户后，男人住在豆花儿家，又想乘豆花儿父母不在的时候欺负豆花儿。后来，豆花儿把这事告诉了妈妈。爸爸妈妈把男人赶出了家。自此，豆花儿安全了。

    豆花儿

    一   豆花面世

    立春，合江渡口上雾色浓厚，人来人往、船流如织。这里之所以叫合江，是因为长江、赤水河、习水河交汇于此。“卖豆花儿喽，卖豆花儿喽......”岸边，豆花儿摊一个接一个地吆喝着，出江的人、干活的人都会停下匆匆脚步，要一碗米饭，就着麻辣豆花儿“唰唰唰”快速下肚。然后，挑行李的，背草筐的，都会打着嗝，心满意足地走上船。岸边、江中，船的鸣笛声不绝于耳，有的是催人快速上船，有的是告诉家人“我已离岸出发”，有的是和来往船只打招呼。渡口两岸，攀枝花盛开。朦胧的雾色、川流的船只、粉色的攀枝花，将合江县城这个水乡装扮得如梦如幻。

    “哇哇哇......”在来来往往的行船中，一只军船只里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一个孩子降临到这个世界。她的父母因了攀枝花的美丽和两岸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卖豆花儿喽”，给她取名豆花儿。豆花儿粉嘟嘟的小脸、圆圆大大的眼睛煞是惹人疼爱。“多么漂亮可人的孩子......”船上的军人一个接一个传抱着豆花儿，都忍不住在她小脸蛋上亲两口。离开妈妈的怀抱，闻到陌生的气息，听到陌生的笑和生硬的碰触，豆花儿失去了安全感。她又“哇哇”哭起来。“小家伙找妈妈了，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开始认人了......”船上的人们笑说着把她送回了母亲的怀抱。虽然还看不见妈妈，但回到母亲的怀抱里，豆花儿立即止住了哭声。

    豆花儿的爸爸是军人，长期随军在外执行任务，豆花儿的母亲想念丈夫，怀着大肚子到部队看望丈夫。豆花儿在母亲的肚子里风一样成长，而且越来越不安分，父亲决定将母子俩送到合江医院生产。哪成想，还在江上，豆花儿就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降生在了行进中的军船上。好在船上有军医，让豆花儿顺利来到这个世界。

    军队有军规军令，豆花儿的爸爸要跟随部队迁移。军令如山，说走就走。不得已，豆花儿和母亲被送回了合江老家那座四面是山的茅草屋。在那里，豆花儿和妈妈相依为命。每天，豆花儿要么在妈妈的怀抱里撒娇吃奶，要么在妈妈的背上熟睡，要么颤巍巍地跟在妈妈左右，看妈妈种田地、挖红薯、喂猪。在这样的幸福中，豆花儿渐渐成长。两岁时，弟弟豆瓣儿出生，妈妈的怀抱成了豆瓣儿的专享。但是，豆瓣儿熟睡时，妈妈依然会抱起豆花儿，和豆花儿亲昵许久。妈妈告诉豆花儿，弟弟是除了爸爸和妈妈之外，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人，所以她要让着弟弟、疼弟弟。

    二   家里来了“叔叔”

    夏季的一天，妈妈到山下割红薯藤喂猪，让豆花儿在家门口玩儿，看着熟睡的豆瓣儿。

    豆瓣儿在大簸箕里熟睡，豆花儿刚开始还盯着弟弟，看着豆瓣儿睡梦中撅起的小嘴发笑。没一会儿，她就被柏树上的鸟叫吸引了。柏树还不高，加上弯腰横向生长，豆花儿可以清楚地看见鸟窝里的小鸟。豆花儿看见，还没睁开眼睛的小鸟啁啾着向窝外挪移，眼看就要掉下来。豆花儿很着急，当心小鸟会掉下树摔死。她走到树下，牵开自己的裙子，想接住可能掉下的小鸟。就在这时，鸟妈妈叼着一条大青虫飞了回来。鸟妈妈用翅膀将小鸟携进窝里，将大青虫放进了小鸟的嘴里......

    “豆花儿，豆花儿......”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豆花儿转过身，发现一个穿着白衣军裤的男人背着大包小包站在肩坎上（相当于走廊）。豆花儿打量着这个陌生男人。她想起妈妈说过的话，“若家里来客人，要让客人坐。”豆花儿趔趄着把自己的小板凳端给那个陌生男人，说：“叔叔，您找妈妈吗？妈妈割红薯藤去了，您先坐，妈妈一会儿就回来......”“豆花儿，我是爸爸啊，叫我爸爸......”那个陌生男人伸出手就要抱豆花儿。豆花儿放下板凳躲开了，怯怯地看着陌生男人说：“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在当兵......”男人难过极了，走向豆花儿：“豆花儿，让爸爸抱抱，爸爸给你糖吃......”豆花儿很喜欢吃糖，她也很少能吃上糖。但是，她怕生，她也记着妈妈的话，不能让陌生人抱，要被抱走了，就永远见不到妈妈了。在糖和妈妈之间，豆花儿更害怕失去妈妈。豆花儿闪躲着向山下跑去，边跑边喊：“妈妈，家里来客了，你快回来啊......”听见豆花儿的喊声，妈妈在山下回应：“豆花儿，是谁啊？”豆花儿卯足劲回答着：“我不认识，你快回来啊......”

    母亲背着红薯和红薯藤快速向山上走来。牵着母亲的手，豆花儿踏实了，一边走，一边和妈妈比划那个陌生男人。回到家时，豆花儿看见，男人正抱着已经醒来的弟弟在哇哇说话。豆花儿急了，大吼道：“不许抱我弟弟......”这时，她却听妈妈对那个男人说：“啊，你回来了啊，也不事前发个电报通知一声......”一转身，妈妈告诉豆花儿，“豆花儿，是爸爸，快叫爸爸。”然而，这个爸爸对豆花儿来说太陌生了。3岁多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因此，她躲到妈妈的背后，一句话也不说。

    看到豆花儿对自己那么陌生，爸爸拿出了五颜六色的糖。这次，豆花儿没有拒绝。被爸爸抱起时，她只觉得他把自己抱的太紧，自己被挤疼了，呼吸困难，很难受。

    自从爸爸回来后，豆花儿和弟弟就不能跟妈妈睡了。每个夜间，当老鼠在头顶的蚊帐和横梁上猖狂奔跑叫嚣时，豆花儿就更不喜欢爸爸。她想，他那么大了还跟妈妈睡，真是不羞。然而，没到两个星期，爸爸走了，豆花儿没有眷恋。没到一个星期，她就把那个男人忘的一干二净。只是，豆花儿会偶尔舔舔嘴唇，想念那个男人带回的糖。他人不好，但他的糖很好吃。                                                    三    豆花儿学写字了

    转眼，豆花儿4岁多了。自从那个男人走后，她就再不能和妈妈睡了。妈妈说，她已经长大了，是个勇敢的孩子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还要学会照顾弟弟。

    豆花儿很懂事，她知道，妈妈每天要到生产队挣工分，要种田种地，喂牛喂猪，很忙很忙。她知道，如果妈妈不忙，他们家就分不到粮食，自己和弟弟妈妈就会没饭吃、要饿肚子。然而，豆花儿和豆瓣儿还是习惯了早晨起床要看到妈妈。若看不到，他们就会六神无主。考虑到豆花儿还小，外婆让舅舅不上课时来照看豆花儿和豆瓣儿。舅舅比豆花儿大十岁，已上初中，正是贪玩儿的年龄。为了减轻带两个小屁孩的负担，他动了动脑子。他问豆花儿豆瓣儿："你们想听神仙下凡的故事吗？"“想，”豆花儿和豆瓣儿异口同声地说。豆花儿喜欢舅舅，她觉得舅舅很有学问，每次都能给她讲很好听的故事，每个故事都能给豆花儿带来奇妙的向往。这次居然是神仙下凡的故事，她觉得肯定好听。

    “你们看见对面的山了吗？”舅舅指着茅草房对面的山问。豆花儿豆瓣儿点头说看见了。“那座山叫笔架山。传说啊，很久以前的一天深夜，突然从天空中降落下一座山，山在天空中飘啊飘，飘了很久后就落在了对面。山体的样子很奇怪，一部分像放铅笔毛笔的笔筒，一部分像磨墨的墨盘，还有一部分像一支笔，长长地搭在笔架上。因此啊，人们叫对面那座山为笔架山。人们啊还传说，天上的玉皇大帝把一个仙女降到人间的一户人家了，而且就在笔架山的对面，要让她好好学写字，将来写好多故事给孩子们听。笔架山上那支笔就是给那个仙女的。等她写了好多孩子们都喜欢的故事后，她就可以拿着笔架山上的那支笔回天上去了。”豆花儿和豆瓣儿都睁着圆圆大大的眼睛看着舅舅。“那个仙女降到谁家了？”豆花儿问。“你猜呢？”舅舅用手点按着豆花儿的鼻头问。“不知道。”豆花儿茫然地摇摇头。舅舅诡异地笑了笑，说：“人们都不知道那个仙女在谁家，但是舅舅猜到了。”豆花儿和豆瓣儿都诧异地看着舅舅，他们太佩服舅舅的先知了。“豆花儿，舅舅觉得，你就是那个仙女，所以你现在要带着弟弟学写字。”舅舅说。豆瓣儿上上下下打量着豆花儿：“姐姐，你是仙女啊，可是你一个字都不会写，我不信！”豆瓣儿不信，可豆花儿信了。她想，自己是仙女投胎啊，那现在就要开始学写字了，以后写好多好多故事，然后回到天上去。她拉着舅舅的手：“舅舅，你教我和豆瓣儿写字，以后长大了我们要写好多好多故事。”舅舅高兴极了，把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拿出来，分发给两人。

    “豆花儿学写自己的名字，豆瓣儿先学写一二三啊......”舅舅在纸上写下了豆花儿的名字。然后，他抓着豆花儿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豆瓣儿在旁边看得直着急，“舅舅，教我......”把豆花儿教会了，舅舅又教豆瓣儿。怎奈豆瓣儿太小，一笔一划全是曲里拐弯的。豆花儿聪慧好学有悟性，加上她一心想让自己快速学会写字，一会儿就上道了。看豆花儿入了自己的道道，舅舅说：“豆花儿，你每个字要写50遍啊，还要教豆瓣儿，舅舅到生产队有点事，办完事就回来，你们在家好好写字啊。”“可是......”豆花儿话没说完，舅舅一溜烟就跑掉了。村东头的果园里，有黄澄澄的橙子和橘子，他早就垂涎欲滴了。

    豆花儿趴在小板凳上，认真地写一会儿字又抬头看对面的笔架山。她想，自己是仙女变的，一定要快快地学会写好多字。虽然才学写字，但她的字确实是有模有样、横平竖直。豆瓣儿写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他趴在旁边看着豆花儿写，羡慕地说：“姐姐，你写的字真好看呢！”看豆瓣儿光盯着自己，豆花儿又抓起豆瓣儿的手，学舅舅教自己的样子，教豆瓣儿一笔一划地写着。

    有事可干，几个小时一会儿就过去了。 豆花儿和豆瓣儿还趴在小板凳上一笔一划认真写字时，舅舅一手拿着一兜荸荠，一手提着橙子橘子出现了。豆花儿豆瓣儿看到舅舅拿回那么多好吃的，高兴坏了，放下手中的笔就跑过去。这些好东西，平时可是想都想不来的，一年能吃一两次，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非分之想了。

    四   太阳公公惹的祸

    每天早上起床后，只要妈妈不在，弟弟又在睡觉。豆花儿总会望着对面的笔架山发呆，她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写好多字啊，什么时候才会写故事啊，玉皇大帝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回到天上去啊......无意间，豆花儿发现，太阳每天从笔架山山顶的一棵梧桐树上升起，而且总是一点点冒出来，又圆又大又红。然后，太阳就会在那棵梧桐树上呆很久，之后慢慢消失。

    对这个问题，豆花儿一直觉得很奇怪。一天，外公看她坐在肩坎上发呆，就逗她：“咦，我们豆花儿开始有心事了？告诉外公，你在想什么？”豆花儿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她问：“外公，太阳为什么每天从对面山顶那棵梧桐树上出来啊，而且又大又圆。可是，为什么过一阵子又没有了呢？”外公觉得豆花儿超级可爱，就逗她说：“太阳是那棵梧桐树结的果子，当然要从那棵树上出来啊。果子熟了，就要飞啊......”豆花儿一听是树上结的果子，瞪大了双眼，她神往地说：“外公，我要趁太阳还没长熟的时候摘下来，放在家里，这样晚上就不用点油灯了。”那时候，豆花儿家还没通电，用的煤油灯，光亮很微弱。看着豆花儿天真可爱的模样，外公笑的合不拢嘴，继续逗她：“好，那我们豆花儿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爬到对面山上去摘太阳了......好了，外公帮你们妈妈干活去了，你在家好好看着弟弟啊。”说完，外公爱抚地摸摸豆花儿的头，扛起锄头干活去了。

    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4岁的豆花儿被尿憋醒。她半睁着朦胧睡眼到猪圈小便。在豆花儿的家乡，所谓的猪圈就是养猪的地方，也是上厕所的地方。人们在地下挖坑，在坑上搭上石板、围上围栏，就成了猪圈。猪圈的旁边，人们搭了厕所，方便时用。人和猪的大小便都会漏到坑里，成为水稻、蔬菜的肥料。那时，还没有化肥，农民们全靠动物粪便给土地、植物施肥。而且，村里常常有人在捡拾狗粪的过程中，因为捡了别家的狗粪而发生争执。说来奇怪，那时，树长得很高很大，土地很肥沃，种什么都长的很好，人们吃了用动物粪便浇灌的粮食蔬菜，没人生病。若干年后，科学发达了，人们开始用沼气、天然气做饭了，用化肥给植物施肥了，用催肥的饲料喂猪鸡鸭，人们吃了开始得各种难以治愈的怪病。话说回来，豆花儿小便后，开始习惯性地找妈妈。掀开蚊罩，妈妈不在，她就开始到厨房、堂屋（接待贵客的地方）找妈妈。到处都没有妈妈的影子，她开始朝山坡下哭喊：“妈妈，你在哪儿？妈妈，你在哪儿......”豆花儿知道，妈妈要么耕田种地去了，要么挖红薯去了，要么就是砍柴去了。她相信，妈妈一定能听到自己的呼唤。

    “妈妈，你在哪儿？妈妈，你在哪儿......”山的对面，传来了另一个孩子的呼叫，那孩子也在寻找妈妈。豆花儿知道，那是山谷的回音。她不管不顾地继续呼唤。除了山对面那个俏皮的回音，豆花儿没有听到妈妈的回答。她用白白胖胖的小手擦了擦眼泪，趔趄着转身朝屋里走去。她爬上高高的床，摇晃着弟弟豆瓣儿：“弟弟，你醒来，妈妈又干活去了，我们找妈妈去......”原本3岁的豆瓣儿是不容易醒的，但在朦胧中听到妈妈干活去了，一咕噜爬了起来，揉着惺忪睡眼哭喊起来：“妈妈，我要妈妈......”

    豆花儿刚才擦干眼泪。看弟弟哭起来，她也坐豆瓣儿旁边哭起来。 姐弟两哭的满脸满身都是眼泪和鼻涕，直到他们哭累了、哭到无趣。豆花儿牵着弟弟的手，说：“豆瓣儿，我们找妈妈去好不好？”一听找妈妈，豆瓣儿就来了精神。挣开豆花儿的手，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一边下床一边说：“我要找妈妈去，我要找妈妈去......”豆花儿追在豆瓣儿身后出了草房。他们不知道妈妈是到南边的山顶耕田去了，还是到西边的山里砍柴去了，还是到山下挖红薯了。两人牵着手在草房前大声呼唤了很久，没有得到妈妈的回应。豆瓣儿又哭了：“姐姐，妈妈到底在哪儿啊？”豆花儿茫然地帮弟弟擦着眼泪，说：“我也不知道啊，会不会在南边的山顶啊，那里远，妈妈听不到我们叫她。”听姐姐这样分析，豆瓣儿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说，“姐姐，我们到山顶找妈妈好不好？”豆花儿瞪着黑黑的大眼睛想了一会儿，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就牵着豆瓣儿的手说：“好吧，我们到山顶找妈妈去。”

    刚要出发，豆瓣儿说，“姐姐，我要拉屎。”豆花儿没办法，只好把弟弟领到猪圈去。肚子拉空后，豆瓣儿又哭兮兮地望着豆花儿：“姐姐，我饿......”自从有了豆瓣儿，妈妈就告诉豆花儿，一定要好好爱护心疼弟弟，弟弟是这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之外最亲的人。因此，自从豆瓣儿来到这个世界，豆花儿就像妈妈疼自己那样去心疼豆瓣儿。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让给弟弟。虽然豆花儿只比豆瓣儿大一岁，但豆花儿觉得自己是豆瓣儿的小妈妈，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因此，听豆瓣儿说肚子饿了，豆花儿又拉着弟弟的手到厨房找吃的。厨灶的大锅里，妈妈每天早早就煮好了一大锅红薯。豆花儿端了一条小板凳靠在灶前，拿了一个大瓷碗放到灶上，然后爬上小板凳，用小手揭开锅盖。蒸汽铺天盖地向豆花儿扑过来。豆花儿闭着眼睛等蒸汽散去后，趴在厨灶上吃力地挑选红薯。豆花儿的小手小脸被蒸汽熏的绯红。她一边用红嘟嘟的小嘴吹着被烫疼的小手，一边飞快地从莽大莽大的铁锅里捞起又红又亮的红薯放进瓷碗里。估摸着够自己和弟弟吃了，她又费力地拿起大锅盖盖在大铁锅上。她想，一会儿妈妈干活回来，还要吃热饭呢。豆花儿又费力地从灶上爬下来，把装满红薯的大瓷碗放在小板凳上。她和豆瓣儿蹲在小板凳旁边，拿着红薯吃起来。

    吃完早饭，豆花儿和豆瓣儿开始了找妈妈的旅程。天还没大亮，加上山里前天下了雨，路有些滑。姐弟两互相拉扯着爬上屋后的山顶时，满身满脸都是泥巴。两人将手握成喇叭状，朝南山顶方向声嘶力竭地呼唤母亲。然而，直到用完吃奶的劲，妈妈依然没有回音。豆瓣儿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又一次“哇哇”地哭起来。豆花儿很累了，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哭了。她在弟弟旁边坐下来，搂着豆瓣儿安慰着：“弟弟，别哭啊，妈妈说，哭鼻子，月亮公公会割耳朵的......”

    话没说完，豆花儿看见对面山顶上，黑黑的梧桐树剪影上长出一个红彤彤的圆太阳，美的让豆花儿瞪大了双眼。她指着太阳对豆瓣儿说：“弟弟，你看对面山顶，那颗树上结出的太阳好美呀......”听姐姐这么一说，豆瓣儿不哭了，他抬头向豆花儿手指的方向望去。“姐姐，真的，好漂亮吔！”豆瓣儿惊叹地赞同着。

    “我听外公说，红太阳是从那颗梧桐树上长出来的。外公说，如果我们爬上对面那棵树顶，就可以把太阳摘下来...... ”豆花儿望着对面山顶说。

    “姐姐，我们去摘太阳吧？”豆瓣儿还没等豆花儿说完话，就兴奋地说。

    “好，我们现在就下山，到山对面去摘太阳。”说行动就行动 ，豆花儿牵着豆瓣儿开始下山。

    从豆花儿家屋后的山顶到对面的山顶，要下山、过河、再爬山。山路狭窄、崎岖而陡峭，一不小心就可能滚下悬崖峭壁摔个粉身碎骨。而且，就算是按大人的速度，这样的山路也至少要走4个小时。但是 ，豆花儿和豆瓣儿还没有时间概念，也不知道，危险正等着他们。

    豆花儿和豆瓣儿拉着扯着，在蜿蜒的山路里一个坡一个坎的往下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俩终于走到小河边。小河里水流趟趟，一块块儿大大小小生满青苔的石头清晰可见。豆花儿知道河水不深，她牵着豆瓣儿的手下到冰凉的河水里。走到河中央，豆花儿踩在了青苔石上，一个趔趄，她和豆瓣儿都坐在了河水里，衣服裤子湿透了。两人顾不上许多，站起来拉着手继续前行。终于又开始爬山了，豆花儿抬头看了看天空，她看不到太阳和梧桐树。因为，太阳和梧桐树被山挡住了。她摘太阳心切，对豆瓣儿说：“弟弟，我们要快点，外公说，太阳长大了就飞了，我们就摘不到了。”说话间，两人奋力攀爬，但由于衣裤打湿，加上山坡泥泞陡峭，每上一个土坡，两人都是攀爬着上去的，几乎成了泥猴。

    爬至半山腰，一道很高的坡坎挡住了两人的路。豆花儿抓着路边的小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了上去。可是，豆瓣儿却怎么都上不去了。他也学豆花儿的样子一只手抓住路边的黄金树，一条腿翘到坡上，想借力往上爬。就在豆花儿弯腰抓豆瓣儿脚丫的瞬间，豆瓣儿不知道怎么松开了抓树的手，如红薯一样骨碌骨碌滚下山坡，又从一个山坡掉下了悬崖......

    “豆瓣儿，豆瓣儿......”豆花儿声嘶力竭地喊着，眼泪从她的眼里飞泻而下。她赶紧下坡，无奈她的速度怎么能跟上重力下落的速度。豆花儿一边往下爬，一边嘶哑着嗓子朝山对面喊：“妈妈，救豆瓣儿；妈妈，救豆瓣儿......”就在这时，豆花儿听见山底下一阵人群的惊叫声。她赶紧大声喊：“叔叔，阿姨，救豆瓣儿；叔叔，阿姨，救豆瓣儿......”

    就在豆花儿艰难地往山下爬时，她的干妈出现在她面前，抱起她往下走。“豆花儿，不哭，豆瓣儿没事，他被山崖下干活的叔叔们接住了。”听干妈这么一说，豆花儿用脏脏的小手抹掉眼泪和鼻涕，问：“真的？真的吗？弟弟没死？”干妈爱怜地帮豆花儿擦着眼泪，“弟弟没事儿，好着呢，就眼角上挂伤了，留了很多血。你怎么带着弟弟跑到这里来了啊？这山路又滑又狭窄又陡，多危险啊......”“太阳每天都从我家对面山顶的梧桐树上长出来，好大好漂亮，我和弟弟想去摘太阳当灯用......”豆花儿解释着。

    干妈听豆瓣儿这么一说，哭笑不得。她想，若不给孩子解释清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于是，她对豆花儿说：“豆花儿，听干妈给你说，太阳不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它是从东方升起来的，刚好那棵树在正东方，所以它每天从地平线升起又爬到树上。太阳看起来又大又圆又好看，可是，是没有人能摘到的，因为它在很高很高的天上。而且，太阳很热很烫，人如果碰到太阳，就会被烤化的。”豆花儿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可是，外公说，太阳是从那棵树上长出来的，是可以摘到的，放在家里，家里就不用点灯了，家里就会很亮很亮......”

    说话间，干妈已抱着豆花儿走到山崖下的河边，那里传来了豆瓣儿的哭声。豆花儿看见，一群人正围着豆瓣儿。她挣扎着从干妈的怀抱里下来，冲到人群里，喊着：“豆瓣儿，豆瓣儿......”豆瓣儿听到姐姐的呼叫，一下止住了哭声，从抱着他的人的怀里下来，和豆花儿互搂着“哇哇哇”大哭起来。

    五  母亲累到了

    一天傍晚，妈妈从生产队干完活回家，挑水时突然昏倒了。跟在妈妈身后又蹦又跳的豆花儿和豆瓣儿吓傻了。在她心里，妈妈比神仙还神仙，是永远不会倒不会哭的。可是，妈妈确实突然就倒在地上了，人事不醒。“妈妈，你起来，妈妈，你醒来......”任豆花儿和豆瓣儿怎么哭喊，妈妈的眼睛都没有睁开。

    哭喊一会儿，豆花儿猛地明白，应该找大人帮忙。“豆瓣儿，你在这里守着妈妈，我去找伯父伯母帮忙。”说完，她快速找大人去了。伯父伯母将豆花儿的妈妈抬放到床上，找来医生。医生说，妈妈太累了，加上营养不良，超劳过度，累倒了。豆花儿突然明白了，妈妈为什么天不亮就出门了，夜间月亮出来了妈妈还不回家。每次回家时，肩上背上总是猪草、牛草或红薯。回家后，妈妈要做饭、喂猪，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和自己。豆花儿想，妈妈太累了，自己已经长大了，要为妈妈分忧。

    第二天，豆花儿就央求伯父给自己编了一个小背篼，并让伯父给自己量身定制了一副小水桶。从此，豆花儿外出时总是背着小草筐，身后跟着调皮的豆瓣儿。豆花儿割草时，豆瓣儿要么在树上找鸟窝，要么搬石头挖地洞找螃蟹。每天，豆花儿都能背满满一筐牛草交到生产队，身后总是跟着要么提着泥鳅黄鳝要么抓着各种虫子的豆瓣儿。回到家里，豆花儿用小桶担水。虽然没有经验，担起水来趔趔趄趄摔了好多跤，膝盖碰破了皮流了很多血，但豆花儿总是咬咬牙，站起来从新到水井去挑水。每次，豆花儿只能挑十来斤。她知道，自己多干点，妈妈就可以少干点，就不会累倒。水缸里的水满了，豆花儿就带着豆瓣儿一块儿去割猪草，然后生火煮红薯，等妈妈扛着锄头回来。生产队的大人们都说豆花儿妈妈有福气，豆花儿还不到5岁就开始为她分忧了。与此同时，那些原本只知道玩耍的伙伴们，也被父母亲要求背上草筐，让他们跟豆花儿一起割草。

    从此，豆花儿的身边总是跟着一大堆孩子。孩子们相约着，今天在这座山头割草，明天在那座山头割草。于是，哪座山头的草肥美、哪里有野果，孩子们一清二楚。当然，孩子多了，难免贪玩。再说，孩子毕竟是孩子，孩子的天性就是好奇而贪玩的。常常有这样的时候，大家在山里捉迷藏、挖葛藤（一种长在地下的植物，根又大又甜，是一种很稀有的山药），又或者在小溪里捉鱼搬螃蟹，一个上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豆花儿和伙伴们的草筐就会空空如已。后来，豆花儿长了心眼。玩乐前，要求大家先把自己的草筐装满再挨个装小朋友的草筐，然后再玩耍。小豆花儿很明白，如果自己不向生产队交够足量的牛草，家里就要被扣工分，分下来的粮食就不够一家人吃。别人家都有爸爸妈妈一起干活，自己家就妈妈干活，妈妈太累了！为了能博得豆花儿的喜欢，小伙伴们总是争先恐后给豆花儿割草，自己的草筐有一两把草意思意思就行了。反正回家可以说没草或者耍忘记了，父母也不会计较的。大人们也很奇怪，为什么人家豆花儿的草筐总是满满的、实实在在的，自己的孩子的草筐却总是空的。于是，茶余饭后，乡亲们总会说，豆花儿就是懂事、就是乖。

    六     菩萨的灵丹妙药

    终于，全中国开始土地改革，生产队也改革了，豆花儿家分到了田和地。从此，豆花儿家有了土地，豆花儿妈妈干活是为自家干了，豆花儿不用再割牛草了，而是改为找猪草或割红薯藤喂猪。

    一天早上，豆花儿正在山底自家地里割红薯藤时,奶奶叫豆花儿和她一块儿去拜菩萨。奶奶说，豆花儿就要上学了，向神仙求灵丹妙药，让豆花儿吃了变的更聪明，将来有出息。豆花儿听了心喜呀，可以见到神仙了，真是太好了！她想，我一定要请求菩萨保佑妈妈好好的，保佑我聪明能干，将来写好多故事，我也要做神仙。

    一路上，豆花儿在心里不断祈祷、不断期待。长这么大，听了很多菩萨的故事，她还是第一次见菩萨呢。一路上，豆花儿不断问：“奶奶，菩萨长什么样？菩萨会喜欢我吗？”奶奶笑呵呵地说：“你去看了就知道菩萨长什么样子了。但是一定要记住，拜菩萨的时候，要心诚、专心、虔诚，只有这样，菩萨才会喜欢你、给你药，你的心愿才会实现。”

    豆花儿和奶奶边走边聊天，走过了一段段田坎，绕过一个个山弯，走进了一座大山深处。山里，曲径通幽，翠竹林立。路上，走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大多背着草筐，带着孩子。有小孩哭时，大人总会讲：“不要哭，菩萨不喜欢爱哭的孩子......”

    随着人群，豆花儿和奶奶走进了一个四面是峭壁的山洞。峭壁干净整齐，山洞靠里长了高高的桉树，四周是翠竹。洞的高处，摆放着洁白如玉的、用石头雕刻的女菩萨，女菩萨的旁边，有几尊不知名的雕塑。菩萨面目慈祥安宁，似在俯瞰众生。石洞里香烟袅绕，凭添了几分神秘。请愿的大人小孩们自觉地排成队，静静地侯着。豆花儿和奶奶也加入了队伍。豆花儿用心观察着。她发现，请愿的人都会在旁边的石凳上拿起一张白纸，然后像包药那样叠好，恭敬虔诚地放在神仙前面的石桌上。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或放在胸前给菩萨作揖，在心里给菩萨说话或说出来，然后下跪、磕头。三跪后，请愿的人们都会站起来，把放在石桌上的白纸包打开，看看菩萨是否赐药。奶奶悄悄告诉豆花儿，如果菩萨喜欢那个人，就会在白纸包里放三颗药。药很小，就像头发丝那么细小，还会跳动。豆花儿看到，人们都失望了，几乎没有人拿到药。

    轮到豆花儿了，豆花儿在旁边大人的帮助下，将一张四方白纸叠成小包放在石桌上，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说：“菩萨，求求您，一定要保佑我妈妈，保佑她好好的，她太累了，每天要干好多活，上次她都累昏倒了。还有，求您保佑奶奶，让她长命百岁。最后，我自己有个心愿，求您一定要帮助我实现。我马上就要上学了，请保佑我，让我聪明、学习好，将来我就可以给爸爸写信了，爸爸现在遥远的新疆，妈妈每次给爸爸写信都要托人。我不想让妈妈到处求人写信了。还有，我认识很多字以后，要写好多好多故事给小朋友看。我给您磕头了，请您一定一定帮助我实现心愿！”说完，豆花儿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旁边的大人听到豆花儿这么一说，不禁都动容了，感慨自己家的孩子就那么不懂事，那么不知道疼人。磕完头，豆花儿也学大人的模样将药包打开。打开的瞬间，豆花儿惊呆了，她看见自己的纸包里有三个灰黑色的小生命在跳动，她痴痴地看着。这时，旁边一阵骚动，很多人喊起来：“孩子，快放进嘴里，那是神仙给你的药。”听到大人们在喊，豆花儿赶紧往嘴里送。可是，一棵小生灵还是跳不见了。豆花儿感到，舌头凉凉的、麻麻的，一会儿就没感觉了。人们围着豆花儿，有的问是什么滋味，有的说跳了一颗真可惜，有的说这孩子的懂事感动了菩萨，有的说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轮到奶奶请愿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奶奶那么真诚，来拜菩萨前吃了一个星期的素，连油都不吃，还是没有求到药。

    七    父亲带来了妹妹

    5岁那年的一天，天空很晴朗，豆花儿背着背篓在田坎上找猪草。田坎那头，走来了一个陌生人。陌生人提着大大的行李，穿着白衣军裤，很清爽。大约还有50米的样子，那个陌生人亲切地叫豆花儿：“豆花儿，我是爸爸,我回来看你们来了......”2岁、4岁多时，豆花儿见过父亲，但父亲往往回家半个月或一个月就走了，再无音讯。因此，豆花儿早就忘记了。有意识地记住这个人，这算是第一次见吧。“爸爸”这个词虽然时时听伙伴叫，但好像和自己无关。所以，爸爸对于5岁的豆花儿来说很陌生。再者，农村孩子见到陌生人都很害羞。所以，听到爸爸叫自己，豆花儿反而吓得跑到上面一根田坎上去了。于是，父亲站在下一根田坎上仰望着女儿，女儿站在上一根田坎打量着父亲。“他很好看，很干净。”豆花儿在心里想。这是豆花儿对父亲的第一印象。

    “豆花儿，我是爸爸呀，你是不是忘记爸爸了......”男人可怜地对豆花儿说。豆花儿还是看着男人不说一句话，但她的脸已经开始红起来。第一次见爸爸，确实挺不好意思的。“豆花儿，爸爸给你和弟弟带了好多糖回来。你看，可好吃了......”男人讨好地、再次故伎重演，从行李里掏出了糖。70年代，糖对于农村孩子来说是稀罕物，诱惑也无穷大。豆花儿舔了舔舌头，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言不语。“豆花儿乖，不要怕，不要跑，爸爸上去给你糖吃好不好？”说着，男人提着包试探着向上面走去。这次，豆花儿没有躲。她站在那里，静静地候着男人。男人放下提包，掏出糖小心翼翼地向豆花儿走去。豆花儿没有接糖，男人把糖装进豆花儿的衣袋，顺势将豆花儿抱了起来。豆花儿觉得，被陌生人抱的感觉很别扭。男人蹲下，把豆花儿放在腿上，剥了一颗糖放进豆花儿的嘴里，问：“甜吗？”“甜。”豆花儿回答。“妈妈和弟弟在哪里，我们找妈妈和弟弟去好不好？”男人问。听到这句话，豆花儿一下从男人的腿上下来，说“好”。然后，她在前面跑，男人在后面跟。一路上，她边跑边喊，“妈妈，爸爸回来了；妈妈，爸爸回来了......”豆花儿的喊声在山谷间回荡，全村的人都知道，豆花儿的爸爸回来了。

    豆花儿不知道，爸爸回来是因为妈妈肚子里的妹妹豆芽儿就快出生了，爸爸是专程回来为妈妈接生的。大约一个星期后，妈妈躺在了床上，家里多了个妹妹。豆花儿一直不明白，妹妹是从哪里来的。一天，爸爸带豆花儿豆瓣儿到河边洗妈妈和妹妹的衣服时，豆花儿终于忍不住问：“爸爸，妹妹是从哪里来的啊？”男人看着女儿圆圆的脸、黑黑大大的眼睛，他真是喜欢这个女儿。他回来没几天，就听豆花儿妈妈以及村里人夸豆花儿懂事聪明了。他逗豆花儿说：“妹妹呀，是爸爸在这条河里捡的啊。前几天，爸爸在河边挖红薯的时候，看到从上游飘下来一个大大的花篮，花篮里有哭声，然后爸爸就把花篮和妹妹抱回家了。”男人无心的话语，豆花儿记了一生。长大后，她还常常和别人说，豆芽儿是爸爸在河边捡的。有好几年，豆芽儿都很伤心，以为自己真的是捡来的。

    不到一个月，男人走了，这一走，五年杳无音讯。等豆花儿长大以后才知道，爸爸原本是不想要豆芽儿的，想要个和豆瓣儿一样的弟弟。所以，在妈妈怀了豆芽儿时，爸爸甚至逼妈妈吃药要打掉豆芽儿。妈妈被迫吞下了草药，但大部分都被妈妈吐掉了。后来，妈妈结扎了，拒绝再要孩子。她说，有三个就够了，她一个人种田种地、养孩子，太累了，她实在生不动也养不了了。一负气，男人就走了，五年没寄过一分钱一分信，豆花儿妈妈的信，有去无回。豆花儿妈妈只能拼命种田种地，艰辛地养育着三个孩子。偶尔，豆花儿看到妈妈流眼泪。她帮妈妈擦眼泪，问怎么了？妈妈说，是风把沙子吹进眼睛里了，眼睛疼所以流泪了。

    由于男人多年再没露过面，豆花儿的记忆没过多久，就抹去了对这个男人的好奇和好感。她的生活里，除了妈妈、弟弟妹妹，全是割草、剁猪草、煮红薯、挑水。期间，隐约知道，自己有个爸爸，以及爸爸不要妈妈和自己的原因。

    八    好吃闯下大祸

    就要过中秋节了，生产队要给各家各户分新鲜豆子和新米，要求大家都到队里干活。能分到豆子就有豆花儿吃，分到新米就有米饭吃。生产队立即爆锅了，村民们高兴坏了，孩子们乐坏了。每年起早贪黑种的稻米，全都上交公社上交国家了，说是给苏联还债。一年365日，天天顿顿吃红薯，连米汤都喝不到。终于可以改善伙食，可以吃米饭、豆花儿了。在合江县的密溪乡，吃豆花儿相当于吃大餐。逢年过节或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家家户户都会推豆花儿待客。豆花儿妈妈高兴啊，一早就到生产队剥豆子去了。豆花儿、豆瓣儿更高兴，他们只有在过生日的时候才可以吃白米饭泡酱油，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豆花儿，现在都可以吃上了，真是兴奋极了。豆花儿豆瓣儿和一帮小伙伴儿约好，蜂拥到生产队去帮大人抱豆杆剥豆子。

    生产队的人全部到齐了，小小的操场坝上全是人。男人们打豆子、分大米，女人们筛豆子，孩子们剥豆子，那场面真是比家里办喜事还热闹。因为办喜事是一家人的喜，而分豆子大米却是全村人的好事。几个孩子现场忍不住就将生豆子塞进了嘴巴里，豆瓣儿也是。看到伙伴儿和弟弟都这样，豆花儿突然有了灵感。她把几个伙伴儿召集到一起，说：“生的豆子不好吃，我们烤豆子吃吧。”豆花儿的想法立即得到伙伴们的热情响应。于是，有的抱豆杆儿，有的往口袋里装豆子。

    可是，到哪里烤豆子呢？不能让大人看到，否则肯定要被没收豆子。大家集体想办法，决定到坝下一个没人的地方去。七八个小孩儿说走就走。走到坝下，大家发现没火柴也没柴火，烤豆子一事没法实施。豆花儿的堂姐英子建议说：“豆、豆花儿妹妹，到、到我家猪圈烤吧，猪、猪圈里有好多、好多柴火，我、我还可以回家拿火柴......”英子是个结巴，平时因为自卑很少说话。这会儿，她英明的建议让伙伴们一阵高呼。于是，七八个孩子说着笑着跳着闹着到了英子家的猪圈里。     英子家和豆花儿家的房子是连体成排的。英子家占左半边，豆花儿家占右半边。英子家的猪圈里堆满了各种柴火，英子偷偷从厨房里将火柴偷了出来。英子的母亲给她生了个妹妹，正在家坐月子，因此没到生产队分豆子。英子害怕大家的吵闹被母亲听到，一再“嘘”大家，让小点声。伙伴们七手八脚把豆杆堆在一起、把偷来的大豆放在豆杆下、抱来猪圈里的柴草，靠猪圈栏外围开始生火。刚开始，怎么也点不着。然而，点着火不到2分钟，火势越来越大，猪圈栏外围的稻草墙也着火了，孩子们惊呆了。豆花儿先清醒过来，说：“赶紧灭火！”于是，孩子们开始抱稻草或拿树枝扑火。没有常识的孩子们哪里知道，他们用稻草干树枝扑火的同时，反而助长了火势。豆花儿突然反应过来，说，“别用柴了，用水浇灭......”可是，周围哪里有水？豆花儿冲到英子家厨房，用水瓢舀起水就冲到猪圈浇火。大家也效仿豆花儿到英子家厨房用桶用盆到水缸里舀水。怎奈，水缸里的水太少，孩子太小，最大的也不过6岁，加上火势迅速窜到猪圈顶，孩子们吓得迅速撤出了猪圈。看到惹了祸，几个孩子吓得全部向山下跑。

    好在，英子家离生产队近。生产队分米分豆的大人们看到了熊熊燃起的大火，迅速跑到英子家灭火。有的爬到房顶扑火，有的拆屋顶的稻草和木头，有的冲到房子里救出了英子的妈妈和妹妹。没有了可燃烧的东西，火在燃烧2小时后自灭了。尽管如此，英子家的三头猪烧死了， 3间草房全部被烧了，房子里的被褥家具全部成为灰烬。后来得知，英子的妈妈妹妹之所以能逃生，是因为英子妈妈及时躲在倒扣的水缸里，逃过一劫。幸运的是，山里树有的是，稻草也有的是，加上生产队人多力量大，人们有的砍树，有的扎稻草，有的爬到土墙上开始重新盖房子。不到一个星期，英子家的房子就重新盖了起来。

    豆花儿和伙伴们惹了祸，跑到山底下的河沟边坐了下来。大家都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谁也不说话。等到天黑，3个孩子熬不住了，回家了，只留下豆花儿、豆瓣儿和英子两姐妹。烤豆子的馊主意是豆花儿出的，到英子家烤豆子是英子提出的，她们都不敢回家。忙碌了一天的大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孩子还没回家。于是，大人漫山遍野找孩子。但是，想到自己惹的祸，豆花儿和英子都蔫了，连大气也不敢出。她们无法原谅自己，更害怕回家挨打。到下半夜，肚子饿的咕咕叫，没办法，4个孩子借助月光到河边的田地里挖了些生红薯填肚子，又在河沟里搬了几只河蟹充饥。吃饱了，瞌睡了。可是，在哪里睡呢？4个孩子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回到屋后的坟地里睡。那里虽然有点害怕，可毕竟离家近，可以听到大人说话的声音，而且4个人睡在一起就不怕了。

    偷偷绕过自家房头，藏在坟墓中央，这样谁也看不到他们。坟墓中间是平的，刚好能容纳下4人。躺下没一会儿，英子害怕了。她说，她总觉得有几只鬼在青冈树上跳跃，一闪一闪的。豆花儿豆瓣儿朝英子指的方向看，但除了看到黑黢黢的青冈树影，以及青冈树叶偶尔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他们什么也没听到看到。“姐，你胡说什么啊，哪里有鬼啊，你别吓我们啊，今天白天已经吓的够呛了。”豆花儿说英子。“大、大妹，那我、我挨着你睡好不好？”英子央求豆花儿。原本，豆花儿和英子躺在两头，两个小的躺在中间。英子刚说完，两个小的就反对了。“你是大姐，你最大，你应该保护我们，你还要豆花儿姐姐保护你，不羞啊。”英子妹妹方子数落姐姐。听妹妹一说，英子不敢再吭声了。

    四个孩子就这样在坟墓中央挤成一团，挨到天亮。一夜，他们都在心惊胆战中煎熬。每一点声响都会让他们心悸，四双大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周围。天渐渐亮了，孩子们因太累太困而沉沉睡去。

    四个孩子一天一夜未归，原本气恼的两家大人气也没了，变成了着急，到处找孩子。尽管他们喊破了嗓子，就是听不到孩子的应答、看不到孩子的身影。第二天下午，豆花儿妈妈心生一计，做了两缸子焖米饭，然后在屋前大声喊：“豆花儿，豆瓣儿，快回来吧，妈妈给你们焖米饭吃了，不打你们，回来吧。”豆花儿妈妈的呼喊在山间不断回响。英子父母听豆花儿妈妈这么说，也学着喊：“英子、芳儿，回来吧，伯佰不打你们，回来吧......”下午，4个孩子已睡醒，听大人都在喊，英子和豆瓣儿都动心了。豆瓣儿可怜巴巴地对豆花儿说：“姐姐，我们回家吧，妈妈说不打我们。”英子原本早想回家了，她一直不好意思提。听豆瓣儿这么说，她赶紧附和：“就是，我们回家吧，我肚子饿的咕咕叫了。”英子刚说完，豆瓣儿的肚子就“咕咕”地叫起来。“姐姐，我饿......”豆瓣儿和芳儿都异口同声地说。豆花儿心疼弟弟妹妹，想了想说：“你们三个先回家吃饭吧，我还是不好意思回家，回家怎么给大伯和妈妈交待烧房子的事情啊......”听豆花儿这么说，英子豆瓣儿都像得到赦免令一样地：“姐姐，那我们先回去”、“大妹，我们先回去了。”豆花儿无奈地点头。三人探头探脑地回去了。看到孩子出现，大人一阵欣喜，早忘记房子被烧一事。但是看到少了豆花儿，也都异口同声地问：“豆花儿呢？”三人不敢说出豆花儿在哪里，只说，她不敢回家，怕挨打......豆花儿妈妈心疼豆花儿，就让豆瓣儿喊话，保证不责怪豆花儿。豆瓣儿扯着嗓子喊：“姐姐，你回来吧，妈妈说不打你......”

    听到豆瓣儿的呼喊，豆花儿没有应答。她依然心虚又惧怕。在大人们的心里，豆花儿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可是，这次......大伯家的猪被烧死了，婶娘和五妹也差点出意外，大伯家的房子全都没了。豆花儿在山顶看着山下忙忙碌碌的盖房子的人，她觉得自己实在无颜见大伯、婶娘，也无法向母亲交代。她躺在坟墓上仰望着天空哭了，为自己犯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哭着哭着，豆花儿又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豆花儿被豆瓣儿摇醒了。“姐姐，回家吧，妈妈不打你了，妈妈还给你留着白米饭在锅里呢......”豆瓣儿拉着豆花儿的手要回家。豆花儿是想回家，她是多么想念妈妈，想念家里的床。“姐姐，你总不能永远不见妈妈和大伯他们了吧，你总的回家啊......”豆瓣儿一边拉豆花儿一边说。豆瓣儿的一席话突然点醒了豆花儿。是的，家是要回的，大伯和妈妈是要面对的，自己的错误更是要面对的。横下心来，豆花儿跟着豆瓣儿回家了。她不知道，这些都是妈妈教豆瓣儿说的。

    回到家里，一如豆瓣儿说的那样，妈妈真的没有打骂豆花儿，大伯忙碌地盖着房子，什么也没说。豆花儿妈妈给豆花儿端来白米饭，说“豆花儿，小肚子饿了吧，快吃啊。”说完，妈妈用筷子夹了一坨米饭放进豆花儿的嘴里。豆花儿一边吃一边哭，一把搂住妈妈，说：“妈妈，我错了，我不该贪吃......”妈妈搂着豆花儿，“豆花儿先吃饭好不好，吃完了，我们把几个小朋友叫到一起，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好不好？有错，我们就承担并改正，好吗？”听妈妈这么一说，豆花儿放宽心了。她接过妈妈手里的饭吃起来。妈妈忙碌着帮大伯家盖房子去了。豆花儿觉得，大米饭真香啊，如果天天都能吃到大米饭多好。

    九   鬼的传说

    房子烧了，参与烤豆夹的各家孩子被大人们召集到一起，详细叙述了烧房子的始末和原因。听孩子们说完后，大人们沉默了。是啊，一年365日，天天顿顿都吃红薯，连大人们的胃都承受不了，更何况孩子呢！一切皆因穷引起！可是，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在举国皆穷的情况下，人们又如何能脱贫呢？

    豆花儿的舅舅也过来帮大伯家盖房子了。听说豆花儿带着豆瓣儿彻夜未归，还在坟地里睡了一晚，舅舅想，太不可思议了，豆花儿的胆子也太大了，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作为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在坟地里睡觉呢？无论从风水上说，还是从身体健康的角度来说，对女孩子都不好。他决定吓吓豆花儿，让她从此不敢在外面过夜。

    利用休息时间，舅舅把豆花儿豆瓣儿和英子姐妹俩召集在一起，说给他们讲故事。孩子们高兴坏了。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大人们基本上都没读什么书，大都特别忙，没人会讲什么故事，也没时间给孩子们讲故事。因此，一听舅舅说要讲故事，都高兴坏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舅舅肚子里有好多精彩的故事。

    “我给你们讲个军人的故事好不好？”舅舅问。“好，爸爸就是军人。”豆花儿说。

    “我先告诉你们啊，我讲的可是真实的故事噢。”几个孩子瞪大了黑黢黢的双眼看着舅舅，舅舅笑呵呵地挨个敲打着孩子们的鼻头。

    张家村有个姐姐，长的可漂亮了。她呀，高高的个儿，长长的辫子，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特别特别漂亮。她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就像唱歌一样。只要见过她的人都特别喜欢她。人们说啊，连鬼见了她，都会特别喜欢她。

    有一天，她和几个姐妹去赶集市。走到一座山林的时候，她想尿尿，就让几个姐妹先走，她说她随后就到。女孩子尿尿要找个偏僻的地方，让大家看不到啊。她就往山林深处走啊走，边走边回头看会不会被别人看见。终于，她看到一座坟包。她就躲到坟包后面尿尿去了。坟包周围的树又高又秘，那里谁都看不到。解完小手，姐姐就走了。走过一根田坎的时候，后面有人叫她：“妹子，你知道去集市怎么走吗？”她回头一看，是个高大帅气的军人。军人穿着军服、戴着军帽，威风凌凌的。那个姐姐一看脸就红了。为什么啊，因为她喜欢上了军人。她脸红红地说：“噢，我正要赶场去，要不，你和我一块儿走吧。”军人高兴坏了，说，好，谢谢您啦。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姐姐才知道，军人大哥叫张军，是山梁那边张家村的。他专程到集市那边去看望一个朋友。两人一块儿走着聊着，彼此都很喜欢对方，于是就定下了终身。军人送给姐姐一支钢笔。他说，这支笔陪他很多年了，是他上高中的时候他妈妈送他的。这些年，他用那支笔写了好多信好多文章。姐姐心中高兴坏了。军人不仅长得高大帅气，还很有文化，这正是她做梦都想找的对象。快到集市时，军人说，他要拐弯了，不去集市，就和姐姐告别了。临别，他把自己的照片留给了姐姐，对姐姐说，如果他没时间去看她，希望她能到他家去，并和姐姐互留了地址。

    姐姐赶场回家后，恋恋不忘那个军人，等着军哥哥去看她。可是，军人一直没来。等了一个星期后，姐姐终于憋不住气，她决定自己找军人去。她按照军人给的地址翻了一座山又一座山，在上次上厕所的山梁下，找到了军人的家，为她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妈妈。姐姐羞涩地问：“请问阿姨，这是张军家吗？”老妈妈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姐姐，说：“姑娘，这是张军的家，我是张军的妈妈，你有什么事吗？”姐姐憋了半天，脸红了又红，不好意思说她和张军的事情。但是，想了想，还必须得说。她拿出张军送的钢笔和照片，说，“大妈，张军让我来找他，他在吗？”姐姐的话还没说完，老妈妈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了。她说，“他已经走了......”姐姐诧异地说，“怎么会，我们上个星期还在一起？他这么快就会部队了？”说着，她把照片和钢笔给了老妈妈，说：“您看，这是他送给我的。”老妈妈边擦眼泪边接过钢笔和照片，她说：“这是他的照片，钢笔是他上高中时，我买了送给他的。他爱学习，我们家穷，为了买这支钢笔，我还问好几家借了钱......”但是，她抬头疑惑地看着姐姐：“孩子，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支笔和他的照片？”姐姐说：“是他上个星期送我的啊！”老妈妈用手摸了摸姐姐的额头：“孩子，你是不是发烧了说胡话啊，张军已经走了两年多了。他是前年回来探亲时，为了救几个掉在江里的小孩淹死的......”姐姐“啊”了一声。她坚定地摇头：“我不信，我不信，老妈妈，您骗我......”听姐姐这么一说，老妈妈牵着姐姐的手，把她带到了张军的坟前。那里，正是自己小便的地方。姐姐亲眼看到，墓碑上刻着“我儿张军之墓”。张军送给姐姐的照片正是墓碑上的照片，那支钢笔是陪葬的笔。姐姐当场昏过去。

    后来，姐姐伤心欲绝地回了家。自此，她病倒了。她对前来探望她的人说，每到夜晚张军都会来看她，对她说要好好的。人们都说，姐姐中邪了。姐姐的爸爸妈妈找了郎中给姐姐看病，还请了道士和尚为姐姐驱邪。但是，姐姐的病越来越重。半年后，姐姐去世了。

    豆花儿英子听了半天没缓过神来，眼睛瞪得老大。豆花儿不相信，她疑惑地说：“舅舅，你是不是骗人的啊？”舅舅立马发誓说：“我骗你是小狗。”听了这话，豆花儿害怕了。因为她曾经和英子他们在坟墓里睡过啊。“那，那我们几个在坟墓里睡过，那个死去的人不是要来找我吗？”豆花问出了几个孩子都想问的话。而且，越想越害怕。豆花儿开始抖了。“呵呵，不会的，你们几个人一块儿睡的啊。再说了，你们睡觉的那个坟墓是老爷爷，他认识你们，生前那么喜欢你们，肯定不会找你们的。”舅舅肯定地说。“而且，鬼一般都是在晚上出现，白天不出现的。”舅舅又补充说。“可是，那个军人不就是白天出现找的姐姐吗？”豆瓣儿脑子机灵，他问住了舅舅。想了想，舅舅说：“那是因为姐姐在他坟前尿尿了，而且姐姐长得那么漂亮，军人太喜欢姐姐了，所以才白天出现了呗。对了，你们没在两个老爷爷的坟前尿尿吧？”听舅舅问，几个孩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异口同声回答：“没有。”“那就是了，你们害怕什么。”舅舅知道自己的故事发酵了。他站了起来说，“好了，舅舅要修房子去了，你们几个自个儿玩。”

    舅舅走后，几个孩子傻傻地坐在原地，有了心事。

    十    中秋节之夜

    中秋节到了，可是妈妈特别忙。一整天，妈妈都在田间地头忙活，从天不亮忙到太阳爬上山头又忙到天黑。豆花儿和豆瓣儿早上醒来后，原本希望有白米饭吃。可是，当她搬起小板凳爬到高高的灶台上揭开锅盖发现，锅里依然是妈妈提前煮好的红薯。吃完早饭，豆花儿便背着草筐，带着豆瓣儿找猪草。煮了猪饲料、喂了猪，豆花儿和豆瓣儿吃了中午饭（还是红薯），妈妈还是没有回家。夜幕降临了，豆花儿和豆瓣儿并排坐在门槛上等妈妈，等到月亮爬上对面山顶的树梢，等到姐弟俩在门槛上相依睡着再醒来，依然没等回妈妈。

    醒后，豆花儿和豆瓣儿拉着手爬上屋后的山坡，在山顶上一声接一声地哭喊：“妈妈，你在哪里？快回来吧……”豆花儿和豆瓣儿的哭喊在山谷深处阵阵回荡，惊醒山林里沉睡的鸟儿，使它们受惊吓后扑棱棱乱飞一气，也使猫头鹰的叫声更加尖利。猫头鹰在夜晚的叫声好似鬼在哭诉，把姐弟俩吓得魂飞魄散。豆花儿和豆瓣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自从舅舅讲了军人的故事后，豆花儿豆瓣儿变得越来越胆小。她们害怕天黑，害怕鬼来找他们。因此，每到天黑，姐弟俩就开始到处找妈妈。然而，就在这时，妈妈背着一筐红薯藤或红薯、扛着锄头如保护神一般出现在豆花儿和豆瓣儿面前。

    妈妈扔下锄头，蹲下身一手搂抱着豆花儿，一手搂抱着豆瓣儿，为两人拭去腮边的泪水，牵着姐弟俩的手，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田坎一节又一节，老走不到家。无意间，豆花儿发现金黄色的月亮倒映在水田里若隐若现地跟着他们走，上面和下面的梯田里各有一个又圆又大的月亮，很美。随着鱼儿的游动，月影碎裂成金色的小片片，在水面上闪烁。过一会儿，月亮神奇地出现在梯田里，又突然调皮地消失。田坎上熟睡的青蛙也总被豆花儿他们惊醒，“呱呱”叫着“扑通、扑通”跳进水里，月影被撕裂成金色的小碎片，之后就消失在稻草丛中。豆花儿觉得美极了，指给妈妈和豆瓣儿看，“妈妈，豆瓣儿，你们看，天上有个圆圆大大的月亮，上面和下面的田里还有俩个月亮。我们走，月亮也跟着我们走。田里的月亮一会儿圆一会儿又裂的，好好玩儿啊。”听豆花儿这么一说，豆瓣儿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水里的月亮。他执拗地说：“妈妈，我要捞月亮。”妈妈笑了，同意了。在这样美好的月夜下，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她觉得自己一天的疲累顿消。她想陪孩子好好玩一会儿。豆瓣儿下到田里，将月亮的倒影踩的很碎。豆花儿豆瓣儿都“咯咯”地笑起来。“豆瓣儿，你不要动，一会儿月亮就会圆了。”豆瓣儿听妈妈的，在水田里站了一会儿。果然，月亮又圆又大地出现在豆瓣儿的脚下。豆瓣儿用手去捧月亮，可月亮却在闪闪的金光中消失了。母子三人欢欣地玩乐了一会儿，踏上了回家的路。

    到了家门口，豆花儿抬头看墨色的天空，月亮依然笑笑地挂在树梢上望着她。她迷惑地指着月亮问：“妈妈，月亮为什么总跟我们走呀？”妈妈搂着豆花儿疼爱地说，“豆花儿，不要用手指月亮，要不，月亮公公会割耳朵的。月亮公公之所以跟着我们走啊，是因为他不想让这个世界一片漆黑，不想让我们迷路，是为了让我们找到回家的路。”听妈妈这么一说，豆花儿觉得月亮公共真是伟大极了。

    豆花儿妈妈让两个孩子坐在灶间烧柴，她为两个孩子做饭。豆花儿一边往灶里放柴火，一边期待地看着妈妈做什么。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俩个大大的糯米粑粑，在锅里煎了煎。顿时，香味四溢。没一会儿，妈妈就将煎好的糍粑端到豆花儿豆瓣儿跟前。俩姐弟狼吞虎咽地就往嘴里送，待到快吃完时，豆花儿才发现妈妈没有吃。豆花儿：“妈妈，你为什么不吃。”妈妈笑笑地答：“妈妈不喜欢吃，豆花儿和弟弟吃吧，吃完了就赶紧洗脚睡觉啊。”豆花儿很疑惑，这是多么美的美味啊，自己长这么大，记忆中第一次吃，可是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吃呢。没有想通，豆花儿和豆瓣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后，豆花儿发现自己的耳朵根裂口了，还流了很多脓水，很疼。她惊奇地跑去告诉正在喂猪的妈妈。妈妈放下猪草蹲下身子抱着豆花儿疼惜地说：“看吧，叫你不要哭，叫你不要用手指月亮，就是不听话，月亮公公生气了吧……”从那以后，无论多么害怕，豆花儿再不敢哭了，同时告诉年幼的弟弟：“不要哭，哭了月亮公公会割耳朵。”奇怪的是，耳朵还是经常被割，经常裂口流脓。

    豆花儿稍微长大点才明白，秋冬和初春季节，天气寒冷，她成天和弟弟跟着户外劳作的妈妈，耳朵被山风吹冻裂很正常，同时裂口的还有脚后跟和手背。那时，家里很穷，习惯了春夏秋冬光脚丫行走，习惯了脚丫和手背裂口、流血。因为月亮公公的缘故，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耳朵上。智慧的妈妈为了多干点农活，撑起家，让豆花儿和豆瓣儿学会坚强，编了个美丽的故事吓住了姐弟俩，使豆花儿过早地懂得了一个道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困难出现的时候，只能面对并解决！

    十一   豆花儿人生的第一个老师

    6岁那年，豆花儿和几个伙伴背着草筐在学校附近的田地里找猪草时，被朗朗的读书声吸引了。几个孩子抓着木窗格子拼命向教室里张望。教室里，村里的何老师正在教学生朗读课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何老师走出教室站在几个孩子旁边。几个伙伴都吓跑了，只有豆花儿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何老师拉着豆花儿的手问：“豆花儿，你喜欢读书吗？”豆花儿愣愣地点点头。她摸摸豆花儿的头又问，“那你会写字吗？”豆花儿又愣愣地点点头。何老师接着问：“你写几个字给老师看看行吗？”豆花儿再次愣愣地点了点头。

    豆花儿拿着何老师给的纸和笔认真写了两行字。何老师看后和蔼地说：“豆花儿写的真好，从今天开始坐在教室里读书好吗？”豆花儿早就想读书了，她想，有老师教了，很快就可以认识很多字可以写好多字了。以后，自己就可以给远方的爸爸写信了，告诉他家里的一切，妈妈也不用到处求人给爸爸写信了。将来，自己认识好多字好多字以后，她要写故事给孩子们看。由于有想法有目标，不到半学期，豆花儿的成绩就开始在班里名列前茅。当老师不在时，她和班长魏成钢轮流带着同学们读课文或写作业。老师开始在班里、生产队里大加表扬豆花儿，说豆花儿聪明好学懂事。生产队的大人们很羡慕豆花儿妈妈有一个那么乖巧聪明的孩子，教育孩子时总拿豆花儿做榜样。伙伴们也开始把豆花儿捧若晨星。有了大家的宠爱，豆花儿一天天骄傲起来，上课不再认真听讲，作业开始马虎。

    一天放学后，何老师翻开豆花儿潦草脏乱的语文作业本让她自己看，然后罚她重新写三遍。同学们早走光了，窗外“噼噼啪啪”地下着大雨。想到回家要经过一片坟地，豆花儿心里十分着急害怕，于是快快地将作业重写了三遍。何老师看了作业后很生气地说：“你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重新写十遍，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回家，老师会一直陪着你。”想到泥泞的道路，想到天黑，再想到坟墓，豆花儿又急又恼又怕，一气之下，哭着把本子全部撕碎扔在了老师身上。

    何老师被豆花儿的举动惊呆了，她没想到这个平时一向乖巧的孩子居然这么暴力。何老师冷静了一会儿，拿起伞对豆花儿说：“走，老师送你回家，顺便和你妈妈谈谈你的情况。”豆花儿家到学校要翻过两座小山经过很长一段田坎。翻山时，何老师紧紧牵着豆花儿的手，把豆花儿放在她的伞下，唯恐豆花儿被雨水打湿或滑倒。经过田坎时，何老师把背了起来。田坎窄而泥泞，两边是水田，一不小心就会掉进田里。豆花儿一心想甩掉何老师，因为她知道，如果妈妈知道她撕碎了本子肯定会狠狠揍她一顿，肯定会很难过。于是，豆花儿故意在老师背上扭动。已年过半百的何老师很瘦弱，豆花儿有60多斤重，田坎又狭窄又滑，怎么经得住豆花儿折腾呢。何老师和豆花儿双双掉进了田里，全身上下全是泥泞。豆花儿以为何老师会让她自己回家，她也会立即回家换衣服。谁知，她从田里爬起来，把豆花儿拉上岸说：“都怪老师不小心，来，这次老师小心点。”说着，她蹲下身，又把豆花儿背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豆花儿小小的心灵受了震撼。她的泪流了下来，和着身上的泥水流到了何老师的身上。她趴在老师背上哭着说：“老师，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何老师大声命令说：“不要动，你想让老师再滑倒啊！”

    豆花儿老实地趴在老师背上，不再出声不再动。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再觉得妈妈的棒子可怕了。反而觉得老师瘦骨嶙峋的背很温暖坚实。靠着她，就像靠着山。

    终于到了豆花儿家，看到泥水从豆花儿和何老师身上淌下，妈妈赶紧拿出干毛巾和衣服让她们擦拭换洗。然而，何老师却说：“我要赶紧回家，三个孩子还等我做饭呢。”说话间，她拿起伞冲进了雨夜里。

    豆花儿站在屋檐下，看着何老师的背影慢慢消失成一个黑点，泪止不住流下。从那以后，她懂得了爱和宽容的力量。

    小学三年级时，豆花儿随父母迁移到了塔西南。从此，她再没见过何老师。然而，她的爱、无私和宽容，却影响了豆花儿的一生。当然，这是后话。

    十二    豆瓣儿长大了

    豆花儿上学后，豆瓣儿不再是豆花儿的小尾巴，他开始和自己的小伙伴尹二、明二抓泥鳅、黄鳝、鲫鱼、搬螃蟹。

    豆瓣儿的每一天，都是在各家各户的田坎上晃悠，看谁家田里的黄鳝窝多，谁家田里的泥鳅大，谁家有鲫鱼、乌棒（一种很大的鱼，类似鲇鱼）。每个星期，豆瓣儿都能抓到几串泥鳅黄鳝，偶尔还能抓到鲫鱼和大乌棒。特别在种秧苗的季节，豆瓣儿抓回的鱼比较多。那时，家家户户的稻田都是平整过的，泥鳅、黄鳝打的洞基本都被堵上了。这时，泥鳅会在泥面上冒出脑袋呼吸新鲜空气，黄鳝会在泥面上滑行，鲫鱼在泥面上游弋。豆瓣儿只需将手窝成瓢状，就可以捞起泥中的泥鳅和鲫鱼；只需用中指和食指卡住黄鳝，就可以将黄鳝生擒回家。但不久，豆瓣然就可以听到从山上山下以及江坝的稻田里传来的骂声：“谁家缺德孩子，跑到我家稻田里，踩死了那么多秧苗......”秧苗田在初平整后撒上了稻谷种子，有几天才能长出芽。这时若踩上一脚，几十颗秧苗就死了。每每听到骂声，豆瓣儿只能充耳不闻。但时间久了，大家发现是豆瓣儿和明二、尹二的行为，再见时一阵臭骂或屁股上踢两脚。几个淘气孩子知道做错了，不会啃声。但下一次，还会旧错重犯。实在抓不到鱼，三个老二就会跑到山下的河沟里搬螃蟹。大多螃蟹都躲在石头下或河岸的洞穴里。石头下的螃蟹大多是小河蟹，抓起来就能吃。洞穴里，里层是蛇，外层是螃蟹。豆瓣儿怕碰到毒蛇。一般只用毛狗草逗逗，若螃蟹上钩，一拉就拉出来了。若引诱几分钟没动静，几个孩子就会改换洞穴。如此，豆瓣儿和伙伴儿或多或少能搬到几只螃蟹。小的直接送进嘴里，大的拿回家给妈妈和姐姐吃。

    豆瓣儿抓回的鱼，大多用草绳穿成串挂在家门口，等妈妈完工、豆花儿放学回家，有一半都死了。妈妈把死掉的鱼煎了分给姐弟俩吃，虽然没有油，但撒上盐，香味十足。每到这时候，豆花儿就会万分感激豆瓣儿让自己打了牙祭。一年到头，白米饭吃不上几顿，肉类可望而不可及。只有到过年时，家里才会杀猪。每到那时候，大人、孩子们都分外兴奋。大人白天忙农活，晚上通宵杀猪。孩子们跟在杀猪匠身后，看绑猪、杀猪、分肉......但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过程，一般要从晚上持续到天亮。孩子们熬通宵，到天亮时才能吃上猪粉肠、猪血。真正的猪肉，要等到正午才能吃上，而且也就几筷子。大多数猪肉，大人们要么拿到集市上卖了换钱买油盐酱醋，要么割成块挂在墙上熏着，等来了贵客再取一块儿下来招待客人。因此，豆瓣儿能让豆花儿每星期吃到鱼，豆花儿觉得弟弟真是了不起。但是，豆瓣儿毕竟还小，辛苦一天最多也只能抓到五六条泥鳅。大多时候，他抓到的鱼只够他自己塞牙缝儿。正因为如此，抓鱼对于豆瓣儿来说是一种激励。他每天都会下功夫去琢磨，怎么才能捉到更多的鱼。抓到鱼后，豆瓣儿也会有忍不住的时候，将泥鳅活活咬死吃了，嘴边还留着血。经常性的，乡里的人们远远看见豆瓣儿嘴边的血，闻到豆瓣儿嘴边的腥味就会逗豆瓣儿：“豆瓣儿，你又吃生泥鳅了吧？”豆瓣儿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吃生泥鳅是很秘密的，只有伊二和明二知道，可后来被村里大多数人知道了。他很奇怪，那些大叔大妈们是怎么知道的。

    还能活着的鱼，妈妈养在水缸里，凑够一锅了再做给豆花儿豆瓣儿吃，豆花儿妈妈也偶尔吃一条两条。大多时候，她是微笑着看着两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豆花儿懂事些，会把煎好的鱼塞进妈妈的嘴里，说：“妈妈，你也吃。”妈妈总会说：“妈妈不爱吃，豆花儿豆瓣儿吃......”若干年后，豆花儿才明白，妈妈哪里是不爱吃，她就是想让孩子吃饱吃好。

    豆瓣儿开始有了心事。他在琢磨，如何能让妈妈和姐姐吃上更多的鱼。偶尔一天，豆花儿看见堂屋的墙上挂了很大一条花蛇，吓了一跳。豆瓣儿想都不想，走过去双手抓住花蛇的尾巴往下拽。只听“咕咕”两声，花蛇的骨头似乎断了，但怎么都拉不下来。豆花儿鼓足勇气上前帮忙，两人抓住蛇身使尽浑身解数下拽。结果，依然是“咕咕”的声音，蛇怎么都下不来。豆花儿妈妈看见了，才告诉两姐弟，蛇已经死了，所以才拉不下来，只要用棒子挑就可以挑下来。一家三口合力把蛇取下后，剁掉头，收拾了炖成汤。豆瓣儿和豆花儿一块接一块儿地吃，一人喝了两碗汤。直到锅底干了，豆瓣儿还眼巴巴地望着锅底。末了，豆瓣儿用脏脏的袖子抹了抹嘴巴说：“妈妈，姐姐，蛇肉好吃，而且一条蛇有这么多肉，我明天开始抓蛇。”豆花儿逗弟弟：“豆瓣儿，水井的悬崖边有好多蛇呢，我每次去挑水都有好几条蛇在水井里玩耍，尤其是早上才多呢......”“真的吗？”豆瓣儿瞪大了双眼。“你姐姐逗你呢，虽然有水蛇，那可不好抓。”妈妈对豆瓣儿说。可是，豆瓣儿却不这样想。

    第二天一早，豆瓣儿挑起姐姐的专用水桶去挑水去了。其实，他的目的是去抓蛇。离水井还有50米的时候，豆瓣儿就开始轻轻悄悄地走路。他躲在桃树后面驻足观看，果然看见几条蛇在水井里戏耍。蛇们似乎在打水战，又似乎在表演舞蹈。两只蛇如s型紧紧缠绕在一起，没一会儿又分开，这样来回嬉戏，似乎乐在其中。还有两只蛇轮流潜水，然后从水里探出身子扭摆身体，能串出水面多高就串多高，另一只不甘心似的也不停扭摆身体，不停串出水面，激起阵阵水花。另两只蛇一只地在水里游来游去，一只在井边似在放哨，又似在欣赏哥们的表演。豆瓣儿看的入了神，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从桃树后跳了出来，喊道：“哇，太有意思了......”他的突然出现，使蛇们的表演戛然而止，几只蛇几乎是“唰唰”两下溜进了井边的岩洞里。但是，那条在水里跳舞的蛇却直起身子盯着他，似乎要和豆瓣儿决斗。豆瓣儿“哦哦”大吼两声示威，挥了挥手中的水瓢。直立的水蛇冲他扭动了几下腰身，似乎再说：“你能把我怎么的。”，然后，“嗖”地一下也串进了岩洞。这时，豆瓣儿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他知道，水蛇一旦钻进深深的岩洞，只有等天黑了才会出来。可是，即便天黑，自己也不会抓蛇技巧啊。豆瓣儿沮丧地往水桶里舀水，他想，再怎么得也要挑一担水回去啊。然而，在他幼小的双肩挑起水桶的瞬间，他才知道，豆花儿那套看上去小巧可爱的水桶，在装满水后，还是很沉的。虽然肩膀被压的很疼，豆瓣儿还是坚持。因为心里老想着那几条蛇，他摔下了石板路，两桶水全部打翻。他想，抓蛇失败了，挑水不能输给豆花儿。因此，他又返回水井，打了两桶水挑回家。这次，他不但没摔跤，还没让一滴水溅出来。

    水刚挑回家，豆花儿已经背着草框回家了。每天，豆花儿上学时都会顺便背个背筐，下学时顺便找些猪草回家。豆瓣儿觉得，自己长大了，也应该像姐姐那样给妈妈分忧。他觉得，他开始砍柴。那时候，合江县的农村大多烧的是柴火和稻草。有男人的家庭，砍柴的事情是男人的事儿；而豆花儿家没男人，砍柴是妈妈的事儿。豆瓣儿觉得，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要担负起男人的责任。因此，他要学着会砍柴，这样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他拿着伯伯帮忙磨好的弯刀，到自家树林里找了棵小黄金树砍起来。由于没有大人教，又是第一次砍柴，他在剁柴时，把食指放在了弯刀口末。因此，当他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剁下去后，豆瓣儿的食指被剁掉了一截。血立即飚了出来，豆瓣儿疼得甩手痛哭。听到弟弟哭，豆花儿飞一般跑去，才发现弟弟手指被剁掉了。她一边大声喊着妈妈，一边背着豆瓣儿朝医生家走。大伯听到了豆花儿的求救声，快速从山下冲到半山腰，从豆花儿的背上接过豆瓣儿，火速冲向村医家。好在医生在家，及时为豆瓣儿止住了血。但由于豆花儿所在的密溪乡太偏远，医疗条件差，豆瓣儿的手指接不上了。后来，豆花儿决定找回豆瓣儿的食指头做纪念。等她顺着血迹掰开草丛找到豆瓣儿的手指时，豆花儿看见，成群的蚂蚁围在食指上，有的在啃噬手指头上的肉，有的想搬回巢穴慢慢享用。豆花儿用树枝拨开蚂蚁，捡起指头发现，上面除了骨头，几乎已经没肉了。

    后来，豆瓣儿长大了，食指的手指头永远缺了一截，但不妨碍他干活。

    十三    情书风波

    二年级时，豆花儿已经认识很多字。她很想给爸爸写信。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爸爸，可自己长这么大好像没见过爸爸。虽然听妈妈说，爸爸曾经回来好几次，但是在豆花儿的记忆中，爸爸很遥远，具体长什么样，她不知道。看到别人家的爸爸犁田干农活，心疼自家女人和孩子，豆花儿打心眼里希望爸爸能回来和妈妈一起干农活，减少妈妈肩上的负担，能抱抱自己。虽然豆花儿还小，但她已经很深刻地感受到，一个家如果没有男人，日子是多么艰难。就是因为家里没男人撑着，别人家的男人和女人才会欺负妈妈和自己。每次生产队分肉或别的东西，豆花儿家总是最差最少。那个年月，人们本来一个月就吃不到一次肉。好不容易分肉了，想到可以让孩子吃顿肉喝点肉汤了，结果还要被各种克扣。虽然妈妈也和那些男人争吵，但是没有用。豆花儿看到，妈妈无奈，只有哭。

    最可气的是，有一次，豆花儿的同桌男生杨广像犯病一样用穿鞋子的脚踩豆花儿的光脚。在农村，许多家庭都很穷，而且到处泥泞，即使在冬天，孩子们都很少穿鞋子。因此豆花儿的脚板冻裂口了，再一踩，疼的豆花儿直咧嘴。杨广的爸爸是村里的副支书，有钱有权，所以杨广有鞋穿。不知道是为了炫耀还是纯粹想欺负豆花儿，他穿着雨鞋的脚踩在了豆花儿脚上，豆花儿生气地说要告老师。杨广居然说，你告呗，告了我还使劲打你，还让我爸下次给你们家分肉的时候分少点。豆花儿生气极了，说，哼，我爸爸是当兵的，他有枪，我要写信告诉他，让他回来收拾你和你爸。同桌嘲笑豆花儿说：“你爸爸，你爸爸多少年没回来了？他肯定在新疆找了女人，不要你妈和你了......”话没说完，又用他穿鞋的脚踩在豆花儿的光脚上。豆花儿又疼又气，一巴掌摔在了同桌的脸上，并用光脚狠狠回踹了杨广一脚。豆花儿平时温顺乖巧，几乎不和人发生争执。杨广以为，豆花儿只会逆来顺受，没想到豆花儿给了他一巴掌一脚，比他还有力气还狠。他诧异坏了。反应过来后，他“哇哇”哭起来，骂豆花儿：“你和你妈一样是男人婆，我要告我爸爸，让他下次不给你们家分肉。”骂完，杨广跑了。这件事儿深深地映在了豆花儿小小的心灵。她决定写信告诉爸爸，妈妈和自己是多么可怜，被生产队的男人欺负，让他回来，回来保护自己。

    然而，豆花儿不会写信。她记得，舅舅说过，给爸爸写信，开头要写“亲爱的爸爸”。可是，她拿起纸和笔却不知道怎么写了。她决定问问班长魏魏怎么写。他爸爸是校长，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对妈妈和自己都很和蔼可亲。他学习又那么好，他肯定知道怎么写。然而，当豆花儿给魏魏说出自己的想法时，魏魏也犯愁了，他没写过信，他也不知道怎么写。“我觉得，写信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就是说家里的事情吧？要不，你先假吧意思给我写一封信，练习一下呗。”魏魏说。听班长这么一说，豆花儿也觉得有道理。她说，”好吧，我先给你写信练习一下，你看看这样写对不对劲？”

    商议完后，豆花儿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趴在桌子上开始苦思冥想。怎么写啊？都说万事开头难，这信真是难住了豆花儿。想了半天，她在纸上写下这么几句话：亲爱的魏魏，你好。你的学习真好，我好pei fu 你好喜欢你。我也好喜欢你爸爸，他那么有学问，从不大声说话，长大了我要做个向你爸爸那样的人......

    信刚写到这里，何老师来找豆花儿了。她和魏校长要到生产队去开会，让魏魏和豆花儿一人带一个班级暂时上课。话刚说完，她看到了豆花儿写的信。拿起信，看了开头，何老师的脸就变了颜色。她厉声对豆花儿说：“豆花儿，你跟我到教室外面去。”何老师把豆花儿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厉声质问：“豆花儿，你这么小就写情书，你真是让老师意外！”豆花儿不懂情书是什么，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说，她觉得老师说错了，纠正说：“老师，这是信，不是情书。”何老师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拿起信又看了一遍。这次，她全文看完了。她理了理自己的情绪，问：“豆花儿，你为什么要给魏魏写信？”豆花儿于是将杨广欺负自己、杨广爸爸欺负妈妈以及为什么给魏魏写信的的事告诉了何老师。豆花儿哭着说：“老师，我就是想给爸爸写信，让他回家来保护我、弟弟和妈妈，可是我又不会写，所以......”听豆花儿这么一说，何老师一阵心酸。她说，“豆花儿，你先带着同学们上课，老师去开会回来后批评杨广，下午放学后教你写信好不好？”听何老师这么一说，豆花儿笑了。

    后来，豆花儿从何老师那里学会了怎么写信。终于知道，给长辈写信时，开头要称呼敬爱的，给兄弟姐妹写信时，开头用亲爱的或者直呼小名，长大了谈恋爱的哥哥姐姐写信时也用亲爱的开头。豆花儿终于知道自己写给魏魏那封信为什么不合适了。信中，豆花儿是这样写的：

    敬爱的爸爸：

    您好!

    这是我第一次写信，是何老师教我的。您现在在哪里啊，我和妈妈弟弟都很想您，盼着您回家。您知道吗？您不在家，村里的好多人欺负我和妈妈。每次村里分肉，我们家都分的最少最差，分别的东西也一样。妈妈和他们论理的时候，他们说我们家没有男人，没有壮劳力。妈妈都气哭了。妈妈每天特别特别累，干好多活，天不亮妈妈就到田地里干活去了，常常天黑了，月亮出来了，妈妈都还没回家。今天，杨广还欺负我了，用他穿鞋的脚踩我的光脚，我的脚还流血了。他还说你不要我和妈妈弟弟妹妹了，我一生气就打他了，把他打哭了。爸爸，您快回来吧，让别人都知道我和豆瓣儿有爸爸，让妈妈不再受别人欺负......”

    不知道等了多久、盼了多久，豆花儿和妈妈等来了父亲的信。豆花儿高兴，豆花儿妈妈更高兴。多少年了，男人已经对这个家不闻不问，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现在，有他的消息了，豆花儿妈妈流下了高兴的眼泪。

    豆花儿急急忙忙打开信。父亲的字很潦草，豆花儿读起来很吃力。但豆花儿大概看懂了，父亲在信中写道：“我亲爱的豆花儿，你居然会写信了，爸爸真是高兴！你应该是村里唯一一个7岁会写信的孩子吧？爸爸真是骄傲。你要好好学习，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你妈妈生气。另外，不学习的时候，要多帮妈妈干活，让豆瓣儿也学习写字，减少妈妈的负担。你信中告诉我的事情，我心中有数了。爸爸就快回去了，到时候爸爸给你和妈妈报仇......”豆花儿高兴极了，将好消息告诉了妈妈。豆花儿看到，妈妈的脸笑成了花儿，真好看。

    十三     豆花儿遇到了鬼

    周五，因为生产队下午要开会，学校只上半天学。中午放学后，豆花儿留下值日。豆花儿很着急，飞快地将木凳子摆放在桌子上，再飞快地扫地、洒水，今天是干哥哥和干姐姐结婚的日子，她多想快快赶回去参加婚礼啊。

    在合江县，任谁家结婚都是八抬大轿接新娘的。长达几百米的路上，唢呐、喇叭吹不停，戏班子的人踩高跷、舞狮子、跳舞、唱川戏，一路表演节目，精彩极了。新娘被前拥后护地抬在轿子上，轿子在轿夫的吆喝声中有节奏地上下颠簸着，其实是耍弄新娘，让新娘在里面坐不住就出来了。大家就可以看见穿着红衣服、戴着红盖头的新娘了。豆花儿很喜欢看身着红衣服的新娘子，还有新娘红红白白的漂亮的脸蛋。另外啊，豆花儿还想揪一撮狮子的胡子。妈妈说，把狮子的胡子留着，能走好运。当然，豆花儿有个小秘密。其实，她很不希望自己错过撒钱和发手绢那两个环节。新娘被揭开盖头后，会在堂屋外撒钱，也就是撒喜的意思。几十个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在空中像仙女散花似的落在地上，孩子们就会一窝蜂冲上去抢钱。老人说，孩子们捡到的钱越多，喜气越多，福分越多。豆花儿倒没想到喜气和福分，她就是觉得能捡到钱多好啊。平时妈妈挣钱好累，家里的鸡下了蛋，妈妈集齐了拿到集市去卖，满满的一大筐也就能挣个一块、两块的。自己在田间地头找鱼腥草到集市去买，大半背篓只能卖一两毛钱，那还要辛苦大半天。只要参加婚礼，再不济都会捡到一分钱、两分钱的。而且，撒钱过后，新娘还要给每个女孩儿送白色和粉色的手绢。两块手绢啊，这是豆花儿盼了多久的事情。在农村，有手绢意味着比别的小朋友富有、爱干净，有手绢就可以玩丢手绢、藏猫猫了，再也不用随便捡个土块儿玩丢手绢，再也不用找块儿破布蒙眼睛藏猫猫了。如果再有这样的游戏，豆花儿可以自豪地、骄傲地拿出手绢说，“看，我有手绢，还是白色的，用我的吧。”

    一想到手绢和钱，豆花儿就加快了打扫卫生的速度。她想，自己一定要赶在撒钱之前赶到婚礼现场。

    很快，豆花儿就打扫完卫生。她几乎是背着书包一路飞奔的。到山弯时，她看到穿着一身雪白的王婆婆蹲在黄金树从间向她招手。她很不情愿地走了过去，问“婆婆，您今天穿这么漂亮，不去参加哥哥姐姐的婚礼啊？”王婆婆平时总穿着打了层层补丁的蓝色中山装，几乎从来没穿过新衣服，也从没穿过其它颜色的衣服。那时候，老一辈人为了省钱并耐脏，总是买白布染成蓝色，然后再请裁缝做衣服。王婆婆平时挽髻，可今天却流了齐齐的短发头。花白的头发柔顺自然，很像想在流行的妹妹头，使王婆婆显得格外好看，所以豆花儿很是奇怪，王婆婆穿的这么隆重，却没去参加婚礼。“豆花儿，一会儿婆婆和你一块儿去参加婚礼好不好？”听豆花儿问，王婆婆说。豆花儿想，当然好啊。想着呢，王婆婆又说话了，“豆花儿，让婆婆抱抱，婆婆最喜欢的就是豆花儿额。”王婆婆一辈子孤家寡人。听奶奶聊天时说，王婆婆年轻时很漂亮，才15岁就被土匪抢去做了老婆。后来战争胜利，土匪被枪毙了，王婆婆就一个人生活了一辈子。她从见豆花儿的第一天起，就莫名其妙地喜欢豆花儿。豆花儿小时候，她没少抱过。而且，每次赶场，她总要给豆花儿买块儿小米糕或者肥肉。那时候，有几个小朋友能吃上发糕和肥肉啊，唯有豆花儿。所以，豆花儿也很喜欢王婆婆。王婆婆紧紧地搂着豆花儿，爱怜地帮豆花儿整理衣服、头发，“豆花儿，婆婆舍不得你、喜欢你。”“婆婆，我也喜欢您，等我长大了挣钱了，买好多糖给您吃好不好？可是，我现在想去江坝参加哥哥姐姐的婚礼，我想要手绢......您和我一起去好不好？”豆花儿着急地回应王婆婆。听这么说，王婆婆放开了豆花儿，对豆花儿说：“你去吧，婆婆就不去了。豆花儿，你要答应婆婆，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长大后好好孝敬你妈妈，她太不容易太辛苦了......”王婆婆的话还没说完，豆花儿已经飞出去了很远，边跑边说：“好的，婆婆，我一定好好学习一定听妈妈的话，好好孝顺妈妈......”

    平时，原本要走一个小时的路，今天豆花儿只用了20分钟。她可以感觉到，田坎在脚下飞，小草在亲吻自己的脚丫子，金黄色的稻子弯着腰对着自己在笑，远方的天空蓝的就像水洗过一样干净漂亮，太阳光如星星一样在稻田里一闪一闪地和豆花儿捉迷藏。如此美好的世界美好的日子，豆花儿开心极了。

    豆花儿到达江坝的时候，新娘已经接到家，夫妻已拜完堂，正值新娘站在肩坎上象屋外撒钱。豆花儿顾不上许多，直接扑进孩子群的中间。尽管孩子很多，大家都在慌乱的叫喊声中抢硬币，但是豆花儿还是抢了先，她捡到了5个硬币，两个5分、一个2分、三个1分 。豆花儿开心极了。她直接奔到新娘跟前，拉着新娘的手，“姐姐，我要手绢，好事成双哦，给我两块儿哦......”新娘是豆花儿妈妈的干女儿，碍于这份姐妹情愿，她直接给豆花儿3块手帕。豆花儿那个喜呀，对着伙伴们挥舞着新手绢，大声喊着：“你们看呀，我拿到3块儿手绢......”话没说话，豆花儿突然失去了意识，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眼睛直翻白眼。这一突然变故吓坏了新郎新娘，也吓坏了参加婚礼的人们。

    豆花儿妈妈听到有人叫喊，直接从忙碌的厨房里冲了出来。看到豆花儿的样子，豆花儿妈妈吓坏了。她一把抱起豆花儿，一边掐人中，一边喊叫：“豆花儿，你怎么了？豆花儿，你别吓妈妈......”在妈妈的怀抱里，豆花儿渐渐清醒过来。然而，没一会儿，她头痛欲裂。实在受不了，她从妈妈的怀里滚到了地上，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这时，英子的妈妈豆花儿的伯母也过来了。两人一个抱着豆花儿，一个按豆花儿的太阳穴。然而，豆花儿却拼命挣扎。她大声喊着：“妈妈，我痛，妈妈，我痛，我受不了啦......”婚礼现场一片混乱，很多人喊着，赶紧叫医生。医生就在婚礼现场，然而他也搞不清豆花儿到底是什么病。就在大家以为豆花儿该安静的时候，豆花儿却突然力大无穷地从妈妈和伯母的紧抱中挣扎开来，一边抓自己的头发一边疯狂地跑起来。坝上全是参加婚礼的人，伯伯和几个队员抱住了豆花儿。然而，豆花儿乱抓乱喊乱舞，一会儿喊着“你不要走”、一会儿喊着“我要杀了你”、一会儿又喊“我不走”。医生一会儿说豆花儿是受凉感冒引起的头痛，一会儿又说豆花得了羊癫疯，一会儿又说是失心疯，拿不定主意也不敢开药。现场参加婚礼的人都怀疑，豆花儿得了怪病。

    婶娘是个在家修行的道士。她看出了端倪，悄悄俯在豆花儿妈妈耳根前说：“豆花儿被附体了，我们赶紧把她弄回去，我给她施法。”听大嫂这么一说，豆花儿妈妈诧异坏了。她怎么都不相信，这样的事儿会发生在豆花儿身上。豆花儿妈妈叫了两个男人把豆花儿捆了抬回家。在豆花儿家的屋檐下，婶娘快速地摆好了案子，拿出了驱除妖魔的剑，烧上香，拿出一晚水，将一把米仍在水里，又烧了一捆黄纸，围着豆花儿转了几圈，婶娘念念有词地说着大家听不懂的术语。突然，她端起那晚有米的水喝了一口，并把着火的黄纸在豆花儿身上来回晃，然后“噗”地一下将全部水喷到豆花儿脸上。豆花儿突然安静了，不动不闹了。躺在地上的她疑惑地看看围着她的几个大人，问“妈妈，你们绑我干嘛？”几个大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豆花儿，你今天放学路上碰到谁了？”婶娘反应快，立即问。她知道，豆花儿随时还会发作。豆花儿觉得头很晕，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山弯处碰到了王婆婆，就把经过说了一遍。听到这里，伯母和豆花儿妈妈都明白了。王婆婆生前喜欢豆花儿，舍不得豆花儿，想把豆花儿带走。豆花儿妈妈告诉豆花儿，王婆婆已经去世一个多星期了，她的坟墓就在山梁上。豆花儿听了“啊”了一声，她瞬间想起了那个漂亮姐姐和军人的故事。她紧紧抓住妈妈的手说，“妈妈，我怕。”妈妈抱起豆花儿，将捆绑豆花儿的绳子解开,说，“不怕，有妈妈在，豆花儿不怕，王婆婆就是喜欢豆花儿，和你闹着玩儿呢。”然而，没一会儿，豆花儿再次头痛欲裂，口吐白沫躺倒在地上。豆花儿在肩坎上打着滚，嘴里断断续续喊着：“我不走，我不走......”豆花儿妈妈在婶娘设的案子上烧了一柱香，并跪下说：“王婆，我知道你生前喜欢豆花儿，但是你活着的时候可以好好疼她，可你走了就不要来惹她了。你要真的疼她爱她，你远远地看看她就行了。我在这里谢谢你了，你赶紧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完了我给你烧钱烧香去......”然而，没有用。豆花儿又在肩坎上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抓自己的脸和头发，嘴里还喊着什么。过一会儿，又躺在地上，不断打滚......

    看到这样，婶娘生气了，她说：“王婆，你要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婶娘拿着剑在案子前挥舞着，并念念有词地说着咒语，烧纸、喷火，然后一剑插在香里。然而，这些没用。豆花儿越来越严重了。婶娘无奈了，对豆花儿妈妈说：“弟媳妇，我道行不够深，把她弄不出去啊。就算弄出去一会儿，她还会回来。”看到豆花儿这样，妈妈心疼坏了。她又点了一炷香，再次跪下，声泪俱下地说：“王婆，我求你了，豆花儿是我的命根子。你生前，我对你还是不错吧，求你放过豆花儿吧......”然而，豆花儿的症状非但没轻，反而更加严重。

    看到豆花儿满身的污血和已经变形的脸，豆花儿妈妈愤怒到了极点。她抓起锄头，朝房头跑去，边跑边说：“既然你不放过豆花儿，我就挖了你的坟，让你永远不能投胎翻身......”说来奇怪，豆花儿妈妈的疯狂举动在刹那间使豆花儿冷静了下来并恢复常态。看到豆花儿正常了，婶娘赶紧叫回了豆花儿妈妈。豆花儿妈妈放下锄头把豆花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安慰着豆花儿：“没事了，豆花儿，没事了啊......”

    从那以后，豆花儿再没碰见王婆婆，甚至在梦里都不曾见过。而且，豆花儿再没失态过。若干年后，每当想起这幕，豆花儿都觉得梦了一场。

    十六   大兴安岭奇遇记

    豆花儿受了惊吓，妈妈决定让她和姑姑一起去内蒙古散散心。姑姑远嫁到内蒙古扎兰屯十年了，这是第二次回家探亲。豆花儿听姑姑说，扎兰屯很美，山险、石怪、水秀、林茂，这些豆花儿都不足为奇，因为自己所在家乡的山石和树林就很奇美了。说到鸟，豆花儿也见得不少，自家的树林里，野鸡、斑鸠、老鹰、鹦鹉、翠鸟等等，豆花儿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偶尔，还能见到黄鼠狼、狐狸。但是，老虎、狼、黑熊这些奇兽，豆花儿还是第一次听说。姑姑告诉豆花儿，尤其到冬天的时候，雪花飞舞，山川大地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到处都是冰雪世界，和合江截然不同。豆花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下雪，也没见过大地结冰。因为在四川合江这块儿土地上，冬天不下雪，温度几乎在零上十几度，山风吹来时或下到水里很冷，一般穿件薄棉袄就可过冬。因此，豆花儿对冰雪世界充满了向往。她真想立即冲到姑姑家，去感受一下洁白的冰雪世界。

    一路上，坐船、汽车、火车，豆花儿煞是兴奋，盯着窗外不停变换的景色。长这么大，豆花儿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5天5夜后，姑姑领着豆花儿下了火车。迎接豆花儿的还有姑父和哥哥唐哥儿。姑父看上去高大英俊、温文尔雅，虽然是个蒙古人，但生性喜爱读书，不爱舞刀弄棒、狩猎打猎。偶尔，和村里人出去狩猎，大部分时间在家写小说。唐哥儿比豆花儿大两岁，虽然也白白净净，但说话做事俨然是蒙古人的豪迈和勇敢，性格似乎与姑父姑姑大相径庭。一路坐马车、雪橇，从天亮走到天黑，又不知道黑夜里走了多久，豆花儿到了姑姑家。姑姑家在大兴安岭脚下，是一个大大的毛毡房。屋里生着热热的炭火。走进去，豆花儿觉得好温暖。晚上，豆花儿有生以来第一次吃了好多羊肉，还喝了牛奶。豆花儿的肚子涨的圆圆的。豆花儿觉得，姑姑家好有钱，有那么多肉吃，房间里还热乎乎的。她挨着姑姑和哥哥沉沉睡去。

    第二天，唐哥儿带豆花儿看冰雪世界。从毡房出来，豆花儿看到的是一片白色世界，天上飘着雪，地上山上树上全是冰，树枝上挂着美丽的冰棒和冰花。这对豆花儿来说太新奇太美妙了。“哥哥，太美了！”豆花儿激动地说。自己的家乡一年四季都是绿色，从不曾有这样的景象，豆花陶醉了。她伸出小手，接天上飘落的雪花。雪花掉在温热的手心，没一会儿就化了。豆花儿开心地闭上眼，在毡房门口转圈圈，让雪花飘落在自己身上。豆花儿出门前，妈妈怕豆花儿受冻，给她缝制了两件厚厚的大红棉袄。看着如火一样的妹妹在冰雪中陶醉的样子，唐哥儿比豆花儿还陶醉。唐哥儿习惯了这里的冰雪世界，看惯了村里女孩穿着麻布一样的长衣、黑红的脸蛋、听惯了男孩女孩们粗粗的嗓子大喊大叫，第一次看到一个白白净净、大眼睛而且细声细气穿着红红的花棉袄的秀气女孩儿站在自己面前，他觉得美极了。说不清是这冰雪世界衬托了妹妹，还是妹妹把这冰雪世界衬托了。他站在旁边傻傻地看豆花儿疯。

    “啪、嘭、哎哟......”忘乎所以的豆花儿摔在了雪地上。她不知道，在冰地上走路很容易滑倒。堂哥从发呆中醒来，赶紧搀扶起妹妹。豆花儿一下站起来，说：“没事，哥哥。我们上山上玩去吧？我想爬结冰的树，想到山上玩儿。”这么秀气可爱的妹妹居然爬树，唐哥儿觉得很搞笑。而且，山上很危险，随时有各种野兽出没。如果不是和猎人们一块儿行动，一般不让孩子上山的。唐哥儿想了想，说，“妹妹，山上危险，我带你去雅鲁河上玩去吧，河面结了了厚厚的冰，旁边的悬崖上开着火红的花，比这里还美呢！好多小朋友在那里玩儿......”听哥哥一说，豆花儿高兴坏了，回唐哥儿说：“好，那我们去河边玩儿吧？”唐哥儿牵着豆花儿，连滑带跑向河边走去，豆花儿好几次摔得仰面朝天，屁股也摔疼了。可是，她很高兴，疼不疼，她才不在乎呢。孩子的适应能力强。摔几跤后，豆花儿就学会了在冰地上连跑带滑地快速前行。到了河边，豆花儿看呆了。雅鲁河就像一条白色的飘带，蜿蜒地撒落在树丛中。岸边的悬崖上，开着红红火火的不知名的山花，山花的红色染红了周边的冰雪世界。远远望去，美的让豆花儿怀疑自己到了仙境。

    河边，唐哥儿的伙伴们有的坐在掱子上滑冰玩儿，有的在凿洞钓鱼，有的在打雪战，看到唐哥儿带着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儿过来，都围了过来。孩子们打量着豆花儿，豆花儿也打量着孩子们。由于寒冷的缘故，加上地域环境的因素，冬天，这里的孩子们大多穿着狼皮、狐狸皮、羊皮等兽皮，豆花儿觉得稀罕极了。孩子们看到豆花儿穿着鲜艳的花棉袄，也觉得稀罕极了。互相介绍后，豆花儿就和大家打成一片。豆花儿对穿着狼皮的男孩和和穿白狐狸皮的女孩兄妹俩感兴趣，她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两人身后，追问狼皮和狐狸皮是怎么来的。男孩告诉豆花儿，那是父亲打猎时打的，家里还有好多呢。女孩儿骄傲地告诉豆花儿，她的白狐狸皮是村里最好看的兽皮。当时，为了给她做一件漂亮的袍子，父亲寻觅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一只白狐狸的洞穴，后来下饵活禽了白狐狸。豆花儿听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好半天，她终于回过神来，说：“你爸爸那么凶啊，狼都敢杀？我不信。可是，白狐狸那么可爱，他怎么能杀了呢？”“怎么不敢啊，老虎都杀了呢，我爸爸隔几天就要和别家的叔叔一块儿上山打猎，每次都能打到动物呢。你不相信，过几天，我爸爸上山的时候，你也跟着去看看，到时候我也要去的......”男孩对豆花儿不信任父亲的勇敢很生气。“要不，你到我们家去玩儿吧，我家有熏好的狼肉、鹿肉、鸟肉，还有老虎皮和狼头在呢......那些都是我爸爸和别家叔叔上山打猎时打的，吃不完的，我妈妈就腌起来熏了或做成肉干......”女孩邀请豆花儿去她家做客。豆花儿很想看看狼头和虎皮，转头问哥哥：“哥哥，我想去，可不可以？”“走吧，我和你一块儿去。”唐哥儿痛快地说。

    男孩女孩家住的也是毛毡房。掀开门，第一眼就可以看到屋中央挂的狼头和鹿头，屋的侧面，挂了一溜各色狐狸皮，狐狸皮上还连着头。看到鹿头和那么多可爱的狐狸头，豆花儿觉得太残忍了。“我家还有一个毡房，虎皮在那个毡房里。走，我带你去。”男孩骄傲地对豆花儿说。豆花儿又随兄妹俩去了另一个毡房。刚走进毡房，豆花儿就看到了床上铺的虎皮。她走过去，细细地端详了一阵，又掀起虎皮看了看。虎皮的头上、肚子上和腿上都有枪孔。男孩告诉豆花儿说，“老虎先被一个叔叔打伤了腿，老虎发怒朝他们扑过去时，爸爸打中了老虎的额头，另一个叔叔打中了老虎的肚子......”豆花儿听着，仿佛看见山林大王老虎站在岩石上，然后被一枪打中头部的样子。那么威风凛凛的大王啊，如今这么可怜地趴在了床上。豆花儿自言自语地说：“好可怜。”男孩本来以为，豆花儿要夸他爸爸好厉害、还勇敢，没想到豆花儿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像个大人似的说：“真是女人之见！你知不知道，能打到老虎的人有多了不起啊，武松打了老虎是英雄，我爸爸打了老虎也是英雄！”听男孩儿这么一说，豆花儿尴尬地解释说：“我是说老虎可怜......你爸爸，真的很厉害、很厉害！”听豆花儿这么一说，男孩高兴了。他激动地说：“将来，我要做个像爸爸那样的英雄，让狮子老虎见了我都害怕！”床旁边的墙上还挂着牛头。男孩告诉豆花儿，那是野牛，不是家牛，要不挂墙上就没意义了。左侧和右侧的墙上，挂的是各式风干的鸟。虽然已经风干，但都很漂亮。屋角，放着两只又大又长又亮的猎枪。看豆花儿的目光停留在了枪上，他走过去指着枪说：“你看，这就是我爸用的两支枪，长的这支威力特大，打厉害的动物就用它。”豆花儿走过去摸了摸，枪冰冰凉凉的，寒的有些沁人，她心里觉得好害怕。

    “走，我带你去那个毡房去吃肉干去。”女孩儿过来牵豆花儿的手。进了第一个毡房，女孩儿拿出几个布包，对豆花儿说：“这是我妈妈做的肉干，你吃。”女孩儿先掏出狼肉递给豆花儿和堂哥。豆花儿拿在手里瞧了半天，她还没吃过肉干呢。豆花儿放进嘴里嚼着，是很香，很好吃。虽然肉干很硬，但肉很细腻，越嚼越有味。女孩儿又从另一个包里掏出鹿肉，说：“这是鹿肉，你尝尝和狼肉有什么区别？”豆花儿长这么大，第一次吃了很多羊肉后，今天居然吃狼肉和鹿肉，她都不相信是真的。她觉得，肉都好香，只是鹿肉好像比狼肉粗一点。4个孩子围成一个小圈，又分别吃了些其他动物肉干。吃到后面，豆花儿除了觉得香，已经分辨不出有什么区别了。后来，男孩从另一个角落里又拿出一个铁盒子，伸到豆花儿和对豆花儿说：“你们看，老虎肉干。”豆花儿吃了两块，吃不出什么味道来，觉得和其它肉类没什么区别。但没好意思多说。临别时，豆花儿本来想问：“我可不可以给妈妈和弟弟装几块回去啊？”但想到是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憋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把话咽在了肚子里。

    路上，豆花儿忍不住问唐哥儿：“哥哥，他们家怎么那么多动物肉干啊，真的是他们的爸爸狩猎打的吗？”唐哥儿“噗嗤”一声笑了。他说，“豆花儿，这村里住的基本上都是猎人，都是以打猎为生，我们刚才去的那个人家，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狩猎专业户。”“可是，那些动物好可怜啊......”豆花儿说。“那你吃他们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他们可怜呢？我看你吃的很香啊！”唐哥儿笑话豆花儿说。“你坏......”豆花儿追上去打唐哥儿。“如果没有动物猎杀，那些猎户和他们的孩子就会饿死，你说谁可怜呢......”唐哥儿一边跑一边告诉豆花儿。“那姑父不狩猎为什么没饿死？你为什么不狩猎呢？”豆花儿继续问。“因为我爸爸有工作，还是作家，有收入啊，所以不用狩猎。我嘛，我也想做武松那样的打虎英雄，那些叔叔狩猎时我也跟着去学习，可是我爸爸让我好好学习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唐哥儿回答。豆花儿觉得姑父说的对。她说：“我觉得姑父说的有道理，考大学多好啊，大学生呢，多光荣啊，我将来也要考大学。而且，那些动物和我们一样，也是生命啊。如果大家都去杀，最后肯定就没了，他们多可怜啊......”豆花儿回答说。

    豆花儿和唐哥儿笑着说着闹着，没一会儿就到家了。看着高高的松树上的冰花，豆花儿又想上山了。她可怜巴巴地说：“哥哥，我想上山去看看，你陪我去，保护我好吗？”唐哥儿实在不忍心拒绝豆花儿，加上英雄主义心理作祟，他一拍胸脯说：“好吧，上山，哥哥保护你。”于是，两半大孩子向山里走去。越走树越高越密。唐哥儿忘记了大人一再的交代，切不可和小朋友到大山深处玩儿。一会儿掰树枝上的冰棒，一会儿滚雪球打雪仗，一会儿滑雪，没有意识到危险在靠近。远处，一个黑色的高大的动物在靠近。唐哥儿初期以为是打猎的猎人，没当回事儿。可是，当他俩看清是黑熊时，都吓呆了。唐哥儿知道，跑已经来不及了。他赶紧命令豆花儿：“豆花儿，快躺下，装死！”豆花儿还不知道危险：“哥哥，我们快跑吧，下山去......”眼见黑熊越来越近，唐哥儿着急了，“快躺下，再不躺下就来不及了，我们跑不过黑熊的，快，听话......记住，一定要闭上眼睛，闭上呼吸，不管熊怎么动你，一定不要睁开眼睛，不要叫，不要呼吸，要不，熊就会把你吃了......”唐哥儿小声地、打机关枪似的说。最后，他再次小声强调，“不许说话，不许动了......”这时，豆花儿已经听到黑熊沉重的脚步声在向自己靠近，厚重的熊掌踩在雪地上发出很大声的“咔擦”声。黑熊的呼吸声厚重极了，犹如打雷。豆花儿恐惧坏了，她后悔自己的任性。她想，完了，再也见不到妈妈和豆瓣儿了。尽管害怕到了极点，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不要尖叫，不要睁开眼睛，不要呼吸......就在豆花儿在心里一再对自己说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的时候，黑熊已经走到她跟前，用鼻子在她脸上嗅着。突然，豆花儿觉得身子一阵巨疼，熊用前掌将豆花儿拨拉了一下，看她是真死还是假死。虽然只是轻微的一下，但巨大的力量将豆花儿拨出很远。在雪地上翻了两圈，“咚”的一声落在了一棵大树根前。豆花儿疼的差点尖声叫出来。但她记着唐哥儿的话，忍着，再忍着。她可以感觉到，熊似乎放过了自己，在朝哥哥走去。豆花儿静静地躺着、躺着，心里不断地呼喊着妈妈、妈妈、妈妈。她后悔死了，干嘛跑那么远，跑到内蒙古来，还非要爬山，害了自己，也害了哥哥......

    “突突突突......”不知道过了多久，豆花儿听到了旁边路上拖拉机的声音。“妹妹，熊走了，快起来......”豆花儿听到哥哥叫自己，睁开了眼睛。唐哥儿把豆花儿拉起，豆花儿才看到，唐哥儿的脸上有好大的血爪印，还在渗着血。“哥哥，你的脸怎么了？”豆花儿惊叫着轻抚哥哥的脸。“熊瞎子可能不相信我是死的，用熊掌拨我的脸了，脸被抓坏了，我吓得差点就叫出声来了......还好，我忍住了，要不，后果想都不敢想......”唐哥儿一边摸自己的脸一边说。“对不起，哥哥，都是我不好......”豆花儿终于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道歉。“没事儿，妹妹，咱们赶紧下山。走，咱们叫那个开拖拉机的叔叔送我们下山......”豆花儿和唐哥儿跑到路边，坐上了村里人的拖拉机。听唐哥儿说了事情的经过，看到豆花儿和唐哥儿的狼狈样，开拖拉机的人说话了：“唐哥儿，你胆子太大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深山里有多危险。还好，你们都没事，要万一有个什么事，你爹妈还不哭死，你舅舅舅妈还不恨死你妈......以后再别带妹妹进山了，山上野兽多......”一路上，司机嘱咐着、唠叨着。豆花儿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紧紧地抱着哥哥，心里想着赶紧回家、赶紧回家。

    回到姑姑家，姑姑姑父谁也没责备什么，只是赶紧拿出酒精和药水给唐哥儿消毒。在这个村里，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姑姑姑父早已见怪不怪。但对于豆花儿来说，这是第一次。她回想着当时的一幕幕，越想越怕，控制不住全身发抖。

    后面的几天，豆花儿说什么都不出门了。她想念妈妈、想念豆瓣儿、想家，想回到那个很穷的茅草屋。她对姑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看豆花儿的状态，姑姑没说什么，她理解豆花儿。

    于是，在姑父姑姑和唐哥儿的陪同下，豆花儿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十七     爸爸回来了

    豆花儿回到了妈妈和豆瓣儿身边，虽然住的是茅草屋，一天三顿都是红薯，豆花儿每天除了上学，还要割猪草、挑水、喂猪，可是豆花儿觉得那么踏实、开心，她的生活重又回到以前的轨道。王婆和熊瞎子丰富了豆花儿的人生，却让豆花儿更加坚强懂事起来。豆花儿写信把自己的两次经历告诉了爸爸，并告诉他，妈妈和弟弟妹妹期待着他回家。

    如豆花儿所愿，爸爸回来了，依旧提着漂亮的提箱、穿着白衣军裤，并给三姊妹带回很多糖。这次，豆花儿仔细地打量了他。他中等身材，方方正正的脸，眉毛浓密而倒竖，眼睛炯炯有神但很凶。他笑的时候，很好看。豆花儿对自己说，没错，站在面前的人就是爸爸。让豆花儿激动的是，爸爸还给豆花儿买了一条花裙子和一双皮鞋还有两双白袜子。8岁了，豆花儿穿的衣服都是补了无数个补丁的，别说皮鞋，连布鞋都遥不可及，胶鞋和袜子也只有在过年到亲戚家拜年时才能穿。裙子，记忆里见都没见过。可是，突然之见，豆花儿都有了。她高兴啊，兴奋啊。当即，她就穿上裙子和皮鞋上学去了。这立即轰动了整个乡村整个学校。

    豆花儿爸爸回来了，这本身就是个轰炸性的消息。因为，豆花儿爸爸已经5年没回来了。在大多数的人眼里，豆花儿爸爸肯定另外有了新家，再不会回来了。

    在中村四队，基本上还没有妇女儿童穿过皮鞋。豆花儿却穿上了，而且还穿的白袜子、花裙子。豆花儿走过的地方，大人们啧啧称赞，说豆花儿简直就是公主；孩子们瞪大了眼睛，看呆了，羡慕嫉妒恨都有。有女孩儿找到豆花儿理论说，这么泥泞的地穿皮鞋和白袜子，太糟蹋了，太显摆了。然而，他们不知道，豆花儿就是要显摆，显摆自己有爸爸，显摆自己是有人疼的。

    曾经欺负豆花儿的杨广找到了豆花儿，把豆花儿拉到墙角说：“豆花儿，对不起，我以前那样对你，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吗？我以后保证不那样了，你不要告诉你爸爸，我欺负你了好吗？也不要告诉你爸爸，我爸爸欺负你妈妈的事情好吗？”豆花儿骄傲地昂起头，说：“你和你爸爸欺负我和我妈妈的事情，我早已经写信告诉我爸爸了，我爸爸这次回来，会找那些欺负我妈妈的人算账的。不过，我已经原谅你了，我会告诉我爸爸不怪你。为了表示原谅，给你一颗糖吃吧，是我爸爸带回来的......”豆花儿能原谅自己并给自己糖吃，杨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伸出小手指，“豆花儿，我们拉钩吧，你说话算话吗？”豆花儿很骄傲地说：“我是女汉子大丈夫，说话当然算话，拉钩就拉钩......”说完，俩人真的开始拉钩。

    豆花儿无心的一句话，却被不幸言中。她只是为了向村里人证明，爸爸是爱这个家、爱妈妈和自己的，所以才说爸爸要找那些欺负妈妈和自己的人算账。然而，事情真的发生了。

    豆花儿放学后割了一背篓猪草回家。她发现，杨广的爸爸还有几个平时欺负妈妈的叔叔阿姨被邀请到家里来。他们围成半个圆圈围坐在爸爸周围。父亲的袖子撸的很高，背后放着挑水的扁担，表情很凶很严肃。豆花儿爸爸说：“说吧，你们是怎么对待我的儿女的，怎么欺负豆花儿她妈的，你们以为这个家没男人了是吧？今天说清楚了，咱们就两清，说不清楚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谁欺负谁了？我看你是想来硬的吧？来就来，谁怕谁？我不信，我们几个人还打不过你一个......”杨广妈妈叫嚣着。豆花儿听到这话，有些害怕，她有不好的预感，喊了一声：“爸爸，你到我这里来好不好，我想和你说话......”豆花儿是想告诉爸爸，好好说话，不要吵架打架。可是，豆花儿话还没说完，爸爸一声大吼：“豆花儿，和你妈到厨房去，不要废话！”豆花儿没见过爸爸这么凶，吓了一跳，放下猪草，朝厨房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豆花儿听到背后传来了噼噼啪啪的打闹声，中间听到杨广爸爸说了句：“老子还怕你龟儿子......”听到响动，豆花儿转过身。她看见，杨广爸爸已被打倒在柴火堆里，父亲骑在他身上，反扭着杨广爸爸的手，一拳接一拳地打在杨广爸爸身上。豆花儿再度高喊了一声：“爸爸......”豆花儿长这么大，没见过打斗场面，他想制止爸爸。豆花儿话还没说完，她看见杨广妈妈抓起旁边的扁担向爸爸挥去，她一声尖叫。但是，豆花儿爸爸一把抓住了扁担，又借扁担的力量把杨广妈妈推出了好远，杨广妈妈摔在地上一边骂一边哭。

    “三哥，算了嘛，我们承认我们以前的一些做法不对，我们给三嫂道歉，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和杨广他爸妈吧？”旁边，一直没曾开口也没动手的另一个男人道歉说。父亲在家排行老三，村里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叫他三哥。其他几个也跟着附和说：“以前是我们做的不好，我们正式向你和三嫂道歉。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三哥你就原谅我们一回嘛......”

    “豆花儿爸，算了吧，都过去了，再说他们都认错了......”母亲从柴房走了出来，劝阻豆花儿爸爸说。

    “爸爸，别打了，这样不好......”豆花儿也走过去劝说爸爸。

    看到家人都说话了，杨广爸妈也没再有过激行动，豆花儿爸爸放开了杨广爸爸，狠狠地说：“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今天的话，如果我再听说你们欺负我的老婆娃儿，下次你们就等着吃枪子......”

    几家人散去后，天色已经很晚。妈妈沉默着在厨房做饭，豆花儿和豆瓣儿烧火。豆花儿听见爸爸发狠话说，“哼，还想几个人收拾我一个，也不看看是不是老子的对手，老子这些年在部队白练了.....”豆花儿和豆瓣儿不敢大声说话，房间里的氛围很紧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豆花儿就起床了。今天，她没去割猪草。为了讨爸爸欢心，她把爸爸脚上的布鞋拿到水井上去洗了。里里外外，豆花儿一遍又一遍地打皂荚刷洗，唯恐遗落了一角。洗干净后，豆花挑着水，把鞋放进水瓢里拿回了家。把水倒进水缸里，豆花儿把洗干净的鞋子双手奉上请功，说：“爸爸，你看，我把你昨天穿脏的鞋子洗干净了......”豆花儿是真的想讨爸爸欢心。她痴痴地望着爸爸，等着爸爸表扬。可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爸爸一手挥了过来，“啪”一巴掌将装鞋子的水瓢打翻在地，一脚将水瓢踢下了土坡，吼道：“鞋子能装在水瓢里吗？这是喝水的水瓢......”豆花儿吓了一跳，她没想到爸爸会这么盛怒，解释说：“为什么不可以啊，我们平时没东西装都用水瓢装......”话没说话，“啪”，豆花儿脸上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她听到头顶上方那个男人吼着：“还敢和老子顶嘴，你欠收拾了！”豆花儿蒙了，她不知道怎么了。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挨打，而且还是莫名其妙地挨打，是被自己千盼万盼的父亲打。

    母亲听到父亲的吼叫声过来了，了解清楚是怎么回事后，说：“有啥话好好说嘛，一回来就动手打人......”说完，豆花儿妈妈牵着豆花儿的手走开了，将男人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第一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早饭。其实，就是吃红薯。饭桌上，3岁的豆芽儿不懂事地嚷着，她要爸爸抱，不吃红薯，要吃糖糖。男人抱过了豆芽儿，挑了个又红又长的发亮的红薯递给她说：“豆芽儿乖，先吃掉这个红薯，爸爸就给你拿糖糖吃好不好？”豆瓣儿听后说，“爸爸，我和姐姐也要。”豆花儿低头吃自己的红薯，什么也没说。吃完饭，男人果真拿出7颗糖，给豆芽儿3颗，豆花儿和豆瓣儿一人两颗。豆花儿没接，说，给豆瓣儿和豆芽儿吧，我不吃。然后，背起背篓和书包准备上学去。

    “豆花儿，豆瓣儿，过来刷牙！”还没走出房头，男人命令说。豆花儿不敢不听话，她放下背篓和书包转身。她长这么大，还没刷过牙。她记得妈妈曾经说过，刷牙是城里人的事情，农村人不讲究，也刷不起牙，买不起牙刷和牙膏。 可是，男人分给豆花儿和豆瓣儿一人一只牙刷、缸子，往牙刷上挤了一点牙膏说，“以后，你们要讲卫生，养成刷牙的习惯......”说完，男人给俩孩子示范。第一次刷牙，豆花儿和豆瓣儿都觉得新奇。折腾了三十来分钟，豆花儿豆瓣儿刷的满身满嘴都是泡泡。男人让豆花儿把脸搽干净上学去。这时，豆花儿几乎忘记了早上的不愉快。

    豆花儿走到挂毛巾的晾衣杆下，她看见，上面挂着两块毛巾，一块新新的如雪一样白，一块儿又黑又旧还破了几个洞，那是平时自己和妈妈弟弟用的毛巾。豆花儿想，爸爸让我们要讲卫生，这块儿毛巾是不是给我们新换的啊？想着，她把新毛巾扯了下来，擦嘴巴和衣服前襟上的牙膏沫。正擦嘴，男人两步并一步跨了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毛巾扔到了土坡下，骂道：“谁让你用老子的毛巾了，你用脏了老子用啥？豆花儿看见，那块儿雪白的毛巾被扔在了土坡下，和烂菜叶、柴灰、脏物躺在一起。豆花儿的泪流了下来。她想不通，到底怎么了？那个可亲的爸爸去哪里了？

    十八   陌生可怕的爸爸

    大伯家五妹满周岁大摆筵席，村里老老少少都来了，摆了50多桌。孩子们高兴啊，有米饭和肉吃了；男人们高兴，有酒喝了。在这个村里，孩子满周岁和十岁、老人过寿是大事，都要摆“八个碗”，从正午11点吃到天黑。所谓“八个碗”，其中有油亮晶莹的腊肉、有油炸大豆、炒白菜，还有凉拌的猪头、猪耳朵，以及大家热爱的豆花儿。吃几块肉，夹一筷子豆花儿沾上调料放进嘴里，那是何等的享受！对于孩子们来说，吃肉是大事。席间，一些孩子会偷偷夹几块儿三线肉用纸抱起来，放在衣袋里，和伙伴们玩耍时掏出来撕着一点一点地吃。那香味儿，简直是可感受而不可言传。

    豆花儿家和大伯家的肩坎上摆满了桌子，厨师们不停地忙活着蒸、炒、煎、煮、烹，女人们不停地上菜、洗碗筷。客人来了一泼又一泼，桌子收拾一次又一次，“八个碗”上了一批又一批。大伯和婶娘抱着五妹不断迎客送客，脸都笑僵了，声音都哑了。豆花儿和大伯家的每一块儿空间都充斥着人，到处人声鼎沸。七大姑八大爷们，或八九个成一拨坐在酒席上等着上菜，或三五成群找一个角落抽旱烟、唠嗑。谁家的母猪又生了几头小崽子、谁家的姑娘十八该嫁了、谁家的婆婆又被媳妇扫出了门、谁家的收成有多好……总之，一切可能的话题都在同时进行着。豆花儿和英子、四妹不停摆桌子、上碗筷、招待客人……如此三四个小时后，孩子们累了，主人也累了，干活的人都累了。

    豆花儿爸爸起初忙着和各路大爷大叔大婶打招呼，后来忙着向各路人马敬酒。没多久，豆花儿爸爸就喝多了。喝多了的他找着别人喝酒。大多数人面子拉不下就都陪着喝了。有一个独眼男人却不买豆花儿爸爸的账，说不喝就不喝。两人僵持一阵打了起来。起初，两人赤手空拳打，你两拳我两脚，实力相当、不相上下。后来，两人开始掀桌子、砸凳子。碗盘摔碎的声音，妇女孩子们的惊叫声，老人男人们的劝架声不绝于耳，分不出谁的声音更高更清楚。两个酒鬼从肩坎上打倒厨房，从厨房打倒卧房再打倒堂屋。当豆花儿注意到时，她看见，独眼男人拿着菜刀在追砍父亲。父亲在前面跑，男人拿着刀在后面追。后来，父亲随手拿起凳子桌子挡独眼的菜刀。整个酒宴被砸的乱七八糟。客人们刚开始还有很多人拉架、劝架。但是，两个酒鬼打的兴起，早忘记了别人的安危，劝架的人反而被打得鼻青脸肿。看到两个酒鬼动了真格儿，客人们都尽量躲着看热闹。豆花儿豆瓣儿和伙伴儿们都被大人们拉住了，唯恐一个闪失被刀砍中、被桌登打上。不知道多少个回合后，战局发生了转机。豆花儿爸爸的手里拿着猎枪，要射杀独眼男人。独眼男人见势不好，只好拼命逃，逃到山下河边。可是，豆花儿爸爸却追下了山，还边跑边放枪边喊：“老子杀了你......”独眼男人只好又逃到山上、江坝，整个中村大队的田坎上、山间，不断传来两个男人的喊声、骂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枪声。吃酒席的几个壮年男人商量，得想办法制止，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男人又打了回来。豆花儿爸爸手里的枪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木棒。独眼还在逃，逃到堂屋时，因门槛太高被绊倒，摔了个嘴啃泥，结果就地睡着打起呼噜。说来奇怪，豆花儿爸爸拿着木棒追到厨房门口时，也被门槛绊倒，木棒摔出很远，他一个仰天跤倒在了卧房地上，也呼呼睡去。围观的人都好似在看电影，觉得可气又可笑。两个醉鬼被男人们抬到床上睡去，第二天中午也没能醒来。

    豆花儿目睹了整个过程，她觉得很丢脸、很难过、很失望。不知道为什么，她希望，这个爸爸只是叔叔，不是自己的爸爸。

    十九     爸爸的怪事

    这次，爸爸在家呆了很长时间。他说，他退伍了，不在部队当兵了，被分配到新疆一个叫塔西南的石油单位去支援边疆建设了。这次回来，是单位特意准的假，让他回家安顿家事。所以，他要在家呆很久，帮着妈妈种田、种地。当然，大多数时间都在走亲戚、串门、喝酒。豆花儿想不通，七大姑八大姨、远房亲戚还有村里人为什么总请父亲吃饭，而且都笑脸相迎，好像很欢迎父亲的到来，又很惧怕他似的。很多时候，豆花儿爸爸也带上豆花儿和豆瓣儿一块儿去吃酒。

    暑假，豆花儿和爸爸被邀请到一个远房表亲戚家耍。吃过午饭，豆花儿就和那家的哥哥狗狗玩起捉迷藏。起初，几个人在后山藏猫猫，但后山小，树小草稀，没有什么隐蔽处，藏哪里都会被找出来。狗狗家屋多而大，豆花儿决定藏在屋里，让大家找不见。她先是把自己藏在装稻谷的伴桶里，后又藏在风箱后，都被找了出来。屡屡失败后，豆花儿突发奇想，把自己藏到哥哥家床上的被子里。因为卧室是关上的，床是不让孩子们上去玩的，孩子们不会想到豆花儿会躲到卧室去。豆花儿打开卧室门又按原样关上了。她一把掀开蚊帐的时候，她愣在那里。她看见，爸爸和狗狗妈妈没穿衣服抱在一起。爸爸也呆了，他没想到豆花儿会串进来......僵持了一会儿，豆花儿放下蚊帐转身跑了。豆花儿爸爸一下醒过神来，大声喊：“豆花儿......”豆花儿跑出门，刚好被找她的伙伴逮个正着。大家很兴奋，说该豆花儿找他们了。豆花儿情绪很低落，很没意思地说，不玩了，我回家了。几个小朋友愣在那里。

    豆花儿没回家，她往外公家走去。一路上，她想，她是不是该告诉妈妈？是不是该告诉外公？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爸爸五次三番到狗狗家吃饭......豆花儿疯狂地在田坎上跑。跑到外公家时，豆花儿突然不想进去了。她爬到外公家门前的荔枝树上，坐在树杈上偷偷看外公外婆和舅舅进出。不经意间，豆花儿发现，自己坐的树枝前有个马蜂窝，马蜂“嗡嗡嗡”叫着在豆花儿跟前飞来飞去。豆花儿原本就心烦，马蜂没完没了地在她眼前飞舞叫嚣更让她烦，她撇断一根树枝，硬是将马蜂窝捅落下去。然而，这回马蜂们不愿意了、愤怒了，一窝马蜂"嗡嗡嗡"叫着扑向豆花儿。豆花儿用荔枝树桠拼命赶，脱下外套捂住了头，怎奈豆花儿惹怒了马蜂，马蜂群不管三七二十一围着豆花儿没命地叮，豆花儿疼的从荔枝树上掉下去。这时，舅舅才知道豆花儿一直躲在树上。看到一群马蜂围着豆花儿叮，舅舅赶紧用柴火点了两把明火，在马蜂群中一阵挥舞，救出了豆花儿。然而，这时，豆花儿的头上、脸上、身上已经被叮了无数包，脸已经红肿的像大面包，眼睛几乎肿胀得看不见。豆花儿从树上摔下，腿也摔瘸了。舅舅赶紧找来赤脚医生。好在，豆花儿的腿只是扭伤了，擦擦药酒就好了。但满身满脸的像拳头大小的包，一时半会儿却下不去。被蜜蜂叮后，需要十来天才能好。若是马蜂叮了，伤势和疼痛要严重至少十倍。豆花儿原本是知道不能捅马蜂窝的。但是，愤怒的她还是惹了愤怒的马蜂，使自己遍体鳞伤。尽管全身上下很疼，但豆花儿的心更疼。她哭的很伤心。外公和舅舅都以为豆花儿是伤疼的哭。其实，只有豆花儿知道，是她的心疼的哭。

    一星期，豆花儿没回家，一直呆在外公家，但什么也没说。豆花儿妈妈和爸爸找了来。豆花儿只是不理爸爸。她觉得他对不起妈妈，对不起自己和豆瓣儿。后来，豆花儿发现，爸爸再也没去狗狗家。她的心稍许安慰了些。

    半个月后的一天，狗狗来找豆花儿玩儿。男孩玩儿得心不在焉，一会儿问一遍豆花儿：“你爸爸呢？”豆花儿说，爸爸和妈妈到田间干活去了。后来，男孩儿一再追问，豆花儿觉得狗狗很异常，就问：“哥哥，你找我爸爸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经不住问，男孩拿出一张折叠成板状的纸条说，我妈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爸爸。豆花儿灵机一动说，“哥哥，你交给我吧，等我爸爸回来，我给他。”男孩儿将纸条交给了豆花儿。眼看完成了任务，男孩儿告别了豆花儿。男孩儿刚走，豆花儿拆开了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我有了，速来！！！那时候，农村的孩子很单纯，没有电视电影网络，因此8岁的孩子对男女之事只知皮毛。但对“我有了”这样的词，还不懂具体是什么意思。豆花儿本能地感觉到，这肯定是暗语，肯定不是好事儿。豆花儿决定，把纸条交给舅舅，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舅舅看完纸条，脸一下变的很阴沉。豆花儿一再问什么意思，舅舅就是不说话。豆花儿意识到，这件事很严重。

    后来，豆花儿看到，妈妈和爸爸吵了一架，并打了起来。

    再后来，豆花儿看到，外公外婆还有舅舅找爸爸谈话一个下午。

    谈话后没几天，爸爸走了。走时，豆花儿妈妈和豆瓣儿、豆芽儿送他到房头，豆花儿却没送。 自此，豆花儿心里有了过不去的坎儿。

    十九  豆花儿得了怪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豆花儿的两条腿上长满了疮，白天黑夜不停流黄水和脓，这中状态已经一年多了，怎么都不见好转。生产队有两个丁姓孩子得了这怪病，那两个孩子全身长满了疮，脸上、手上、脚上都有。当时，生产队就一个赤脚医生。所谓赤脚医生就是住在乡村的、和农民一样靠种田地养活一家老少的人，只是略懂一点医术，在方圆几百里为农民看病。赤脚医生也确实治好了很多如拉肚子啊、头疼感冒啊这样的小病，但很多大病，赤脚医生是治不好的。豆花儿和那俩孩子得的病，正是赤脚医生治不好的。赤脚医生使用了各种方法 ，最终，那个满身长疮的男孩死去。女孩身上的疮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让人不忍心看不愿意看，看了连饭都吃不下去。由于长疮，没有人愿意靠近女孩，一方面嫌弃她难看，另一方面害怕被她传染。因此，女孩也几乎没有朋友。她不能干重活，只能做割猪草、喂猪这样的活。她不能做饭洗衣服。她做的饭，连她的父母都不愿意吃。因为，大家都怕她身上的脓水掉在菜和饭里，给自己传染了。她洗衣服时，水沁进发脓的疮里，手很痛，还会流很多血和脓。并且，疮还会长出一层。因此，女孩儿一直很自卑。

    豆花儿妈妈怀疑，豆花儿是到丁家和女孩儿玩耍时被传染上的。她很害怕豆花儿也会像丁家女孩儿那样全身长疮，最后被所有人嫌弃而嫁不出去。因此，豆花儿妈妈每天晚上都会烧艾草水给豆花儿擦洗，并剂脓。豆花儿痛的“嗷嗷”叫，眼泪都流了出来。豆花儿常常央求妈妈不要挤了。看到女儿痛的流泪，豆花儿妈妈的心很疼。为了减少豆花儿的痛感，豆花儿妈妈总是趁豆花儿熟睡后，半夜爬起来在灯下给豆花儿挤脓。即便这样，豆花儿也常常疼醒。因为妈妈的关爱，豆花儿身上的疮没有进一步发展，限制在两条腿上。豆花儿妈妈无数次求赤脚大夫治好豆花儿身上的疮。赤脚大夫开了一些药，但都没什么疗效。到后来，赤脚大夫远远见到豆花儿妈妈就躲。他不敢看豆花儿妈妈的眼睛，不敢听豆花儿妈妈哀求他。他已经黔驴技穷到无计可施。

    一天，豆花儿妈妈到生产队的舂米房给豆花儿打新米。她想让豆花儿吃好点，这样伤口就不会蔓延、恶化。舂米时，旁人告诉她，丁家女孩儿死了。关于丁家女孩儿的死的传说，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说，丁家女孩儿在牛滚荡里洗衣服时，被水鬼拉下去掐死了。因为那个牛滚荡里曾经淹死过两个过路人。估计水鬼急着投胎，要找替死鬼。结果，正好女孩儿在那里洗衣服，就把她拽下去淹死了。还有人说，是女孩儿在牛滚荡洗衣服时，想不通跳进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豆花儿妈妈听了后，全身一阵激灵，打了个大大的冷战。她害怕极了，她不想失去豆花儿。

    豆花儿妈妈托人写信将豆花儿的病情告诉了豆花儿爸爸，也把丁家男孩和女孩的事情一一相告。她问豆花儿爸爸，能不能想想法子治治豆花儿的病？豆花儿爸爸的回信很简短，连称呼都没有：“你给我好好照顾豆花儿、好好给她治病，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回去杀了你......”豆花儿妈妈看了信更难过，她不是怕豆花儿爸爸杀了她，她怕的是，豆花儿重复丁家女孩儿或丁家男孩儿的路。她难过的是，男人什么办法都没有，什么心也不操，还说些无情无用的狠话。

    豆花儿的干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一个偏方，将一种草药制作成香火，请庙里道行深的和尚尼姑念经做法，然后点着，直接在疮上烤。过程有点残忍，就像日本鬼子将烧红的红烙铁，直接放在共产党的胸前或脸上。只是，两者的目的不一样。日本鬼子是为了拷问出更多的共产党，然后一举歼灭。干妈是为了治好豆花儿的病。豆花儿妈妈听了直摇头，说：“那还不把豆花儿疼死，不行，不行！”干妈劝豆花儿妈妈：“长痛不如短痛，你还是狠下心来吧。我听说，这个方子确实治好了几个人，所以我才仔细打听了给你说的，我也是为豆花儿好。你总不希望，有一天，豆花儿也和丁家那俩孩子一样吧？”这话戳到了豆花儿妈妈的痛处。她咬咬牙：“好吧，就试一试!”

    豆花儿妈妈实诚，就把这事告诉了豆花儿。豆花儿一听，要用香火烤，说什么都不愿意。她如5岁那年烧了大伯家的房子一样，准备逃跑。然而，豆花儿妈妈已经做好准备，叫了几个帮手，防止豆花儿逃跑。婶娘将豆花儿紧紧抓住。干妈知道豆花儿妈妈心软，怕她半拉子坏事，就把豆花儿妈妈劝说到柴房里锁起来了。

    尽管豆花儿拼命挣扎，但几个女人的力气可比豆花儿大多了。几人将豆花儿仰面朝天五花大绑在长条桌上，连胳膊和手都绑了起来。然后，几人有的点香火，有的摁住豆花儿。等香火的火星燃的正旺的时候，干妈一下将香火戳在豆花儿的疮上。烟火在豆花儿流脓的疮上“哧哧”灼烧，直冒白烟。豆花儿疼的如杀猪一般嚎叫，拼命挣扎，大声喊着“痛死了，放开我，放开我......”但她哪里动得了。一个疮完了又灼烧另一个疮。豆花疼的拼命哭。被锁在柴房的豆花儿妈妈也哭了，她使劲敲打柴房门，求干妈把她放出去、把豆花儿放开。干妈哪里肯听话，她怕的就是豆花儿妈妈半路坏事。豆花儿痛的也学爸爸喊起狠话：“你们这样对待我，等我长大了要杀了你们......”干妈对豆花儿说：“豆花儿，我们知道你疼，但是大家都是为你好！干妈也心疼你，疼会换来你的健康，你现在恨我们，我们不怪你......”说完，干妈和几个婶娘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无论豆花儿怎么哭诉、怎么骂、怎么哀求。后来，豆花儿疼晕过去。干妈把豆花儿身上所有的疮都用香火熏完后，才为豆花儿解开了绳索，才将豆花儿妈妈从柴房里放了出来。豆花儿妈妈流着泪冲了出来，抱起豆花儿大声恸哭。

    说也奇怪，豆花儿的疮自此完完整整地结痂，再也没流脓、没发炎。历时一年多，豆花儿又能跳、又能干活了。但是，偶尔，干妈会逗豆花儿：“豆花儿，你不是要杀了干妈吗？”豆花儿每次都会不好意思地搂着干妈的脖子，不好意思地说：“干妈，我长大了养你好不好？”每每听到这话，干妈都会笑的合不拢嘴。她说，这干女儿没有白心疼。

    二十   豆花儿的十岁生日

    转眼间，豆花儿就要满十岁了。妈妈说，过完十岁生日，全家就要搬到爸爸工作的塔西南去了。

    生日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人，有远房的叔伯姨娘兄弟姐妹，有同村的乡亲和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男女伙伴同学，有邻村的父老乡亲。总支，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都基本上来了。豆花儿家热闹到了极点。豆花儿长这么大，除了见过大伯家的五妹满周岁时有这样盛大的场面，她这算是第二次见，而且是因为自己。然而，这第二次似乎比第一次更盛大。因为，乡里乡亲的故人们，有的是冲着豆花儿妈妈来的，有的是冲着豆花儿来的。人们都知道，豆花儿家这一走，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这一别，可能就是一生；至于是否还能相见，谁也不知道。

    豆花儿家和大伯家的坝子上，站满了男女老少爷们和娘们。送礼的人排成队，收礼的人和记账的人都忙不过来。因为是最后一次，人们送的礼也分外浓厚。很多叔伯大娘给豆花儿扯了新布，希望她穿上新衣裳踏上新的路途。也有很多相邻送来了平时一口都舍不得吃的腊肉、鸡蛋，想让豆花儿和妈妈带在路上吃。都说新疆远，到底有多远，他们谁都不知道。但是，大家知道，豆花儿一家要去的地方，不仅远，而且据说草木不生，全是沙漠。这样的环境，豆花儿一家去了哪能不吃苦呢。当然，还有的亲戚送了盒装的白糖、橙子，这些都是豆花儿的大爱，而且是长了这么大想吃都吃不上的。然而，就因为豆花儿一家要走，豆花儿家转瞬间就堆满了各家各户平时视为珍宝的实物。豆花儿看得都惊呆了。

    叔伯大娘们送完礼后，大多默默去厨房和柴房帮忙去了。这顿宴席要从早上吃到晚上，无论是摘菜洗碗做饭还是劈柴，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实在找不出哪里需要帮忙后，客人们三五成群站在一起，议论起豆花儿一家要去的地方到底在哪里、议论起豆花儿爸爸的怪脾气、议论起豆花儿妈妈是否会被欺负......相处几十年了，虽然大家的日子过的清贫，但大家守望相助，谁家有事，总有乡亲伸出援助之手。可是，这一旦走了、分开了，就再也看不见了。想到这里，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难过。

    豆花儿的伙伴们对豆花儿也出奇的好，捉迷藏、玩板板、踢毽子跳皮筋时，大家都尽量让着豆花儿，还一个劲儿夸豆花儿大将（厉害的意思）。原来捉迷藏一找一个准的，现在就故意找不到豆花儿。原来踢板板儿特别大将的，现在故意把板板儿踢出格子或踢歪。该豆花儿踢时，还趴在地上捂住，故意不让豆花儿将板板儿踢出局。踢毽子特别厉害的，现在都故意踢两个就坏了，平时跳皮筋很高的，现在都跳不高了。总之，平时不相让的、不服的，现在都一改常态。这时，大家心里想着的，都是豆花儿妈妈平时对自己的好，都是豆花儿的好。一想到要别离，伙伴们心里更是难过。

    其实，豆花儿心里没有太多难过和不舍。她毕竟是孩子，看到自己的离去竟然能收到如此厚礼、居然能让乡亲们对自己一家比平时好十倍，她觉得是幸福的。具体将来去新疆会怎么样，她有些许担心。但不管怎么样，有妈妈的地方，就能让豆花儿安心。

    饭局在热热闹闹中进行到傍晚时分，很多人仍然没有离去的意思。几家大爷大娘把豆花儿妈妈和豆花儿围在中间，嘱咐豆花儿妈妈：“常写信回来啊，让我们知道你们好不好......”大家还集体表态说，“如果三哥打你、对你不好，你就带着豆花儿豆瓣儿回来，村里的田地和树林给你们留着......”豆花儿妈妈感动的热泪盈眶，豆花儿则一个劲儿点头，说要的、要的、要的。

    “三嫂，三嫂，有客人来......”豆花儿妈妈和豆花儿正被乡亲们包围着时，村里人进来对豆花儿妈妈说。豆花儿和妈妈迎了出去，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对方介绍说，是豆花儿爸爸的朋友，从新疆来，姓方，是按豆花儿爸爸的嘱托来接豆花儿一家的。豆花儿细细打量着来人，她发现，对方白白净净、高高大大的。听说话，斯文而有礼貌，很让豆花儿喜欢。豆花儿想，是不是外面世界的人都很干净很高大啊？豆花儿对外面的世界、对爸爸呆的地方充满了好奇。

    二十一    陌生人陌生事儿

    当天夜晚，很多人留宿在豆花儿家，第二天帮豆花儿家处理猪、家具等。豆花儿家屋内、坝子上到处都打了地铺。豆花儿妈妈不好意思让那个来接自己一家的陌生客人打地铺，就让他和豆花儿、豆瓣儿同床。

    第二天，乡亲们有的帮豆花儿家砍树、砍竹子上集市卖，有的帮忙捆猪，有的帮忙分田处理家产，希望能给豆花儿妈妈多筹集些路上的资金。其实，家产不多，除了2张床，一个筛米的封箱，两个木箱子，豆花儿家家徒四壁。能送人的，豆花儿妈妈全部送人了。豆花儿妈妈知道，乡亲们都不宽裕，都是穷人，所以家里能留给乡亲们的都留下了。将水稻田分给了最需要的人，将山林留给了大伯家，家木箱子赠送给了豆花儿干妈，以留个念想。

    方姓客人也和众多乡亲一起帮着处理各种家务，直到天黑。豆花儿很喜欢这个叔叔，觉得他不仅长的好看、有礼貌还勤快大方，因此跟在他后面屁颠屁颠地跑。吃完晚饭，方叔叔对豆花儿说：“豆花儿，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叔叔觉得你们家周围的景色特别漂亮，带叔叔到处看看好不好？”豆花儿爽快地答应了。叔叔带着豆花儿四处看、四处走。远方的黛青色在薄雾中变成墨色时，叔叔在山顶树林后的一块儿石头上坐了下来。对豆花儿说：“来，豆花儿，坐叔叔腿上，叔叔抱。”虽然有些别扭，豆花儿还是听话，坐在了叔叔的腿上。

    笔架山上，薄雾一会儿如丝带一样在山巅飘忽不定，一会儿有如厚被子一样向某个地方挪移，一会儿又如轻烟一样在林间扩散开来。置身在山间，仿佛生在仙境。豆花儿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理想，想起了舅舅说的关于仙女投胎的故事。多少年啊，豆花儿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以为玉皇大帝会让自己回到天上去。但是，上学后，她渐渐明白了，自己不是仙女下凡。但是，当作家写故事的想法却在她心里渐渐生了根。

    “豆花儿，可以吗……叔叔就看看……”方姓叔叔说。豆花儿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沉浸在仙女下凡的故事里，所以她没听清叔叔说啥。她应付着“嗯”了一下。然后，豆花儿突然觉得叔叔不对劲，他怎么脱自己的裤子……豆花儿原本温柔的心一下变得别扭起来，一把抓住自己的裤子，从叔叔的腿上“噌”地跳到地上，“你干啥？”豆花儿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瞪着方姓客人，现在她不觉得他长的好，也不觉得他讨人喜欢了，她厉声问。豆花儿5岁时，妈妈就告诉过她，女孩要保护好自己的下身，任何人都不能脱自己的裤子。而且，十岁的豆花儿对男女之事已经略知一二。所以，她直觉，这个叔叔不是好人、心怀不轨。

    姓方的男人一把将豆花儿拉到跟前，说：“豆花儿，不要大声叫嚷，别让你妈妈听见了。来，过来，叔叔就只是看看啊,不动你啊……”豆花儿一把挣开来，骂了一句：“狗日的，不要脸……”这句话听起来很脏，但在四川这个省市，这句骂人的话如家常便饭一样随处耳闻。豆花儿原本是不会骂人的，但被逼急了的她脱口而出，将听来的脏话毫不犹豫地泼向了男人。然后，她向家的方向飞快跑去。

    豆花儿没有跟妈妈说起那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该不该说。晚上，妈妈安排豆花儿豆瓣儿和叔叔睡角的时候，豆花儿说什么都不肯，她到大伯家，和大姐四妹睡去了。她对姐姐和四妹说：“明天我就要和妈妈去新疆了，再和你们睡最后一晚。以后，也许我们就见不到了……”

    自始至终，方姓男人什么话都没说。

    二十二   向新生活出发

    第二天，天边刚冒出鱼肚白的时候，外公外婆、干妈、叔伯大娘和伙伴们都来了。大家将豆花儿家的东西装进背筐，要把豆花儿一家送到合江渡口。

    一路上，队伍浩浩荡荡。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哪家迎亲娶亲了。走过荔枝林时，豆花儿驻足了。这个荔枝林曾承载过豆花儿很美好的梦想。据说，唐朝那个杨贵妃最爱吃荔枝，而且只爱吃密溪乡的荔枝。然而，密溪乡离京城太遥远，当时也没火车飞机或者汽车，只能靠马将荔枝运送到当时的西安。为了保持荔枝的新鲜度、满足杨贵妃的奢好，当时的政府只好一路准备马匹，快马加鞭运送荔枝，每一次都会累死很多马匹。到建国后，密溪乡的荔枝因果甜、色佳、肉厚而闻名，被指定为出口产品。从小，豆花儿就很羡慕杨贵妃，羡慕她的美，她的荣光，她的受宠。这么好吃的荔枝，那么遥远的路途，她想吃都能吃到。可见，她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物。豆花儿想，自己长大以后，要有她的一丁点厉害多好。因此，虽然豆花儿生在荔枝乡，却几乎没怎么吃过荔枝。甚至包括看荔枝林的老人，都不会偷吃荔枝。因为每棵树结多少荔枝，管荔枝的领导都很有数。每从荔枝林走过，豆花儿都会有说不出的渴望。她曾经想过，将来长大后守荔枝林，那样，她就可以吃到荔枝了。然而，这一走，不仅吃不到荔枝了，以后连守望这片荔枝林都不可能了。

    守荔枝林的张大爷似乎看透了豆花儿的心思。他让豆花儿坐在路边等等。他找来一把剪刀爬到路边的一颗荔枝树上剪下几串放进豆花儿的背篓里，说：“孩子，大爷知道你喜欢吃荔枝，这几串你尝尝鲜吧，这一走别说吃了，恐怕连见都见不着了。”豆花儿妈妈知道，乡里把荔枝看的很紧，每年都要论斤两上交县里。少了这几串荔枝，张大爷肯定要被罚款。因此，豆花儿妈妈竭力阻拦。但是，张大爷却说：“豆花儿妈妈，没什么，钱从我工资里扣就行了，别担心。孩子这一走，以后还不定能不能再见着，你就让我送几串荔枝给孩子吧，好歹算是念想……”豆花儿妈妈感动的说不出话。

    别了张大爷，大队人马朝合江码头走去。刚刚赶到，船就要出发了。“卖豆花儿喽，卖豆花儿喽”，码头上，叫卖豆花儿的声音此起彼伏。豆花儿新奇地左看右看。平时，她很少能赶集，更别说到这样热闹的县城了。大家顾不了那么多，赶紧把送豆花儿家的腊肉、橙子等放在了甲板上。豆花儿妈妈只留了小部分，大部分都让大家背回去了。她知道，乡亲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呜呜呜......”船鸣笛几声，开始驶出港口。送行的人有的开始挥手，有的开始挥泪，有的喊着：“记住来信，如果那边不好就回来，这里的田地都给你们留着......”豆花儿妈妈留下了泪。她在这里生活了近40年啊，40年的感情怎么能用言语表达。而今，这里熟悉的一切都将只能在回忆里拥有了。豆花儿站在母亲身旁，向岸上的外公外婆、叔叔大婶和小伙伴们挥手。她说不出有什么感受，对远方的家，她有恐惧也有期盼。但是，此刻，她是幸福的，快乐的！

    二十三  塔西南的天空

    坐船、做火车、汽车，豆花儿一家还有姓方的男人大包小包背着颠簸了半个月，终于到了乌鲁木齐火车站。父亲和他的同事孔老大在那里等着豆花儿一行人。一路上，豆花儿尽量挨着妈妈，离那个姓方的男人远远的。

    豆花儿和豆瓣儿坐上了父亲和孔叔叔的翻斗车，妈妈、豆芽儿和方姓男人坐上了豆花儿爸爸的车。一路上，除了戈壁就是荒漠，电线杆在车窗外飞快地闪过，基本看不到绿色。地平线很近，太阳又大又圆地挂在地平线上，非常漂亮。但是，看着很近的地平线，却永远没有尽头。看到不一样的景色，豆花儿和豆瓣儿兴奋极了，这世间还有如此美丽的景色！看惯了青山绿水的他们，猛然看到无边无际的荒漠，他们觉得到了好大好远的世界。事实上，他们确实翻阅了千山万水。从合江坐船到成都，从成都坐火车到兰州、西安转车再到乌鲁木齐。然后，坐翻斗车经过了五家渠、石河子、吐鲁番、阿克苏、喀什，最后到了泽普县的塔西南石油小镇。

    路上，豆花儿她们总是夜宿在某个石油住宿站，床上是软软的棉花被和垫子，不是老家那种席子和稻草。每天躺在床上，豆花儿豆瓣儿睡的很香甜。让豆花儿和豆瓣儿高兴的是，每天早上都有油条吃，每天中午都能吃到白馍馍和米饭，而且几乎每天都能吃到牛羊肉。这对她们来说，简直是幸福的事情！在四川老家，想吃一顿白米饭都要到逢年过节时或过生日的时候，油条和馍馍见都没见过，肉更是稀罕物。如今，这些居然是家常便饭，豆花儿觉得不可思议。刚开始，豆花儿和豆瓣儿一早上能吃10多根油条，吃完了不够又要，直到小肚子快撑爆了，两人才停止进食。对于两孩子的饭量，孔叔叔觉得不可思议。但只要两孩子要，他都笑着满足要求。

    路上又颠簸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塔西南。下车那刻，豆花儿豆瓣儿兴奋极了。放眼望去，满世界是无边无际的戈壁，这里没有房子，没有树，甚至连路都没有，所有的大人小孩都住在帐篷里。周围的邻居看豆花儿一家到了，赶紧帮忙为豆花儿一家搭建帐篷。帐篷刚搭起来，大人还在帐篷里糊炉子铺床，豆花儿和豆瓣儿已经爬到帐篷上去了。这真是个好玩的东东，豆花儿和豆瓣儿还有几个邻居的小朋友在上面跳着、蹦着，甭提多高兴了。豆芽儿太小，爬不上帐篷，粘在妈妈周围。就在几个小朋友玩儿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远方的地平线突然灰暗下来，好似千军万马裹挟着滚滚而来。豆花儿和豆瓣儿看呆了，那气势真是宏大极了。就在两人发呆的瞬间，半边天空变成了灰黄色，天空瞬间变成一半亮蓝色，一半儿灰色。“快收衣服啊，沙尘暴要来了......”帐篷区内，家属们有的喊着收衣服，有的呼唤孩子回家，有的向家的方向跑去，一阵忙乱。孔叔叔走出帐篷，让豆花儿和几个小朋友赶紧下来进帐篷去，说要刮风暴了。刚下到地面，远方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黄褐色，沙石已经漫天飞舞起来，周围瞬间就没了能见度。豆花儿和豆瓣儿被沙石击打的睁不开眼睛。俩孩子第一次见到这奇怪壮观的景象，傻愣愣地站在帐篷前，眯缝着眼睛看远方已经变成红色的天空。在四川老家，要么晴天，要么阴天，要么小雨。最可怕的时候莫过于暴风雨前夕。那会儿，闪电一阵亮过一阵，雷声一声高过一声，好似炸弹在头顶炸开来。但是，天空不会在转眼间从蓝色变成灰色、从灰色变成灰黄色、黄褐色又变成红色。都说老天爷会变脸，豆花儿这才相信，老天爷真的会变脸。就在两个孩子发呆、感叹间，天空已经变成黑色，如同黑夜突然从头顶盖下来。这时，小石头也飞了起来，打在帐篷上、人的脸上、头上，沙子更是无孔不入，没一会儿，豆花儿和豆瓣儿的脸上、身上、耳朵里全是沙土。豆花儿豆瓣儿给吓住了，赶紧钻进帐篷里。帐篷被风沙吹得“嘭嘭”直响，风沙在空中地面上“沙沙”作响。风往西边吹，帐篷就向西边倒；风往东边吹，帐篷往东边倒，其间夹杂着“哗哗哗”和“嘭嘭嘭”的声音，帐篷就像随时要拔地而起似的。豆花儿豆瓣儿抬头看着帐篷忽左忽右地倾倒，头随着忽明忽暗、左右摇晃的灯左右摇摆。

    “妈妈，我害怕......”豆花儿豆瓣儿跑到母亲跟前，一左一右抱住母亲说。他们对爸爸还很陌生，心灵深处，爸爸依旧很遥远。“不怕，没事儿，这里几乎三天两头有这样的沙尘暴，一会儿就好了。你们以后要是在上学路上碰到这样的天气，一定要赶紧找个坑趴下或避风的地方躲起来，万一风沙太大，人一身一脸都是风沙......”看豆花儿豆瓣儿害怕的样子，父亲解释说。听大人说完，俩孩子释然了，帮着大人收拾摆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小小的帐篷被火墙分割成两间，豆花儿三姊妹住里间，爸爸妈妈住外面。仅两张床，两个箱子，一张吃饭的小圆桌，帐篷里基本上只有过路的空间了。

    一家人还在帐篷里忙活，外边有人喊：“天亮了，天亮了......”豆花儿豆瓣儿一听，“嗖”地一下串出帐篷，看到外面黄中带红的天空，两人讶异极了。他们怎么都想不通，天黑一会儿还能再亮，这让他们长了见识。这时，很多家开始四处寻找没来得及收、被风沙吹没了的衣服被子。有的被吹出老远，有的没了踪迹，有的埋在地下露出一截，还有一家的帐篷由于安扎时铁钉钉入地下太浅，也被风掀起了一半。大人孩子们有的四处寻找自家的东西，有的帮忙扎帐篷。豆花儿家因为初来乍到，一家大人都在帐篷内收拾东西。看着一场场如电影般变幻莫测的景象，豆花儿豆瓣儿觉得仿佛做了一场梦。

    二十四  赶走了坏人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姓方的男人在豆花儿家的另一个帐篷里住了下来，每天负责为豆花儿一家做饭。父亲说，方姓男人是他战友的弟弟，也是初来乍到，后期将留在塔西南工作。不知道为什么，豆花儿总觉得别扭。

    父亲由于忙，一直未曾给豆花儿豆瓣儿办理上学的事情。每天，豆花儿和豆瓣儿都睡懒觉，直到中午才起床。一天，熟睡中的豆花儿突然惊醒。她睁开眼的瞬间，猛然见到姓方的男人低头盯着自己，手伸进了自己的被窝。豆花儿吓得一阵尖叫，把豆瓣儿也叫醒了。姓方的男人赶紧收回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进来打米做饭，看你们的被子掀开了，就给你们盖了一下被子......”豆花儿知道，绝对不是这么回事。她指着男人喊：“不要脸，滚出去......”男人尴尬地退了出去。“姐姐，怎么了？”豆瓣儿什么都不知道，问豆花儿。

    豆花儿知道，和豆瓣儿解释不清。她简单地回了句，“没怎么。”但是，她内心明白，如果不把这个男人从家里赶出去，自己就不安全。中午，豆花儿妈妈下班回家，豆花儿偷偷将男人把手伸进被窝的事儿以及男人在四川老家做的事儿都告诉了妈妈。妈妈很生气：“这个禽兽，居然打十岁孩子的主意，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爸爸......”

    午饭间，豆花儿爸爸和妈妈一直阴沉着脸，姓方的男人低头一个劲吃饭。晚上，豆花儿爸爸将战友找了来，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让他把人带走。姓方的男人依然解释说，是给豆花儿盖被子。对于在四川老家的言行，他一概否认。豆花儿爸爸和妈妈很生气，指着男人问：“你的意思，我们豆花儿冤枉你？是胡说八道？她十岁的孩子，冤枉你干什么？”说着，豆花儿爸爸气性上来，一巴掌扇了那男人，说：“你这个畜生，我待你不薄，让你吃住在我家里当亲人看，你还打起我女儿的歪脑筋......”“你给我跪下......”父亲的战友站起来，狠狠地踹了那个男人两脚，一边喝斥一边把他摁在地上。男人跪了下去，头耷拉着，低声道歉：“三哥，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还想有下次？明天就给我滚回老家去！”爸爸的战友骂着说。“可是，我的工作，三哥不是给我安排了吗？回去了，我就没工作了......”男人嘟囔着说。“你个畜生，你还好意思提工作的事情......你自作自受，明天就给我滚回去......”说完，父亲的战友又踢了男人几脚，打了几拳。男人的鼻血流了下来。

    第二天，姓方的男人被豆花儿爸爸和他哥哥押着上了翻斗车，送回了老家。

    从此，豆花儿再没见过那个姓方的男人。太阳每天依旧升起，风沙依旧随时肆虐，豆花儿每天上学放学、读书写作业。在岁月的长河中，豆花儿渐渐忘记了那个男人给自己带来的羞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