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后来没多久，”芊荷缓缓情绪接着说：“我老婆婆退休了又被返聘回去。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觉得落差好大，当初是单位的老总，每天上下班都有专车接送，一退休就什么都没有了。那天早上我去上班，坐在公交车上我看见她在路边走着就觉得好心疼，我就想起了我妈……”说着芊荷又开始激动起来。“我心想我没好好孝敬我妈，我一定不要再留下遗憾，也别让江涛遗憾，要好好孝敬好老婆婆，我就把对我妈的愧疚完全补偿给了老婆婆。我什么好的都给老婆婆买，没给宝儿也要给她，什么羊绒衫、丝棉被、鸭绒被我都给她买，我觉得那是我欠我妈的，她做什么我都护着她，老公公要打她我就挡在前面，不让她受丁点的委屈。一家人都住在我家，所有的开销都是我出，我也觉得没关系，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后来江老二谈恋爱了，没经我同意带了个女的回来住在家里我也没说啥，心想都是一家人嘛，不必那么计较。”

芊荷继续搓着手指“有一天早上，我先起来了去上厕所，宝儿醒来之后看我没在，就在床上哭了，宝儿早上起来都要哭一会，我在厕所听见也没在意。谁知道一会，我听见江老二的房门开了，竟一脚踢开我的房门，大声喝斥宝儿‘哭啥哭？吵得许阿姨睡不着觉，不许哭！再哭老子揍你！’说完‘嘭’地关上门回屋了。宝儿被吓得一时没了声音，一会又哭了起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猪吗？”丁当气愤地打断了她，“后来你怎么办？”

“没怎么办呀，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真的是个猪呀？……”

芊荷怎么一直在搓手指，丁当看见她的一双手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停下来时还不停地颤抖，但这时气愤大过了关心。

“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不知道怎么办！你就该一脚踢开他的门一盆水浇在他头上，跟他说‘你吃屎的倒爬到屙屎的头上了，老子家姑娘哭是在自己家哭，关你鸟事，听不惯给老子滚！’”丁当一拍桌子，咖啡杯猛地一晃差点掉在了地上，立时咖啡溅到了白色的桌布上，引来了周围客人的回头观望。顾不得周围人的眼光，丁当拿起桌上剩下的半杯咖啡一仰脖一口气喝了下去，觉得还不解气，这时只想找个由头和人吵一架甚至是打一架才消得下这口气。

一时无语，芊荷也端起咖啡小口嘬着。丁当伸手端起自己的杯子才发现刚才被自己撒了一半喝了一半，现在只剩下空杯了。定定神，顺顺气，想着芊荷此时也不好受，便压下火又向服务员要了一壶茶。心想省得一会又撒了又没得喝了，喝茶起码还可以续点水。

“这以后我就怎么不搭理江老二了，”

“……”丁当刚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日子照常过着，我还是一样对老婆婆好。有一次，天冷了，因为我每年都生冻疮，王姐送了我两双棉拖，质量挺好的，我想着正好回去我和老婆婆一人一双。到家老婆婆一眼看见我手里的拖鞋就说‘又有福利啊！’然后顺手把两双鞋接过去看了看又说，‘这双小点儿，我要这双，许丽娜的脚大，这双给她’想都没想过问我一句，我要不要！”

“猪！”丁当心里骂道。

“有段时间我觉得很奇怪，宝儿越来越瘦，她以前是什么都吃的，怎么慢慢开始说她自己不喜欢吃肉了，老婆婆也这么说‘我家宝儿不爱吃肉，是吧，宝儿？’宝儿听见奶奶这么说也跟着说‘嗯，我不爱吃肉，肉太腥。’我就跟婆婆说‘妈，小孩子不能挑食，她哪儿不爱吃肉了，什么都得叫她吃，你瞧她瘦成什么样子了。’老婆婆居然说：‘瘦点身材好呀，省得长大了减肥嘛。’宝儿就接过去说：‘我真的不爱吃肉，妈妈可别让我吃肉。肉吃多了身材不好。’我就唬她说：‘小孩子家知道什么是身材，身体是第一。谁说你不爱吃肉了，肉可香了，宝儿爱吃肉，什么都吃才能长得高，长得漂亮。必须吃，每天都要吃肉。’宝儿和老婆婆都答应着，我想当奶奶的总不致于饿着孙女吧，就没再多说。江涛家一家都爱吃肉，特别是老公公，每次吃饭老婆婆都要把菜里的肉选出来另盛一碗给他留着。

“有一天，我下班晚，进家就闻到萝卜炖排骨的味道，我看见老婆婆正在喂宝儿吃饭，碗里全是萝卜，心想可能肉都吃完了，心里还挺高兴，我问老婆婆，‘肉都吃完了？’老婆婆笑了一下当作回答，我把碗接过来进厨房去洗碗，谁知我进去一看锅里，满满一锅全是肉，合着我闺女全吃萝卜了！气得我……丁当，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知道怎么和人生气，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那是她的亲孙女呀！”发抖、搓手指。

“……有一天，幼儿园老师通知第二天下午不上课，叫家长中午要接孩子。我要上班，就跟老公公说好他去接。到了中午老师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宝儿还在幼儿园没人去接，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拜托左邻右舍才找到老公公，他居然在和人下棋，完全忘了这回事。等我下午下班回去时，说带宝儿去菜场买点好菜回去做，在市场里她指着这样也想吃那样也想吃，指着一块生肉也说那一定很香。我就奇怪今天这孩子怎么怪怪的，我问她‘你没吃饭呀？怎么看什么都想吃。’没想到她真的没吃，爷爷接她回去就说要去下棋，让她自己在小区里玩，直到我下班回来已经6点多了。我赶紧给她买了两个肉包子，她三口两口就吃完了。这么小的小孩从早上吃完早点到下午6点多都没吃东西，饿了7、8个小时，你说这是什么样的爷爷奶奶？

“丁当，我觉得我要疯了，我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被人家左一下右一下地扯光了皮毛，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我却毫无办法，只能躲在笼子里到处乱转，结果别人还在外面拿棍子捅你、嘲笑你。我要咋办呀！”

听着芊荷絮絮叨叨毫无逻辑地叙述着，丁当知道她是压抑太久情绪已经坏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