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影视小说《东汉情.秀丽朝华》下章
七十九 玦杀鸿门宴 次日,阴识一早就和刘秀、邓晨随刘演一起到宫中面圣,傍晚时分还有庆功宴,他们就都没有再回府。 直到申时,刘黄、刘伯姬、丽华和邓婧瑶才接到宫里的通知,四人一起出府,上了侍卫驾驶马车,去往刘玄的临时宫殿。 丽华注意到今天不论是刘黄还是刘伯姬、邓婧瑶都是好一番精心打扮,一个个穿得争奇斗艳。她看看自己,一身淡绿色的衫子,头上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唯一的饰物就是头上一根玉簪和耳边一对翡翠耳坠——在她们中是显得再平凡不过了,不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刘玄钦点了她出席,席上必定会要问她的话,她更是好小心谨慎不要太出彩才是。 到了行宫,一辆辆马车送着各个将领家眷如云而来。每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女眷都是浓妆艳抹衣着华丽,乍看之下都好像是到了烟花之地。那些绿林军将领的女人大多也是粗人俗人,只知往身上穿着大红大紫佩戴金银首饰。有的脸上涂得像猴子红屁股,有的头上的金子多得使人看着都觉得脖子累。这一比较,刘黄三人倒还显得着装朴素的了。而阴丽华不施脂粉,简装素颜,倒好像是那万花丛中的一抹绿色,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美。 大殿内刘玄和将领们已经落座,丽华四人和其他的将领家眷们一起入内——只见刘玄位居中央。他旁边是一个不到三十的漂亮妇人,衣饰华丽,浓妆艳抹。长着一双勾人魂魄的丹凤眼,一颦一笑间尽显妩媚风情。她正和刘玄一起对饮,一仰头就将一盅酒喝得一滴不剩,看样子是个善饮之人。 刘玄下方——成国上公王凤、定国上公王匡以及三公朱鮪、刘演、陈牧分两边依次而坐,再下来就是李通、李铁、张卬、申屠建等人按官位依次排开。刘秀、阴识、邓晨、朱佑以及在宛城投诚刘演的岑彭皆屈居末席。 刘秀一见丽华就朝她眨眼一笑,丽华生怕在殿前失礼,目光扫过他的脸并不回应。 女眷们一同拜过刘玄,他笑眯眯一挥手,“起。”大家就平身而立,由侍从带领各人落座。 宴上用的是长方形的食案,每两人一案,而王凤、刘演这些大将军就是一人占一条长案。 女眷们都坐到了各自的丈夫身旁,邓婧瑶也坐到了阴识身边,刘黄则坐到了另一个刘氏宗族的女子边上。丽华和伯姬则一起被安排在最后排一个空案上。她二人一坐下,马上有人奉上酒菜。 开席后,刘玄向众将士敬酒,紧接着又一个个感谢昆阳大战中出过力立过功的将士。他每敬一个将士,身旁那女人也跟着敬上一杯。 丽华悄悄向伯姬道:“那女的是谁?这么好酒量。” 伯姬低声道:“她是刘玄在绿林军逃难时娶的,大家都称呼韩夫人,她可会喝酒呢,听说以前是酒馆中陪酒的女子。”说完轻蔑一笑。 丽华正要问,远处刘玄突然向她道:“阴家姑娘,眹也敬你一杯。” 丽华一愣,刘伯姬推她一把,促声道:“快起身,皇上和你说话呢!”丽华连忙站起——满堂百官和他们的家眷都注视着她,想看看当今皇上为什么要当着百官特意敬一个女子的酒。 她并不会喝酒,刚想着该怎样推脱,可是刘玄已经一仰头喝了个干净,道:“眹先干为敬!”——他在给那些大将敬酒时还没有这么痛快呢! 见丽华没有动静,刘玄身边的韩夫人笑道:“怎么皇上都干了,阴姑娘也不赏脸吗?” 阴识连忙起身回头向她示意,提示她快快干杯。丽华这才端面前的酒杯,道:“谢皇上隆恩。”即仰头也将酒喝了个干净,还学着他们男子喝酒时的样子,倒了倒空杯,示意自己是一饮而尽。 刘玄一怕案子,道:“痛快!阴家姑娘此次为昆阳之站立功,若不是你邓奉也不会上昆阳,自然也不会斩杀巨无霸,那我汉军的士兵还不知道要给他驯养的猛兽杀死杀伤多少。他不是汉军中人,你却是汉军家眷,当为你记一功!” 丽华忙道:“能为昆阳之战尽一份绵薄之力,那是民女的福气,不敢居功。”她喝了酒有些上头,双颊晕红,一张脸蛋更显俊俏。 韩夫人不满刘玄这样夸奖一个女子,那双凤眼下上滴溜溜打量丽华一番,开口道:“果然是个绝色佳人,怪不得那邓奉当初任皇上派何人去请也不愿出山,然却能为了你涉险上昆阳。”她笑着瞟一眼刘秀、邓晨和阴识,估计也听说了邓奉上昆阳保护他们三人的。 刘玄道:“你请邓奉有功,眹当好好赏赐你才是。你想要什么?” 丽华谢道:“民女什么都不需要,现在汉军正是开疆扩土的时候,打仗要花很多银子,皇上还是将给民女的赏赐留做军需吧,也算是民女为匡复汉室江山的一点贡献。” 刘玄果然很高兴:“好!那等你想好了要什么再和眹说,眹必定准你!” 一旁,韩夫人道:“哟——果真是一张讨巧的嘴。” 刘玄再次赐坐,阴丽华跪谢恩典。 大殿中间即开始表演歌舞。 席间,李铁和申屠建、张卬等人不停穿梭,在大殿里进进出出。刘演和刘玄、王凤、王匡、朱鮪、陈牧一起畅聊。阴识、邓晨、刘秀、朱佑也在他们的角落里举杯聊天。 丽华看对面和她们隔着好几案的李通是不是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扫过她和伯姬这一案,当和她对望上时就尴尬的笑笑,而刘伯姬却不像往日里对他的一网深情。几乎都没有看他,偶尔就是看了,和李通的目光撞到一起,她立刻就转过脸去——那神情不是羞涩,也不是欢喜,倒有几分落寞有几分怨恨。阴丽华想起昨晚和刘秀一起看到他们两人在河边的树下相拥接吻,这不过才一天,难道就闹矛盾了?心下奇怪,正想八卦一下,忽然大殿上申屠建起身高声道:“陛下——臣有一宝献上!”他这一开口,几乎全场人都将目光注视到场中央。 刘玄道:“准!” 便见申屠建手执一块玉玦至殿中,高举过头,下跪道:“此玉玦为臣祖家族传宝物,乃天下至宝,特献于陛下!” 刘玄眼中一闪,表情却不甚自然。 申屠建再次高举玉玦道:“陛下,臣献玉玦!” 可是刘玄仍未答话,眼睛却望向了正在饮酒的刘演。而座下李铁、陈牧、朱鮪望向刘玄的眼神中都分明透着一种急切。 见刘玄仍迟疑着不说话,张卬忽然起身道:“陛下,臣也听闻大司徒刘演的玄铁宝剑天下无双,不如让他将宝剑和申屠御史的宝玉比一比,看谁的宝物称得上天下至宝!” 刘玄额上却冒出汉了,他抚了下额头,向刘演道:“大司徒,可否与眹观赏一下你的宝剑?” 刘演给陈牧、朱鮪他们一杯接一杯的灌酒,人已微醺。听刘玄要看他的剑,当即从腰间解下,“啪”的拍在案上——声音不大,刘玄却是一惊,眼见朱鮪给自己的眼色,又道:“眹眼神不好,大司徒可否将剑呈上,让眹能仔仔细细好好看个清楚。” 刘演他听要自己送过去,有些不悦,可一想人家现在毕竟是皇上,虽然他心里没有把刘玄当皇上看,可当着文武百官面子还是要给的。当下起身,拿着剑向刘玄的走去。 阴丽华瞧着好笑,正想说这刘玄也太怪了吧——人家申屠建给他献美玉,他不看,却听了张卬的话想看个什么破剑。一旁,刘伯姬的拳头却是对着案面一捶,沉声道:“不好,我大哥有危险!” 丽华奇怪——见刘伯姬面色沉重,她又望望远处的刘秀、邓晨和阴识,他们也是如伯姬一般,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丽华不禁问道:“大司徒有何危险?” 伯姬眼望殿前,靠近她耳边道:“当年鸿门宴上,范增举玉玦以示项羽,意在令项羽杀高祖刘邦。现在申徒建献玉玦,同时张卬又诱我大哥献见给皇上观赏,只怕真是有当年鸿门宴之意。献玉玦要刘玄快快抉择,要害我大哥!”她急得不行,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丽华望一眼前方,刘演已经将剑递给了刘玄,刘玄口中说着:“好剑!好剑!”眼睛却迟疑地望向张卬。 此刻殿上朱鮪、陈牧、李铁已经完全准备就绪,只等着刘玄一声令下,埋伏在外的士兵就会一拥而入,将刘演及其手下以殿前弑君的罪名一网打尽。可这刘玄就是迟迟不发号施令,张卬看一眼下方仍拿着玉玦的申屠建,大步走过去,将其手中的玉玦拿过,哈哈大笑着走道刘玄身边,道:“陛下眼神不好,这玉玦也当放近处才好看清。”说着一手将玉玦递至刘玄面前,又沉声道:“陛下好好看看,到底是大司徒的宝剑好,还是申屠御史的玉玦更妙呢?”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刘玄,意在要他快快决断。 座下,阴丽华听了刘伯姬的话后,再看场上的气氛,方知今日这哪里是庆功宴,分明就是一场赤裸裸的鸿门宴!只是此刻被算计的刘演却没有当初的刘邦精明,都要大祸临头了还浑然不觉。 阴丽华背上冷汗直冒,眼见前方刘玄手中拿着刘演的宝剑,又看看张卬送至眼前的玉玦,似终于下定决心。而不远处的刘秀、邓晨、阴识、朱佑也是一颗心悬到嗓子眼里了——就在刘玄即将开口的那一刹,阴丽华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道:“陛下,民女想到要什么赏赐了!” 八十 献艺化危机 刘玄一愣——阴丽华的突然打断,让他好不容易到嘴边的话就这样给生生咽了回去。他拿着剑,看看左边的微带醉意完全没有发现异常的刘演,又看看另一边以手托着玉玦的张卬,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秀、阴识、邓晨、朱佑以及刘演手下众将都是心悬一线,看着阴丽华突然出声打断了刘玄发号施令,不禁惊喜。而刘秀四人除了喜悦外也不禁为丽华捏了把汗——可事已至此,唯有看着她如何随机应对了。 朱鮪、陈牧、张卬、李铁、申屠建早蓄势待发,只等着刘玄一声令下,可是现在硬生生给阴丽华打断,刘玄又说不出话了。 朱鮪起身朝阴丽华不悦地道:“阴姑娘,你没有瞧见皇上正在鉴定大司徒和申屠御史各自的宝物吗?你若想请求赏赐,当等皇上看过他们的宝物做出判断后才是。” 阴丽华心道:“等他做出判断就晚了。”复笑了笑,向刘玄道:“皇上,民女在新野的家中尚算富裕,家中宝物甚多,可却还是没有看过天下至宝呢!适才见申屠御史进献玉玦说是天下至宝,而张卬将军也说大司徒的玄铁宝剑是天下至宝。两者都要请皇上来鉴定,看看哪一个能当得起这天下至宝的名头。于是我也很想看一看这两样东西,好开开眼界,将来回新野也能给我家中的小弟弟们吹嘘吹嘘,说我看过了这天下间的两件至宝。” 刘玄不禁为难,看了看张卬,见他再次将玉玦举起。 丽华马上又道:“皇上,适才您说等民女想好了要什么,您必定准许。可现在民女真是很想看看您面前的两件宝物。” 刘玄无奈,只得道:“准!你过来吧。” 阴丽华便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行至刘玄面前,站在了张卬和刘演的中间。 刘玄道:“你想先看哪样?” 丽华道:“当然是美玉了。”说着将张卬手中的玉玦一夺,张卬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她拿走了玉玦,本来就生气她打断了自己的好事,不由怒道:“皇上尚为叫你拿,你怎么就自己夺了,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阴丽华正等着他发怒呢,忙装作被吓一大跳,将正在手中玩赏的玉玦一丢,就盼着它打碎了最好。果然,张卬惊得长大了嘴,伸手想去接住,阴丽华飞快向他前方一挡,他的手就给撞开了——和那块玉玦彻底失之交臂。丽华正暗自得意,却见刘演伸出脚来,轻轻一抬,那块玉玦竟然给他用脚尖接住了! 刘演笑眯眯地道:“丽华妹子,吓坏了吧,幸好有我,不然你就准备赔申屠御史的玉玦才是。”说着一抬脚尖,那块玉玦就飞起稳稳落在了他的手里,他一把将玉玦还给张卬,道:“拿好了。”又向丽华道:“这申屠御史献给皇上的宝物你还是不要看了,要看就看看我这把宝剑吧。”说着从刘玄手上拿过剑,复递向她。 阴丽华气得当场就想把刘演给骂醒才好,可是却不行。她望望张卬,对方正得意地朝她眨着眼睛,那意思像是说——你看!刘演这人你把他卖了,他还笑着给你数钱呢! 张卬向刘演道:“谢过大司徒,这玉玦为申屠御史家传宝物,若真摔坏了,末将可赔不起。” 刘演大度一笑,摆手道:“大家同朝共事,这点小事,何足言谢。” 阴丽华接着刘演的宝剑,正自思咐下一步如何,却不想那剑奇重,都有些拿不稳。 刘玄和刘演同时大笑,刘演道:“区区女子连剑都拿不住,却还想着看宝剑。”说着将宝剑收回。 刘玄道:“是啊,现在两件宝物你都看过了。你说说,是申屠御史的玉玦好,还是大司徒的宝剑更胜一筹呢?” 丽华道:“这两样物件都是天下至宝,实在难分伯仲。” 韩夫人道:“那你既已经看过了,皇上也算是赏赐你了,你且先回去坐下吧。”她一直在旁,也早烦阴丽华在此捣乱了——要不是这个阴丽华,刘玄早已下令,这刻刘演等人就已经被伏。 丽华灵机一动,道:“皇上是赏赐过我了,可我还没有谢谢皇上的赏赐呢!” 刘玄奇道:“你准备怎么谢眹呢?” 阴丽华福了一下,道:“皇上,民女在家和哥哥学过点剑法,虽不精通,却会做剑舞,不知皇上可愿意观赏?” 刘玄先前正被张卬他们逼得头痛,难得能轻松下,忙道:“准!你就在这大殿上舞给眹看吧!” 张卬在旁想出言阻止,可刘玄马上又向堂下百官道:“众爱卿且一起观赏阴姑娘的剑舞吧!” 丽华向刘演道:“好舞配好剑,请大司徒借剑一用。” 刘演递上玄铁剑,丽华伸手抽出剑来,当空一划,即做起舞来。她先前在阴家时,阴识得空教过她一点皮毛剑法。而她在现代时,从小就是学校舞蹈队的成员,还参加过区里的健美操比赛。所谓一通百通,她又在来这儿是吃过前年奇宝红玉弄灵芝,身体各处大脉皆已打通,不论是学什么都有模有样。因此这一套剑舞舞下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她身体灵动,动作柔美,淡绿的裙衫和黑亮的长发随风飘动,在这大殿之上就宛如一个落入凡尘翩翩起舞的绿林仙子。 就连刘玄也看呆了——张卬连着举起两次玉玦,催他快快决定,他都是视而不见,眼睛直瞪瞪瞧着场中翩然舞动的阴丽华。韩夫人不悦的扯了扯他,嘀咕道:“有什么好看的,还有正事呢!” 刘玄望一眼她——穿金戴银,涂脂抹粉,平时和自己在一起就知道饮酒作乐,真是说不尽的俗气。以前自己在绿林军时尚不觉得,现在当皇帝都几个月了,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上档次了。不耐烦的扯出她拉着的衣袖,道:“你少管眹!”又笑意盈盈望向场中的阴丽华,只觉她一身素装,在这满堂的衣着华丽的女人们中间,越发显得清丽脱俗。 阴丽华瞧准时机,在张卬再一次举起玉玦时,连着快步旋转至他身边,故意一崴脚朝他撞去,她手上的剑直指向张卬,吓得他连忙躲闪。丽华飞快地将他高举玉玦的手一打,那块玉就“啪”的掉在了地上——丽华也倒在了张卬身上,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几乎全场人都盯着掉在地上的碎玉,朱鮪、陈牧、申屠建、李铁都几乎要叫出来!张卬狠狠将丽华从自己身上推开,她马上装作吓坏了,哆嗦着跪到刘玄前方,道:“皇上恕罪!民女不是故意的,我.....我……”几乎要哭出来。 韩夫人斥道:“阴丽华,你该当何罪!” 刘玄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却不禁心软。对于张卬他们决定在今天的宴上诛杀刘演的事,他其实是摇摆的。一方面他忌惮刘演,一方面却顾念着他当初救过自己的恩情,内心矛盾得很。不过碍于张卬他们推自己上的大位,才不得已同意。现在见阴丽华破坏了那块代表今晚行动暗号玉玦,心里反而轻松起来。柔声道:“你的剑舞跳得很好,眹看得很开心!至于申屠御史,我想他不会怪你的吧?”复看向申屠建,对方只得垂首道:“臣不敢。” 刘玄又道:“张将军,你快扶阴家姑娘起来吧!” 张卬不情愿的走到阴丽华面前,伸手扶她,顺便凑近她耳边悄声道:“你帮得了刘演未必帮得了刘秀,你帮得了一时未必帮得了一世。” 阴丽华在起身的瞬间,也冷冷在他耳边低声回道:“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伤害文叔哥。” 两人站起面对刘玄时,脸上立刻恢复自然。张卬大声笑道:“阴姑娘,没有摔伤吧?” 阴丽华也向他福一礼,回:“谢谢张将军扶我。” 刘玄也哈哈大笑,道:“大司徒,带着你的宝剑回去坐下吧!现在申屠御史的玉玦已经碎了,你的的玄铁宝剑便是天下至宝啦!”刘玄挥手示意,马上有侍从拾起掉在地上的剑交还给刘演,他接过也哈哈大笑着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刘玄又道:“张将军和阴姑娘,你们也回自己的位子吧。” 丽华和张卬也一同退下。 阴丽华回座位经过刘秀、阴识、邓晨、朱佑面前时,看到他们也为自己舒了口气——一场危机就这样化解了。 丽华回到自己位子上时,刘伯姬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丽华妹妹,刚才谢谢你了!” 刘伯姬感到她的手上满是汗珠,可见适才的一番举动她自己也是多么的害怕。刘伯姬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道:“过去了,总算是挺过去了。”然,当她再望向远处正在自斟自饮张卬时,他的眼睛也故作不经意的望向她,突然恶狠狠一瞪——那眼神就像当初她和路遥在柏树林被他追杀时的一样杀气腾腾,阴丽华只觉后背一凉,连忙装作低头喝酒,不敢再看。 刘玄的放弃让刘演逃过一劫,而他本人却还浑然不知,一个劲和刘玄、朱鮪、陈牧碰杯。 这场庆功宴直至子时方止,刘演喝了很多酒,醉得都要人扶着才能出门。众人至行宫外,邓晨和朱佑扶着他上了马车,岑彭跟在后面上车,絮叨道:“适才万分凶险,明公总算是逃过了这鸿门宴一劫。” 刘演醉得都说胡话了:“干!再干!老子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喝过了!”完全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岑彭叹口气,摇了摇头,“张卬竖子有杀明公之心,而明公竟浑然不知,还同他们饮酒作乐,真是急煞旁人也。”他自在宛城投降刘演,当时绿林军许多将领要杀他,是刘演力保了他全家,还让刘玄给他封了归德候,因此岑彭心中是忠于刘演的。 八十一 再现危机 等所有人都离开,刘秀和阴识、邓婧瑶、阴丽华上了同一辆马车,由阿晋驾驶向刘演的府邸而去。 车上,刘秀道:“丽华妹妹,谢谢你,适才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我大哥就危险了。”跟着话锋一转:“可是你刚才那样也实在太冲动了!你可知我我面看得胆颤心惊?” 丽华正要答,阴识也跟着责备道:“阴丽华——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以你刚才在大殿之上的举动,刘玄就是当场砍了你的头都有可能!” 邓婧瑶忙道:“好了,你们都不要再说小姑了。刚才那场鸿门宴上,若不是小姑出其不意打乱了张卬他们的计划,只怕当时不光大司徒,连着我大哥和你们两个偏将军都给一网打尽了。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得好好想想以后如何应对才是。” 阴识叹道:“是啊,若非妹妹扰乱了刘玄的思绪,只怕伯升献剑的时刻,刘玄就下令将他做企图弑君给拿下了,而我等也不可能还出得了太守府了。” 刘秀也叹:“汉军是我大哥一手带领起来的,真想不到现在绿林军的人都视他为眼中钉,只想着过河拆桥。刘玄当了皇帝,却忌惮我哥哥在军中的威信,而他本人也是受制于人。现在要紧的是等明日哥哥酒醒,需好好筹谋一番,方不致着了张卬和朱鮪的道。” 到得府中,阴识和邓婧瑶回去自己的房间,刘秀则送丽华回房。 阴识刚到宛城,并没有自己的府邸,因此也是和邓晨、朱佑等刘演门下的将领们一样住在刘演的府上。 刘秀送丽华到了门口,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丽华推门而入,他也跟了进来站在她身后。阴丽华回身,见他一本正经似有话要说,不由笑道:“都这么晚了,早点去休息吧,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说着,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你大哥的玄铁宝剑好重啊,刚才那一段剑舞真是累死我了,我想睡觉了。” 刘秀忽然上前一把抱住她,促声道:“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当着其他男子的面跳舞了。刚才看着你舞剑时,刘玄为之倾倒的失魂落魄样,我心里就难受。我不要你为我牺牲,我不要你为我冒险。答应我——答应我以后不管有什么危险,都让我来,让我来挡好吗?”他说完,将她从怀里拉出,逼视着她的眼睛。 他的焦急让她的心充满甜蜜,任何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丽华甜甜一笑:“诺!” 刘秀又道:“等明日哥哥酒醒,我便着他向你大哥提亲。” 丽华赧颜一笑:“这么急,现在正是张卬他们要对付伯升哥哥的关键时候,当以大局为重,我们的事还是押后再说吧。” 刘秀不置可否:“不要!方才看着你献舞时,刘玄那个着迷的样子,我若再不提亲,只怕他会先下手了。” 丽华瞧他一副孩子气的样子,不禁好笑,道:“那随便你吧。” 刘秀道:“你今晚得剑舞真是好看,恍如仙子下凡。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便是这样让秀心驰神往的女子!”说完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只觉得今生若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天一早,阴丽华尚在睡梦之中,邓婧瑶就在外急切地拍门,道:“小姑——小姑快起来!” 昨晚睡得晚,阴丽华此刻睡意正浓,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道:“嫂嫂——我还睡觉呢!”就又抱着枕头合上了眼睛。 邓婧瑶在外道:“皇上派人给你封赏来了,现在大家都聚在前堂呢!就等你了——” 丽华一下瞌睡全醒,一蹦就坐了起来,道:“皇上赏我?为什么?”忙下床将门打开,让邓婧瑶进来,边道:“凭他什么宝贝,我都不稀罕呢!天还没亮呢,就扰人清梦,当真可恶!” 邓婧瑶道:“估计是小姑昨晚献舞,让皇上留心了,今天的赏赐只怕别有用心。不过怪的是连张卬和朱鮪、陈牧都一起来了!下人不敢怠慢,眼下除了大司徒醉酒不醒,夫君和我大哥、刘秀、刘嘉、刘稷他们都到场了。” “啊!”丽华吃惊道:“不过赏赐点东西,何至于要大司马朱鮪到场?”心中又道:“那个张卬和陈牧也跟来了,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一会得小心提防才是!” 当下飞快的梳洗打扮好,随着邓婧瑶一起到了前厅。 刘秀、邓晨、阴识、朱佑刘黄、刘伯姬以及刘氏一族的刘稷、刘嘉。刘赐都在。大家面对前方朱鮪、张卬、陈牧以及他们身后众多将士。一见阴丽华,朱鮪就笑道:“阴姑娘早啊!” 丽华看一眼满案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警惕道:“昨夜子时才散场,今早卯时皇上便让你们来行公事,当真是辛苦了!” 朱鮪双手抱拳向天一举,恭敬地道:“我等有幸能为皇上办事,是我们的福气,哪里敢言苦累。”复又笑道:“若不是昨晚阴姑娘一舞让陛下难以释怀,陛下怎会一散宴席,即让我等今早前来赏赐呢!”言下之意阴丽华昨晚故意坏他们的好事,才让自己惹上刘玄的。 陈牧环视一周,道:“怎不见大司徒?” 刘秀上前一揖,“我大哥昨晚酒醉,现在尚不省人事。” 朱鮪笑道:“不碍事,那我开始宣圣旨吧!” 众人即下跪,立即有个黄门侍郎拿着圣旨出来,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阴丽华于更始元年五月助昆阳大战有功,请得邓奉助阵,特赐珍宝,以彰其功。钦此——” 阴丽华上前接旨,众人一看事了,都准备起来,朱鮪忽开口道:“等等,我这还有一道皇上的口谕,乃是给刘偏将军和邓偏将军的。” 刘秀等人都是一惊——果然,刘玄一大早安排朱鮪、张卬、陈牧来绝非只是为了赏赐阴丽华。 见刘秀他们没有反应,朱鮪从衣袖中拿出了刘玄御赐的金牌,高声道:“此乃皇上御赐,见金牌如见皇上。刘偏将军、邓偏将军,怎么还不跪下接旨!” 刘秀和邓晨遂率领众人跪下。朱鮪道:“奉皇上口谕:父城危机,派刘偏将军和邓偏将军前去援助!即刻启程!”复收令牌,又道:“刘秀、邓晨,现在军队已经在外,你二人这就去吧!” 刘演还尚在醉酒中呢,刘玄马上将刘秀和邓晨调离,联想到昨晚的鸿门宴,众人心里都是大惊——刘玄他们终于要动手了! 刘秀道:“大司马,秀不敢违抗皇上口谕。只是此刻我大哥尚未酒醒,等我入内室与他叙话片刻,即刻启程可否?”说着想去后院,朱鮪身后却冲出一排兵将他拦住。 邓晨故作讶异道:“我和文叔前日才回,皇上怎么这样急着调我们离开?怎连文叔入内和伯升道别都不可?” 朱鮪面不改色:“当然是父城军情紧急,刻不容缓。皇上闻刘偏将军在昆阳用兵如神,邓偏将军勇猛无敌,才会钦点了你二人。皇恩浩荡,你们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邓晨心里呸道:“论功行赏的时候就没有我和文叔的份,现在又来这套。”面上却不好反驳。 两边僵持不下,张卬怒道:“刘秀、邓晨——皇上都传口谕了,难道你们还想抗旨不成!还不快快随军前往父城支援!”他口气恶劣,一旁的刘稷也火了:“竖子刘玄,还真他妈当自己是天子了!要不是我伯升哥哥在舂陵发动起义,他小子现在还是下江兵手下一条狗!” 朱鮪等人大怒:“好你个刘稷,敢辱骂当今圣上!” 张卬当场拔出长剑,陈牧立刻指挥士兵将前堂团团围住,不得任何人出入,整个场面乱成一团——此刻刘演还在后堂昏头大睡,不知道前厅里已是凶险万分。 刘秀马上意识到朱鮪他们是有备而来,估计自己和邓晨现在不听他们,他们立刻就会借口大开杀戒了。忙向身旁阴识低声道:“一切等我大哥醒来再说。”即上前挡在刘稷面前,向正拿剑对准他的张卬道:“张将军息怒,我刘稷哥哥并不是存心冒犯圣上的。” 刘稷还不知死活地想推开刘秀,道:“文叔,何必跟他们这帮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啰嗦。” 邓晨上前强压住他,在他耳边斥道:“你少说两句!” 刘秀的服软,让朱鮪他们一愣,他们原想着刘秀会抗旨,就可将他拿下,等伯升来求情再将他们兄弟二人一起定罪。 张卬道:“那刘偏将军和邓偏将军就请吧!”他到底是了解刘秀一点的,不像朱鮪他们全然没有将其放在眼里,因此脑子也比他们转得快。 刘秀和邓晨知道此刻刘演尚在醉酒中,得先过了这一关再说——他们相信刘演能应付得了。 刘秀和邓晨向外走,阴丽华见状跑过去想送送他们。张卬拦住她,道:“阴姑娘,父城军情紧急,你若有什么话,还是等刘将军回宛城再叙吧。” 阴丽华只得止步,和刘秀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忧虑。 刘秀和邓晨即在朱鮪安排的将领的带领下离开,出发向父城而去。 且说宛城刘演府中,朱鮪他们也是始料不及,张卬示意大家先撤,朱鮪就道:“既是如此,那我等就先回宫向皇上复命了。” 他们一走,前堂就只剩下了阴识、朱佑、刘稷、刘嘉、刘赐、刘黄、刘伯姬、邓婧瑶和阴丽华。想到先前刘稷对刘玄出言不逊,刘嘉和刘赐忍不住说起他来。刘稷不满地道:“本就是刘玄那个狗杂种抢了伯升的位置,他做得出,老子还讲不得了。昨晚宴上就有杀伯升之心,今早趁着伯升大醉未醒,又来将文叔和邓晨调离。他那像我们刘氏的后人,分明就是绿林军的傀儡!”他还想大骂,刘嘉和刘赐忙上前捂住他的嘴,一个道:“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你迟早要栽在这张嘴上!”一个道:“文叔和邓晨都为了保你,跟着他们走了,你还口没遮拦。现在局面都乱成这样了,快快去叫醒伯升起来商量对策吧!” 刘稷道:“你们都只知道说我,好像错的那个人是我,算了!我不管了!你们自己去叫伯升哥吧,老子心里不痛快!我喝酒去了!”说完,大步走出府去。 刘黄道:“刘稷他喝醉了嘴上没把门,你们还是快快跟去吧,省的他又闯祸。” 刘嘉和刘赐忙应诺而出。 前堂一下空了,刘伯姬的心里也空荡荡的,阴识在旁叹道:“这回看来刘玄是下决心了,我们可如何应对才是。” 刘黄道:“我们还是先去后院想办法给伯升醒酒,等他看如何决断才是。” 伯姬道:“大哥也真是,昨晚那种情况,他居然能喝得酩酊大醉。现在三哥和二姐夫都给他们派出去了,我们可怎么办才是。” 八十二 刘演之死 且说府里一众人等都等着刘演酒醒,可他就是昏头大睡,怎么也不清醒。醉梦里还嚷着:“干杯!干——” 等到午时,刘演起床,阴识等一众将领忙早上的情况向他说出,他居然呵呵笑道:“父城都拿不下,他们绿林军几个是带兵打仗的料,自然是得请文叔前去帮忙的了。看文叔的昆阳大战打得那叫一个漂亮!” 岑彭可没有心情和他说笑,道:“明公可知昨晚赴的乃是鸿门宴,今早朱鮪三人又趁我们不备以刘玄口谕调走三将军和邓将军,便是要断你的手足啊!” 刘演昨夜实在是喝太多,仍是醉意朦胧,哈哈笑道:“刘圣公与我乃是同族兄弟,我和文叔当年还救过他的命呢!” 岑彭急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是当今圣上,即便他再念旧情,也断难容明公功高盖主。即便他不想陷害明公,难保不为朱鮪、陈牧等人所迫。” 正说着,门外李铁急火火地进门了,一见刘演就道:“大司徒——出大事啦!” 刘演正在洗脸,一听说出了大事,将布巾一丢,道:“快说!” 李铁道:“刘稷、刘嘉和刘赐都给张卬绑起来,押送到皇上那去了!” 刘演大惊:“为何?” 李铁愤愤地道:“我也不知,适才我从宫里出来,就见张卬押着他们入宫,样子气势汹汹的,我也不敢问什么。大司徒快去看看吧,晚了,他们三个就给治罪了!” 刘演一听,这还了得,骂道:“张卬竖子,敢动我刘演的兄弟,老子饶不得你!”当下就要出去。 阴识和岑彭忙拦住他,道:“事出突然,明公当小心!”言下之意李铁之话不可信之。 可是刘演却听不进,刘稷、刘嘉和刘赐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若他们真出事了,他不能坐视不管。这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将岑彭和阴识一推开,随着李铁就走出去了。岑彭急得一跺脚,阴识却从李铁出门前狡黠的目光中感到了一丝不安,向岑彭道:“我随伯升入宫。”遂也跟了出去。 等他们出了门,刘黄、刘伯姬、阴丽华、邓婧瑶等人才知晓。一天之内出了这么多事,大家都急得不行,只得遣了朱佑出门打探。可是他人微言轻,跑了几趟,连宫门都没有进去,什么消息都一无所知。 直到半夜,阴识和刘嘉、刘赐才回到府中。刘黄她们早望眼欲穿了,一见他们三人就上前道:“伯升呢?” 刘伯姬看着阴识、刘嘉、刘赐进门,又向外望了望,回头道:“次伯哥哥,我大哥呢?刘稷哥哥?” 大家这才意识到阴识三人面如槁灰,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的劫难,一进到前堂就无力地瘫坐在矮塌上,刘嘉更是倒在塌上嘤嘤哭泣。 所有人马上意识到事态不妙,刘黄冲上前,拉住阴识的衣领,大吼道:“阴次伯,你说话呀!你快说话啊——” 邓婧瑶忙将她拉来,道:“刘黄姐姐,你不要这样,你等我夫君喘口气再说吧!” 刘伯姬也冲上来到,急切地道:“次伯哥哥,你快说啊!我大哥呢?他怎么没有回来?他在哪?还有刘稷哥哥呢?你快说啊!” 阴丽华也忙上前将她拉开,这时岑彭和朱佑也赶了过来,岑彭一见阴识,就道:“明公何在?” 朱佑也问:“刘伯升哥哥呢?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刘嘉忽然坐起失声大哭道:“伯升哥哥死啦——”说完抱头痛哭,似完全不能相信。 刘黄一听,叫了声:“伯升——”当场昏了过去。她虽然恨刘演起义害她失去了丈夫孩子,可是心里早不怪他了。在这反莽的过程中,她失去了太多的亲人,从下午到晚上都一直在为刘演担心,现在有忽然惊闻他的死讯,一下子气血不支,倒在了邓婧瑶怀里。 刘伯姬忙和邓婧瑶一起将她扶到后院去了。 刘赐面色惨白,木然地道:“我和刘嘉一起陪着刘稷出去,他要到酒楼喝酒,我们就陪他一起。本来好好的,他也听了我们的劝,说以后不会再那么冲动骂刘玄了。可是这时候,张卬和李铁突然来了,还说带了皇上的谕旨来。要赐封刘稷为‘抗威大将军’!这分明是侮辱——刘稷当场就怒了,拒不接受,骂道:‘这刘玄小儿他有什么威可言?又哪点值得我刘稷来抗?’我和刘嘉拦都拦不住。张卬马上说他对皇上不敬,命士兵将他给绑了。我和刘嘉为他求情,张卬就说我们是共犯,将我们一起给绑了。后来他们把我们押送到刘玄那,刘玄说:‘你们不是说要拿下刘演吗?怎地把他们三个人弄来了?’张卬道:“此正是五威将军的妙计,以他们三个为饵,便能钓来刘演那条大鱼!”刘稷此时还不知已入陷阱,还当堂大骂刘玄,说:‘我们死了,自有伯升哥哥给我们报仇!’这正中朱鮪等人下怀,李铁马上道:‘我这就为你去请刘伯升来。’即离开。我们方知中计,不过片刻,就看着他领了伯升与次伯而来。” 岑彭将案子重重一捶,痛心疾首道:“那李铁果然是来害明公的!”他悔恨自己当初没有全力阻止刘演随李铁出府。 这时阴识开口了:“我与伯升进了宫,见殿上重兵把守,我心里便知不妙。伯升却还不知,他一见刘玄即为刘稷三人求情,朱鮪马上斥他和刘稷一样有谋反之心,要将他们四人诛杀。这时伯升才知他们抓了刘稷三人,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们两人深陷宫中,手下无一兵一卒。伯升为了保住我们,向刘玄道:‘你意在于我,他们也都是你的族兄弟,你杀了我,放过他们吧!’刘玄本就愧疚,刚想答应。朱鮪就道;‘刘嘉和刘赐可放,刘稷数次公开侮辱皇上,罪无可恕!’就这样,我们三人眼睁睁看着伯升和刘稷被他们的士兵拉了出去……”他终于不再说话,他自在舂陵准备和刘演一起起兵,心中就无限崇拜于他,现在亲眼见他死去,心里的痛苦不亚于死去了至亲。 朱佑道:“那如今大司徒和刘稷的身首呢?” 阴识茫然地摇头:“我们向刘玄说想要回来埋葬,可是朱鮪说他们是有谋反之心的叛臣,要明日一早将他们的尸首在宛城门上悬挂三日,给其他的将领以警示。” 岑彭不禁潸然泪下,“明公若早听劝告,何至于此啊!” 一代英雄就此陨落——阴丽华一直在旁听着,想起前一晚,刘演还笑眯眯帮自己接住了那块玉玦,而这刻他却已经死了,仍依稀不能置信。自舂陵起义以来,她虽然也见过无数的人死去,可是像刘演这样的强者,也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让她忽然觉得生命的渺小。她想到了远赴父城的刘秀,朱鮪、刘玄他们或许只以为只有刘演是他们的劲敌,而张卬却是知道刘秀才是他们最大的对手。现在刘秀尚在父城,他若知道了刘演的死讯,会如何处理?在张卬的挑唆下,刘玄会对付他吗?丽华的心里更急了,不由问道:“哥哥,那文叔哥呢?朱鮪他们会放过他吗?” 阴识道:“当时大殿之上,伯升死前还特意向刘玄说;‘我三弟文叔,性情柔弱,绝不会威胁到你,请皇上放他一条生路。’刘玄正准备答应,张卬却道;‘刘秀和你是同根兄弟,你若死了,他岂有不为你报仇之理。’遂向刘玄道;‘马上传信于父城,且看刘秀如何为之。’” 丽华心里一凉:“果然——其他人的目标是刘演,唯有他,他杀了伯升哥哥,为的就是逼反文叔哥,好一并斩草除根。”遂急道:“那我们得派人让文叔哥不要回来才是,张卬此言是有杀他之心,他若回来刘玄随便一个借口即可杀他。” 阴识道:“皇上的信使都已经派去,若是不回,马上便会以谋逆罪被诛,而回来也无异于自投罗网。再则现在宛城全面封锁,我们的兵都不可出城,皇上已经派人去父城了,文叔会如何做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丽华才知——这次是凶是吉全都得刘秀自己一人去面对了! 夜以深,个人皆回到房间休息。阴丽华在自己的房间久久不能平静,翻来覆去睡不着,早早的就起床了。清晨屋里有点闷热,她于是换好衣裙到院子里吹风。 屋外天还是蒙蒙亮,丽华才到院子中间,就见刘伯姬从长廊里一闪,向府中后门方向急去。丽华知道伯姬的性格急躁,恐她为了刘演之死去找刘玄生出祸端,忙悄悄在后跟了上去。 丽华一路跟随刘伯姬,只见她向城门外去,心里便知她是想去要回刘演的尸体的。快至城门处时,她加劲跑上前,一把拉住刘伯姬,道:“伯姬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刘伯姬看到她,反问道:“你说我是去哪?”顿了顿又道:“昨晚大姐睡下后,我去问了刘嘉表哥,他说大哥和刘稷哥哥的尸体今早要给悬于城前!”说着眼眶红起来,悲愤地道:“我大哥他做错了什么?没有他哪里会有汉军,朱鮪和张卬两个混蛋,他们害死我大哥,却还要诬陷他谋反!刘玄这个畜生,他不但抢了我大哥的皇位,还杀害了他,现在连尸体不得入土为安……”她越说越气愤,丽华忙上前捂住她的嘴,道:“你不要再说了!你还嫌不够乱吗?伯升哥哥已经死了——你现在这样不但帮不了刘家,还会将你三哥也推入险境的!更会连累所有伯升哥哥手下的将士们的!” 刘伯姬将她的手一推,恨恨道:“阴丽华,你要是怕给我刘家连累,那你回去好了。我是大哥唯一的妹妹,他现在人都死了,我不能看着他的尸体还给悬在城头让人侮辱!”说完向城门口跑去。 刘伯姬自幼丧父,刘演在她的心中就是长兄如父,她对这个大哥的感情胜过了其他所有的哥哥姐姐。 看着她不顾劝告跑去城门口,丽华担心她又惹下祸端,忙也追了上去。 八十三 刘伯姬的冲动 天已大亮,城门已开——刘演和刘稷的尸体悬于城头,下面围着大群的百姓。 李铁带着一众士兵,正在高声宣布刘演和刘稷的罪行,大意是指他们对当今圣上不敬,有谋逆之心。 周围的百姓却是似信非信,他们大都是听过刘演的大名的,也有感于他约束士兵和对百姓的爱护,可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因此没有几个人拥护李铁的发言。 刘伯姬走近,看到刘演和刘稷悬于城头的尸体——昨天还是两个汉军中威风凛凛的将军,此刻却是悬于城头的两具没有生命的尸体了!再听到李铁口口声声在叙述着他们的条条罪状——她再不能自已,冲上前拨开人群,至李铁的面前,骂道:“竖子李铁——你和张卬将我刘稷哥哥抓了,而后又骗我哥哥前去皇宫将他害死,现在还在这里数落他的罪状!有罪的人是你——想当初你和李通来我舂陵刘家共商大计时,你对天起誓说要辅佐我哥哥的。现在却为了富贵背信弃义,实在是个不忠不义的狗贼!” 李铁为杀刘演一事立功,刚刚才得刘玄赏赐,正自鸣得意着呢!哪里料到刘伯姬会在这大庭广众下跳出来骂他,不由恼羞成怒,道:“刘伯姬——你大哥现在都已经死了,你三哥也是难求自保,你若再放肆,休怪我李铁不念旧情!” 伯姬更恼了,道:“你这个虚伪的家伙,看我不教训你!”说着冲上前逮着李铁就打。 她的功夫了得,可李铁也不差,只是当着众人面不好和一个女子动手,不由上蹿下跳的躲闪。他们两这一闹,连着看热闹的百姓们都不由为伯姬叫好。 李铁烦了,向大声道:“快将这个疯女人拿下!”他身边时士兵就一拥而上,将刘伯姬拿下了。 丽华急得不行,正想上前求李铁放过伯姬。却听一个男声急切地道:“堂弟,勿要动怒!” 便见李通从城楼而下,他走过伯姬面前时,她恨恨地瞪他一眼。李通也不介意,向李铁道:“现在为着大司徒的死,军中上下闹得沸沸扬扬,还是不要再生事端才是。” 李铁摸一把给刘伯姬打了一记重拳的脸颊,哼哼道:“堂兄,哪里是我要生事端,是这个疯女人上来就打我。”复视刘伯姬,恶狠狠地道:“要不看你是女人,我早杀了你了!” 刘伯姬给士兵们押着,嘴上却不服输,呸道:“李铁,你这个王八羔子,我一定要为我大哥报仇的!” 李铁哈哈大笑:“你大哥现在就给我吊在这城墙之上,他都死了,你区区女子,还能奈我何?”神色间颇为自得。 李通道:“你堂堂五威将军,若真当众和一个女子计较,传出去可不好听,不若放了她吧?” 李铁想了想,道:“那好,只要她向我赔罪,我就放了她。”复笑盈盈看着刘伯姬,想看她如何向自己低头。 伯姬呸地吐了他一脸的唾沫,丽华在旁拉都拉不住,不由心急如焚——她也痛恨李铁,可是却知不可冲动妄为。 李铁更恼了,唰地一下抽出长剑,当场就要刺向伯姬。李通情急之下,不由挡在她前方,促声道:“堂弟,住手!” 李铁也并不是真想杀人,当即收住剑,道:“我以为自佩儿死后,堂兄再不会对任何女子动心,原来却不是。好——今天我且给你这个面子!”复视伯姬,冷冷一笑,即收剑向押着她的士兵道:“放了她!”遂领着自己的兵离开。 丽华忙过去,问道:“伯姬姐姐,你没事吧?”又向李通道:“多谢李通公子!” 李通道:“我与伯升是生死之交,他现在遇害,我也很难过,却没有办法帮他。” 刘伯姬斥道:“李铁是你的堂弟,他和张卬、朱鮪一起谋划要害我哥哥,不要告诉我你完全不知情?” 李通痛苦地道:“我是看到李铁常与朱鮪他们走动,可也万万想不到他会去害伯升的。”他也为刘演之死自责。 刘伯姬又道:“那日的庆功宴上,李铁他们已有杀我大哥之心,难道你会不知?你当初起义时还和我大哥结拜,如今却置他于不顾,你对得起我大哥吗?” 李通是个谦谦君子,伯姬的话无异于更是刺伤了他,他的表情更显痛苦。 阴丽华见状,忙道:“伯姬姐姐,李通公子,现在大司徒已死,你们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还得请李通公子将让大司徒和刘稷将军的尸体还给我们,让他们入土为安才是。” 刘伯姬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便看向李通,满心希望他能看在从前和刘演的情分上,将其尸体还给她。 李通却道:“将大司徒和刘稷的尸体示众是皇上的意思,我和堂弟不过是奉命行事。皇命不可违——两位还是不要为难李通了。”满脸歉然之色。 刘伯姬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李通,想不到你也是贪生怕死之辈,我真是错看你了!”气得一跺足跑开。 丽华向李通道:“伯姬姐姐是为了大司徒的事情忧心,望李通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她却是感觉李通和李铁之流有着本质区别的,因此心中还是很敬重李通的。 丽华跟着伯姬走在大街上,却不见她往府里的方向去,不由上前拦住她,道:“刚才激怒李铁,姐姐差点惹下事端,若不是李通公子挺身相助,现在姐姐可能也给下大牢了。你还不回去府里,便要去哪里闹腾?” 刘伯姬道:“大哥死了,三哥也不在,现在我就是刘家顶梁柱。我怎能看着大哥和刘稷哥哥的尸体悬在城头?李通说是奉的皇命,不敢私自将大哥的尸体还我,我这便去宫里找刘玄要。我倒要当面问一问他,他这样的所作所为可对得起我大哥?对得起舂陵刘氏的族人?”说完,发足向刘玄的行宫跑去。 丽华知道她的性格刚烈,说得出必做得到,急得连忙跟上。可是她不像伯姬会功夫,因此只一会便落后于她。眼见着刘伯姬冲到了门口,她生怕对方会将刘玄激怒,头脑一热就一起跟了进去。 当职的小黄门已经进去禀告,刘伯姬见丽华也来了,不由道:“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一会要是刘玄要砍我脑袋,你不怕也跟着赔进去吗?” 丽华苦笑道:“怎么不怕?可是要我看着你一个人涉险,我也做不到,谁让我们是好姐妹。” 伯姬心里一热,拉着她手道:“你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我三哥并没有看错!” 丽华无奈一笑,道:“那一会到了殿前,你只可向皇上求情,万万不可像方才骂李铁那样,不然我们两就是十个脑袋也都不够砍的。你不顾及自己,也要想想你我身后刘、阴两家一门的人!” 刘伯姬点头道:“诺!妹妹这样为我,我哪能再不听你劝告。” 不久,小黄门出来道:“皇上说不予接见,刘姑娘请回吧!” 刘伯姬怒从心起,即向里面冲,边跑边大声道:“刘玄——刘玄——你为什么不见我?是不是心里有鬼?”一下就把刚才答应了丽华的话全给忘了。 阴丽华急得不行,忙跟进去阻止。 伯姬一闹腾,十几个小黄门一下涌了过来,想将她拿下。可刘伯姬是有功夫的,那些人哪里是她对手,转眼间就将他们打翻在地。刘伯姬趁势向大殿跑去,丽华顾不得那么多也只有跟上了。 这时,张卬突然出现了,他几招之下便将刘伯姬制服,他身边的士兵也一把将丽华拿住。 张卬看阴丽华也在,正自奇怪,刚想问她话。刘玄却从大殿内走了出来,朝刘伯姬喝道:“大胆刘伯姬——和你那个大哥刘伯升一样,从来没有把眹放在眼里!从前看着他的面子,眹不降罪于你。今日你胆敢擅闯皇宫,看眹不治你的罪!”他喝完,忽然看见一旁的阴丽华,眼睛一亮,奇道:“阴姑娘,你怎么也在?”声音明显柔和许多,见她被士兵押着,忙道:“你们还不快放开阴姑娘!” 那些士兵忙将阴丽华松开,她见状便拜了刘玄,道:“皇上,伯姬姐姐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不忍心大司徒死后还给悬尸于城头。望皇上体恤她失去至亲的苦,饶恕她的罪,将大司徒的尸体还给她吧。” 刘玄自那晚宴上见她舞剑,就倾心于她,因此笑眯眯地道:“好说,好说。”复看向刘伯姬,朝张卬道:“你先把她押下去吧,稍后再做处理。” 刘伯姬怒骂道:“刘玄你这个小人,我三哥若知道了,必不会放过你的。” 张卬见刘玄没有交代阴丽华如何处理,不由站在原地,道:“那她呢?” 刘玄道:“阴姑娘难得入宫,眹还想和她说说话呢!张将军就将刘伯姬带下去吧。”说完,色眯眯瞧着阴丽华。 刘伯姬也意识到他似乎对丽华心怀不轨,心下大骇,不由斥道:“刘玄,别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若敢动丽华妹妹一根汗毛,我三哥必不会放过你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将丽华也拉入了险境。 刘玄瞧着刘伯姬就烦,又道:“张卬,还不将快她押下去!” 他毕竟是皇上,张卬不好再反驳,将骂骂咧咧的刘伯姬押了下去。 他们一走,就只剩下刘玄和阴丽华两人和那些伺候在旁的小黄门了,丽华也不觉背脊一凉。 八十三 丽华之危 刘玄环视阴丽华一周,笑嘻嘻地道:“阴姑娘,昨日眹赐给你的珠宝绸缎你可喜欢?” 阴丽华被他瞧得心里发毛,垂首拜下道:“多谢皇上赏赐!民女很喜欢。” 刘玄淡笑道:“以你阴家在新野的富贵,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眹赏赐的那些东西未必入得了你的眼。”见阴丽华只是低头不语,复又道:“其实自那晚你做剑舞后,眹便对你魂牵梦绕。你在宴上故意借舞剑坏了朱鮪他们诛杀刘演的大计,你以为眹真不知道?眹只是不想拆穿了你。” 阴丽华大惊,连忙跪下,惶恐道:“皇上的话民女不知!” 刘玄冷笑:“你如何不知?你只是当眹傻子,你和刘演、朱鮪他们一样,大家都当眹傻子。可是你们打的鬼主意,眹心里明明白白。”他说着,伸手将阴丽华的下颌抬起,一字一顿地道:“你坏了朱鮪他们的好事,眹不但不罚你,还赏赐于你,你可感激眹?” 阴丽华见他完全洞悉了自己那晚的心思,知再瞒不了他了,可也不能承认,认了便是承认自己欺君,那是大罪是死罪!于是道:“民女感激圣上的赏赐。” 她只说谢刘玄的赏赐,并不提舞剑时破坏了朱鮪他们计划的事刘玄给她兜着的事,可见还是不承认自己有欺君之心的。刘玄哈哈大笑:“好你个阴丽华,果然聪明——眹喜欢,喜欢得很呐!”他的脸缓缓逼近,说话间的鼻腔中热气都能吹到丽华的脸上了,这个距离让她一惊,不由将脸一偏。 然,这个举动却让刘玄误以为是羞涩,他更加兴奋,忽然伸手将丽华一把拉起,拦腰抱了起来,仰头大笑道:“只要你愿意,眹便将皇后这儿位置给了你都可以!哈哈哈——” 阴丽华大骇,挣扎着想要下来,不住地道:“陛下,陛下,快放我下来!” 刘玄抱着她就向内室走去,边道:“你可知这两天除了刘演的事情,眹脑子里想的就是你。现在你自己送到宫里来了,眹现在就要了你了!”哪里管阴丽华的苦苦哀求,抱着她至床边,往床上一丢,边脱衣服边笑道:“眹知你和刘秀相好,可是你们却没有婚约。如今刘演已死,刘秀也难有大作为了,你不如跟着眹,保你今生荣华富贵。”他身后一众小黄门见状嬉笑着退下将门合上。 阴丽华给摔在了龙床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爬起来就想跑。刘玄一把拉住她,再次将她向塌上衣推,则坏笑着开始脱衣。这处境让阴丽华只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再次向瞅准机会向外跑去,刘玄光着膀子转身追上她,又一把拖了回来,大笑道:“都进了眹的宫殿,还想跑?” 丽华不再顾忌他的皇帝身份,一边挣扎着一边斥道:“你这样逼迫一个臣子的妹妹,哪里像天子所为?你今日若真对我不轨,他日朝堂之上如何面对我的哥哥?你手下的人又将如何看你?” 刘玄笑得更加厉害:“朱鮪他们本就是把我当傀儡的,我做不做这件事,改变不了他们对我的看法。而你哥哥——眹若不是看你的面子,便也将他派去父城了。等你和眹生米煮成熟饭,你哥哥若得了眹这样一个好妹夫,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他当初追随刘演起兵,又撮合刘秀和你,图的不也是能光耀门楣吗?等你做了眹的皇后,他就是皇亲国戚了,他哪里还会有怨?哈哈!”他将丽华再次向床上推去,狰狞地笑着扑了上去。 刘玄压在丽华的身上,嘴边去亲她的嘴,丽华左躲右闪。他又伸手去扯她的衣裙,丽华惊得大叫:“救命——救命啊——” 刘玄大笑:“你叫吧!叫吧!这是眹的皇宫,你叫破了嗓子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他一把扯下丽华的领口,她白皙的胸口就露出一片。刘玄眼前一晃,只觉浑身燥热,贪婪地吞了口唾沫,一把扑上去将她压在身下,去亲吻她的颈部。阴丽华脑中一片空白,她死命的挣扎,可是完全没有用……就在她自己都感到绝望的时候——房间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刘圣公——你这个死色鬼!” 刘玄一愣,起身回头望去——只见韩夫人怒目叉腰立于门口。 一见韩夫人的面,刘玄顿时蔫了不少。顿了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皇帝了,这天下的女子都是皇帝的,你韩氏也只是其中之一,现在居然敢来打搅眹的好事,不知死活!于是也骂回道:“老子现在是天子了,你这个妒妇,小心眹休了你!” 他此话一出,那还了得,韩夫人立马火冒三丈,朝他扑了上来。他们俩就像从前在绿林军时一样,在床上骂骂咧咧扭打成一团。阴丽华见此机会,忙将衣领拉好,向外跑了出去。 她刚跑了走廊,转了一个弯,就见张卬正笑盈盈看着自己。她白了对方一眼,准备再跑。张卬在后道:“你知道出宫的路吗?你确信能出得去吗?” 丽华一呆,收住脚步,回身看着他。 张卬道:“跟我来。”便转身走,走了两步,感觉阴丽华没有跟着,不由回头道:“你不信我?” 丽华道:“你值得我信吗?”这个行宫里让她感觉危机重重,只想着能快快回到阴识他们身边才安心。 张卬哈哈大笑:“的确,我以前还想杀你呢!不过你想想,刚才刘玄刚抱你进房,为什么韩夫人就来了?” 丽华吃惊道:“是你让韩夫人来帮我的?” 张卬嘴角划起一个弧度,道:“我没有让她还帮你,她也不会帮你。我只是把刘玄想强暴你的事情告诉了她,她自己就来了。她和刘玄也算得患难夫妻,刘玄一直惧怕于她,现在当了皇帝却也还是拿这个女人没有办法。而韩夫人善妒,她必不能容刘玄喜欢女人的。” 丽华喃喃道:“这么说,你还真是帮了我的。”想到若刚才不是韩夫人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张卬道:“我不止帮你摆脱了刘玄的纠缠,还给你在宫门外安排的马车,可以直接送你回刘府。” 看他语气诚恳,不似说谎,丽华宽心不少,却道:“那你刚才将我伯姬姐姐押到哪里去了?她可还好?” 张卬盯着她看了一会,道:“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她的,从我们在陵园那认识起,你就是这样,总是记挂朋友,义字当先!”复大笑:“若我说已派人送她会刘府了,你信吗?” 丽华一愣,不敢置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卬反问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坏?” 阴丽华心道:“可不就是。”嘴上没有答话。 张卬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我的敌人是刘演和刘秀,我要对付的也只是他们。刘伯姬不过是个女流之辈,我不必在意,倒不如放了她,给你个顺水人情。” 丽华道:“那你不怕刘玄怪罪?” 张卬冷哼道:“他敢?而且他不过也是吓吓刘伯姬的,也不至于真要杀了她的。” 丽华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张卬道:“别谢——你只记着你欠我三个人情就好了。” 丽华道:“三个?” 张卬道:“在淯阳城时,我为了你帮刘伯姬跟刘玄求过一次情。适才我又放走了她,是第二次。现在我还救了你,是第三次。不然你的清白之身可就——”他话音提高,眼睛却是向丽华的胸口瞄去。 阴丽华低头一看,适才给刘玄扯坏的领口又垂了下来,胸前微微露出一片雪白——她脸一红,忙将衣领拉上,斥道:“看什么看!” 张卬嘿嘿一笑:“亏你还是个现代人,那边夏天的时候,走在大街上,哪个女孩不必你刚才露得多?” 阴丽华道:“你管我!” 张卬嘻嘻凑近,道:“不过你的皮肤真不错!雪白雪白的,我在这边见过好多女子,都没有你的皮肤白嫩呢!”说这还往她身边嗅上一嗅,啧啧赞道:“好香呢!别说刘玄,就是我也看得心痒难耐呢!” 丽华瞧着他的一脸色相,忍不住狠狠将其一推,道:“干什么呢!别碰我!小心我叫人了。” 张卬冷笑:“那你叫啊——你就大声叫吧,正好能把刘玄招来。”说完转身,道:“估计他现在已经摆平了韩夫人,正想着来找你呢,你再不走,等会他出来了,我就帮不了你了。”即向前去。 丽华一惊,连忙跟上。 张卬将阴丽华带到后门处,领着她出门,至不远处一辆马车前,道:“你上车吧,车夫会送你回去的。” 丽华忽道:“你为什么要帮我?那晚宴上我打断了你们的计划,你不是该恨我才是?” 张卬一撇嘴,道:“如果我说我爱上你了——你信不信?” 丽华脸上一变,道:“你不说算了。”即准备上马车。 张卬拉住她,道:“好了,好了,我说正经的就是啦。其实我帮你——是因为看咱俩都是一起过来的人,在这乱世里,除了你就是我,再没有人比咱俩了解对方的过去了。就好比——好比……” “老乡。”丽华没好气道。 “正是——就好比是一同到外地打工的老乡!见了对方有难,总该帮一把才是。等哪天我有事相求时,你可不要推脱。”张卬摇头晃脑地哈哈笑道。 阴丽华也瞧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他总归是救了自己,心里还是念着他的情,遂道:“好!今日你帮了我,等有机会我一定还你的人情。” 张卬嬉皮笑脸地道:“真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你说什么还人情就太见外了,得说礼尚往来才是。” 丽华懒得和他啰嗦,准备上车离开,忽然又回身道:“既然你把我看做老乡,愿意帮我,那我想再求你一件事?” 张卬双手一摊,道:“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丽华顿了顿,跪下道:“你能帮得了我的。” 张卬搓手道:“可你这一跪,我心里就没底了啊!”说着伸手扶她,“快起来,快起来!” 丽华站起,道:“今日伯姬姐姐闯皇宫,无非是想要回大司徒和刘稷将军的尸体,你能帮我和皇上说说吗?他们都已经死了,就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八十四 张卬的人情 张卬没料到她求的这个,为难道:“把刘演和刘稷悬于城头,那是皇上和朱鮪的意思。”言下之意自己无能为力。 丽华气道:“若不是你的挑唆,绿林军会拥护刘玄吗?昆阳受难,刘玄会不发兵援救吗?刘玄已经称帝,还会想到要杀刘演吗?你现在却一句话把责任都推到朱鮪和刘玄身上!” 张卬也生气了,道:“是!杀刘演是我提出的,刘演他挡着我的道了,我杀他不为过。想当年项羽在鸿门宴上放过了刘邦,最终却只落得四面楚歌的结局。那晚宴上朱鮪、陈牧和申屠建的心思已经暴露,你以为他们还会放过刘演,任自己重蹈当年项羽的覆辙。阴丽华——那晚我就告诉你了的,你能帮得了刘演未必帮得了刘秀,帮得了一时未必帮得了一世。那晚你在宴上借口舞剑,甩坏了申屠建的玉玦,刘演当时是逃过一劫。可是呢?刘玄却看上你了,他本来还对对付刘演的事情犹豫不决,可是刘演不死,他就不敢抢刘秀的女人。为了你,他当晚就决定和我们合作,趁着刘演醉酒之际。先派我和朱鮪、陈牧去给你送赏赐,试探刘演是否醒酒。看他还在醉酒,我们就拿出皇上的令牌,宣他的口谕将刘秀和邓晨派去父城。原以为刘秀会抗旨,那我们就能以此为借口拿下他,到时刘演为救他必定会来宫中相求,我们自然能将他们兄弟一网打尽。可惜这刘秀太聪明了,居然就这样听令去了父城。我和朱鮪他们无法,只得打倒回宫。不过好在刘演有刘稷这么个好兄弟,他帮刘演骂了皇上。我们回宫禀告时,李铁正好在场。他主动请缨,献计让皇上封刘稷为‘抗威大将军’。知道以刘稷的性格必定破口大骂,果然,当我们在酒楼找到刘稷三人时,他的反应正如李铁的预料。后面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吧?”他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丽华却像被电到了,她万万料不到自己那晚的举动竟然促成刘玄下决心杀害刘演,心下混乱,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张卬又道:“那你知道李铁本来是刘演的人,后来虽然投靠了我们,何以一直不做伤害刘演的事情,而这次却为什么会主动献计吗?”见她望向自己,不由得意一笑:“就是你请去昆阳保护刘秀的邓奉小弟弟,他逞一时之气,和李铁打赌,最后李铁输了乖乖给他磕头叫他三声爷爷。他是痛快了,李铁拿他没有办法,却恨上了刘秀他们。刘演是刘秀的大哥,李铁自然也恨,当然就会帮我们咯!你每次的好心,都会无心插柳柳成荫,给刘秀制造一点小小的麻烦,也给你自己制造麻烦。你看,你若不是强给刘演出头,刘玄怎会看上你。你不陪刘伯姬入宫,自不会遇到刘玄,也不会有刚才的事情了。”他得意的说完哈哈大笑。 丽华没有想到自己其实想帮刘演和刘秀,却是无意间又促成了一些反面的效果。看着张卬一脸得意,不由冷冷道:“就算没有我做的这些事情,你难道就会放过文叔哥吗?” 张卬道:“是!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因为他就是光武帝——其他人不知道,你我却知。你和他是同一战线,我却是他的杀兄仇敌。我若不除了他,日后难保不死在他手上。朱鮪和刘玄他们以为刘演死了,就万事大吉了。我却知道刘秀才是不可掉以轻心的角色,所以我必会像除了刘演一样,唆使刘玄除掉他!” 阴丽华气极,道:“张卬,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休想伤害文叔哥!” 张卬瞪视于她,道:“好!那我们就走着瞧——看在我的攻势下,你能否保住刘秀!”见她一副心里没底的样子,又忍不住怜惜道:“刘秀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帅哥罢了。其实我也不差啊,不过脸上多了条刀疤。”看丽华的眼神透着厌恶,又怒道:“阴丽华,老子告诉你,信使现在在送信去父城的路上。刘秀这厮闻讯若是逃跑,信使带着口谕当场能将他击杀。他若是回来,依着朱鮪对刘演的恨和李铁对他的恨,刘秀一样难以活命。而我,势必会要好好利用这一切!想想我就要改变历史啦,真是开心啊!”说着自鸣得意的摇了摇头。 阴丽华给他气得不行,道:“你若非要和文叔哥为敌,何不以正大光明的办法,尽使这些歪招,实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而现在伯升哥哥人都死了,你们却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只会让我更鄙视你!”即不再想和他说话,转身上车。入内,道:“走吧。” 车夫即扬鞭策马,准备前行。 张卬听到她那句会更加鄙视自己,却一愣,向车夫道:“等等!”复向内道:“我答应你,帮你去向刘玄要回刘演和刘稷的尸体。” 丽华并不拉开车帘,在内道:“那便有劳大将军了。” 张卬道:“如此——阴姑娘可是欠张卬第四个人情了。” 阴丽华不再应答,朝车夫道:“走吧——去刘府。”她不想再和这个人多说话。 车子缓缓启动,向刘府方向而去。 一想到张卬刚才说要对付刘秀的话,阴丽华就心情沉重,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可是他和她一样知道刘秀在东汉这段历史中扮演的角色。他是刘氏兄弟的宿敌,他已经害死了刘演,刘秀估计不久就能得知情况了,他会怎样处理?他能逃过张卬的布局吗? 丽华回到县衙时,刘伯姬已经到家。她一见到丽华就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道:“妹妹可好?刘玄没有为难你吧?” 丽华摇摇头,伯姬又道:“那就好,说来真是奇怪——那个张卬害死了我的大哥,刘玄让他押我下去时,我还大骂了他。我原以为他会狠狠打我或者是将我下大牢的。哪知他居然将我放了,还让他的手下送我出宫,给我安排了一辆马车回府。我当时不肯走,我还担心你呢!刘玄一看到你那样子就知他没安好心。可张卬居然就说让我不要担心,说会想法子救你的,让我快快离开。他说得那么诚恳,我不知怎么,竟然相信了他,就回来了。” 丽华道:“刘玄当时的确企图对我不轨,张卬他及时通知了韩夫人,让她来闹了一场,我就趁机溜了。”她没有说出刘玄侵犯自己时的危险,只道出了韩夫人出场时刘玄的囧样,听得伯姬哈哈直笑。 突然,她看到了丽华被扯烂的衣领,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刘玄真没对你怎么样吗?” 丽华这才将刘玄欲对自己不轨的过程说了出来,刘伯姬气道:“这个刘圣公,真是个畜生!” 丽华忙将她口一掩,道:“你小声点,给我大哥他们听见就惨了。” 伯姬这才意识到自己嗓门大了,掩口道:“这么说来,那个张卬倒也是帮了你了。可是他是害死我大哥的人,今天又为什么要帮我们呢?还有他以前也为了你帮我向刘玄求过情,你们是什么关系?”说完惊讶地望着丽华。 丽华急忙解释道:“你在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和张卬有关系?” 伯姬忽然笑道:“我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可能和张卬有什么关系,就是有也是他看上了你,喜欢你,想买个人情给你罢了。看你紧张的样子——” 丽华舒了口气,道:“你不要乱说话才是,张卬时害死了大司徒的凶手,若是让刘黄姐姐和你三哥听到他帮了我们,只怕他们会生气的。” 刘伯姬点头道:“诺!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复又惭愧道:“都是我不听妹妹的话,执意要去宫里,不但没有要回哥哥的尸体,还害你深陷险境。我对不起你——” 丽华抱住她,道:“没有关系,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快陪我去房间换身衣裳,不然我这被扯烂的衣服让我大哥大嫂看到就不好解释了。” 当下两人即回房间,阴丽华换了身衣裳和刘伯姬出门,就见邓婧瑶远远地道:“你们快到前堂去,皇上将大司徒和刘稷将军的尸体送回来了!” 刘伯姬大喜,拉住丽华的手,道:“太好了,大哥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 丽华也道:“是啊!太好了!也许皇上其实并不想这样绝情的。”她不敢说是求了张卬,让他娶说服刘玄的。见伯姬情绪好点,又道:“姐姐今天行事太过冲动,以后不可再这样了。” 刘伯姬点头应诺,遂与丽华一起拉着手跑去前堂。 阴识、刘黄、岑彭等人皆已经聚集前堂,李通和李铁奉命将刘演和刘稷送回。李铁自知是自己害了刘演,没有底气面对刘家人,命士兵放下刘演二人的尸体后即离开。李通却是想到刘演的灵位前祭拜一下。 他刚点上三根香,朝刘演的灵位拜了三拜,准备上香时,刘伯姬就冲上前,将他手里的香打落在地。嘶声道:“你还假惺惺祭拜我大哥做什么?是你堂弟骗他去受死的,而后还将大哥他们的尸体悬于城头,现在又来给他上香——我大哥承受不起!”说完,也不容李通解释,狠狠将他向外推。 阴识和刘黄忙去拉伯姬,丽华却上前向李通说:“李通公子,伯姬姐姐现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先回去吧。” 李通叹口气,垂首离开。 刘黄向伯姬喝道:“你还嫌这个家不够乱,现在文叔也在外,伯升还没有入土为安,李铁是坏——可是人家李通并没有做对不起伯升的事情!你这样对他,只怕他以后想帮文叔也不敢了。”见刘伯姬不语,才向众人道:“如今只怕文叔也知道伯升遇害的消息了,大家快快将灵堂布置好,等文叔回来还给伯升和刘稷下葬。” 众人应诺,遂将前堂布置起来。阴识带人将刘演和刘稷的尸体入棺,置于正堂前。刘黄和刘伯姬还有刘演的两个儿子都换上了孝服,跪于灵前烧着纸钱。刘稷的妻儿闻讯也赶了来,一起在灵前哭泣。 刘演生前朋友无数,这刻却门可罗雀。他被刘玄贴上了谋逆的标签,以前那些追逐于他的刘氏族人和南阳豪杰都纷纷避之不及,唯恐沾上边被朱鮪他们一同给灭了。 刘嘉和刘赐一直是站在刘演一边的,可是却被家人逼着给搬出了刘演府中,住进了刘玄另赐的府邸。 刘演一死,他手下的人就散得差不多了,唯有阴识和岑彭、朱佑还守在县衙。 翌日,传出刘赐接替刘演担任大司徒一职,将刘演身前手下的将士们一并划归其麾下——刘氏族人们的心又回落到了肚里,看来刘玄并没有因刘演而怪罪其他族中兄弟,而绿林军那边也没有因为刘演的死加大对刘氏宗族的打压。 可伶刘演生前呼朋唤友何等英雄,死后那些朋友却像是避瘟神一样连来他的灵前上一炷香都不敢。 八十五 父城收冯异 且说刘秀与邓晨赶往父城,王常他们正久攻不下。见刘秀来了,大家都雀跃不已。当下刘秀亲自迎战,却仍旧没有攻进城门,遂召集众将领探讨这父城为何攻不下来。一个叫冯孝的将领道:“此乃我族弟冯异冯公孙的手段!他是颍川郡掾,监五县兵事,正为父城长苗萌共守城头。” 刘秀向城头望去,远远见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立于城头,又向王常等人问道:“冯异可就是他?” 王常等皆道:“正是此人!”王常又道:“他年纪不大,却通左氏春秋,好孙子兵法,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秀喜道:“如此人才,要能收为我汉军所用,那就太好了。” 冯孝却道:“我族弟深受儒家教诲,只怕轻易不会降。而今我却有一计策,刘将军行之,保管可得一良将!” 刘秀大喜,听完冯孝之计,即按之部署。 当晚,刘秀命汉军退兵而去三十里外的巾车乡,佯做要攻其他县城。 冯异在城头见闻汉军离去,以为父城得保,于是向苗萌告辞。苗萌虽不舍,却也无奈。冯异监管五县兵事,每个地方还都要照顾到,岂可守住了父城而不管其他县呢? 冯异心系其他四县,当夜乔装打扮,只领着十几随从出城向属县进发。然而未出十里,便见前方一片喧哗,只见数千人汉军士兵高举火把冲锋而出。为首一美须眉笑望自己,而他的族弟冯孝则立于其旁。 冯异即知上当,转身想跑,邓晨带领一众将士从旁将其拿下,押到刘秀面前。 刘秀忙道:“不得无礼,快快放开冯公孙!”那些士兵这才将冯异放开,冯异怒道:“原来汉军退兵是假,引我出城是真!尔等使诈,公孙不服!” 刘秀打量冯异一番,见他年纪尚未有二十出头,却有着一种超乎年纪的稳重成熟,眉清目秀,却又透着一股大将之风。心中很是赏识,笑道:“刘秀久慕公孙之才,适才出此下策,还望莫怪。” 冯孝也凑近道:“公孙老弟,如今王莽暴政,天下民心思汉,新莽王朝灭亡是迟早的事了。弟弟何不另投明主,早作打算,方不至于误了你的才能。” 汉军中同为父城人的丁綝、吕晏也上前道:“我们这位刘将军乃是大汉高祖之后,而我们汉军起事也是旨在匡复汉室江山。” 冯异打量刘秀一眼,道,“你莫非就是昆阳以两万兵力大败王邑四十二万大军的刘秀刘将军?” 刘秀微微一笑,向冯孝点头道:“正是。” 冯异自闻昆阳大战,心中就对刘秀无比崇拜,当下向他拜倒,道:“公孙愿为刘将军效力!” 刘秀万万没有料到昆阳一战自己竟然威名远播,既惊且喜,忙将其扶起,道:“得公孙相助,乃是我刘秀的福气!” 邓晨在旁听了,也是无比的高兴,心中对这个青年不禁高看一眼。 冯异又道:“异一心归顺汉军,只是我老母现在城中。如将军能放我回父城,我愿意说服苗萌一同投诚,并将我所监管的五城悉数献上,以报您的恩德。” 王常等人闻言皆面露难色,恐这是冯异使的计策,要是他回到父城又不出来了,怎么办? 刘秀却道:“那便有劳公孙了!”眼神中满是信任。 这下连冯异也吃惊道:“将军不怕异言而无信,回父城便不出来了么?”、 刘秀笑道:“我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冯异一呆,良久才道:“刘将军胸怀广阔,异必不负所望!”当下转身离开,他那十几随从也跟上,随他转向父城而去。 王常在后道:“刘将军,你真相信此人?” 刘秀笑而不语,邓晨却道:“延尉大将军,我这小舅子从来心底善良,即便是对方是骗他的。他器重其才能,也是舍不得杀的。” 冯孝却道:“各位将军大可安心,我族弟年纪虽不大,却是个重信守诺之人。他说投诚,回父城必定会说服苗萌一同归顺我汉军。” 冯异果不食言,回到父城即向苗萌道:“而今王莽已失民心,从前我不降汉军,乃是看他们多为草莽狂徒,不足以成大事。现今得见刘秀将军,深感其非庸人也,乃乱世之中一明主,遂愿归降。” 苗萌能久守父城,全赖冯异之功,现在看他都愿降了汉军,只得应诺。 次日清晨,刘秀、王常即带领众汉军将士入城。冯异又举荐了铫期、叔寿、段建、左隆等人,刘秀将他们都封了掾史,收入自己麾下。 攻下父城,冯异又将其他四县奉上。冯异是忠于刘秀的,他所带来的一众将领也皆听命于刘秀,他们手中兵力约有万于,自此刘秀总算是有了自己的第一批嫡系部队。 这边战事顺利,刘秀心中却是担心着宛城那边,不知刘演怎样了?他可识破了朱鮪等人的奸计?而他又能应付得了绿林军的那帮匪人马? 刘秀的心里隐隐不安,邓晨也是如此,两人在人前不敢明言,背后却是常常一起思念着远方的亲人。 更始的信使赶至父城时,将刘演被处死的消息带到。 刘秀和邓晨当场震惊,邓晨一把抓住那信使的衣领厉声道:“你……你说什么?刘伯升死了?怎么会这样?” 那信使一见他那要气势汹汹要杀人的样子,吓得哆嗦着道:“刘稷违抗皇命,大司徒却还为其求情,分明……是有谋逆之心——皇上……于是将他二人诛杀!”说话间,眼神却是只扫向刘秀。 刘秀心中大震,万万料不到那日走后,刘演就遭了朱鮪等人的毒手。他看一眼那信使,见对方也正在观察自己,忽然意识到他是刘玄等人派来监视自己的。他强压住悲愤,上前将邓晨拉开,向那信使道:“你一路辛苦,请先到厢房休息,午膳过后,秀即与你一同回宛,向皇上负荆请罪!” 那信使即退下。 王常等人也在场,他素来和刘演要好,忽闻其死讯也是不能接受,怒道:“皇上必然是听信朱鮪等人的谗言,才会加害于大司徒。” 刘秀却没有接话,他的脑中飞速运转——大哥死了,现在宛城那边怎么样了?大姐、小妹、章儿、兴儿还有次伯和丽华呢?他的心中一片混乱,可是面上却没有丝毫慌乱,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刻自己只要一步棋错便满盘皆输。而自己今日听闻哥哥死讯的反应,他日必会传到刘玄等人耳中。他不能哭,哪怕心中再痛也不能哭,决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在场众将领对刘演之死议论纷纷,刘秀却没有接一句话,末了,向王常道:“延尉大将军,午后秀即回宛,先退下来!” 王常心中也为他担忧,道:“刘将军且下去休息吧。” 刘秀退下,邓晨也跟着退下,随他一起回房间。 一进门邓晨便泪如雨下,然而见一直重视亲情的刘秀此刻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不禁问道:“伯升之死,文叔难道不伤心吗?绿林军那帮土匪,老子迟早要和他们拼了,给伯升报仇!”他越说越伤心,忍不住重重一拳捶在案案上。 刘秀一吓,忙将他口掩住,急道:“二姐夫,你难道没有看出那信使便是刘玄他们派来试探我二人的吗?而现在父城里也是以绿林军的人为主。我们此刻的一言一行,那信使回到宛城必定会如实禀告。是以我心中为大哥的死而伤心,却是万万不敢哭泣。”见邓晨情绪缓和,才将手放开,道:“大哥已死,我就是刘家唯一的男子,我还要肩负照顾整个家的职责,我必须要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邓晨郑重地点点头,抹一把泪,道:“是我疏忽了。而今我们可如何是好?难道还真要回宛城吗?他们杀了伯升,势必也不过放过你的,你若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刘秀道:“他们若急着杀我,大可隐瞒我大哥的死讯,只让王常将我拿下。而现在刘玄派出信使来,估计只是想看我知道了此事的反应。我若知晓了,却还在父城佣兵自重,不回宛城,那他们正好有了杀我的借口。而我若逃走,以我手下这点兵力,如何可以抵抗?现今之计,唯有回宛城,向皇上请罪,望他能念及同族的情谊让我刘家不至于绝后。也向他表明我没有谋反之心,并不因大哥之死怨他,如此方可。” 邓晨点头,“而今之计也唯有险中求胜了,那我便随你回宛。” 午后王常送刘秀、邓晨出父城,冯异、铫期、叔寿、段建、左隆等人闻讯也赶来一并要求同去,刘秀推辞不过,只得同意。十几人当下随那信使一同向宛城出发。 八十六 四面危机 刘秀回宛城的消息一传开,岑彭等刘演以前的少数嫡系部属即在宛城门口相迎。他们现在随是划归新任大司徒刘赐手下,可是心中是忠于刘演了。刘演死了,他们便将刘秀视为了新的首领,心里想的也是如何帮他如何向他效忠。 然而一见面,刘秀即道:“罪臣刘演已死,望诸君好好辅佐新任大司徒,秀乃戴罪之身,恕不相陪!”便带领着邓晨等一干人等离开,留下错愕的岑彭等人。 接着刘秀等人向宛城正大街而行,眼见刘黄、刘伯姬和阴识、朱佑、丽华等人闻讯正立于府前等他,竟视而不见过家门而不入,径直向刘玄的行宫出发。 听闻刘秀回宛即来拜见,刘玄颇为意外——他虽然听了朱鮪他们的杀了刘演,却还没有想好怎样处理刘秀。这一时半刻也拿不定主意,便吩咐叫刘秀先回府休息,明日再来面圣。 然后召集朱鮪、陈牧、张卬、李铁、王凤等人一同入殿,商议对策。 刘秀闻言,却是不肯出宫,别过小黄门,自己在行宫中的长廊里坐下。 刘秀此举却是给刘玄等人出了个大难题,原本大家都计划好了等他听了刘演的死造反或者畏罪潜逃的,那样就杀之有礼了!可恶这刘秀不按常理出牌,朱鮪等也一下没辙了,均道:“明日大殿之上再见机行事。” 唯有张卬在心中冷笑:“刘秀啊刘秀,我就知道要至你于死地没这么简单的,不过不急,咱们慢慢玩!” 再说刘秀一直坐于行宫的长廊里等待刘玄的召见,直到深夜也未得消息。他心中挂记家中众人,人却靠在长廊的柱子上假寐,蒙蒙中感觉不少宫女、侍从、守卫穿梭身旁——估计是刘玄对他的不信任,特意安排了来监视的——他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人也就更不敢真睡了,生怕自己在梦中骂了刘玄等人或为刘演而哭出。 辗转一夜,刘秀心中痛苦却不敢表露分毫,黑夜里对未来无边的恐惧让他茫然…… 次日清晨刘玄于大殿传见刘秀。而他一见刘玄就拜倒称罪,让原本准备一见面就将其治罪的刘玄一下子不知所措,良久才道:“卿何罪之有?” 刘秀仍旧俯身地上,道:“刘演蓄意谋反,臣身为他的弟弟,却没有及早发现,告知以陛下,实在是罪不可赦!今得到消息,特于父城回宛——请陛下处罚!” 刘玄和朱鮪、张卬等对视一眼,心中皆暗道:“这个刘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如此虔诚的拜倒在自己面前,刘玄原本定下的杀心又动摇起来——他杀刘演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本准备刘秀听说了哥哥的死讯造反,好一并将其杀了,自己正好也可借此夺了阴丽华。可谁想这个刘秀回宛城居然一见面就请罪,这可让他为难了! 绿林军一众将领素来是瞧不起刘秀的,此刻见他诚惶诚恐唯唯诺诺,心中无不讥讽——哪里有平日里刘演一分一毫的威风?唯有张卬明了这是刘秀使的苦肉计,他一个劲向刘玄是使眼色,叫他不论怎样先杀了刘秀再说。可是刘玄和朱鮪他们一样,心里也瞧不上刘秀,觉得此刻杀他未免落人口实,任张卬如何心急火燎,其他的人都是不动声色。 张卬忍不住道:“听闻父城得以拿下,全凭刘将军昆阳大战的威名,那冯异才说服苗萌开城投降,刘将军的将才却是不输你兄长刘伯升的啊!” 他意在挑唆朱鮪他们重视起刘秀的危害,果然满殿的人马上警惕起来。 刘秀抬头见刘玄和朱鮪眼中杀机浮现!心中惶恐,脸上却不动声色,缓缓道:“昆阳大战得胜,乃是成国上公运筹帷幄,刘秀一区区偏将军,不过是在蒙混其中,听命从事。” 王凤一听张卬提起昆阳之事,生怕刘秀情急之下说出自己当时出城准备投降的事情,那在刘玄和绿林将领们可就颜面尽失了。现听刘秀只字未提还将功劳归于自己,心里松了口气,见大家都望着自己,吞了口唾沫道:“昆阳大捷,乃全军将士之功,王凤不敢独居功劳。” 李铁却酸溜溜地道:“昆阳大战成国上公守城辛苦,而我等杀出重围去请救兵也是九死一生呐!”他自回宛城就明里暗里和王凤挣昆阳大战的功劳,现在看一直对这件事默默无闻的刘秀居然开口说昆阳大捷的功劳是王凤的,再说王凤当时都准备开城投降,不由在心里暗骂。 刘秀忙又道:“成国上公守城不易,而我等冲出重围至定陵、郾城请得援兵,却多亏了李铁将军的功劳。当时那的将领们为求自保都不愿发兵,是李铁将军一番慷慨陈词,让他们幡然醒悟,同意援救。这才有了昆阳的大胜,灭了王莽的主力,壮大了我汉军声威!” 李铁一愣——见刘玄等人也皆是望向自己,忙笑呵呵的拱手道:“不过侥幸,侥幸!” 刘玄、朱鮪和陈牧不明真相,当下里将王凤、李铁二人好一番夸赞。李铁一直为昆阳之功被王凤独居而不悦,现下得了刘秀的便宜,也不禁和颜悦色地道:“其实刘三将军这个人还是很忠于陛下的,和那个反贼刘演是大大不同的。看他对皇上的恭敬,哪里是刘演那个飞扬跋扈的样!” 张卬一看连李铁居然都帮刘秀说话了,再看刘玄也是满脸乐呵呵的,估计刘秀就要逃过此劫了。急道:“刘秀,皇上杀了你的亲大哥,难道你心里就不恨吗?”说着走至刘秀身边,故作轻松的呵呵一笑:“我看刘将军这样子像是昨晚一宿未眠啊,可是心里对皇上生了怨气,睡不安稳呐!呵呵!” 此话一针见血! 果然,刘玄不安了——是啊!虽然杀刘演是朱鮪他们的主意,可说到底是为了自己啊! 朱鮪等人也注意到刘秀神情疲乏,双眼布满血丝。刘秀急道:“臣万万不敢!刘演这个逆贼死不足惜,臣若早知他有谋逆之心,定当向陛下揭发。陛下乃是真命天子,匡复汉室名正言顺,刘秀岂敢逆天而行!刘秀昨晚睡不好,乃是因我家却出了刘演这个逆贼,他已经位及大司徒,却不知感恩,实在愧对陛下的恩情!刘秀深感不安,是以侧夜难眠,思咐自己该如何为哥哥赎罪。”他边说着边将头捣蒜似的磕在地上,一片真诚感天动地。 他一番动情演说,看得刘玄和朱鮪等人都为之动容。刘玄忽然想起了当初刘秀和刘演一同为救自己还给通缉了的事情,现在对自己有威胁的刘演已死,而刘秀却还是对自己一片忠心。再看看绿林军这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将领们,哪个真把自己当皇帝看了?在他们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傀儡!越想越气,再看看对自己以肺腑之言表示忠心的刘秀,在不禁感慨,若真是这刻就将刘秀铲除,只怕绿林军这帮家伙更加肆无忌惮。倒不如留下刘秀,他也算是刘氏一族里的可用之人。夺了兵权,留着他的小命,若他有丝毫不安分,再杀不迟!遂笑了笑,道:“文叔一片忠心,朕岂会不知!你既已回宛,就不必征战于外了,好好留在宛城休息休息。朕封你为破虏大将军,你大哥留下那宅子就给你做将军府吧。” 刘秀连忙磕头谢恩,王凤等一众人等也假惺惺向其表示祝贺。 刘玄又道:“你回宛城尚未回家,此刻还是快快回府去吧。” 刘秀又道:“秀乃带罪之身,不敢回府,便就在宫中留宿,为皇上守夜,以求赎罪。” 刘玄淡然道:“有罪的是刘演,他已经给朱鮪、李铁几位将军诛杀。你是无辜的,朕岂会怪你,你还是好好回去休息吧!”他故意将话题扯到朱鮪、李铁身上,意在——刘秀啊,杀你大哥可是这几人的主意,我也是迫于无奈,你要怪就怪他们好了。 张卬不甘心刘秀就这样过了,也作为刘秀高兴的样子,关切地道:“恭喜破虏大将军,大将军还是早早回府吧,现下逆贼刘演的尸体还没有下葬呢!这六月天,放久了可就不好了……”说着耸了耸鼻子,又向刘玄道:“陛下,刘演虽是逆贼,却也是破虏大将军的亲大哥。臣恳请皇上让破虏大将军将其安葬,以显示陛下皇恩浩荡!” 刘玄一听,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正好可以以此试探刘秀是否真心,便不动声色地道:“便如张将军所言。”一挥手:“朕也累了,若无其他事,你们都退下吧。” 刘秀随众人跪谢皇恩后一起退下,王凤和李铁都为着他将昆阳的功劳让出而对其高看一眼,对他分外的亲热。朱鮪、陈牧却觉得刘秀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能鼠辈,任张卬在旁如何嘀咕,也懒得再为刘秀这样的人动脑筋了。 而刘秀出得行宫后,才发觉自己背上全是冷汗。炎热的六月天,他竟感觉像是在冰窖中走了一遭,整个人微微颤抖,都有些站不稳了。行宫外等候的邓晨、冯异等人,见他出宫,连忙上前扶住,从他的惨白的面色皆知其在行宫一行是死里逃生。 八十七 李通提亲 刘秀回府,便见刘黄等人身着孝服在前堂为刘演守灵,刘稷的棺木也置于堂上。阴识、朱佑、丽华等人也在堂上帮忙打理事宜。 见到刘秀,刘伯姬一下跑了过来,哭泣道:“三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昨日你过家门而不入,你可知道我们在家多担心,就怕你.....” 刘秀打断道:“皇上恩怨分明,有谋反之心的刘演,与我无关。而且今日大殿上还封我为破虏大将军,将这府邸赐于我为将军府。”他神情冷漠,刘伯姬不禁一愣——她原本为着刘演的死无不伤心,想着刘秀回来就是报不了仇,也得找刘玄讨个说法,可是现在她的三哥不但没有为了大哥的死有丝毫的伤心,还也不忘划清界限。这难道真是那个重情重义的三哥吗?是视长兄刘演为父对其充满崇拜的刘秀吗?她不敢相信的瞧着她的三哥——刘秀的神情中透着生分,瞧一眼刘演和刘稷的灵位,向冯异等人道:“这两个人一个对皇上不恭抗旨,一个有谋逆之心,都是死不足惜。这些灵位什么的通通撤了,棺木抬出去找个地方埋了吧,立碑什么的都免了。”语气轻描淡写。 这一来不光刘伯姬,就是阴识、朱佑、邓婧瑶、阴丽华也是一愣——刘黄气不过,冲上前对他“啪”的就是一记耳光,厉声道:“伯升是冤死的,你回宛城不来看他,却先去宫里谢罪我都理解。可你身为他的三弟,难道连丧事都不敢办了吗?” 刘秀白净的脸上多了五个指印,忽然声音也高八度,道:“现在这个家我是一家之主!这个府邸皇上已经赐给我做将军府了!一切由我说了算!”复视冯异几人,道:“还不安本将军说的去办!” “诺!”冯异等人领命行动,刘黄便上前去抱住刘演的棺木嚎啕大哭,刘稷的妻儿也是哭着不同意。刘秀又道:“把她们送回房间!”即有下人上前将刘黄和刘稷的妻儿拉走。 一旁邓晨本想上前给刘演上柱香的,见状也不由退缩。 刘伯姬见到眼前一幕,悲愤交加,她原想着三哥回来就好了,可现在似乎更糟。她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一跺脚也跑回了后院。 看着冯异等人将刘演、刘稷的棺木抬了出门,刘秀才望一眼一直在旁的阴识等人——他们全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心中同样痛苦,却不能向他们表露心迹。最后看到阴丽华时,他忽然感到她必定会对自己刚才的所为失望,又想到自己适才虽然逃过一劫,可是处境仍旧危险,若再和她在一起,势必也会连累了她,倒不如让她就此死心。原本还满腹的伤心想向她诉说,这一想,便也是冷冷望她一眼,径直向后院自己的房间而去。 阴丽华心中一直挂记刘秀的安危,这刻见他安全归来,本是喜不自禁,满腔相思想向其倾诉。可是刘秀却是冷冷望自己一眼就离开,她也不由楞住了,想追上去问问他。阴识却伸手将她扯住,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丽华便停了脚步。 阴识带着邓婧瑶和阴丽华回到自己那个小院,婧瑶道:“真没有想到,刘秀和刘演感情那么好,这刘演一死,他居然连丧都不发。看他那急着把刘演和刘稷打发出去埋了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伤心。” 阴识道:“文叔不是不伤心,而是不能伤心。绿林军本来是准备将他兄弟二人一并铲除,现在他为求自保,只能和伯升划清界线,方能保住性命。现在形势之危,他也是有泪不可轻弹啊!” 丽华道:“我和哥哥想的一样,伯升哥是汉军的领头人,手握重兵,尚被朱鮪和李铁以计害死,何况是没有兵权的文叔哥。他也唯有如此,方能保命。” 他二人皆是一声叹息,各自回自己房间。邓婧瑶看着他们的背影,摇头笑道:“你们兄妹倒都是对他看法一致。” 酉时,冯异等人回报已经将刘演和刘稷在城外荒郊下葬,没有墓碑没有祭祀——可怜刘演一代英雄最后的谢幕就是这样一个无名无姓的荒坟堆…… 翌日,刘玄命朱鮪、张卬、陈牧、李铁亲自视察刘秀的将军府,并颁布赐封其为破虏大将军的圣旨。刘黄和刘伯姬对他们都是冷冷相对,唯有刘秀一脸喜气,还留他们在府中大摆筵席。李铁和朱鮪、陈牧都深感刘秀的识时务,对他大大改观,推杯换盏间大有相逢恨晚之意——唯有张卬冷笑喝着自己的酒。 而后几日刘秀都是带着冯异等人出门饮酒寻乐,到刘赐、刘嘉等府上拜会,甚至去赴一些绿林军将领的筵席。其间喝酒吃肉,好不开心,仿佛刘演的死压根就不曾有过,在他的心上没有半点涟漪。 刘氏族中和南阳豪杰们虽然也为刘演的死抱不平,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也怕有个闪失自己也给绿林军铲除了。现在看刘秀似乎并不准备为刘演的死闹事了,心里也都安稳下来,他们不敢到刘演的灵堂上上柱香,可是应邀和刘秀喝酒却是爽快而来。其中也有一些绿林军安排了故意来试探刘秀的人,他们言辞闪烁的提起刘演的死,刘秀也都是装作没有听见,或者是直接说:“那个逆贼,秀早已不当他是哥哥。”让张卬和朱鮪、刘玄他们分别派来试探的人都失望而归。 刘秀每日早出晚归,阴丽华虽然也是居于他的将军府中,却是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似乎也是有意回避,每每见阴丽华远远而来,就避之不及。他觉得她能理解自己现在的所为,可正是她的理解让他愧疚,他是个朝不保夕的人,他不想再连累了她。 阴丽华深知他的苦衷,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去为难他,每日里在府上过自己的日子,到好似没有刘秀这么一号人。看得邓婧瑶莫名其妙,问之为何?丽华却道:“他懂我,我也懂他,心知肚明的事情何必要说开。” 又过两日,刘秀与阴识、朱佑、冯异等人一同喝酒,此间没有外人,大家敞开心扉,共同商议要如何才能躲过这个大劫。不多时,邓晨进门就道:“大喜,大喜!”原来李通着他来向刘秀提亲,想娶刘伯姬为妻。 众人皆道:“可喜可贺!” 刘秀也不甚欢喜,朱佑开心地道:“李通此举定然是想帮文叔的,你们两家结亲后以李家在宛城的势力,绿林军的人再想对付你只怕也要忌惮。” 末了,刘秀道:“以我如今的处境,别人都避之不及,李通却为何还要与我结亲,不怕惹祸上身吗?” 邓晨笑道:“他今日请我去喝酒,初时我也诧异,但他说深念你在昆阳时于巨无霸拳下的救命之恩。伯升之死他无能为力,现在哪怕拼尽全力也要保你,断不可拂了他的好意。” 刘秀想到李通人品家世无不上佳,实是个好夫婿的人选,而刘伯姬又与他素来有意,必不会亏待了这个妹妹,当即点头应允。 当下将刘伯姬叫了来,她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异常愤怒,道:“李铁害死了大哥,现下却要我嫁给李通,我誓死也绝不相从!”说完,跑出房去,让刘秀等人无可奈何。 刘伯姬跑出房去,心情却是异常的烦乱,想起自己对李通的一番情意和他堂弟李铁害死刘演的事情,不禁委屈流泪。走至后院,忽听阴丽华的声音道:“伯姬姐姐,为何事伤心呢?” 刘伯姬见了她,忍不住哭得更厉害,道:“李通要二姐夫来提亲了——”说完泪水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往下落。 阴丽华一愣,忙上前安抚,道:“这是好事,姐姐何以哭泣?”见她仍是哭个不停,又道:“姐姐不是一直对李通公子有意吗?先下他来提亲你该高兴才是,怎的还哭了呢?” 刘伯姬把泪一收,奇道:“你怎知我对他有意?” 丽华道:“文叔哥他们从昆阳回宛城那晚,我和他一起到城里的湖边游玩,有见你和他…….”见伯姬一直望着自己,神色怪异,不由红着脸道:“见你亲了他一下。” 刘伯姬一呆,“那我三哥也是瞧见的了?” 阴丽华点点头,“他和我一起,自然是瞧见了的。而且现在正是刘家的为难关头,李通能不避嫌,在这个时候提亲,说明他心中是真心有你的呀!”她话一完,刘伯姬“哇”一声,哭得更厉害起来:“正为如此,我才更恨他!他哪里是心里有我,他是为着三哥才娶我的啊!”说着俯在丽华的肩头嚎啕大哭,道:“丽华妹妹……你可知道,其实李通第一次到舂陵时……我就喜欢上了他。后来我也一直默默地向他靠近,可是他对我始终是不冷不热。昆阳大捷……将士们得胜回宛,婧瑶可以和次伯哥一叙相思之苦,你也和我三哥终于定情。可是谁知道我那些日子里为李通担惊受怕?我本以为他和我三哥在昆阳连命都没了,后来他们一起回来,我心中不知有多么的高兴。我盼了那么久,终于能看到他活着回来。可是在宛城门下那天,他和大哥抱过后,仅仅是看了我一眼,就走开了……你可知我心中的失落?那晚我被他活着回来的喜悦冲昏了脑子,突然想去找他表明心意。他在府里看到我来,很是吃惊。我说想和他出去走走,他考虑了下还是同意了。就这样我和他一起散步,走到了荷塘边……”她说到此没有再哭了,可也再说不下去。 阴丽华扶起她的双肩,奇道:“可是——那晚我和文叔哥为什么会看到你们在河边相拥而立,而且你还亲了他,他也没有拒绝啊?” 刘伯姬鼻子一酸,委屈地道:“那是我主动抱住的他,是我主动亲的他,他从始至终是冷冰冰的。当我亲住他的嘴时,他呆了呆,终于还是将我推开。” 丽华安慰她道:“也许李通公子就是这样的性格……” 伯姬打断道:“不是,不是这样的,后来我问他可喜欢我,你猜他怎么说?”见丽华摇摇头,又缩了缩鼻子,道:“他说他以前在宛城时是有定过亲的,那个女子叫做佩儿,是李铁得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们两情相悦,若不是李通、李铁和大哥谋划起义大事被发现,李家一门六十四口人被活活烧死,他们两早就成亲了。” 丽华一惊:“难道那女子也在李家被灭门的人中?” 刘伯姬道:“正是——李通深感是自己害死了她,所有不想再提及男女之事,说不论是什么女子在他心中也断不及李佩儿的万一。而他之所以会接受我的亲吻,却是因为同样是这样一个玄月的夜晚,佩儿也主动亲过他。那一瞬间,他觉得好像是佩儿回到了身边……”说着神色一黯。 丽华恍然大悟,这才想到伯姬和李通相拥亲吻后再在刘玄行宫的庆功宴上相见时,以她那么钦慕李通,竟然是视其为无物。而李通看向她的目光中,却是含着歉然。 八十八 双喜临门 刘伯姬继续伤心地道:“李通说他与佩儿曾发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生死与共——可是眼见着当初甄阜发兵围剿,他和李铁还有另一个堂弟李松一起逃脱,却没有能救得了佩儿。他说他想过一死,可是终于没有勇气,甄阜被杀后,他便在心中想着此生绝不再娶任何女子。我虽深感他的痴情,却不想做别人的替身。我主动亲了他,也只当是自己一时顽劣,过了就算了。可是,可是现在——他居然为了三哥的安危主动来向我求亲!他把我当什么了!”说完伤心欲绝的大哭起来。 丽华忽然想起刘秀也曾向自己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话,要是自己死了,估计他也是如李通一般的伤心得,顿时心中对李通大大加分。见伯姬还在哭,忙怕着她的后背,道:“伯姬姐姐,你就不要再哭了!正为如此,才说明李通公子是个重情义的人。他能对死去未过门的妻子重情,能为你三哥重情,娶了你之后也必会对你重情的!” 伯姬抹一把泪,道:“妹妹难道要我同意这么亲事?” 丽华郑重道:“为何不答应?”见她不解的望着自己,缓缓地道:“一个男子重情是好事,你看你三哥可是个重情义的好男儿?” 伯姬点点头,却又道:“三哥一心只爱着你,他的重情与你而言自是好事。李通爱的却是他的堂妹,他的重情于我却是无情。他心中不忘佩儿,如何能爱我?” 丽华笑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他忘记佩儿呢?那是他心底最初的柔情,是他年少时光里最美的回忆。若他不是个重情的人,就算他现在能忘记佩儿喜欢你,你觉得这个一个人会在刘家的危难关头挺身而出,向你提亲保你三哥吗?正因为李通的重情,才是你该好好珍惜的。佩儿已经死了,她是再不可能和你争李通了。就算现在李通是为这帮你三哥才提的亲,难道你不该为着你三哥同意这门亲事?你好好想想,自起义以来,死了那么多的人,现在连伯升哥哥也死了。你三哥在这个世上可说是孤立无援了,现在李通愿意帮他,你难道还不同意吗?而且你们成亲后有的是时间,只要你真心相待,李通会慢慢接受你的。” 刘伯姬心中一动,道:“他真会接受我?”见丽华含笑点头,脸一红,却是含泪道:“随便李通是真心假意,只要他能帮到三哥,我便认了。” 阴丽华也安下心来,道:“你既拿了主意,便快快去回你三哥吧。你是知道的,以他的性格,你若是不愿意,他断不会逼你的。” 伯姬道:“诺!”忙向前堂跑去。 阴丽华见状,也很是开心,不禁想去看看,便在后边跟上。 刘伯姬进前堂时,刘秀正在向邓晨道:“若伯姬不愿就算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不想她为我误了自己。” 邓晨道:“可是——” 刘伯姬冲进门,就高声道:“二姐夫——我同意嫁给李通了!” 邓晨喜道:“当真?” 刘伯姬道:“当真!我不过区区一个小女子,算得了什么。现在家中就剩三哥一个男子,大哥、二哥他们为了刘家连命都没有了,我不过是嫁个人,而且还能对三哥有利,我自当从命。” 阴识他们不禁为刘伯姬的深明大义称赞,刘秀却知她和李通是有感情的,只是原以为她听到李通的提亲会开心,却不想她先前的反应是大怒,心中估计她可能是为了刘演的事情怪罪李通,现下却想通了。于是笑了笑,道:“你可想好了,若是等到出嫁那日,可就再不能反悔了?” 众人也都哈哈大笑,刘伯姬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好了,自不会反悔了。” 邓晨道:“真奇了怪了,我们伯姬姑娘这一时一个想法,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刘伯姬挑眉道:“那是有高人指点我啊,让我明白了嫁给李通能帮助我刘家,我是刘家的人,自然要为刘家着想,为三哥着想。” 邓晨奇道:“可是何人?” 刘伯姬朝刘秀眨眨眼,道:“三哥猜呢?” 刘秀没有回答,露出个不置可否的笑容。 朱佑道:“可是刘黄大姐?” 伯姬道:“我大姐她恨死李家人了,她知道你们准备将我嫁给李通,不骂死二姐夫和三哥就不错了,怎会劝我同意?” 阴识出声道:“那便是我家小妹了,你们同是女子,也唯有她能劝动你了。” 刘伯姬咯咯一笑:“知妹莫若兄!次伯哥哥和丽华妹妹就如同伯姬和大哥一样,都是互知心意。”说起刘演,气氛马上沉闷起来。 阴识瞧一眼刘秀的神情,便知他也猜到了是丽华劝的伯姬。 邓晨看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了,忙到:“如今伯姬同意了李通的婚事,这可是喜庆的大事啊,我们大家当高兴起来才是!” 大家又各自笑语起来,向刘秀道喜。 朱佑忽道:“文叔,如今你妹妹都嫁人了。你和丽华妹子也好了多年了,何不就乘此机会一起将婚事办了呢?” 众人闻言,皆道:“好啊!这更是好事啊!”大家心知肚明,刘秀在刘演死后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决定嫁妹妹给李通,为的就是让刘玄和绿林军放松对自己的警惕,让他们知道他没有为刘演的死伤心,是个没心没肺得过且过的人。可是如此,却不如自己也来一场喜事更具有说服力! 连冯异等人都道:“若是如此,将军家便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刘秀万万没有料到朱佑会提起这个,他心中虽然早就想着娶阴丽华了,可是现在自己这样的处境若是娶了她岂不是害了她?伯姬不同,她是出嫁去李通家,就算自己将来有个三长两短,有李通庇护,也可保她周全。当下摇头道:“时间仓促,还是先办了伯姬和李通的婚事再说。” 刘伯姬不悦道:“三哥年长于我,若是三哥不娶妻,伯姬便也不嫁!” 阴识也道:“文叔若是愿意,次伯愿代家母…….” 刘秀打断道:“不可——旁人糊涂,难道次伯兄也跟着胡闹?”转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缓缓道:“我刘秀自三年前在新野邓家见到了丽华妹妹,便对她情有独钟。而后她虽然中毒,但在秀的心中她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女子。她的美貌、善良、才智无不打动于我,可秀却自知匹配不上她,心中向往却不敢道明。我们一起经历过患难,也一起经历过欢笑。她是我第一个心动的女子,也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子。秀曾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如阴丽华’。对她承诺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现在我落得如斯田地,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如何能再将她牵扯进来?” 众人正要劝解,忽听得门口一个女声轻轻地道:“若是我自己愿意呢?”大家转头望去,只见阴丽华俏盈盈立于门槛前——她适才是追着刘伯姬而来,见她的婚事定下,本想离去的。却不想听到大家提起了她和刘秀的婚事,不禁住驻足,而当听到刘秀一番慷慨陈词,整个人一颤,心下大为感动,忍不住出言走了出来。 刘秀听了她的话也是心中充满感激,若是从前,定然是欢喜万分,这刻却是冷冷道:“我心意已决,必不会同意。” 刘伯姬急了:“三哥——” 丽华跨进门槛,走至他面前道:“自你从父城回来,丽华便没有打扰过,就是因为你我心意相通。我明白你的难处,也怕自己的冒失会害了你。你不想连累于我,可是你知道我心中所想吗?你从前是与我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如阴丽华’,也说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你还记得丽华也对你说过——你若死了,丽华绝不独活!若不能和文叔哥一起,活着对我而言又有何意义?”说着慢慢靠近刘秀,将头埋在他胸膛,柔声道:“便让我帮帮你吧,也是帮我自己,没有你,我也活不了的。”她声音轻柔,刘秀却是心口一震——她一个女子,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当众向自己表达爱意,说出同生共死的话语!他回想起自己从前爱她时的过往,和她此刻的一往情深,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势必是要连累于她,心情复杂,喃喃道:“秀何德何能,得你厚爱……”终于将她紧紧抱住,强忍多日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为了自己,为了心爱的人儿,为了死去的大哥,也为了飘摇不定的前程…… 邓晨、阴识、伯姬、朱佑、冯异等人见状,默默退出。 刘秀和阴丽华含泪紧紧相拥,生怕一旦松手就会失去对方。 丽华道:“文叔哥,从今往后,不论什么困难,请都不要抛下丽华,让和你一起面对吧?” 刘秀动容道:“傻丫头,你今日当众说了愿意与我为妻,秀又怎能再舍你而去?我必当好好活着,好好照顾你,和你白头到老!” 八十九 定亲 晚上阴丽华回房间时,见阴识和邓婧瑶都在小院中等着自己。 邓婧瑶一见丽华就道:“以刘秀现在的处境,小姑何苦要去受这个苦?夫君糊涂,不顾阴家死活,难道你也不为娘亲和几个弟弟考虑了?” 阴识的脸色不是很好,估计刚才没有少受邓婧瑶的一番责难。自刘演出事后,她一直都是极力主张阴识回新野的,撇清和刘氏兄弟的关系,怕绿林军为了刘秀的事情将刘演生前的势力一并铲除。 丽华道:“嫂嫂,就算是我不嫁给文叔哥,我们刘、邓、阴三家在刘玄和绿林军的眼中也是分不开的。文叔哥有难,难道他们就会放过哥哥和邓晨表哥吗?而且当日若哥哥是同样的处境,你是否又会害怕连累而不嫁与他为妻呢?” 邓婧瑶一呆——想到自己对阴识的爱,他若是有难,自己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帮他的。从前她没有站在自己的立场想,总是想着阴、邓两家的大局,无论阴识如何向她说明自己和刘秀之间的兄弟情谊,她也是固执的认为人当以自己的利益为重。现在丽华说出转换立场的话,她立刻知道了她对刘秀的深情就像自己对阴识一般,就算是大难临头也必生死相依——遂叹气摇了摇头。 丽华微微一笑,道:“那嫂嫂必也明白丽华的心意了。” 邓婧瑶点点头,脸上虽有着不情愿,心中却是认同。 阴识见她终于想通,也很安慰,道:“今日若有难的是我,刘秀也必义无反顾帮我的。”转又道:“你先回房休息吧,我还有几句话和丽华说说。” 邓婧瑶早已不再疑心他们,当下应诺而出。 房中便只剩下了阴识和丽华二人,阴丽华见他面上淡淡的,低声道:“哥哥可是怪我适才在大庭广众中,主动说出愿意嫁给文叔哥哥,有损了阴家颜面?” 阴识转连瞧着她,良久才道:“怎会?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还记得你随我回阴家时,那时的你天真烂漫,现在却是一个有情义有担当的女子了。” 丽华莞尔一笑:“那都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再几个月,我成为哥哥的妹妹都有四年了。” 阴识道:“是啊——过得可真快!一转眼你来阴家都快四年了,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你好像就是我以前那个妹妹了。没有隔阂,唯有真心愿你一切都好。”说完凝视与她——当初在云顶峰时,自己对她一见钟情,可是她却阴差阳错的成为了自己的妹妹。他在无数个夜晚也为这段有缘无分的感情而忧伤,但他始终清楚自己身为阴家一家之主的责任和担当。时间让爱转化为了亲情,可是却无法磨灭他内心深处的那抹柔情。他唯一的期盼的便是她能过得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复又道:“其实文叔此次回宛时,我就有想过要将你许给他,以帮他迷惑刘玄和绿林军的人。可是你毕竟不是我的亲妹妹,我实在做不到为了任何人将你推入险境。今天你能深明大义,哥哥很是安慰。和他在一起,前路必定诸多坎坷,哥哥希望你能坚定,千万不要为自己今日的决定而后悔!” 阴丽华见他虽然话语中对自己今天的行为肯定,神色中也还是颇有担忧,宽慰道:“哥哥,请相信我,也请相信文叔哥。我相信只要能过了这个劫难,文叔哥哥必有出头之日的!” 阴识也不再说什么,丽华心道:“哥哥,请相信我,文叔哥不会有事的!我们以后也会好起来的,他便是东汉开国的光武大帝!不管谁要害他,我拼了命也是要保住他的!” 次日,刘秀和阴丽华、李通和刘伯姬的两桩喜事就在宛城传开。李通选了个好日子,让自己的堂弟李松和邓晨登门请期,并定下了六月三十日的吉日成亲。刘秀也着朱佑、冯异陪同阴识前往新野向阴夫人提亲,同样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六月三十这天。 阴夫人不甚情愿,阴识和阴兴几个一起劝她许久,她终于勉强同意。刘秀送的礼有好几大车,差来的人也是浩浩荡荡一大群,整个邓家庄的人都闻讯赶来围观。阴夫人住在邓奉府上,他自然是知道了的,阴识和他见面寒暄几句,便将帖子奉上。邓禹得知了消息,却没有过来,阴识又将他的帖子给了邓奉,嘱他代为转送。 汉代的婚礼程序繁琐,分纳采、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等诸多步骤,而后方能成亲。但现在乃非常时期,这两桩婚事便一切从简。然而成亲前的细节是从简了,但是婚礼的场面刘秀却是要求务必大操大办。 刘家的两桩婚事传开,宛城中的人便议论纷纷。按照汉代的风俗,刘演死了,刘秀是必须给其服丧的,最少半年,期间不可饮酒食肉,不可出门访友,不可娶妻,不可近女色。可是刘秀自从父城回便日日呼朋唤友,饮酒作乐,非但没有半分伤心,倒好像是有什么大喜事。现在他居然还准备给自己家来两场喜事,这一下让刘玄和绿林军的人都不禁麻痹起来,心中皆轻视于他,想:“这刘秀到底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这大哥死了还没不到半月,就急不可待想娶美娇娘了!” 刘玄闻讯,虽然遗憾阴丽华终于是嫁给了刘秀,心中却是为刘秀能放弃刘演的大仇,能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而甚感宽心。他一高兴,想着刘秀你不捣乱,朕便还要给你赏赐,好叫天下人看看朕的宽宏大量。当下赐封刘秀为“武信侯”,另赐武信侯府,并下旨将刘秀原来的将军府赐给阴识,好让阴丽华由此出嫁。 这两桩喜事让刘家一扫往日的阴霾,整个府中喜气洋洋。刘秀欢喜的带着刘黄、刘伯姬、邓晨、朱佑和一众手下前往新赐的武信侯府,阴识也将家眷安排进了将军府。 刘演死时,刘秀不敢为他服丧。现在他老刘家双喜临门,两桩喜事发起喜帖来,那可就理直气壮。每日里周旋于各处,打点大小事宜,希望能将这两场同日进行的婚礼办得越热闹越好。 阴丽华和刘伯姬现在没有住在同一个府中,又各自忙着自己成亲的事宜,便连见面的时间也没有。 这日,二人约好一同上街去办成亲当日穿的玄色裾裙。阿晋驱车带丽华出门,又至候府接了刘伯姬。 两人在店铺中量好衣裳,因为几日不见有许多话要说,便吩咐阿晋先行回府。她两个又一同去旁边的首饰店看珠宝,各自选过几只珠钗才分开回府。 阴丽华快走到将军府时,忽听得大街对面酒楼里传来一声吆喝:“阴丽华——” 她转头望去,只见张卬微带醉意走了出来,至她面前,笑道:“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说着还假意一拱手。 丽华警惕道:“关你什么事?” 张卬哈哈一笑:“你看你,求我给你把刘演和刘稷的尸体弄回去时,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小同志,这样可不好!”说着还作领导批评下属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丽华将他手一打,闪身道:“我们现在是在汉代,男女有别,大街上都是认识你张将军的人,别这样随随便便,对你影响不好!” 张卬挑眉道:“这宛城中谁不知道我张卬好色,这大街上,随便我看中了谁,马上就抓回去做我的小老婆,哪个敢放屁?就是刘玄他也不敢管我!” 阴丽华只想快点摆脱他,便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本事大。你回去喝你的酒吧,我还急着回去呢。”说完想走。 张卬忽然伸手将她一拉,道:“你当我在这是为了喝酒?” 丽华手腕被他一拿,痛得叫道:“好痛啊——快放手啦!” 张卬这才松开,丽华甩了甩手腕,咄道:“你喝酒关我什么事?这么用力抓我,痛死了!” 张卬道:“我便是在这等你!”见阴丽华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又道:“听说了你要成亲的消息,我就安排人在这等,看你什么时候一个人出府,好来会一会你。” 丽华气道:“你监视我?”转又奇道:“你我虽同是穿越而来,可是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你找我能有什么事呢?” 张卬的神色严肃起来,沉吟道:“我对你有一事相求!” 阴丽华更奇怪了:“张卬,以你今时今日在绿林军中的地位,你不找我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能有什么帮得到你的?” 张卬肯定地道:“这件事情唯有你能帮我,你就看在我好歹也帮过你几次的份上成全我吧!”说完,竟向她单膝跪下。 吓得阴丽华忙去拉他,急道:“你这是干什么呢!快起来,快起来,给熟人看见就不好了。”想将他拉起,可是张卬却道:“你不同意我就不起来了。” 阴丽华只得求道:“那我们边上去说吧,这儿人多,有离将军府不远,给我家人看见就麻烦了。”也不管张卬,自个儿朝边上的巷子跑开,张卬只得跟上。 九十 张卬的请求 时至傍晚,路上行人不多,那条偏僻的巷子里就他二人。 阴丽华见张卬一本正经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不习惯——这人一向混混状惯了的,突然这样严肃,让她心中隐约感觉不妙。 道:“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快说吧!” 张卬道:“你可还记得你欠我四个人情?”见她点头,又道:“现在我只对你提一个要求——不要嫁给刘秀了。”他的语气是轻飘飘的,阴丽华却是被雷得不轻,只差眼珠子没瞪出来,哑然失笑道:“你疯了吗?找我就是说这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帮了我,可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嫁给刘秀啊?”见他的神情很是奇怪,微一凝神,道:“我不嫁刘秀难道嫁你?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张卬凝重地道:“只要你取消和刘秀的婚约,我便向刘玄央求,让他下旨将你许给我。”神色间无比诚恳。 丽华大惊,差点没笑出来;“你没疯吧?我就是不嫁刘秀,也绝对不可能嫁给你的。而且还过几天我就要和文叔哥成亲了,帖子估计你也收到了,到时候早点过来喝几杯。失陪!”说完撒开腿就想溜。 张卬将她一拉,哀求道:“你就不能帮帮我吗?要知道我们两个才是真正同一世界的人,你和刘秀根本就不合适!” 阴丽华火了:“你这要求荒谬至极,我帮不了你!”甩开胳膊就想走。 张卬的脾气一下爆了出来,高声道:“只有你能帮我了!这件事情唯有你能帮我!”手中力气加大,任由她如何用力也摆脱不了。 丽华摆脱不了他,不由哀声道:“你放开我吧,我们虽同是一个时代过来的人,可是我们根本就不爱对方,而且你身边也不差女人,何苦要来勉强我呢?”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张卬仍是不放手,忽然用力将她向墙角一推,欺身而上,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嘴就向她吻过去。 阴丽华吓蒙了,娇躯一颤,迎面就闻到他嘴中扑鼻的酒气,急忙用力抵抗。张卬几次都只亲在她的脸颊,火了,“啪”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喝道:“臭娘们,给脸不要脸!” 丽华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也是厉声回道:“你才是臭流氓呢!我死也不会嫁给你这个杀人犯的!” 张卬一怔——看她眼中满是对自己的憎恨、鄙夷、厌恶,而那句话更是明明白白表明了不会和自己在一起,他心中一落,眼中升起仇恨的目光,唾道:“阴丽华我告诉你,你他妈真以为老子看上你了!实话告诉你,我以前帮你,不过是看着我们同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而我之所以想要娶你,绝不是爱上了你,你这种小女孩老子才不感兴趣!”他边说边将那刀疤下显得更加狰狞的脸向她凑近,以一种怪异的眼神大量着她。阴丽华身子一僵,想到他要娶自己果然是有阴谋的,连指尖都不由一颤,便听张卬凑近她耳边阴沉沉地道:“你可还记得力挺刘玄称帝的那个道长吕植么?那日你殿前献舞,散宴后他向我说道,‘此女子相貌富贵盖天,谁若得之,可继江山!’当晚他便准备将这话告诉刘玄。是我阻止了他,我说时间晚了,让他明日再说。而后我将他骗回了我府中,杀人灭口!” 阴丽华一凛,骇然惊道:“你真杀了他?” 张卬冷冷一笑:“我若不杀他,刘玄听了他的话,必然会要娶你的。只怕这刻你已经入住行宫,当他的皇后了。我这么做可都是为着你呀——”他最后一句话柔情无比,阴丽华却听得胆战心惊,呐呐地道:“可……可你也不能就这样杀人啊……那……毕竟是条人命啊……”她已经六神无主了。 张卬似早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意态闲闲地笑道:“你总是这样心慈手软,杀个把人算什么?我在那边不也是杀了人给通缉的,到这边为了活命,杀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见阴丽华因自责面色惨白,他心上又似有不忍,将她放开,温柔地道:“我虽杀人如麻,可是对你却是不舍的。而刘秀目前的处境你是知道的,刘玄和朱鮪、李铁他们虽然没有再追究他,可是也丝毫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惕。只要我一意要杀他,他很难逃出生天的。你是个聪明人,你帮我,只要你不嫁给刘秀,历史就将彻底改变,他也绝对当不了光武帝!而我就可以筹谋将来取刘玄而代之,成为一个真正的开国皇帝!” 原来这才是张卬今日找自己的真正目的! 阴丽华冷哼道:“你几次帮我竟然是为了这个——亏你还是个现代人,居然这么迷信!” 张卬收敛笑容,一字一顿地道:“我并不信——可是我想改变历史!要改变历史就先不能让你嫁给刘秀!” “原来这就是你的阴谋!”阴丽华真是好气又好笑,道:“那让你失望了,我虽然感激你又一次帮了我,可是却帮不了你。” 张卬道:“只要你不嫁给刘秀,将来我做了皇帝,同样封你为后,你阴家兄弟封侯拜相,难道你又有什么损失吗?” 丽华没好气道:“张卬兄,也许在你的世界里,利益高于一切。可是对我而言,亲情、爱情和友情才是我看重的。虽然我知道刘秀就是将来的光武帝,可是却不是这个原因让我决定嫁给他的。我只能说你不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爱这种东西,相爱的人能为彼此付出一切,哪怕生命!就算刘秀将来当不了皇帝,我也不会弃他不顾!”她字字铿锵有力,让张卬彻底失望,火冒三丈地吼道:“别跟我提他妈爱不爱的,老子从来不相信爱这种东西!你若决意和我作对,咱们从前的情分一刀两断!将来等我杀了刘秀,你做了寡妇,可不要怪我!” 丽华也彻底被激怒:“你这人还讲不讲理啊!我告诉你,不管你要如何为难文叔哥,我都会尽自己一切的能力帮他,不会让你如愿!”说完,狠狠将他推开,向向巷子外跑去。 张卬在后吼道:“阴丽华——我会让你后悔的!”可是对方连头都没有回,一个转弯就跑出了他的视线。他一个孤零零立在原地,忽然感觉很冷,历史难道真的不可逆袭?他忽然想:“不行,我不能让刘秀当皇帝的,我得去告诉刘玄和朱鮪他们,他就是将来东汉开国的光武帝,可是……”他喃喃自语:“可是谁会相信呢?他是一个好演员,他的表演蒙蔽了所有的人……”他自穿越而来还没有感受过如此的无助。 阴丽华气喘吁吁地跑回将军府时,邓婧瑶正在等她,一见就道:“小姑怎么才回?阿晋都回好久了,他说你和伯姬去去选珠钗了。我看眼瞅着天都黑了,正准备差人去寻你呢!” 阿晋也在旁道:“姑娘说只一会就回的,却去了那么久,早知道该让我等着才是。” 丽华定了定心,道:“没事,我这不都回来了么。” 阴就跑过来道:“开饭了,姐姐回来了,就快些过去吧,我们都饿了呢!”说完,笑眯眯拉着阴丽华向膳堂而去。 晚上,阴丽华回到房子,想起当初蔡少公也同样说过自己气术改变,有大福之像,思索道:“难道那个吕植说的是真的!”又想到吕植已死,自己却没有如张卬的意,估计他是不会就此罢休,势必还要置刘秀死地的。心中更加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辛,也必要帮刘秀活下来,就算是他当不了皇帝,只要两人能平平安安相守一生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接下来几日,丽华都没有怎么出门,成亲的打点事宜都交给阴识和邓婧瑶。她有近一年时间都跟随着阴识在外奔波,很久没有陪阴夫人了。便在待娘家的最后几日中好好的陪着阴夫人,尽一个女儿的孝心。阴兴他们也是很久没有和她一起玩了,难得相聚,一有时间便缠着她讲叙起义以来这段时间的战事,听到昆阳大战中刘秀运筹帷幄的超凡军事才能,心中对刘秀这个准姐夫是无比的崇拜。 然而随着成亲日子的临近,阴丽华的内心却不安起来。她虽然爱着刘秀,也从不后悔说要嫁给他。可是现代人的观念让她始终觉得自己结婚太早了。按照汉代的十三四岁的合法结婚年纪,不说她本人都二十一,就是阴妹妹快十九的年纪都是大龄剩女一枚!可是放到两千年后,自己大学还没有毕业呢!以她那样的学霸,不说硕士、博士,最少是个研究生。算下来自己就是读书时开始恋爱,起码也得二十八九才会结婚吧。而现在马上即将为人妻,她心里多少是有些不适应的。 每到夜晚,辗转难眠,就想起了自己远在两千年后的奶奶来,也想起了以前的老师和同学,想起了那个和阴识一模一样的罗伟老师,也想起了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陈路遥——她也一样给吸入了时空黑洞,现在自己和张卬都在这个时代碰面了,可她在哪呢?她还好吗? 九十一 迎亲 六月二十九日。 明天就是成亲的大喜日子了,不光刘秀的候府,李通和阴识的将军府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整个宛城的人们都对刘家明日的两场婚事品头论足,那看一张张似充满羡慕的面孔下,满是对刘秀的不屑和讥讽。 是夜,阴丽华看着挂在房中的玄红两色长摆襦裙却是心中沉重,明日——明日她便要出嫁了!她一个人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中,马上就要出嫁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从前亲人、朋友能与之分享…… 实在是没有睡意,便出门到外面走走,府里的下人们还在为明日的喜事忙碌。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悄悄向后门出去,来到大街上,外面已是一片黑暗,然而蒙蒙的星光衬得夜是那么的美。她的心情也舒缓起来,慢慢走在这无人的街道上,忽然鼻中闻到一阵花香,竟是走到宛城中的湖塘边,看那满塘的荷花在夜色中是隐隐显现如梦似幻,她的心情也一下子明朗起来。可是当她看到塘边不远处树下那个熟悉的人影时,不由一呆——那不是李通吗?他正凝视着水中的荷花,神情忧伤,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散发出一股哀愁——这哪里像个第二天即将成为新郎的男子? 李通和他从前的未婚妻佩儿都是宛城人,想必这湖塘边有着两人不少的美好回忆。李通在即将成为新郎的前一晚,在这儿缅怀他从前的恋人,是想告诉她自己马上要成别人的夫君了呢?还是想告诉她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她呢? 阴丽华生怕打扰到他,顿时不敢前进,轻轻退开——为李通的深情感动,也为刘伯姬担忧。此刻估计在刘家的候府中,她还在憧憬着和李通的今后的幸福生活,可是此刻她所爱的人却在吊念着另一个女子。阴丽华为伯姬难过,忽又想到刘秀——他是那样的爱着自己,她丝毫不怀疑他的真心。可是明日那场婚礼却只会让他对刘演深深愧疚,他又如何会有快乐可言? 阴丽华心中一沉——刘秀、李通、伯姬和自己,只怕今晚没有一个人会真心为了明日的那场婚礼而开心! 六月三十日,晴,天气炎热。 幸好汉代的婚礼是于晚上举行,接亲也是要等到日落西山的傍晚,估计那时会要凉爽许多。 整个阴家从早晨就开始忙碌起来,阴丽华是新娘,自是待在自己房中。阴夫人和阴识一同在前堂款待赶来送亲的亲朋,从前阴家的许多门客和新野的亲友们都赶了来,大厅中热闹非凡。 午膳后,邓婧瑶和红拂即开始为她梳妆打扮。 等她打扮完毕——只见那髻端的金镶白玉蝴蝶步摇,钗随人动,发出叮叮轻响,有着说不尽的万种风情。点点金珠垂坠于额前的花草鎏金华胜,更是衬得整个人肌肤胜雪,唇若朱丹。完全不施脂粉,却端的是无比的美艳动人。一身玄红色的长摆襦裙,更加显得端庄高贵。 红拂笑嘻嘻地道:“姑娘真是太好看了!我这便去前堂禀告夫人,说姑娘已经装扮妥当。”说完跑了出门。 邓婧瑶端详丽华许久,也柔声道:“小姑今日真美!”语气中却透着忧伤,又拉着她的手道:“从前我总是盼着你早日嫁出去,可是今天看着你就要出阁,心里倒不舍起来。你心地纯良,不论我从前那么对你,你在夫君面前总是维护着我。我真的……真的很感激……”说着不禁垂泪。 阴丽华忙道:“嫂嫂,从前的过往请让它烟消云散吧,现在的你就如同大哥一样,都是我在这世上至亲至爱的家人!今日我便要出阁了,以后这个家中就全托付给嫂嫂了,望嫂嫂替我照顾好娘亲、大哥还有兴儿、就儿、诉儿。丽华在此拜谢嫂嫂!”言辞恳切,说完向邓婧瑶跪下行了个大礼。 邓婧瑶忙将她扶起,郑重地道:“小姑快起来,你安心出嫁吧,我在阴家必定孝顺娘亲,爱护三个弟弟,不负你的托付!”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就如同知己知音,自相识至今,怕是从来也没有那一刻如现在这般心意相通。 这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是望去——原来是邓禹来了。 他是阴夫人的娘家亲戚,也是刘秀的同窗好友,穿着喜庆的玄色衣裳,算是对给丽华送亲一事的重视。 邓婧瑶见了邓禹,微微一欠身,向丽华道:“你们聊吧,我去前边看看,迎亲的人只怕就要到了。”即离开。 邓禹仍站在门口端端望着她,眉头紧锁,眼中布满血丝,一看便知昨晚没有睡好。是啊——他从小到大最爱的女孩今天便要成为他人的新娘了,教他如何不会伤心?她在他的面前,如此的美艳绝伦,可是这惊天动地的美却是为这另一个男人! 阴丽华瞧着他投向自己那伤痛欲绝的眼神,几次不忍就想将自己不是他所爱的阴妹妹的事说出,可是这对邓禹会不会是更大的打击呢?她不能确定,最后终于开口道:“怎么只有你一人?邓奉哥哥呢?” 邓禹淡淡地道:“他昨夜喝醉了,差下人送贺礼了来,让我跟你道声恭喜。” 丽华一呆——是啊,她今日出嫁,邓禹尚且一夜未眠,邓奉对阴妹妹之情绝不在他之下,怕只会更加伤痛。想必自己昨晚在宛城的夜色中伤感时,新野的那片夜空下,邓禹和邓奉也各自在自己的家中也是愁绪万千。 邓禹淡然一笑:“你今日真美,从前我便时常想着你出嫁时的样子,也是像现在这样端庄美丽,芳华绝代。可是……你却要嫁与他人了……”话语中无限伤感。 阴丽华心中一紧,泪水便涌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禹哥哥,我……其实我……”对邓禹和邓奉的愧疚让她恨不得立刻就将实情道出! 忽然,前堂奏起丝乐之声,估计是刘秀来迎亲了! 邓禹忙伸手帮她将泪拭去,从容一笑:“傻姑娘,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快笑一个,若是哭花了妆容就不好看了!”说着朝她挤眉弄眼扮个鬼脸。 阴丽华点点头,破涕为笑。 却见阴兴三人从长廊那头跑了过来,大声道:“姐姐,吉时已到,武信侯迎亲来啦!” 邓婧瑶也领着红拂赶了过来,远远就高声道:“小姑,快快去前堂向娘亲拜别吧!” 阴丽华应了一声;“诺!”即要移步,转又回头望一眼邓禹,见他眼中已满是笑意——爱到深处,除了祝福,还是祝福!我不在你的身边,也请一定要幸福! 红拂跑过来,拾起丽华垂坠地上的裙摆,她便向前堂而去。 阴丽华赶到前堂时,刘秀已经在邓晨、朱佑、冯异等人的拥簇下自大门而入,他的嫡系将领铫期、叔寿、段建、左隆、王霸、傅俊皆在其中。 迎亲的,送亲的,三姑六婆,亲朋戚友,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阴丽华自后门款款而出,莲步轻移,倾城一笑间就好似一朵幕然绽放的莲花,美得惊心动魄! 刘秀远远看见即略为一怔——今天的她当真是惊为天人!他个子偏高,略显消瘦身形配着那件玄红色的喜服,更是显得整个人丰神俊朗仪表堂堂,在一众迎亲的人中显得鹤立鸡群,格外扎眼。 在场的人们也都是一片称赞,朱佑高声喊道:“新娘子好漂亮啊!” 又听人道:“当真是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阴丽华向刘秀羞涩一笑,转身便拜倒在阴夫人面前,行一大礼道:“娘,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你老人家左右了。” 阴夫人眼中噙着泪,道:“快快起来,你今日便要为人妻子,不可再似往日在家一般,凡事皆要以夫家为重!”摸索着将她扶起。 刘秀也上前向阴夫人屈膝正正式式行了个大礼,郑重地道:“夫人请放心,秀得丽华,自当好好爱护,绝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阴夫人泣不成声,向他略一点头,却没有答话,估计心中对这门亲事还是存有芥蒂的。阴识将他扶起,道:“快些去吧,莫要误了吉时。” 邓婧瑶将喜帕递给阴夫人,由她为丽华盖在头上。 刘秀这才微笑着拉起她的手,在一片喧天的鼓乐声中一同向大门外走去。喜帕下,丽华听着这满屋为自己送嫁的人们欢呼,忽想起若是远在另一个时代的奶奶,她若看到今日这一幕,可会开心?这一分神,跨过前堂时便被门槛一挡,差点摔倒。刘秀一把将她扶住,促声道:“你没事吧?” 他的焦急让她温心,轻轻摇了摇头。可是站稳了再准备移步时,却明显感觉脚踝隐隐作痛。刘秀也发觉到她的不便,微微一笑将她拦腰抱起——那时的人们还没有见过谁是这样抱着接新娘的,看着他们这样恩爱的神情,大家爆发出一阵哄笑。 在头靠上他胸口的那刻,她额前喜帕的微微扬起,瞬间便望见了他无比欢欣的脸——眉眼间全是笑意,就好似得了天下间的至宝。她的心一下子变得踏实起来,将头紧紧贴在他的胸膛,想着从今日开始他便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终身的依靠了…… 九十一 成亲 刘秀一直将阴丽华抱上马车,才在众人的笑声中也登入车中。 朱佑亲自在前方为他们驾车,高喊一声:“走咯——”他和刘秀是同窗,和丽华也是好友,因此自动请缨了这个差事。 鼓乐之声再次响起,迎亲的队伍就沿路向武信侯府出发。 进入车中,丽华微微撩起喜帕的一角,才发觉刘秀面色一沉——难道先前的喜悦不是真的? 她的心隐隐一凉,虽然丝毫不怀疑他的爱,可是此刻的婚礼的确不是发自他的真心——这不过是一场为了掩人耳目的作秀! 少时,问道:“伯姬和李通公子那边怎样?” 刘秀道:“吉时是早就定下的,我出来迎你时,估计李通也已经接了伯姬回将军府了。” 想到刘秀对自己一往情深,尚且对这场婚礼心不在焉,李通和伯姬那边估计更差——阴丽华不由轻轻一叹,刘秀立刻注意到了,忙拉着她手道:“丽华,我对不起你,我……” 阴丽华将他口一掩,道:“我们已是夫妻,断不要再说见外的话了。”说着将两人胸前的缡带相结,道:“从今往后,我们便如这缡带一般,彼此缠绕,永不分离。” 刘秀心中一动,“丽华,你能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嫁给我,我真的很感动!”说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马车颠簸着到了侯府,刘秀又将阴丽华从马车上一路抱大门,直至前堂。早已等候在侯府的刘氏族人们看着奇怪,朱佑便向他们解释,说是丽华的脚崴了,不便行走。 人群中又发出几声不齿的笑声。 刘秀的父母不在了,按理说成亲时便是该拜刘演。可是现在刘演现在也死了,便将他的叔父刘良请来上位。 刘良是看着刘秀长大的,心里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他自己的儿子在小长安聚一役中都死了,也就剩下刘秀这么一个亲侄儿了。眼见着他终于成家,内心自是无限欢欣。刘秀携阴丽华向他行了大礼,他即高兴得老泪纵横。 热热闹闹的举行过仪式,接下来便是在侯府中大宴宾朋。 刘演死时,刘氏族人和他生平结交的众多南阳豪杰没有一个来吊祭。可是刘秀的婚宴却异常热闹,南阳豪杰带着对刘演的愧疚纷纷到场,新任大司徒刘赐、将军刘嘉都是拖家带口的过来喝喜酒。岑彭也带着刘演留下的一些嫡系将领们都来了,绿林军中的将领更是来得不少——王凤、王常、陈牧、朱鮪、张卬皆在其中。李铁、李松和申屠建等因为李通那边也要成亲,便都是送来丰厚的贺礼,说是改日再登门向刘秀讨杯喜酒喝。 整个侯府大堂中,只见亲朋满座,酒宴丰盛,丝乐助娱,极尽欢乐。 阴丽华随着刘秀一起给众人敬酒,大家皆恭喜刘家今日双喜临门,刘秀也笑吟吟的一一回应。 待到绿林军那些人的案案边时,阴丽华偷偷扫一眼张卬,见他正恨恨盯着自己,心里一惊,忙低下头来。朱鮪那几人看她模样局促,均以为是羞赧害臊,调侃刘秀艳福不浅,得了个美人儿。 刘秀却知她是害怕这些绿林军的土匪们,忙抓住她的手,与她一同向敬酒。丽华在旁,瞧着刘秀和这些等害死刘演的家伙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仿佛和他们之间就没有过任何的恩怨一样,叫人看不出半点的生分,心中暗自惊叹——他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要搁两千年后,没准都能拿奥斯卡大奖呢!朱鮪他们也喝得甚为开怀,唯有张卬不时顺势说出几句暗藏杀机的话来,刘秀也是以四两拨千斤的态度一一化解,看似风轻云淡,不起波澜。此刻的刘秀周旋其中得心应手,哪里还有人记得就在不到一个月前,这个刚刚失去了大哥的青年,正濒临死亡边缘,而所有的悲剧正是他面前这几个满口仁义的家伙所为! 大家喝得正开怀,忽闻门口小黄门报;“圣旨到——”原来玄派人送来贺礼了,乃是黄金万两、和田白玉貔貅一对、雕花翠玉镯一双、丝绸、布匹各二十匹。 刘秀携阴丽华磕头谢恩,邓晨又打点了小黄门两个黄金元宝,亲自送他出门复旨。 满座宾朋喝得不亦乐乎,一直喝到亥时才散。邓晨、朱佑和冯异等人又去大闹洞房,逼着刘秀和阴丽华喝了不少酒,只玩到子夜时分才尽兴而归。 等所有人一走,整个屋子瞬间冷清下来——红烛晕黄的火光中,刘秀和阴丽华四目相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场婚礼到底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他们都说不清。 阴丽华想起前几日里,阴母对于洞房里事宜的嘱咐,想到这个属于他们的美好的新婚夜晚,颔首坐于床边,一颗心扑扑跳个不停,就等着刘秀来为自己解带宽衣。 而当刘秀在她面前将玄红色衣裳除去时,她惊得目瞪口呆——刘秀的喜衣下竟是一身缟素,他这是在为刘演戴孝! 见他的颈项之处都是热痱,可见这些日子里他都是在外衣下穿孝服吊祭刘演的。阴丽华一阵心痛:“这么热的天,你这是何苦?” 刘秀淡然道:“我不敢为大哥下葬守孝,做这点事又能算什么?”复视于她,道:“唯一就是愧对于你,我虽与你成亲,却尚在守孝期,不得行夫妻之实。” 阴丽华深为他对刘演的兄弟之情感动,抱住他道:“你能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丽华很喜欢呢!”说着靠在他的胸口。 刘秀继续道:“若当日在宛城死的是我,大哥他就是冒着性命之忧也是要为我复仇的。而我……我却是贪生怕死……居然还和害死他的人把酒言欢……”语气中透着深深的自责。 阴丽华打断道:“此是形式所迫,若伯升哥哥地下有知,必不会怪你的。” 这时,忽闻门外有窸窣的脚步声,刘秀警惕地将阴丽华的口一掩,在她耳边促声道:“别出声!” 等那声音走远,他才将手放下,道:“这侯府中尽是刘玄和朱鮪他们安排的耳目,你以后行事说话具要小心!” 阴丽华点点头,原来刘玄新赐府邸的目的就是为了更换的监视刘秀,他根本就没有对刘秀放心! 阴丽华摸了摸他近日来清癯不少的脸颊,知他为这内忧外患心力憔悴,也深感他内心的不安与煎熬…… 末了,两人和衣而卧,阴丽华不一会就睡去了,刘秀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多时,阴丽华被一阵嘤嘤哭泣的哽咽声吵醒,她睁开朦胧睡眼转头看去——刘秀正弓着身子背对着她哽咽不止! 阴丽华自刘演死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悲痛,可是平时他将自己对刘演之死的痛掩藏得多么的深! 是啊——他是那样的崇拜他的大哥,对他的尊敬就有如儿子对一个父亲。可是现在这个父亲死了,做儿子不但不能守孝,还要顺着那些害死他的人的心意,骂他是逆贼、是该死!可见他当初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现在为了保命,刘演死不足一月,他立刻给刘家张罗了两门婚事,极力向世人证明刘演的死丝毫不让他伤心。可是,可是他又如何能不伤心? 在人前他极力的抑制着自己,可是入夜,每当黑夜来临,刘演的音容笑貌就浮现眼前——他死得那样的惨,尸体给悬于城头,死后也没有碑位,草草给埋葬于荒郊。他是那样一个豪气云天的男子,有着匡复汉室江山的理想,他本该有辉煌的人生,可是离他在舂陵起义不过短短八个月时间,他璀璨的人生就此谢幕。他没有死于战场,而是死在了自己一手带领起义的战友手中,成为了权力之争的牺牲品! 刘秀紧咬牙关,极力迫使自己不发出声音,可是痛苦和悲伤让他无法抑制,泪水流满他的面颊。 阴丽华自后紧紧抱住他,轻声道:“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刘秀转身将头低埋在她胸口,哭得更加伤心——他太累了,太需要卸下伪装,刘演的死让他痛不欲生,可是他却不能当着任何人的面表露出自己有多么的爱这个哥哥。现在当这个这个自己挚爱的女人的面,他再也不想伪装自己,他太需要痛痛快快彻彻底底的哭一场! 为了刘演,为了刘家,为了他们共同的却没有完成的目标,也为了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自己! 泪,没完没了的泪——刘秀是在这样一场痛快的哭泣中沉沉睡去。 阴丽华一直拥着他直到天蒙蒙亮——从刘秀回宛城的表现,她一直以为他是坚强的,可是现在她才看出,他和当初在小长安聚时痛失二哥、二姐、三个小侄女时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他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悲伤,现在却要为了活命将对刘演之死的伤痛深深埋藏在心中。任由世人嘲讽讥笑,也不敢有丝毫表露,做一个让人不齿的胸无大志贪生怕死小人…… 他的悲伤、痛苦、惆怅、迷惘——这世间便只有她一人知晓。 九十二 访亲与回门 翌日清晨。 阴丽华起床时,刘秀已经不见了。 不多时,红拂端着盛水的铜盆进来了——阴夫人怕她不习惯,让红拂一同陪嫁了过来。 红拂笑道:“姑娘起来了。” 丽华道:“文叔哥呢?” 红拂扑哧一笑,“姑娘果然是叫顺口了,昨日你和姑爷都成亲了,该叫夫君才是了。” 丽华恍然失笑——是啊,昨日大婚过后,他们就是夫妻了。心里涌起一股甜蜜,又道:“那你适才有看到他吗?” 红拂道:“武信侯早就起来了,在安排车马呢,让我进来服侍姑娘起床,说是一会得去拜见皇上,一并谢谢皇上昨日的赏赐。” 丽华点点头,由她开始为自己洗漱更衣。 汉代的婚俗哪怕拜过堂洞过房,新妇人没有拜过祖宗祠堂、族中长辈,也不能算是入了门的。而刘氏一族中刘玄是皇帝,不论是谁都不可能高过他的,因此这第一个拜见的人非他莫属! 等红拂帮她梳好发髻,换上水蓝色的齐胸襦裙,铜镜中显示出得隆重让丽华颇为不习惯。 红拂笑道:“姑娘如今是为人妻子了,怎好再是从前在家时的打扮。而且今日你还要随姑爷去行宫面圣呢!须得是这样收拾才稳妥。” 阴丽华摆弄了下宽大的裙摆,一嘟嘴,道:“我不习惯,等过了这几日,还是给我做以前的简单装扮吧。” 红拂应诺,转身去一旁阴家陪嫁的箱子中摸索,末了拿出一个雕花木匣来,打开看了看,奇道:“这药膏姑娘昨夜没有服用吗?” 阴丽华一怔——那正是阴夫人给她在蔡少公出求的避孕药膏,每次同房前服食少许,即可避孕。她体内的鹤顶红之毒还在,若是贸然怀孕,只怕会殃及生命,因此阴夫人在她出嫁前几日里对此事是千叮万嘱。阴丽华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和刘秀昨夜没有洞房,只得道:“昨夜仲先哥他们闹得太晚,我和姑爷都累了,并……没有做那个事。”最后一句话声音细得刚够红拂听见,遂涨红着脸过去一把将木匣拿过,嘱道:“此事回门时若是夫人问起,你只管说我用了药膏,和姑爷之间也是很好,断不可教娘多心。” 红拂点头踌躇着还是点了点头。 阴丽华又嘱她以后在府中小心行事不可多言,才叫她下去。 等红拂走了,她拿起木匣,打开来一看——碧绿的膏体晶莹剔透,还散发出甜甜的清香,有点儿像果冻。可是她知道刘秀一直暗中在为刘演服丧,估计这东西现在还用不着。于是将其又放回了木箱中,感觉不妥,又拿出来悄悄藏到了床头的抽屉中,总算是安心了。 忽闻刘秀在门外笑道:“你在藏什么好东西啊?” 丽华一惊,忙转身呵呵一笑,两手一摊:“没有,没有什么呢!我若有什么好东西,还不给你瞧吗?” 刘秀笑着上前,刮了一下她的鼻头,道:“你这个鬼机灵,还是这么你啊你的,不准备改口叫我夫君吗?我可都等了好几年了。” 丽华低头羞涩一笑,可酝酿了几次都开不了口,最后还是笑得说不出来,只得道:“一直叫的文叔哥哥,都习惯成自然了。从前听着嫂嫂张口闭口的叫大哥作夫君,感觉甚是甜蜜的。可是现在忽然要我改口,实在别扭之极。” 刘秀故作生气地道:“我从四年前在二姐夫家看到你,就想着要娶你为妻。你倒是好,都成了亲了,还是肯喊声夫君。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就去咯吱丽华的腋窝。 阴丽华最怕痒了,咯咯一笑,连忙向后躲开。刘秀又跟了上来,直追到床边。两人嘻嘻哈哈的闹做一团。阴丽华退到床边时,躲闪间倒在了床上,刘秀也跟着扑上去。等到两人发现距离如此之近时,正是四目相对,鼻尖碰着鼻尖。他二人具是一怔,收敛笑容——刘秀微微起身,凝视着她的脸,道:“丽华妹妹,你真美!” 阴丽华面带羞赧,迎接着他火辣辣的目光,也缓缓将手臂伸向他的颈项…… 刘秀唯一凝神,忽然那浓浓的爱意在他的眼中瞬间消失——阴丽华知道他是想起了刘演来。 现在尚是刘演的丧期,任何快乐对他而言都是可耻的! 阴丽华心中失落,勾着他脖子的手却是放了开来,侧过身坐起。刘秀也起身坐到她身边,愧疚地道:“丽华,我……” 阴丽华忙道:“今日还要进宫面圣,我们还是快些出发吧。” 等上了马车,刘秀握住她的手,体贴地道:“丽华,你若真是不习惯改口叫我夫君,那以后没有外人在时,你便仍是叫我文叔好了。而我,也是仍旧叫你丽华。” 此话正和阴丽华的心意,她莞尔一笑,点头应诺。 到达行宫时,刘玄尚未起床。 刘秀和阴丽华在大殿外等了许久他才宣见。 刘玄见到丽华时,表情怪怪的,是有那么几分不甘。可是木已成舟,他虽是皇上,也不好和一个臣子抢女人。等刘秀和阴丽华拜谢过他,他就嘱了刘秀几句,大意是体恤他新婚燕尔,可好好在家陪伴夫人,不需要再上战场奔波劳累了。 总之就是夺了刘秀的兵权,还将他扣在身边监视,可还是为着他好! 接下来两日,刘秀又带着阴丽华拜祭了刘氏祠堂,并拜见叔父刘良、族兄刘赐和刘嘉,他们也是相当的喜欢阴丽华。刘赐和刘嘉心中多少对刘演是愧疚的,若不是刘演当初舍命相救,只怕他们也是要遭绿林军人迫害的,因此对刘秀都是相当的客气。刘赐还意味深长地让刘秀好好效忠刘玄,说是等过断时间,刘演的事情平息后,他自当为刘秀向皇上推荐。 至此,在刘演死后,刘秀和刘氏一族的关系算是正式恢复! 三天后便是回门的日子。 一早,刘秀和阴丽华带着厚礼就回到了阴府。 阴夫人、阴识、邓婧瑶和阴兴三人也是大清早就等在前堂迎接。 大家寒暄过后,阴丽华和刘秀一起双双给阴夫人跪下行了大礼。 阴夫人心疼丽华,忙将她扶起,对刘秀却仍是不冷不热。 刘秀却是理解她的心情,自己笑着起身。 阴兴三人早等着丽华回门,好会一会这个让他们顶礼膜拜的大哥哥。于是都缠着刘秀问东问西,嘴里也是“姐夫长,姐夫短”的。 大家正聊得高兴,邓婧瑶却是一阵恶心,转过身作呕吐状。 丽华一呆——忽然想起以前电视剧里女人怀孕好像就都是这么演的!正准备问,阴夫人已经笑嘻嘻地开口了:“你嫂嫂这是有了。” 丽华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我出嫁才不过三天呢!”她在阴府时,也没有听说邓婧瑶有什么不舒服。 阴识解释道:“便是你出嫁的第二日,她也是这么想吐,娘便让我请了郎中来给他把脉,说是已有一个月了。” 阴夫人欢喜地道:“其实早在你成亲前几日里,你嫂嫂就胃口不佳,当时我就疑心了。但是又怕空欢喜一场,就没有说破。现在我阴家有后了,真是该谢谢列祖列宗!”说着,合掌对空拜了拜。 刘秀向阴识道:“恭喜次伯了!” 阴识笑着应诺,走到邓婧瑶身边,拉起她的手来。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七,阁别的人家早儿女成群了。而他到现在才终于快要当爹,心中自是欢喜无限,对妻子也是格外体贴起来。 阴丽华也分外开心,拉着婧瑶的手喜道:“恭喜嫂嫂,这么说,我也要当姑母了。” 阴兴三人也喜滋滋地道:“那我们也是要成为叔父了呢!”顿时觉得自己长大不少。 午膳过后,阴夫人将红拂招到一边悄悄询问洞房花烛夜的事情,红拂瞧丽华一眼,见她一脸恳求的望着自己,只得按照她的交代话说了,让阴夫人安心。 而后刘秀又与阴识一起到书房聊天,邓婧瑶便也拉着丽华一起唠起家常来。 阴丽华小心翼翼扶着她到凉亭里坐下,婧瑶笑道:“不过才一月余而已,没有这样金贵的。” 丽华严肃地道:“这可是我阴家第一个孙辈,自然得小心着了。” 邓婧瑶道:“还不知是男是女呢,若是个男孩就好了,夫君也算是有后了。” 丽华道:“生儿生女不都一样吗?女人也顶半边天呢!”一说完,见邓婧瑶奇怪的望着自己,方知口误——儿女一样,那是两千年后的观点,古代都是生儿子续香火的。忙又道:“我的意思其实是,只要小宝宝能平安健康就好了。嫂嫂和哥哥都是正当壮年,就算这胎怀的女儿,以后也有的是机会生儿子的。女儿也有女儿的好啊,到时候像嫂嫂一样漂亮贤惠多好!” 邓婧瑶噗嗤一笑,点了她的额头:“你呀,就是嘴甜。”然后低头轻抚起仍旧平坦的小腹来,似在想象小宝宝的样子,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然,就是这种充满母爱的温馨表情让阴丽华心情忽的一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可怀孕的事,从前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这刻想起竟然是那么的心痛——刘秀是一个那样喜爱小孩子的男人,自己若不能为他生儿育女传递香火该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呢? 她的心隐隐发痛,很痛…… 九十三 风云际会 直到用过晚膳,从阴府出来,丽华都是少言寡语心不在焉。 坐入马车后,刘秀才微笑道:“你怎么了,从后午就闷闷不乐?可是舍不得家人?” 丽华摇摇头,又仔细端详他——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又是这样的温柔痴情,实在是个难得的好男儿!可是自己却不能为他生育孩子,愧疚油然而生,心情更加沮丧,道:“文叔哥,你……你一直是知道我因中毒不可生育的事的,你心中难道就不曾介怀吗?” 在出阴家大门前的一刻,她还在反复思量要不要问他这个问题,可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刘秀笑道:“蔡少公不是说名医涪翁能为你解毒吗?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必为你找寻涪翁,祛掉体内剧毒,让你可以和我生一大堆小娃娃。”他眼中对孩子的喜欢,顿时像一瓢冷水浇得她身心透凉,呐呐道:“能找到是好,可是若找不到呢?”脸上尽是失落——若自己真不可生育,估计刘秀是必要再另娶小妾生孩子的。 刘秀顿时明白了她的想法,心生怜意,刮了下她的鼻头,道:“那我也永远只爱你一人,此生不会再对任何女子动心。” 丽华道:“真的?”惊喜中又为自己的私心而羞愧,难道若自己不能生育,便真要他无后吗?她在心里摇头,想:“文叔哥,即便将来你没有信守承诺,我也不会怪你。” “真的!”刘秀真诚地道:“我爱你——若此生不能拥有和你的孩子,就算和别人有再多的孩子,于我又有何意义?”又将其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吟道:“相信我,丽华,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变。” 原本今天也是刘伯姬回门的日子,由于一家之主的刘秀陪着新婚妻子回娘家了,李通和伯姬就选择了晚一日回门。 翌日,刘秀在府中设宴,将李铁、申屠建、李松都一并请了来,大家开怀畅饮,好不愉悦。 席间,见李通对伯姬照顾有加,伯姬对他也是相敬如宾。刘秀和丽华对视一笑,心中皆是安心——不管目的如何,这桩婚事终是正确的! 七月,蛰伏宛城的刘秀韬光养晦,每日里不是为陪伴娇妻,就是访友赴宴。很多时候,甚至当着府中下人的面为丽华簪花画眉,仿佛是沉浸在了新婚的甜蜜中,对朝中大小事宜置若罔闻。 与此同时,天下局势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昆阳一战的惨败,让新莽王朝威严扫地,各自豪杰趁势而起,纷纷打着汉军的旗号杀死自己境内的牧守,自立将军。 茂陵人公孙述,召集郡中豪杰,自封蜀郡太守兼益州牧。 成纪隗嚣称上将军,统兵十万,同样以汉军的旗号攻下平襄,并高调为汉高祖刘邦在此兴建祭庙。而后又分几路派出将领,将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一一攻克。 前汉朝宗室钟武侯刘望也自汝南起兵,聚众达数万,很快就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至此,整个天下分崩离析,王莽的新朝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他自己也是愁得茶饭不思。国师刘歆自得“刘秀当为天子”一谶后,早已经改名刘秀,见此情景,以为是上天在暗示自己——取代王莽的时刻终于要来临啦!刘歆秘密派道士西门君惠四处散布谣言,还拉拢了王莽的亲侄儿卫将军王涉、大司马董忠以及武侯孙伋,以确保政变的成功。然而到了七月,时机尚不成熟,孙伋每日里胆战心惊,终于向王莽高密。王莽不动声色,派人将刘歆、王涉、董忠都请入宫中。一番严刑拷打,三人尽数招供。王莽为了以儆效尤,将董忠处以极刑,满门抄斩。念及刘歆和王涉从前和自己的亲近,便只令他们二人自杀,家人不予追究。然而他二人的死也让王莽感到身边已经无人可用,于是一道诏书将昆阳兵败的王邑召回,官拜大司马。又派出太师王匡、哀章镇守洛阳。 且说更始帝刘玄这边,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定国上公王匡带领攻打洛阳,一路由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带领进攻武关,三辅地区为之震动。 析县人邓晔和于匡在南乡起兵以响应汉军,进攻武关。武关都尉朱萌,杀掉右队大夫宋纲后投降汉军。三方大军合兵又向西挺进,攻陷湖县。 国破家亡之际,王莽召集大臣们商议对策,满殿无语之下,大司空崔发道:“臣观《春秋》、《周礼》所记,国之有灾,宜哭感动天地。” 王莽于是召集领群臣到南郊,陈述他承受符命的首尾经过,仰天大哭,声嘶气绝,伏地叩头。另外,还准备了粥饭分发给每日中来哭泣的儒生们和老百姓。对于那些哭得非常悲伤的人,则被任命做郎官,一时间新拜的郎官竟达五千多人。 “真是病急乱投医!”这阴丽华听到这些的第一个反应,而刘秀却什么都没有表示,他虽然每日上朝都能听到现今天下的诸多大事,可却只是兢兢业业将刘玄交代的一些修撰大汉礼制的文职工作做好。 偶尔,阴丽华瞧着他看似风轻云淡的外表,恍惚间竟会忘记他就是开辟东汉江山的光武大帝——风云际会,四海水沸,可是刘秀却像是这场天下纷争中的看客,难道这一切他真的丝毫不关心吗? 让人不懂! 猜不透,看不清…… 八月中旬时,前汉朝宗室钟武侯刘望终于忍不住权力的欲望,在汝南登基称帝。 而同一时刻,整个长安城却已经在汉军的包围中。 孤立无援的王莽百般无奈之下,将牢狱中的囚犯们放出,发予兵器,由更始将军史谌统领,让他们出城迎战。哪知这却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那些囚犯们并不买账,一出长安城门,就做鸟兽散,跑得人影都没了一个。留下史谌一个光杆司令,他带兵打战还没有遇到过这等情形,当时就蒙了,还是他身边的副将及时将他拉回了城里,不然就小命难保啦。 汉军一时攻不下长安城,只得留守城下。他们本不是知礼守法的良民,眼看攻不进长安,就将城外王莽祖父、父亲、妻子、儿子的坟墓通通挖开,掠走随葬财物,践踏尸骨,焚烧棺椁。最后又把城外一切能够抢的东西悉数抢尽才终于罢手,不日后方传来消息,说是隗嚣也带着他的汉军部队向长安挺近。一时间,长安城成了各方豪杰眼中的香饽饽,每路以汉军名义起兵的队伍都梦想着要先别人一步攻下这做城池。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汉军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开始了对长安城的冲击,都想着领先对手一步,率先坐上天子的宝座! 面对汉军的强势攻击,刀光剑影中的长安城摇摇欲坠。王莽已是心灰意冷,任由着王邑率领城中余下的将士们拼死抵抗。 九月初一,宣平门率先被攻破,汉军长驱直入。王邑紧急收兵至宫城,再次布下防线,并在未央宫中设下重兵,以护王莽安危。 九月初二,城中的百姓害怕遭到汉军抢杀,也纷纷加入造反。有少年朱弟、张鱼等,带头焚烧尚方工场门,并用斧子劈开敬法殿的小门,喊道:“王莽,你这个篡汉的逆贼,快出来受死!” 大火一直蔓延到了掖庭、承明殿,王莽为了避火,在王邑的保护下前往沧池渐台。汉军闻讯,立刻前往渐台,人人都想亲手割下王莽的头颅,最终为商人杜吴所杀,但是杜吴并不知自己杀死的乃是当朝天子,校尉东海人公宾一眼就看出王莽的穿着于其他人不同,他不动声色悄悄割下了王莽的头颅,又伸手从王莽怀中摸出传国玉玺,这才高声道:“大家快看,王莽已死,首级在此!玉玺在此!”一旁兵士们这才恍然大悟,大家一窝蜂上前分抢了王莽的尸身,躯干四肢被切割成许多块。公宾就拿着王莽的头颅和传国玉玺,喜滋滋前往校尉王宪那里,邀功去了。 至此,王莽篡位得来的新莽王朝,在经历了十五年的风雨后,最终像一颗短暂的流星,划过大汉的天空后尘埃落幕…… 王宪原本只是邓晔手下一校尉,可在得了这两件宝贝后,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王莽的死,让长安城中军队尽数收编汉军。他手中掌握着传国玉玺,自是这长安城中最最有权的第一人。王宪马上自封为汉军大将军,还将后宫美女悉数接受,并在宫中使用天子仪仗。 次日,李松、邓晔、申屠建、赵萌入驻长安。听闻了王宪的事情后,李松大怒,将其赐死,并派兵将王莽的头颅和传国玉玺护送回宛城,交付到了刘玄的面前。 其时刘玄正与韩夫人在饮酒,他笑嘻嘻接纳了玉玺,道:“王莽这厮,若是不篡位,只怕是第二个霍光!” 韩夫人掐媚一笑,道:“他若不篡汉,这传国玉玺又怎么会到陛下手上?”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 刘玄当即下令将王莽的头颅悬于宛城集市,任百姓们唾骂声讨。此时离王莽的死已经过去近半月,他的头颅已经开始腐烂。可是仍有些不解恨的人,将他的肉割下生吞,就连舌头也给拔去。 阴丽华听说后,拉着红拂一起悄悄去到集市,然而远远见到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就止不住的反胃。她原本并没有汉代人这样痛恨王莽的,她知道王莽改革的初衷也是为了百姓,然而他的运气太坏了,蝗灾、水灾、大旱这些自然灾害也是连连不断。可是汉代的人们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这都是王莽的错,就是因为他的篡汉,让上天降罪,饿死了不计其数的人,因而心中都是对其恨之入骨。 阴丽华感叹王莽死状之惨,又想起从前自己在长安时与他的一面之缘,还借他之手除去了想要杀害自己的老道王盛,可说是有救命之恩!于是叫红拂悄悄买了香烛纸钱,夜里两人一起偷偷在候府中吊祭了下,算是还了他的恩。 九十四 四两拨千斤 刘玄得传国玉玺后,洛阳也是捷报传来——汉军定国上公王匡攻拔洛阳,斩杀了新莽王朝太师王匡、国将哀章。 洛阳的攻陷让刘玄喜不自禁,与此同时,绿林军将领们和南阳豪杰们迅速壮大的势力也让他越发不安。这些人并非真心臣服于自己,目前最好的还是在刘氏一族中培养自己的亲信,他将目光锁定了同一脉的族兄刘赐。刘赐和刘玄的关系比刘演哥几个还要亲近,当年刘玄在舂陵时,常常给刘演、刘稷压着,可刘赐对他是相当好的。因此,刘玄也会在刘演死后,不顾绿林军和南阳豪杰的反对坚持将刘赐立为了新的大司徒。此刻的刘赐也意识到了这点——刘氏一族在这汉军中并不好混,他们没有兵权!刘赐身为刘氏一族在汉军中地位最高者,因此心中也开始暗暗为此打算,他极力的说服刘玄,在自己族中多多培养人才,以便让刘氏族人在朝中占据更多有利的位置。 长安和洛阳,两座天子大城,已经尽在汉军之手——这个消息让刘玄欣喜若狂,当即在行宫中大摆筵席,连刘秀这样一个虚位没有功劳的人也给请了去。大家喝酒聊天,好不开怀! 莺歌燕舞,鼓乐齐鸣,筵席一直从刘玄的宝座摆到了殿门口。 座中皆是绿林军和南阳豪杰一派的人,而刘氏一族中却是除去大司徒刘赐,就剩下了位居末席的刘秀。刘秀和邓晨、阴识坐在一处,他瞧着这满殿的欢愉,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哀思——大哥若是还在,看到今日攻下长安、洛阳,匡复汉室江山,该是怎样开怀? 他想起了刘演,神色中就忍不住涌出些许哀伤——全然落在张卬眼中。 酒过三巡,绿林军那些草寇,就全然没有了章法。胜利的愉悦冲昏了他们的头脑,一个个哪还有半点汉军重臣的仪容?他们当着刘玄的面光棒赤膊,大呼小叫,猜拳赌酒,就如同街头巷尾酗酒闹事的小混混。这等情形让一直放纵他们行为的刘玄都不由微微蹙眉,此时朱鮪醉醺醺地端着酒杯上前,叫道:“圣公——来,我敬你一杯!” 刘玄一愣——他当皇帝都大半年了,朱鮪竟然还当众喊出了自己的字来,哪怕他平时再随着这些人摆弄自己,这口气却是咽不下去,当即脸一黑,并不端杯回应。 一旁刘赐喝道:“朱鮪,我等身为臣子怎可直呼皇上之名?殿前失仪,还不快向皇上赔罪!” 朱鮪连刘玄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刘赐,哈哈一笑:“口误!口误!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臣自罚一杯!”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凑近刘玄道:“臣已满饮此杯,皇上快快请吧!”言语中满是调笑,哪里有半分认错的心态。 刘玄更加恼怒,鼻中闻到朱鮪满身酒气,厌恶的将头一偏——正好瞧见了居于末位的刘秀,他正从容自若的自斟自饮,端的是一派温文尔雅,在一众嘈杂喧哗的绿林军将领中,显得特别颇懂礼数。刘玄心中赞赏,再望一眼已经一脚踏到自己宝座位置的朱鮪,觉得这些家伙哪有半点将自己当天子了?心中恼恨,可毕竟不敢得罪朱鮪,只得指着下方不悦地道:“诸位,今日我汉军已经是得了天下的大军,可你们的行径怎还和从前一样形同草寇!” 皇帝发火了,大家都慌忙收敛,又听刘玄高声道:“适才你们喝酒时,朕看了,唯有武信侯言行举止间有我大汉宗室弟子之风,不似诸君,乱糟糟一片,成何体统?” 大家这才注意到各自间的失仪,以李铁、申屠建为首的南阳豪杰们到底是氏族大家,多少为自己在殿上的放肆不好意思。以朱鮪、陈牧为首的绿林军们就不爽了,要知道刘玄这个皇帝还是他们推举的呢!你丫现在当了天子,就嫌弃我们这些人了,太缺德了!他们嘀嘀咕咕着,正想着怎么反驳刘玄。张卬瞅准时机,上前拱手行了个大礼,道:“陛下,我们这些人是不懂礼法,我们都是粗人,可我们都是一门心思忠于陛下的!看陛下得了天下,我们一高兴,可不就忘乎所以了。”这话说得似乎还真合理,绿林军众人都高兴起来,均附和着道:“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太为陛下开心!才殿前失仪。” 如此刘玄也不好发怒了,本以为张卬该收了,哪知他话锋一转,故作不经意地道:“今日君臣同欢,武信侯居然还能保持冷静,完全不参与其中。只怕是心里还在怪皇上杀了他的大哥,因而也不为皇上高兴,更不愿意和众将们同乐了。”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 绿林军乐的没有章法,那是为着皇上高兴!刘秀注意礼仪,不与他们乱来,倒是他心中不乐意刘玄好! 刘秀心中一凛——万万料不到张卬竟然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连忙看向刘玄——他投降自己的目光中果然是已露狐疑!一时间也是慌乱。 朱鮪等人都笑了,他们虽然早不将刘秀看在眼里,可是自己毕竟是杀死了他的亲大哥,若能借此将刘秀斩草除根,他们绝对乐意为之! 朱鮪正站在刘玄的身边呢,见他明明已经起疑可是又似乎又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朱鮪借着酒劲将案案一拍,高声喝道:“刘秀,你可有何说法?”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这一拍案大喝,不光是身边的刘玄,就是满座将领都是一骇。陈牧、李铁、申屠建等心中暗喜,李通、邓晨、阴识是暗自忧心。 刘秀大骇,慌忙拜倒在地,连连道:“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刘玄疑心已起,顺着朱鮪的话道:“那为何你不和诸将同饮呢?可是真如张将军所言?”看似和善的神态中杀机浮现,语气中对张卬的话像是信了有七八分。 刘秀背脊发凉,然,只一瞬间他立即镇定下来,道:“臣不参与欢愉,乃是在为陛下忧心?” 满座哗然,朱鮪哈哈大笑:“陛下都已经得了长安和洛阳,天下指日可待,还有什么可忧心的?你休得糊弄!” 刘玄也是冷笑——老子都是堂堂天子了,还用得着你这样一个朝不保夕手无兵权的人为我担心?笑话! 刘赐虽不知刘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却不愿看着刘秀有难,忙出列,道:“陛下,何不听武信侯说完,再做定夺。” 刘玄心中不屑,却想看看刘秀能有个什么说法,要是他真有异心,正好也可借机除去,当即微笑道:“那你就好好说说,看看朕这个天子,可还有何事该忧心才是。” 大家都是他一样的想法,所有人都等着看刘秀的笑话。 刘秀却是从容不迫,说:“长安和洛阳虽已在我汉军掌控之中,可是东方赤眉尚未归服。河北铜马、青犊、大彤等毛贼也都是各自为政。汝南宗武侯刘望已自立为帝,同样打着汉军的旗号与陛下分庭抗衡。我军形式并非一片大好,是以刘秀面对美酒佳肴也无心畅饮。” 这话让刘玄有几分认同,可仍是不动声色地道:“刘望和河北那些贼人,朕迟早是要灭了他们的。而以武信侯之见,朕眼下该当如何才能当个安心天子呢?” 刘秀道:“臣以为现在陛下所处宛城位置偏僻,实在是有损天子威严,也不利于对天下的掌控。宛城实在是不宜久做都城,陛下当务之急是该迁都,以对那些有二心的逆贼起到威慑!” 他轻飘飘几句话确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议论纷纷。 果然,刘玄眼睛一亮,说了声:“好!”又环视座下那些先前只顾欢乐畅饮不顾礼法的绿林军将领们,心中一叹:“土匪就是土匪,打了几个胜仗就得意忘形,哪知什么是得天下的长久之计。”自是对刘秀高看一眼,赞道:“这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唯有武信侯能忧朕之忧,实在是忠心耿耿。”他故意借褒奖刘秀,贬了一下朱鮪他们,果然那些人都是面色讪讪,估计心中也怨上了刘秀。 然而话已说开——迁都一事势在必行! 大家都放下酒杯,议论起来——然而迁都,不外乎就是长安、洛阳两个选择。 陈牧道:“王莽已死,陛下迁回长安,乃是顺应天意!” 李铁道:“长安宫殿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若要等修葺好,只怕少不得一年半载。洛阳自古也是龙脉聚集之地,有‘河山拱戴,形胜甲于天下’一说。不如迁都洛阳!” 一时间,满殿大臣分成两派,一股人支持长安,一股人支持洛阳。 李通道:“如今长安、洛阳皆在我汉军手中,至于真要迁往何处,还是该请陛下决断?” 这是大事,大家都不再出声,一起望向刘玄。 刘玄自己对这些也是一知半解,他自己原本连想都没有想过迁都的事,见大家都等着自己决断,心中甚是没底。见是刘秀率先提出,又向他道:“武信侯,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刘秀就开始分析了:“长安路远,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天下不过初定,我们实在不宜迎难而上。而洛阳自古为古神之都,三辅雄踞中原,三川河谷往外还可延及关中、河北。以此为都,既可弹压关东,又可遏制赤眉,也能则威慑河北,对于统一天下,十分的有利!陛下不如暂时先迁都洛阳,再作打算。” 刘玄心头豁然开朗——他手执传国玉玺,早就想让天下人一睹自己的天子威仪。若是真去长安,不说路上就诸多变数,就是等上一年半载,也实在难熬。当即同意刘秀的意见,并赞道:“文叔不愧是我汉室子弟,见解独到!” 刘赐对刘秀适才的表现是相当吃惊,他原以为自刘演死后,刘秀就此堕落,现在看他说话头头是道,心中欢喜。他一直在寻找刘氏一族中的可用之才,现在忽感可不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当下向刘玄禀道:“陛下,迁都事大,臣以为武信侯曾于长安太学就读,现在又在为陛下编制汉室礼法,不若由他先行前去洛阳修葺宫殿,恢复汉制,到时以天子仪仗将陛下接入洛阳,方不失了我汉军的威严!也好叫天下人知道陛下匡复汉室江山,乃是顺应天意民心所向!” 刘玄本就信任刘赐,现在又给他晕乎乎一顿吹捧,顿时像是看到了自己进入洛阳时,官员民众夹道相迎。心里一美,就道:“准奏!”转向刘秀,道:“武信侯,朕这便委派你司隶校尉,明日即前往洛阳修葺宫殿,收编前朝旧臣,你可愿意?” 刘秀正苦于没有出路,现在刘玄在刘赐的提议下将这样一个可以脱离监视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自然是当即拜下,感激涕零:“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绿林军那帮人原本是想着趁这个机会除掉刘秀的,现在却让他顺势而上,反倒是捞了这么个好处,陈牧、朱鮪、李铁之间嘀咕着:“洛阳那儿可是富得流油,派刘秀去,只怕好处都给他一人独得了。”可是他们都不懂汉朝的制度,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揽着瓷器活。张卬却想着只怕刘秀一脱离监视,便会趁势而起,实在是危险。他本想劝刘玄收回成命,可是纵观这满朝,也实在是没有一个可以替代刘秀的人。估计刘玄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才会听信刘赐的举荐,冒险启用刘秀。但是他不能给刘秀机会,眼珠一转,当即又道:“皇上,迁都事大,而臣听闻武信侯自新婚起,一直和夫人如胶似漆,此次若是夫人同去,只怕会分了武信侯的心。不如就由侯爷先去,待到迁都之日,尊夫人再和大军一同迁往,方不至于耽误大事啊!哈哈哈!” 刘秀一凛——张卬这是要让阴丽华为人质!好让自己在洛阳不敢有任何异动。 果然,刘玄也是恍然大悟,赞许地朝张卬一瞥,又作八卦地道:“朕也听闻了武信侯夫妻恩爱难分难舍呐,为了不耽搁洛阳宫殿的修葺,还是请武信侯自行前往吧!”说完哈哈一笑,好像还真是相信了张卬的话。 满朝将领们都是心知肚明——刘玄并放心不下刘秀! 九十五 迁都 刘秀用机智赢取的这个机会,被张卬一击瓦解。他原本可以带着家眷一同出发,伺机而动。可是由于张卬的提醒,刘玄又多了分心思。将阴识、邓晨、李通都安排了其他事宜,还特意交代除了阴丽华外,刘黄和刘演的两个儿子也不得跟随。 这便是要压制刘秀,别说不给你机会,机会近在眼前,就看你怎么办了? 刘秀近三个多月的迷惑,终于还是没有换来刘玄和绿林军将领们的松懈——他和阴丽华都在自问,出路在哪里?到底要何时才是脱离刘玄的掌控,过上真正安稳的日子。 刘秀在宛城的日子中,每日白天是饮酒作乐,可是到了夜里,想起刘演总是失声痛哭。他在人前百无禁忌,可是和阴丽华独处时,都是酒肉不沾。他不能当着人前为刘演守丧,只有夜里来怀念自己的哥哥。 阴丽华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中,两人相守在一处时,总是会讨论一个问题——究竟还要这样多久?刘演的仇还报不报?怎样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这些问题都太茫然,刘玄不会给他机会,朱鮪不会给他机会,张卬不会给他机会,李铁也不会给他机会。 当刘玄下令让他先行修葺洛阳宫殿时,他隐隐觉得这会不会是一个机会呢?出了宛城,他就可以试图叛变,抑或是带着自己的人去投奔其他势力,自少是脱离生命危险。可是现在,刘玄要将阴丽华留下作为人质,他的心再次一落——机会,机会在哪? 阴丽华安慰他:“你在洛阳好好干,刘玄并不信任绿林军那些人,他日要用你的地方多着。只要能好好活着,机会总是会有的。” 想到明日即将分离,两人均是难分难舍,又一起说了许多的体己话。末了,阴丽华嘱道:“张卬心思不比旁人,他总是在关键时刻对你不利,刘玄、朱鮪尚好糊弄,对他却是千万要当心!”她其时是很不愿意提起张卬的,毕竟他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张卬又帮过她几回,她心中还想过若是他日刘秀成事,还想劝其饶过张卬性命的。可是现在张卬处处针对刘秀,完全是一副要置人于死地的汹汹之势,让她不得不提醒刘秀提防。 对于张卬,刘秀也很是诧异:“每当刘玄、朱鮪对我不放在心上时,张卬此人总是能洞悉我的心思,他好像能将我看透看穿。一下便能激起刘玄他们对我的猜忌,让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唯有迎战,用更胜一筹的言辞去击破他。这人当真是很奇怪啊!” 阴丽华心中一叹:“他便是如我一般知道你就是光武帝,又如何能向刘玄和朱鮪他们一样,相信你会是个苟且偷生的小人呢。”可是这话岂能说出口,只得道:“许是他也听说了蔡少公他们那些的谶语,恐你将来做了皇帝,才会想先下手为强的。” 刘秀笑道:“以我现在的处境,那些谶语怕是我自己都不信了,张卬若是相信,那也是太看得起我刘秀了。” 翌日,早晨张卬带着圣旨到侯府,赐封刘秀为司隶校尉,并配备随从二千以作调度,让他即刻启程前往洛阳。刘秀谢恩,转身交代阴丽华和刘黄几句,就带着刘玄的手谕和他安排的人员,以及自己手下冯异、朱佑、傅俊一干人等轻装上路,向着洛阳方向出发。 洛阳位于洛水以北,邙山之南,因山南水北为阳,故名洛阳,又称神都。境内山川纵横,西靠秦岭,东临嵩岳,北依王屋、太行二山,又据黄河之险,南望伏牛山。正是:八关都邑,八面环山,五水绕洛城。是个定都的上佳之处! 刘秀持刘玄手谕抵达洛阳后,马上将冯异等人各封了主簿、掾吏、都官等,共计十二人次。然后开始作文书,抚慰官员、安定百姓。随后又联合洛阳城中的前朝官员们一同复汉旧制,修葺宫殿。 他恪尽职守,将刘玄赋予的司隶校尉之权行使得滴水不漏,即不越过自己权限,又真真正正将每件事情办好办妥,总之是获得了洛阳城中新旧官员和城中百姓的一致好评! 在兢兢业业历时一月后,一座南北长九余里,东西六余里,巍峨壮丽布局严谨的帝都终于新装问世。 消息传回宛城,刘玄异常兴奋,当即下令迁都洛阳。 迁都当日,刘秀带领仪仗队伍于宛城接驾。等到洛阳时,城中万人空巷,百姓扶老携幼前来一睹天子的风采!连远在长安的前汉朝元老们都赶了过来,和洛阳的官员们一起在宫门前候驾,为的就是鉴证汉朝的再次崛起! 大家的心情都是无比激动! 但见城门外鼓乐声起,威风凛凛的执金吾大将策马前方开道,羽林军披挂排列有序,接着便见黄罗曲柄伞下的帝车缓缓驶出,刘玄于中正襟危坐。他自当皇帝以来,哪里用过这样正正规规的仪仗队伍,这下才真正感觉自己有个天子样!想起当初入宛城时,自己也和朱鮪他们一样的骑马入城,搞得跟逃难没有两样——知道的是迎来了皇帝,不知道还以为是土匪进城。现在看到臣民们对自己夹道欢迎口呼万岁,鼓乐仪仗样样俱到,心中不由暗喜:“这个司隶校尉果然没有选错!刘秀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百姓们见状也是激动万分,一个个争相向前高喊万岁! 然而当天子仪仗一过,就见一拨拨绿林军将领带着部下入城了,只见他们一个个都是帻巾缠头,掖衣束腰,有的脚上还穿着满是泥土的草鞋!三三两两,嘻嘻哈哈,哪里像是堂堂大汉的官员,分明是一帮子小丑!而他们身后的士兵更是穿得如同乞丐,更有甚者还将女人的花衣套在身上装腔作势——显得尤为滑稽可笑! 刚刚还拜倒在天子威仪下的百姓们一片哗然,不少人掩口而笑——这,这皇帝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呐?! 而那些前来迎人的前朝官员们,先是心情澎湃的看着刘玄登场,虽然感觉这人貌不出众,可是看着这仪仗的威严之势,心中多少还是激动的。可等到一见朱鮪等绿林军将领,一下子是惊觉天雷滚滚——他们大都是在前汉当过官的元老,而后又经历了新莽王朝。可不论王莽一朝后期时是多么的腐败不堪,却是万万没有出现过这等样子的高官!这哪是官员大将?打扮是佃农的样子,可神态分明是一帮土匪、流民!他们强自压下心中的失望,呆呆而立——最后,当刘秀带领着他的司隶校尉的队列走入过来时,只见他衣冠整齐,仪表堂堂,神色间凛然有不可侵犯之势。前朝官员们眼睛一亮,心中狂喜——这不正是我等期待看到的汉室官员吗?在一看刘秀手下的众官员和几百士兵。他们也都是服饰整齐,神色严肃,大家井然有序的列队前进,丝毫不为外界的干扰分心。在更始一帮乱兵中显得有为独特,鹤立鸡群! 那些前汉元老们感动万分,他们无时无刻不期盼着的大汉风姿不正是这样吗?有人不禁潸然泪下,曰:“不复今日还能见我大汉官威!”一时间,那些旧臣们都是对刘秀高看一眼。 而后的大典,刘秀更是安排得有声有色,让刘玄摆足了天子的派头! 当晚刘玄在宫中大摆筵席,庆祝迁都,将朝中所有臣子和他们的妻子一并请了来。刘秀一直在宫中打点各项事宜,李通就负责接了伯姬和丽华一并入宫。 洛阳的宫殿分南北两宫,从上空看是程一个吕字型,中间有御道相连,宏伟壮丽,华美大方。北宫是皇帝、皇后、妃子们的就寝之处,今日的筵席设在南宫中德殿。 李通领着刘伯姬和阴丽华在宫门口和阴识、邓婧瑶相遇,五人寒暄几句,刘伯姬和邓婧瑶就开始感叹着洛阳城的繁华和皇宫的气派,好像什么都看不够似。唯有阴丽华表情平淡,李通奇道:“怎么三嫂不觉得洛阳很大很好吗?” 刘伯姬笑道:“三嫂从前还和我三哥一起在长安读过太学,看遍繁华,洛阳在她眼里自然不算什么了。” 李通一愣,更加奇怪,可是大家都在向前行,伯姬将他一拉,道:“快走啦!” 在中德殿门口,刘秀正在给冯异他们安排事情。阴丽华远远一见他,就立刻跑上前去,叫道:“夫君!” 刘秀一回头,也是一阵激动——他们有月余未见,自是思念得紧。 刘秀也迎上前,道:“夫人可好?” 丽华疼惜的抚了下他的脸:“我很好,可你却瘦了,这一月来是否很辛苦?” 冯异的声音自后响起:“武信侯这一个月来都是为了修葺宫殿和今日迁都的大事忙碌,每天都是和士兵、工匠们同吃同住,会累瘦了是自然的。” 阴丽华向其施礼,冯异也回礼,道:“夫人与武信侯多日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异先告退。”即带着其他的人进去大殿中安排筵席上的座次。 李通、刘伯姬、阴识、邓婧瑶也走了过来,刘伯姬朝刘秀胸口就是一拳,笑道:“真不愧是三哥,天子仪仗和迁都大典都能安排得这样好!比着汉军入宛城时不知强了多少倍!” 刘秀故作受伤的一捂胸口,哀声道:“看你都嫁人了,还是这么动不动就出手,只怕李通在家这日子不好过啊!哈哈!”说着向李通那边朝她眨眨眼。 刘伯姬一看——果然,李通也正微笑的看着自己呢!一囧,红着脸道:“我还没有看过皇上的大殿呢,快进去吧!”说完就低头向里面走,李通怕她殿前失仪,连忙跟了进去。 大家瞧着他们的背影都是一笑,刘秀道:“皇上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也快快进去吧。”遂拉着丽华的手和阴识、邓婧瑶一起入殿。 九十六 赵宓 洛阳的中德殿比着宛城行宫的大殿不知要大了多少倍,里面满是汉军中的将领们。前朝的遗臣也都纷纷带着家眷到场,大家齐坐一堂,喜气洋洋。刘秀和李通的位置在前排,还是并列而坐,阴识地位低些,因此安排坐在后排。 三人各自携夫人入座,随着一声“皇上驾到——”刘玄在韩夫人的陪同下自殿门缓缓而入,他踌躇满志,满面春风。韩夫人也是打扮得分外妖娆美艳,依附着身边这个男人一同走上主位。 朝臣们携家眷一同拜倒,高呼万岁! 刘玄得意一笑,道:“众卿请起!” 大家这才各自归位,刘玄大大的赞扬了刘秀一番,他连忙起身谢恩!这一天中,为着刘秀修葺皇宫城池,主持迁都大典的事情,整个洛阳城中都知道有了这样一个人才! 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绿林军和南阳豪杰的将领们闻言自是颇为不爽!张卬却是故意高声道:“这武信侯武能带兵打战保住昆阳,文能修葺宫殿主持大典,人才啊!难得的人才!看看咱皇上今儿这高兴得啊——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是今后给他带兵上阵,只怕能给皇上再打出一片江山来啊!哈哈哈哈!”说完大笑起来。 他一语双关,刘秀等人如何听不出,果然刘玄的目光中再次闪现出不信任来——再打出一片江山?那这一片江山是谁的?是为自己打的?还是给他刘秀打的呢?刘玄心里总归不舒服——这刘秀能力太强,可不能再给他兵权! 刘秀万万没有料到这事情做得漂亮也有风险,急忙跪下,道:“臣能办好诸事,乃是仰仗了皇上的恩德,不敢居功!”复视诸将,又道:“秀不过是做了些小事,若没有各位将军不畏艰险攻城略地,一举拿下洛阳、长安,刘秀又怎有机会来洛阳为皇上办事,功劳该是诸位将军的才是!”说着向朱鮪、王匡、李松、申屠建等人深深一揖。 刘玄闻言又将那些人好好夸奖一番,果然,他们脸上又都露出了笑意来——算你刘秀识相! 阴丽华坐在他身边,看着方才一幕真是有惊又险,见刘秀机智化解,她一颗心才安定下来。刘秀回坐后,拉起她的手,两人均是满手心汗水。 阴丽华狠狠瞧张卬一眼,见他一脸得意的望着自己,那神情分明在说——下次!下次咱们再走着瞧! 接着是前朝官员们向刘玄歌功颂德表示忠心,他都是一一笑纳,大度地道:“众卿放心,只要你们忠于我大汉,朕自当不计前嫌!” 这话赢得了满堂喝彩,刘玄当即下令开宴——只见一个个侍女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接着又响起丝竹鼓乐之声,便见一群舞女姗姗而入,一色的湖绿色水袖长裙,合着节拍整齐有序的翩翩起舞。刘玄在韩夫人的陪同下一边饮酒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赏舞,摇头晃脑的甚是开怀。忽然之间鼓声一阵急促,那些绿衣少女们在急切的鼓点中飞快分向两边后退开来,一个身着粉红衣裳的妙龄女子手执长剑翩然入殿,她样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可是明眸皓齿妩媚动人,向着殿上刘玄娇赧一笑——刘玄一下子差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那少女即开始做剑舞,只见她一颦一笑中自有风韵,与上次丽华在宛城殿上做剑舞时微露英气不同,她的剑舞格外魅惑,一看便知是不懂武艺但却从小习舞的人。只见她风姿楚楚,身形婀娜,那满殿的大臣们多数看得吞了包口水——秀色可餐,不外乎是如此吧! 刘玄本就是好色狂徒,当下就给迷得七荤八素,韩夫人拉了他几次,他都没有反应。 舞毕,刘玄赏赐众舞女并甩手示意她们退下,才色眯眯的瞧着那女子,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剑舞跳得最为合朕心意,你想要什么赏赐?” 那女子从容拜下,莺声道:“小女赵宓,乃是将军赵萌之女。” 刘玄一喜,道:“还是名门淑女!快往前些,叫朕好生看看清楚。” 那赵宓盈盈上前,至刘玄座前再次拜下,那妩媚的笑容,就如同艳阳夏日里的那一抹阳光,一下子照亮了刘玄的心灵。让他视这满堂文武百官如无物,眼睛就只剩下这一小女子来。色迷心窍,起身走至她面前,结结巴巴地道:“你真美……真美……” 座下赵萌起身道:“陛下,小女知道陛下迁都大喜,今日的剑舞是她准备了一月之久,特意献给陛下的。” 刘玄心中更加开心,看赵萌也比以前更顺眼了,点头赞道:“不错!不错!”赵萌筹谋让女儿献舞,这个用意不言而喻,刘玄心知肚明拉起赵宓的手,道:“你过来,坐朕身边,陪朕喝一杯。” 赵宓微露羞赧,道一声“遵命!”即陪着刘玄到上方坐下,满上一杯酒,娇声道:“小女子敬皇上!” 刘玄眼里全是欲火,伸手将她往怀里一揽,盯着她的眼睛将酒杯接过,仰头饮进。 满殿哗然,刘玄身边另一侧的韩夫人气得脸色刷白,可是刘玄——她的结发丈夫,却是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接下来的筵席上,他全程都是拥着那个小美人儿,韩夫人坐在他们身旁,倒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群臣即知赵萌用意,有的心中不屑,有的心生羡慕,但看到他的女儿能这样博得刘玄的喜爱,即知他这步棋是相当高明!他让女儿献舞,自是早知道刘玄当日在宛城时为阴丽华的剑舞所迷,才会出此一计。若是刘玄没有瞧上,他父女自当没有这回事。可是若刘玄瞧上了,就可升官发财光耀门楣! 等到歌舞再起,大家又一股脑的恭喜赵萌,他则远远向刘秀举杯示意,投来了感激一瞥。 刘秀也举杯回以一笑。 阴丽华隐隐难过,她虽然对韩夫人没有多少好感,可是对方毕竟曾经救过她。而且刘玄美色当前,就立马将结发妻子抛诸脑后的行为更让她深深惊愕!汉代的男人对待妻子难道就是这样吗?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她转头看看刘秀,可是他已经开始和李通对饮,再看韩夫人——她不过才三十出头,可是她的丈夫已经开始嫌弃她,迫不及待将更加年轻貌美的女子拥入怀中…… 果然,第二日便听闻了刘玄将赵宓立为夫人,入住西宫。 又过了几日,刘秀带回的公文中就赫然有赵宓的立后起草诏书。 阴丽华道:“这赵夫人不过才伴圣驾几日,皇上就准备立她为后?韩夫人可是他在绿林军逃难时期的发妻呀?难道要这样贬妻为妾?” 刘秀道:“我也和皇上说了,可是皇上却不乐意,他嫌韩夫人出身不好,不堪当皇后大位。” 丽华叹道:“哪里是嫌韩夫人出身不好,分明是他自己移情别恋,却总成了女人的错。当年汉高祖刘邦与吕后分离多年,而后还有了宠姬戚夫人,可是高祖立国后,照样还是将皇后的位置给了吕后。只因他顾念吕后是结发妻子,即便色衰爱弛,也不另立新欢”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那晚殿前献舞可是你帮赵萌父女安排的?” 刘秀回道:“是赵萌来请我帮忙,我如何能驳了他面子?” 阴丽华一呆——是啊,以刘秀的处境他又如何敢去得罪这朝中任何一人?赵萌父女有心贴上刘玄,一计不成也会再生一计。刘玄早在宛城称帝,却迟迟不立皇后,说明他心中早就不把韩夫人当做立后的人选了。即便今日没有年轻美貌的赵宓,也一样会出现其他女孩,他永远不会考虑让韩夫人来当这个皇后! 阴丽华忽然想起当初在课堂上时,听说的那个关于光武帝和他的两个皇后的故事——是啊,他也是有两个皇后的,那么说除了自己,他必定是还会有其他女人的!想到刘秀对自己的痴情,阴丽华完全不敢相信,可这是历史——历史如何可以改变?她一网深情痴心一片的文叔哥哥,真的也会如刘玄一般,再将其他女子拥入怀中吗?她的心一下子生疼起来,不要!哪怕他不当皇帝,我也不要和任何女人来分享他!我只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文叔哥,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文叔哥——阴丽华在心中呼喊,可是历史会因为他们的爱而改变吗? 她忽然产生出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她想要改变历史,她想要成为他的唯一! 刘秀见她失神,轻轻摇了摇她,道:“丽华,你怎么了?” 阴丽华摇摇头,“我没事。”忽又产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今日刘玄能弃发妻为妾,他日怎知刘秀不会为了其他女人这样对自己?在这个男权的社会里,女人的地位低下。特别是当一个男人成为九五之尊的天子,天下女人都是他的,他又岂会还愿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她心神不宁地道:“文叔哥哥,若是将来有一日你当了皇帝,你还会娶其他女子吗?” 刘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谨慎道:“这样的话不要乱说,而今天下已定,我只要能和你平平安安的生活就好了。” 丽华道:“那好,那你就告诉我,你以后可还会爱上其他女子?可会像刘玄一样,韩夫人和他也算是患难夫妻,可是如今他的眼中已再容不下她。” 刘秀这才知道她是为了刘玄立后的事情引及自身,笑道:“秀一生得丽华一人足矣!今生即便遇到是再美的女子,我的心里我的眼里也只容得下你一个。即便是你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我也是要牵着你的手,和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他语气真挚,阴丽华心中一暖,将头深深埋进他胸口,哽咽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那一刻,她不想再纠结历史的问题。 历史因人而异,可是她更相信他!相信最最深爱着她的文叔哥哥! 刘秀不知她为何会为了刘玄立后的事情诸多感伤,忽一想难道是因为当初蔡少公说过的自己会成为天子一谶!因而想到了自己他日当了皇帝,也一样会后宫佳丽三千,因此心中才难受。于是笑了笑,抚着她的头,在她耳畔低语道:“别说我现在还是一条命给攒别人手里,就是哪怕我真当了天子,这天下我也只要你一个女人,我的皇宫中只有你一个皇后……” 阴丽华失声而笑,含着眼泪笑了,他的心中只有她——哪怕他不再是光武帝,这都不是她关心的了!她要的只是他真心待自己,好好爱自己,像一对二千年后的平凡夫妻一样! 一夫一妻,只有你,只有我…… 九十七 刘赐的心思 次日,赵宓被立为后的诏书颁布!她欢欢喜喜搬入了韩夫人一直期盼的长秋宫,成为了刘玄的开国皇后。每一位宫人都来向她道贺,没有还记得刘玄还曾有一位逃难时期的结发妻子——韩夫人,此刻她的西宫是那么冷清、寂寞…… 而后的日子里刘秀开始为赵宓准备登基大典,赵萌对于刘秀的帮助私下表示感谢,称:“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武信侯尽管开口!” 封后大典以后,刘玄开始派人四处招安平乱。 十月下旬,已经在汝南称帝的刘望,被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这个称帝不到两月的前汉室宗亲,就因为自己的野心给同宗兄弟灭了,整个汝南尽归汉军。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强大的赤眉军在柱国大将军李通的说服下,也表示愿意招安。 一时间,汉军形势一片大好,中原地区基本统一。便只剩下蜀郡公孙述,以及河北的一众反贼尚未解决。 不久,赤眉军将领樊宗带着手下一干将领等来到洛阳归顺,他们本是来探虚实,将自己手中兵马留在了青、徐二州。然而到达洛阳后,刘玄本想给予高官厚禄,可是朱鮪、张卬、李铁并不赞同,他们认为赤眉将领们并没有为汉军做出贡献,凭什么封侯拜将!刘玄无奈,只得给他们封了几个没有实权的官位。樊宗等人见状,一怒之下乘着夜色逃出洛阳,等刘玄知道后他们已经跑得没有了踪影。 大司徒刘赐得知消息,立刻赶往宫中,其时刘玄正和新皇后赵宓在一同喝酒做舞。 刘赐见状,皱眉道:“樊宗他们都跑了,陛下怎么还有心情喝酒作乐?” 刘玄是敬重和信任刘赐的,因此一挥手,赵宓虽不甘愿也只能退下。 等赵宓离开,才道:“区区几个赤眉乱贼,跑了就跑了吧。” 刘赐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个态度,气道:“赤眉军本是有心归顺,可是陛下却由朱鮪、张卬胡闹,不给其封赏。现在他们跑回去了,无疑是让我们汉军又多竖立一个强敌!陛下可知?” 刘玄也是无奈,叹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复又道:“朱鮪说了,赤眉他们攻长安都那么多年也没有推翻王莽,不似我汉军一出手就攻入长安。以樊宗那样的兵力,我们根本无需惧怕。子琴,你就安心当你的大司徒吧!” 刘赐更加气愤:“陛下,您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相信绿林军那些人的鬼话?你没有看到自入洛阳以后,他们一个个都是好大喜功,贪图享乐,认为既已经得了洛阳、长安,根本就不愿意再为陛下平定赤眉和河北一众反叛了么?臣听闻现在民间都在唱一歌谣:‘谐不谐,在赤眉;得不得,在河北。’这天下尚未完全平定,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想来控制皇权。他们这些人哪一个是真心为着皇上你着想的呀?若是再由着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为非作歹下去,只怕陛下的江山也要如王莽一般,不得长存!”说完,也不顾刘玄的面子,狠狠将长袖一甩,即欲离去。 刘玄连忙一把拉住他,道:“子琴,你的话句句戳中朕的心窝啊!大司马他们位高权重手握兵权,朕……朕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们不肯将权力分出去给赤眉的人,朕能说什么?当初他们能推举朕当皇帝,看中的不就是我比刘演更好控制码?”这些是他内心一直以来不愿触及的痛处,平时就借着酒色麻痹自己,现在对着一番真心为自己着想的刘赐,情急之下才口吐真言。 刘赐是知道他的无奈的,又看着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心也软了下来,道:“朱鮪等人现在虽没有不臣之心,可是也完全再把皇上当做可以任意摆弄的傀儡。眼下皇帝当要好好扶持我刘氏族人,等到我们足够的力量能够与之抗衡时,皇上才能成为一个真正天子!” 刘玄点点头:“子琴,你可要帮帮朕!” 刘赐道:“如今赤眉军已经给朱鮪他们得罪了,只有对敌一条路了。可是河北那边铜马、大彤等十几支军队还没有正式和汉室翻脸,我们完全可以派出信任的人去将其收编。到时候那边的部队就是陛下的嫡系,可以成为陛下手中能与绿林军、南阳豪强们抗衡的力量!” 刘玄赞道:“是啊,赤眉军的部队朕没有好好把握,倒是可以将河北的兵力收入手中,等我有了足够的势力,再对付朱鮪、张卬、李铁他们不迟。”复又问:“可是,调兵遣将的事平时都是朱鮪在弄,估计他现在也在想着该派谁去河北才是?” 刘赐笑道:“如今绿林军和南阳豪强那些人,都是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河北路途遥远又兵荒马乱,他们自己的人只怕都是不愿吃那份苦的了。而且现在陛下定都之后,也尚未加封官职,他们都害怕自己一旦离开,就没有好处可捞了,所以更加不会愿意去河北了。” 刘玄一击掌,“不错!他们现在都是高官厚禄,哪里还想过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河北十几支叛军,洛阳和长安这边要抵御赤眉,也不可能派出大军前去招安。这份危险和辛苦,他们自不会愿意去的。”复又凝视刘赐,道:“子琴,以你只见,朕该派何人出使河北?” 刘赐心中一喜,就等着他此问了,沉声道:“臣以为,可派出司隶校尉武信侯刘秀!” 刘玄一呆——万万料不到会是刘秀!他呐呐地道:“刘秀?当初朕可是杀了他的亲大哥啊!” 刘赐道:“杀刘演的事情是朱鮪、张卬、李铁所为,皇上也是逼不得已的。当初朱鮪他们还欲对武信侯痛下杀手,幸得陛下庇护,他才能保住性命,他心中自是能明辨是非的。而且陛下看刘秀来洛阳后也是将汉制的恢复和宫殿的修葺做得尽善尽美,可见他是一个有用之才!他和陛下一样同为汉室后人,由他出使河北,方能代表皇上。这样河北的势力就是同意招安,也是真心归顺陛下,而不是再次成为朱鮪他们牵制陛下的军力。” 刘玄想到刘秀的能力和他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胆小谨慎的样子,和绿林军那些人比起来,他倒是让自己放心许多。于是道:“好!朕就同意让刘秀出使河北!”转又担心地道:“就怕大司马他们不同意啊!” 刘赐道:“这个陛下不用担心,明日早朝先提出来,他们自不会愿意去的。臣今晚就和刘秀说好,让他到时自行请命,皇上准奏即可。” 刘玄应诺,心中却仍是隐隐不安——让刘秀去到底是对是错?还有即便是自己这个皇帝的意思,只怕朱鮪他们也不会轻易让步。 却说刘赐出了皇宫,直奔刘秀府中。刘秀一见他,还以为是亲戚间的随意拜访。可是刘赐却让他一起到偏厅说话,他才知道对方是找自己有正事。刘赐将赤眉军将领的离开和自己向刘玄推举他出使河北的事情简要说明,最后道:“现在皇上也是腹背受敌,文叔可愿意助皇上一臂之力?” 刘秀这些日子以来时刻也是受到朱鮪、张卬等人的威胁,刘玄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模糊不清,他早就想着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是苦于没有办法。现在刘赐带着这样一个好消息找到自己,他岂有不愿之理?可是刘演的死让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因此笑道:“秀也愿意为陛下排忧,可是自我大哥刘秀反叛,皇上和大司马他们都不信任于我。当初来洛阳修葺宫殿恢复汉制,秀也是看着不用带兵,方敢胜任。现在代表陛下去河北招安,事关重大,秀实在不敢贸然前行。” 他这一番话,可进可退,刘赐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担忧,于是宽慰道:“我纵观刘氏一族中唯有文叔能担此大任,而且现在朱鮪、张卬他们虽然没有明确要害你,可他们始终是忌讳着你的。我提议你出使河北,不光是为了陛下,其实也是为着你,为着我欠伯升哥哥的一番情啊!”说着不禁潸然泪下;“当日我和刘嘉一起为着刘稷抗旨的事情,被朱鮪、张卬、李铁抓住,他们本来是要将我和刘嘉一并赐死的,幸而伯升哥哥前来救我们。而他自己却给这些人害死,他死后我和刘嘉也没有去吊祭,心中实在愧疚。而现在皇上很信任我,我既不能看着朱鮪他们一直摆布皇上,也不能看着他们害你,所以我要皇上同意你出使河北。你去了河北,不光是能帮了陛下,也是帮了你自己。你可要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啊!” 刘秀心中大震——原来刘赐是一直记着刘演的恩情的,他一直在想着帮自己。心中感慨无限,也落下泪来:“秀一定好好把握,不负了子琴哥哥一番心意!” 刘赐大喜,又向他叮嘱一番,适才离开。 九十七 殿前议事 送走刘赐后,刘秀心情复杂回到房间,阴丽华进来问道:“适才大司徒找你有何要事?这样的神神秘秘。” 刘秀道:“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丽华喜道:“真的?可是要派你出兵平赤眉吗?” 刘秀道:“不是,而是派我出使河北,招安反叛。” 阴丽华一呆:“河北?那儿光反叛就是十几路,兵荒马乱,太危险了!不行,你不能去!” 刘秀道:“我非去不可,你没有看到现在绿林军的人处处针对于我,刘玄也是一颗两边摇摆的墙头草,我若还留在洛阳迟早得死在他们手上。” 阴丽华一把抱住他,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都已经这样不争了,他们还是不放过你呢?难道一定要置你于死地吗?” 刘秀安抚她道:“幸好还有刘赐哥哥为我着想,给我指出一条生路,所以我势必要去河北的。” 丽华道:“那朱鮪他们会同意?” 刘秀道:“不知道,刘赐已经说服了皇上,只等明日早朝上就可见分晓了。” 两人紧紧相拥,皆知这险中求胜,乃是没有办法下的办法。 翌日清晨。 刘秀刚至宫门口,就见邓晨、阴识急匆匆赶来。一见面邓晨就道:“文叔,你可听说了,邓奉在新野起兵造反,现在已经攻下淯阳城了!” 刘秀大惊,“怎么会这样?他一向不屑于权力,何故忽然造反?” 邓晨道:“现在南阳那边虽说是给汉军平定,但是仍然是土匪强盗横行,邓奉自幼是侠义心肠,看不得百姓受苦。而汉军攻下了南阳后,将领们也是烧杀掳掠,估计邓奉也是给逼得没有办法了,才会带着邓家庄几千人起兵的。” 阴识道:“今早急报传来,说是邓奉是昨晚带兵攻陷的淯阳。估计今日早朝,皇上会要说起这件事情,就看是平叛还是招安了。” 邓晨急道:“千万不可让皇上出兵,我们要想法子帮帮奉儿才是。” 刘秀想起邓奉在昆阳的救命之恩,又想起自己一会还要向刘玄请命出使河北,心中混乱。 这时候,朱鮪、张卬、陈牧、李铁、王凤等人也是行色匆匆的进宫来,估计都是听说了邓奉起兵的事情——丫的,南阳都已经是汉军的天下了,你小子还起兵,活得不耐烦了吧? 刘秀他们也赶紧向大殿赶去。 大殿之上,刘玄果然先说起了邓奉攻下淯阳的事情。 李铁记恨着邓奉当日在昆阳逼着自己磕头叫爷爷的事情,以前是没有机会报复,现在邓奉居然造反,他兴奋得恨不得现在就亲自带兵前去将其剿灭!当下出列,道:“邓奉小儿,好不识抬举!南阳早就属于我汉军管辖,他在新野养点兵马也就算了,如今还攻占淯阳,实在是狼子野心!不可不除!臣愿意请命带兵亲赴淯阳,剿灭邓奉!” 陈牧当初攻下新野时,曾登门拜请邓奉,也是给他当头棒喝打了出来,心中怀恨,现在见李铁提议平叛,他自然是乐得举双手赞成,也出列道:“邓奉藐视天子之威,其罪当诛,臣愿与五威将军一同前往淯阳,为陛下平定反叛!” 邓晨却是急得要命,邓奉带领起兵的那一众人等都是邓家庄的人啊!虽然他因为当初追随刘演起兵而不被邓氏一族接纳,可是他心里是看重家族利益的!而且领头人邓奉又是他的侄儿,他心里一急,也出列道:“禀陛下,其实邓奉并无不臣之心,当日他还于昆阳大战中帮过我们汉军呢!若不是他深入王邑军营,手刃巨无霸头颅,当时我们昆阳一战,还不一定能胜利呢!请陛下不要出兵围剿,臣身为他的叔父,情愿前去招安!望陛下许可!” 阴识也出列,跪拜道:“臣也愿意同往淯阳招安邓奉,望陛下许可!” 刘玄心中其时是对邓奉有好感的,邓奉有大将之才,又不是绿林军和南阳豪杰一派的,若是拉拢了他过来,自己将来和朱鮪他们对立时也可多几分胜算。他心里打定注意,又望一眼朱鮪和张卬他们,见他们好像也不怎么反对邓晨和阴识的提议——本来嘛,现在天下起兵的地方太多,能招安一个是一个! 刘玄于是淡然道:“那朕便派邓将军和阴将军出使淯阳,招安邓奉!” 邓晨和阴识连忙领旨谢恩! 刘秀心中也是长舒口气——邓奉有邓晨和阴识的帮忙,自然能逢凶化吉。现在自己也是腹背受敌,急需找到出路。接着刘玄忽然望了他一眼,讲起关于河北的事情来。 朱鮪、张卬、李铁因为樊宗的逃离也是后悔不迭,现在对刘玄提起河北招安一事,无不赞同!刘玄看时机到了,才摊牌道:“既然众卿都认为朕应该谋取河北,那么谁愿意为朕去辛苦这一趟呢?” 朱鮪、张卬、李铁等人都是一愣,他们虽然都明白河北的重要性,可是自己却都不愿意去的。现在刚刚定都,这一下离开了洛阳,只怕人走茶凉,再想要控制更始皇帝就真是天高皇帝远了! 果然如刘赐所料,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主动请命前去河北——好日子还没有过几天呢,谁舍得这到手的荣华富贵? 刘玄心中冷笑,道:“你们都是朕最相信的大将,平时一个个也都是说要为朕分忧,现在不过去个河北,就一个个成了哑巴。不然就看这朝中还有谁愿意为朕前往河北吧?”说完将目光望向朝堂后方。 刘秀打破寂静,出列道:“陛下,臣愿亲往河北,为陛下招安。” 朱鮪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刘秀会请命,一个个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刘玄高声道:“好!武信侯不愧是汉室子弟,能为朕分忧,朕这便封你……” “陛下,万万不可!”张卬突然出列阻止,他望刘秀一眼,向刘玄道:“自逆贼刘演死后,武信侯一直无心国事,眼下却自荐出使河北,只怕其中有诈!” 他这一番话,让朱鮪、李铁他们醍醐灌顶,去河北招安可是要带兵的啊?若是刘秀在那边招安顺利,他有了兵权,他还会这样乖乖听话吗?他不会想到为刘演报仇吗?他们不能冒这样的险!于是纷纷出言反对,指责刘秀心怀不轨。 刘秀慨然道:“我身为汉室子弟,早已经与刘演那个逆贼划清界线,只知忠于汉室,忠于陛下,愿为陛下分忧!” 张卬冷笑:“刘秀,你骗得了陛下,可骗不了我!” 刘赐忽然喝道:“张卬,你说这话也未免太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了!你尚且看得出武信侯心怀有异,陛下难道就分辨不出他的忠心吗?这个江山可是陛下的,他愿意派谁去就派谁!” 张卬也火了,道:“大司徒,刘秀乃是你的族弟,你就是想扩展刘氏一族的势力也该当另选合适人选?你当初与刘演交好,现在便想帮他弟弟一把,这样未免有任人唯亲之嫌?” 这时,一直在朝堂上从不参与汉军将领们对话的曹竟忽然开口了:“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原是前汉官员,王莽篡位后就辞官回乡,以忠义闻名天下。刘玄拿下长安和洛阳后,就派人将其请入朝中,拜为左丞相。因此说话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刘玄当即道:“丞相请说!” 曹竟道:“张将军此言未免以小人之心了,前日樊宗等人有心归汉,可是大司马他们却让其失望而归,可见他们是不擅于招安一事的。而武信侯为人谨慎,从迁都当日他和他部下的言行举止即可看出。河北招安,臣以为由武信侯出使,更能彰显我汉室声威!”原来迁都洛阳那日曹竟心中就已经看好刘秀。 他不代表朝中任何一派,而且皇上也给其面子,因此张卬等也不敢顶撞。 这时,李通也跟上,说道:“武信侯一直谨记陛下恩情,断不会有二心!” 刘玄这时更是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看着张卬在朝上的横劲,他心里恨得牙痒痒,然而正准备宣布赐封刘秀。朱鮪忽然开口了:“武信侯做司隶校尉不错,可是招安不一定行啊?” 邓晨上前抱拳道:“陛下,当初臣曾经随武信侯出使父城,他曾于父城收冯异、苗萌,并不费一兵一卒收城池五座。” 朱鮪挑眉道:“当时父城可是有延尉大将军王常坐镇,不然刘秀当时一小小偏将军,如何能收下五城?现在出使河北,可是代行大司马事,他可有这个本事?” 刘玄忽然道:“有没有这个本事试试便知道了,正好邓奉不是起兵淯阳了,刘秀你这便与邓晨、阴识一同前往招安。若是你能不费一兵一将,说服邓奉归顺,朕便许了你出使河北一事。你看如何?” 这样一来,双方都无话可说。 刘玄心中其时也是想知道刘秀是不是有两把刷子,若是不行,他还想再让刘赐物色一个刘氏家族中的青年才是,不能让河北也给绿林军和南阳豪杰的人占领。 刘赐想阻止,可是看刘玄心意已决,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张卬想反对,可是给李铁拉住了,他低声在对方耳边道:“邓奉那小畜生倔得很,别说刘秀、阴识,就是他老叔邓晨也不一定能说服得了他。” 张卬再想说话,刘玄已经起身,道:“今日议事至此,武信侯、邓将军、阴将军明日即可启程前往淯阳吧,朕等你们的好消息。退朝!”说完离开。 九十八 招安邓奉 退朝后,刘秀拜谢曹竟。曹竟道:“武信侯不必客气,老臣也是在洛阳迁都之日,看了将军的威严,深感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我大汉官威。心中十分崇敬,因此也希望能助将军出使河北,弘扬我大汉声威。” 邓晨、阴识又一同拜谢了他,曹竟一摸胸前的银白长胡须,道:“现在言谢尚早,三位将军当务之急乃是先于淯阳招安邓奉才是!”说完笑呵呵的离开。 这一下,刘秀他们又是一个头两个大了——邓奉能是那么好说服的吗? 刘秀出使河北和邓奉的招安明明是两码事,可是现在混为一谈。而这其中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让刘秀真是伤脑筋。 邓晨更是为邓氏一族担心,邓奉这小子是带着一大家族人在干掉脑袋的事啊! 阴丽华知道后,也是一脸愁云惨淡,道:“邓奉哥哥,他早不反,晚不反,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反。”复又道:“不若明日我随你们同去淯阳,看能否说服于他。” 刘秀一怔——难道自己招安邓奉真要靠阴丽华吗?他不愿意,可是若真不能说服邓奉,他去河北的事情必然泡汤。两者间的厉害关系在他心中权衡不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是。 邓晨却是喜道:“若是得丽华妹妹同去,奉儿必定肯招安的。” 阴识看出了刘秀的顾虑,道:“明日还是由我们三个先行向邓奉说明,若他真是冥顽不灵,再叫妹妹好生劝劝他吧。” 刘秀只得点头。 自昆阳一战后,三人皆知邓奉深爱阴丽华,若是由她出面,事情倒可能不会很难。只是邓晨、阴识能够平常对待,刘秀的心情却是五味杂陈。 阴识和邓晨又询问了关于刘秀如何会想到出使河北的事情,皆道这是一个逃出生天的好办法,只是眼下邓奉的事情要先好好解决才是,方不至于负刘赐一番苦心。 次日,刘秀、阴识、邓晨清点少量兵马一同赶往淯阳。阴丽华也女扮男装混在队伍中,其他人皆是骑马,唯有阴丽华坐了一辆马车。她心中既是担心刘秀,又想着邓奉若不归顺,只怕李铁他们也不会放过他。赶了一日的路,直到深夜才至淯阳城头。 邓晨在城下喊道:“我乃邓晨,拜见邓奉将军——” 城头一个士兵探出头来,见是邓晨,脸上颇有些不屑,道:“这么晚了,找邓将军何事?” 阴识也高声道:“在下阴次伯,前来求见邓将军,望小兄弟通报一声。” 那人应声而去,不多久,就见邓奉和邓禹登上城楼。夜色下,他二人立于城头,给人感觉英姿勃发。 邓禹一见他们,就高兴地道:“邓晨表叔,次伯兄,文叔兄,你们怎么来啦!” 邓奉本来面带笑意,看见刘秀,脸登时拉了下来,对邓晨和阴识也不理不睬了。 邓禹向士兵道:“快开城门,请他们入城。” 城楼下的士兵立刻开门,刘秀、邓晨、阴识就并排进来,阴丽华戴一顶毡帽混在二十几士兵中,也一同进城。 邓禹将他们请到县衙中,大家寒暄几句,邓晨说明来意。邓禹为难地道:“我等起兵不是为了争夺天下,乃是更始的军队在南阳烧杀掳掠。他们虽然号称汉军,可是和王莽时期无异。我和邓奉实在是对他们太失望了,所以才会带领新野的百姓一同起来反抗。你们我们起兵不过几日,前晚就攻下了淯阳。可见这更始帝并不得人心,我和邓奉也绝不会归顺于他。” 邓奉也很生气:“你们到淯阳来,就是为了给更始招安?” 刘秀开口道:“你们虽然轻易攻下了淯阳,可是汉军早拿下长安、洛阳了,皇上手中的汉军好几十万,你们这淯阳城中兵力加上支持的百姓不过万余,你们拿什么和汉军争?” 邓晨也道:“你们二人逞一时之气,却不知是拿一族人的性命在赌。若是失败,可要灭族!现在只要你同意招安,不过是在朝中挂一虚名,这淯阳还是你的天下啊!” 邓奉嗤笑道:“叔叔当年追随刘演起兵可曾怕过?不管这天下是谁的,奉儿都不关心。我要的不过是在这乱世中,保住家族中人和南阳百姓安危。我不求光耀门楣,也不屑于与更始那些土匪、流民同朝为官!” 邓晨在旁急得直跺脚,邓禹奇道:“表叔何故一定要为更始充当说客?” 阴识一叹,这才将刘秀出使河北的困境说了出来。 邓奉恍然大悟,神情中对刘秀更是不屑,道:“还以为来招安真是为了我们好呢,原来却是另有目的!刘文叔,奉从前还真是高看你了!”说完冷冷一笑,甩手离去。 众人也拿他无奈。 邓禹叹道:“绿林军那些人果然是些不守信用的人,当初刘演带领他们建立汉军,他们转眼就将其害死。现在居然连文叔兄也不放过,当真是可恶!” 邓晨道:“现在朱鮪他们说若是文叔不能招安淯阳,河北就不让他出使了。而文叔在洛阳,迟早也是要遭他们毒手的。” 邓禹歉然道:“文叔兄,我虽也奉儿一同坐镇淯阳,可是我并不挂帅,这邓家军全是他一人统领。若是他不同意,禹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刘秀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关系,秀知你真心。” 却说门外阴丽华看邓奉离开,她立刻悄悄地跟上前去。 邓奉警觉之高,一下就发觉有人跟踪,可是他不动声色,直到一个拐弯处时,忽然转身,伸手将对方脖子一掐,喝道:“你是什么人?” 阴丽华一下子出不了气来,促声道:“邓奉……哥哥,是我……” 邓奉连忙松手,急道:“怎么是你?”慌忙将丽华头上的毡帽取下,道:“你没事吧?” 阴丽华缓过气来,才道:“我没事。” 邓奉见她面色缓和,神色忽的一冷,道:“你不在洛阳好好当你的司隶校尉夫人,来这做什么?” 看样子他也知道了刘秀成为司隶校尉的事情,也知道他们现在居住洛阳。 阴丽华道:“我知哥哥他们前来淯阳为劝你归顺汉军,想着我们也多日未见,因此就求着他们带我一起来了。” 邓奉眼神一凛,道:“你来见我可是为了刘秀的事?若我不肯归顺,他便不可出使河北吧?” 阴丽华道:“我虽是为夫君担忧,可是同样关心着邓奉哥哥。现在局势混乱,汉军已经攻下半壁江山,邓奉哥哥若不归顺,在更始看来就是有自立为王的心。南阳早已经是汉军的天下,他又岂能容你在他的地盘里当一个小皇帝?” 邓奉冷笑:“当初王邑四十二万大军尚未攻下小小昆阳,你岂知刘玄的军队就一定能攻下我的淯阳城呢?而且现在天下尚未平定,赤眉、河北都够汉军受的了,他哪有空闲来管我!” 丽华道:“可是李铁、陈牧对你心怀怨恨,你若是不归顺,他二人必定怂恿刘玄出兵的!” 邓奉嗤之以鼻:“李铁和陈牧这两个龟孙子,老子不怕他们!” 他的冥顽不灵让她不知所措,末了,呐呐道:“邓奉哥哥……你便真不能接受招安吗?” 邓奉道:“我过不惯屈居人下的日子。” 阴丽华想起若是不能劝服他,朱鮪他们必定会趁势否决刘秀出使河北,她心一凉,扑通跪下道:“邓奉哥哥,丽华求你了!你就接受招安吧!” 邓奉一呆,在他眼中一直都带着淡淡傲气的阴丽华居然向自己下跪——他的心忽然一阵抽痛,他是那么的爱她,将她视为高不可攀的公主,可是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卑微来,他的心一抽一抽的,很痛很痛…… 她跪在地上,拉起他的手,满脸的泪,哀求道:“邓奉哥哥,算我求你了……你若不帮我,文叔哥就活不了了……那我也活不了了……” 她那句“我也活不了了”,让邓奉为之一震,他失神望着她,她那美丽的容颜此刻是那么的伤心欲绝,他忽然想到若是她能为自己这样伤心上一回,即便是要自己死了,也心甘情愿。 从前他觉得自己无欲无求,只要能过得快乐便好,今天不去想明天的事。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她就是自己今生的死穴…… 终于,他叹气道:“你成亲那日,我没有去,心中总是觉得亏欠了你。今日我便答应招安,算是补偿了没有亲自去给你送亲的歉意。”说完,将手从她的手中缓缓拉出,道:“我明日便跟你们一起去洛阳,接受刘玄的封赐。” 阴丽华大喜,含泪道:“谢谢你,邓奉哥哥,谢谢!” 邓奉默然瞧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错了,自她成亲以后,他一直在努力的忘记她,也做到了不去想她。原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放下,可是现在一旦见面,他才知爱已深入骨髓,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他注定这一辈子是放不下她的了! 九十九 赐封 丽华跟在邓奉身后向前堂而去。 屋子里,邓禹正在和刘秀他们商量看如何再去说服邓奉。邓禹一直是佩服刘秀的,自然不愿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于他。 邓奉忽然进门,高声道:“我答应招安了!” 邓禹、刘秀、阴识、邓晨均是大喜,邓晨道:“好好好!这样对文叔也好,对我们邓氏一族也好!” 邓禹正奇怪邓奉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这时女扮男装的阴丽华跟在邓奉身后进来,邓禹恍然大悟——若不是阴丽华的请求,邓奉如何肯招安? 阴识。邓晨、刘秀却是从邓奉进门就猜到了的,因此都没有表现出诧异。刘秀因着靠丽华说服邓奉,脸上却是讪讪的。邓奉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向邓晨道:“仲华哥哥明日留守淯阳,奉随表叔前往洛阳。” 邓禹道:“不带兵吗?万一陈牧、李铁不安好心呢?” 邓奉略一思索,道:“也好,那就带上几百来人也无妨,让更始知我真心归顺。” 夜里,邓禹安排阴识等人休息。刘秀和阴丽华共处一室,刘秀道:“邓奉的事情,辛苦你了。” 丽华道:“文叔哥哥,你我都是夫妻了,你的事便是丽华的事,我怎能看你有难而不帮你呢?”见刘秀脸上仍是愧疚,又安慰道:“今日的事情,于邓奉哥哥只是不情之愿,而于你却是生死攸关。我请求邓奉哥哥的确是为难了他,可是心里也还是为着他好的,不愿看他与汉军为敌。而若是要为了要救你而害他的性命,那丽华也是绝不会从的。” 刘秀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低吟道:“你真是一个好女子,怪不得邓奉、邓禹都为你痴心。” 丽华笑道:“那你不介意吗?” 刘秀道:“你都已经是秀的妻子了,我还介意什么。况且他二人都是正人君子,若是我将来有什么不幸……他们也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丽华大惊,“你在胡说什么?你不会有事的,邓奉哥哥都已经同意招安了,你去了河北朱鮪、张卬、李铁他们就害不了你了……” 刘秀忽然用一个吻将她的嘴堵住,在他们在一起这三个月以来,他还没有这样吻过她。阴丽华在他的怀中早已化作一滩水,任由他恣意索取。可是一个吻后,他却没有再进一步,他克制住自己的情欲,他想到了自己漂浮不定的前程,他不能这样自私的占有她,他要让她保持清白之身,哪怕以后没有了他,她一样可以再嫁给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 翌日。 一早,邓奉就已经点兵三百,和阴识、邓晨、刘秀带来的二十几人一同向淯阳出发。 阴丽华仍旧是坐在马车中,由阿晋为他驾车。 回到洛阳后,当晚刘秀、阴识、邓晨就立刻带着邓奉前往南宫拜见刘玄。刘赐、李通、朱鮪、张卬、陈牧、李铁俱在殿上,张卬悄声向李铁道:“你不是说邓奉不好招安吗?怎么不到两天就给刘秀他们请来了?” 李铁也不明就里,撇嘴道:“谁知那小畜生怎么变了心性了?从前在昆阳时一直是说不愿为官,现在刘秀他们一去就归顺了,其中必定是许了他什么好处。” 是吗?张卬半信半疑,可是事已至此,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刘玄看到邓奉归降,很是开心,他立马赦免了邓奉起兵攻下淯阳的事情,还准备封他为候,镇守淯阳。 邓奉跪拜谢恩。 李铁忽道:“邓奉明知淯阳早归我汉军管辖,可是却还起兵造事,现在虽然归顺,费但不可轻易封候,还应夺了他的兵权!” 陈牧马上响应:“的确,若是夺了他的兵权,他尚且愿意招安,才说明他是真心归顺陛下!” 邓奉本就不乐意向刘玄称臣的,一听李铁和陈牧这话,登时脸就一沉。 邓晨忙道:“淯阳的兵力不过几千,且都是我们新野邓家庄上的人。大家不过是敬佩邓奉武艺高强,才选了他为将军,实则是不同于我们汉军的士兵,能够上阵杀敌的。”言下之意淯阳的兵力收编了也没有多少用。 张卬笑道:“一个晚上就能攻下淯阳城,这兵力可比得了当初汉军起兵时的阵势啊,只怕这邓奉又是下一个刘演了!”他故作不经意的哈哈大笑几声,果然这话也引起了朱鮪的疑心。 朱鮪也道:“即便是淯阳的兵力不收编,也得由汉军派出将领镇守淯阳,实在不可由着邓奉一人在淯阳为阵。” 邓奉道:“我今日前来面圣,只是想向皇上表明自己无心权势,至于陛下的什么封赐,奉并不在意。” 他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博得了刘玄的好感,刘玄有心拉拢他,道:“既是如此,那朕便封你为汉军将军,统领淯阳兵马。” 邓奉谢恩。 刘玄又道:“阴识——” 阴识上前,刘玄道:“你正好也是南阳人,朕便封你为阴德候,与邓奉一同镇守淯阳,你可愿意?” 阴识连忙拜谢。 刘赐见邓奉招安一事已结,便道:“陛下,如今邓将军已经归顺汉军,那武信侯出使河北一事可否定下?” 刘玄笑道:“当然,朕想大司马他们也不会言而无信的吧?”说完,笑眯眯望向朱鮪他们几个。 朱鮪忽然道:“陛下同意武信侯出使河北,臣等自然不敢有异议。只是现在蜀郡公孙述和赤眉军都是对我汉军虎视眈眈。我与几个将军们商量过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武信侯出使河北不是不可以,却是没有兵,没有粮,也没有钱。看武信侯可否愿意?” 刘秀明白了——他们是不愿给一兵一卒,一钱一粮,现在河北形势凶险,他们这是要由着自己过去自生自灭! 可是他别无他法…… 刘赐马上出列,道:“陛下,不可!” 可是朱鮪他们一个个气势汹汹,连着刘玄也不禁害怕起来——为这一个刘秀和他们翻脸实在不值!刘玄便不再看刘赐,向刘秀道:“武信侯,你可愿意?” 刘秀还能说什么,朱鮪他们都已经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了,再留在洛阳一定死路一条,此去河北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只得跪拜道:“臣愿为陛下出使河北招安。” 刘玄大喜,料不到他这样还会答应,忙道:“朕这就赐你以武信侯的身份行大司马事,持节过河,平定河北。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厚望!” 刘秀等了这么久,终于盼到这一刻,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连忙磕头谢恩。 刘玄又道:“邓晨,你此次招安邓奉有功,阴识和刘秀都赏了,那朕便赐你为常山太守,你这便上常山镇守吧!” 邓晨原本是准备随刘秀出使河北的,可是现在刘玄御口一开,他难能驳回,只得跪谢恩典。 就这样,三人退下后,一想到即将各自分奔离析,心中都是无限伤感。 阴识道:“现在朝中都是由朱鮪、李铁之流把持朝政,我等远离这是非之地也算好事。” 邓晨道:“是啊,我们自起兵以来,历尽千辛万苦,现在又各奔前程,当真是世事无常!好在我此去常山也属河北,到时又可相互扶持了。”说着拍了拍刘秀的肩膀。 刘秀道:“二姐夫先行一步,等秀得了诏书前去河北,我们自能再见面的。” 大家又各自几叹,而后分开。 邓奉随阴识回了他的将军府,准备休息一晚,明日拿到皇上的诏书便一同会淯阳。 邓晨也是回了自己的将军府,同样等待刘玄的诏书。 刘秀回府后,却是心中不安,虽然刘玄已经下旨同意自己出使河北,可是一刻没有拿到诏书,他心中始终不安。 第二日,邓晨和阴识的诏书下达,刘秀和阴丽华将他二人还有邓奉和他的部下一起送至洛阳城外。 颁布圣旨的张卬、李铁和陈牧也特意过来,名义上是为刘玄送邓晨、阴识和邓奉,实际却是他们还一直暗中在阻止刘玄给刘秀下诏,生怕刘秀急了跑出洛阳。 阴识回淯阳,阴夫人、邓婧瑶、阴兴、阴就、阴诉、阿晋等自然都一起跟从。 阴识和刘秀、邓晨相互告别。 一旁阴夫人抱住丽华不舍道:“你真要和他一起去河北吗?” 丽华道:“娘,我已是他的妻子,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去河北,我当然得和他一起去了。” 邓婧瑶也上前抱了抱她,道:“小姑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小心。” 丽华笑道:“嫂嫂如今有了身孕,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又向红拂道:“河北危险,你还是同我大哥他们一起回南阳吧。” 红拂却是不愿意:“姑娘去哪,奴婢也去哪,奴婢要好好照顾姑娘的。” 丽华笑道:“我们去那儿可不是玩,那边兵荒马乱,光叛军就是十几路,你不怕吗?”见她果然面露惊慌,又道:“是以你还是回阴家我才放心,我随军河北也不甚方便,带上你就更是累赘了。” 红拂只得点头。 阴丽华又和阴兴三人别过,最后望一眼旁边表情木然的邓奉,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便过去向他轻声道:“邓奉哥哥,你为丽华做得事情,我都记在心上,谢谢你了!” 邓奉别过脸去,不愿瞧她。 阴丽华望一眼张卬他们,见对方没有注意,忽然将一个锦囊塞他手里,悄声道:“邓奉哥哥,只怕你还要帮帮我。” 邓奉便知她所求之事写在锦囊之中,就不愿意接了。阴丽华将他手掌一握,哀声道:“求你了。” 她柔声细语,邓奉闻言,握着那个锦囊的手便松不开了,他故作不经意的将其放入腰间。 阴丽华便知他是答应了,又轻声叮嘱道:“你出了洛阳城便可看。” 随后,邓奉和阴识一起向淯阳出发,邓晨则向着常山方向出发。 看着自己的两个好哥们都走了,刘秀的心里空荡荡的。再一想到刘玄给自己的诏书还没有下达,自己出使河北只怕还是诸多困难,心又一悬。目送邓晨和阴识、邓奉走远,他就携着阴丽华和张卬、李铁、陈牧一同退回洛阳城中。 大家各自分手后,刘秀便向赵萌的府邸而去。 一百 密诏 不多时,自赵萌府邸出来,刘秀就回了自己府中。 第二日中午,赵萌就带来了加盖有玉玺大印的刘玄亲笔诏书,赐封刘秀行大司马事,出使河北。 刘秀谢恩,收好诏书,感激道:“多谢恩公!” 赵萌道:“不必客气,大家同为皇上办事,当初若不是武信侯为小女安排献艺,我那宝贝女儿现在如何能成为皇后。现在陛下对她言听计从,这道诏书就是她让陛下写的。”复又道:“虽然陛下曾当朝许你出使河北,可是据宓儿讲,这两日张卬和李铁一直都在后宫劝服陛下收回成命。陛下将诏书给到我,让我秘密交给武信侯,嘱你今晚秘密出洛阳。不要让张卬他们知道了,恐生事端。等明日早朝陛下宣布你已出城时,他们自然无可奈何了。” 刘秀连忙跪谢赵萌,说着拿出一大盒子珍珠送上,道“小小心意,聊表刘秀对皇后的感激。”说完递给赵萌。 他有些不好意思,假意推辞一番,可刘秀十分坚决,他就收了,道:“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武信侯只管明言。” 当下赵萌出了侯府,刘秀就带着诏书找到了丽华。 阴丽华一看诏书上的玉玺大印,高兴地道:“太好了,我们终于能去河北了!” 刘秀的心情却不怎么好,丽华奇怪道:“怎么皇上的诏书都下来了,文叔哥哥还有所担心吗?” 刘秀道:“这诏书是皇上偷偷让赵萌给我的,张卬和李铁还是贼心不死,他们一直都在企图阻止我离开,生怕有一日我得了兵权,会为大哥报仇。所以皇上让我自己想法子偷偷出城,可是现在你没有看见侯府外很多不相干的人走动吗?那些人便是张卬他们安排的,目的就是监视我,一旦我出了洛阳,估计张卬他们就会知道。而他们一直都是想置我于死地,估计是会要杀人灭口的,那时我就危险了。” 丽华惊道:“他们怎么能这样?那……那我们怎么办?” 刘秀道:“我准备明日寅时乘着夜色偷偷出城,就带着冯异他们二十几人。” 丽华道:“那我呢?你不带我一起吗?” 刘秀道:“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张卬他们估计会发起攻击,若是你和我在一起,会有危险的。” 阴丽华往他怀里一扑,道:“我不要,哪怕再危险我不要和你分开!” 刘秀抱住她双肩,道:“其实这个问题我早想过了,我已经和李通说过了,等明日我一离开,即让他来府中接你,护送你和大姐还有章儿、兴儿去淯阳,那儿有你大哥,还有邓禹、邓奉照顾,我很放心。” 阴丽华激动地道:“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分开。我们不是说过生死相随的吗?难道你真要抛下丽华?”一想到和他的分离,她几乎不敢相信。 刘秀掐住她的肩膀,道:“不是分离,而是为了更好的在一起!前路渺茫,你和我在一起,就算出了洛阳,到河北也是危险重重,我不要你跟着我受苦!” 阴丽华哭道:“我不怕……我不怕……” 刘秀道:“丽华,你要相信我,相信我!我不是抛下你,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前路在哪里。我离开洛阳时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到出路,为了将来能给大哥报仇,为了成就一番事业,最终还是为了能和你安稳的在一起!” 阴丽华痴痴地道:“那……为什么要分离?” 刘秀正色道:“我们不能光想着自己,还得想着我们的家人,我大姐、兴儿、章儿、伯姬,你娘亲、大哥、大嫂、三个弟弟,还有邓家那一大族的人,现在我们都是汉军中的人,我们每一个人有事都会牵连到大家。而想过上安稳的日子,就必须先自己有实力,有自己的能力,我们才能不惧怕任何人。不用时刻担心活命的问题,能好好的和所爱的人在一起。而现在,我去河北,正是想为着我自己积攒这样的实力!” 阴丽华道:“原来你已经想自己当……” 是啊,她早该明白的——他就是光武,他怎么可能是人们眼中那个为求保命苟活于世的懦弱男人呢? 这一点,张卬比她看得还要明白! 刘秀将她口一捂,谨慎地道:“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但这本是我大哥的心愿,他已经死了,若有机会我势必要为他完成。而现在河北那边也是兵荒马乱,我实在也没有把握。朱鮪他们不给我一兵一卒,一钱一粮,就是想让我去了也是自生自灭。而张卬、李铁更是连去都不想让我去。现在皇上给我下了密诏,我便能偷偷出城了。这其中凶险万分,我自己也没有把握,若是你还同去,为了照顾你,只怕我更不能在河北好生谋事了。” 阴丽华含泪道:“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就不能带上我吗?” 刘秀道:“带上你只怕连洛阳都不能离开,其时昨天我就准备让你和次伯一起走的,可是张卬他们在旁,若是你走了,他们就更会提防我了?”说着抱紧她,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等我走后,李通便会来接你们,到时皇上会说明我是奉召离开,张卬他们也不敢伤害你和大姐他们的。等我在河北招安有了声色,我自会派人前去淯阳接你。” 阴丽华不愿成为他的累赘,点头道:“诺!那我便回淯阳等你,你可要早点来接我。” 刘秀在她额前吻了一下,道:“诺!” 丽华仍不放心,叮嘱道:“那你可不要忘了我。” 刘秀笑道:“小傻瓜,秀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娶了你,好好珍爱还来不及,如何敢忘?” 丽华又道:“那你在河北时,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你回来接我时,你哪怕瘦了,或是受了伤,我都要怪你的。” 刘秀心里一暖,握住她双手,学着她的口气道:“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瘦了病了,我也要怪你的。” 丽华给他逗得噗嗤一笑,道:“学人说话,好没正经。” 这时,刘秀松开她的手,道:“这件事情我还要和冯异他们好好商量一下,现在不过午时,你自己先休息一下吧。我出去下,等晚上我再回房陪你。” 丽华道:“诺!你去吧,不用管我的。” 刘秀这才出门。 他一离开,丽华马上飞快在案上写了一张小绸布信条,攒在手心,出门到后院中,将小绸布条儿绑到了一只信鸽的腿上,然后将鸽子放飞。 忽然刘黄的声音响起:“弟妹,你在做什么?” 丽华回头,见是她带着章儿和兴儿两个孩子过来,笑道:“大姐,章儿,兴儿。” 刘黄道:“那是三弟在洛阳外驿站的信鸽,你怎么给放了?” 丽华道:“没什么,我就是逗着玩玩,不想它从笼子里给飞出去了。” 刘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左右一望,压低声音道:“文叔刚已经告诉我,说是皇上的诏书已经下来了,明天天不亮他就会和冯异他们偷偷出城,让我准备下,明日和你一起带着章儿、兴儿随李通去淯阳。” 丽华点点头,“我已经知道了,大姐快收拾衣物吧,我也回房了。” 刘黄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叹道:“好好的夫妻,却是要分开。” 阴丽华回到房间,等到戌时刘秀才回房间。 丽华道:“一切可准备妥当?” 刘秀道:“已经和冯异他们说好,他们都愿意陪我出使河北。” 阴丽华放心下来,又道:“那你用了晚膳吗?” 刘秀摇摇头,“哪里有心情吃得下。” 阴丽华拉着他到食案边坐下,道:“我让红拂给你准备了糕点,你垫垫肚子吧。” 刘秀望一眼案上,几个食盒中有红的、绿的、白的,伸手拿一块道口中,道:“不错!” 丽华道:“你吃的这是红枣糕,还有桂花糕、豆沙糕、白糖糕,都是我看你平时爱吃的,多吃点吧!”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刘秀拉着她手,道:“怎么哭了,小傻瓜,好像我去了就不回来了。” 阴丽华朝他一瞪,道:“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刘秀讨饶道:“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那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早我还要早起。”说完,携着丽华一同到了床边。 两人更衣上床,丽华靠在他怀里,道:“一想到明早就要和你分离,我睡不着。” 刘秀道:“那我陪你说说话。” 阴丽华却是面色绯红,忽然下床从床榻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雕花黑漆木匣来,神情忸怩。 刘秀有些奇怪,道:“这是什么?” 阴丽华面露羞赧,吞吞吐吐地道:“乃是……是我娘亲在出嫁前,为我在蔡少公处求得的,说是服用少许同房便不会……”她声音极细,说到此处已是面红耳赤低下头来。 刘秀立刻明白了,她原来是想在自己出使河北前,将身子给了自己。他一阵感动,顿时也是欲火难抑,可是忽然想起自己此去河北艰险万分,若是有个万一,那岂不是害了她?心一凉——唯有保住她的清白,就是将来自己死了,她也能再有好的归宿。遂硬着心肠道:“我累了,咱们还是早点睡吧。” 阴丽华有一瞬间的错愕,再看刘秀,他已经背对自己躺下。 她心中有些许的失落,也只得将那木匣放到一旁,挨着他的背躺了下来。 没过多久,刘秀转过身来,见她已经睡着,脸颊上却仍有泪痕。他心疼的伸手为她拭去泪,轻叹道:“丽华妹妹,秀何尝不想与你在一起。可是我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的情欲而害了你,在我不确定能一辈子好好照顾你以前,我不配得到你。而若我在河北死了,你自是还能嫁得一个好夫婿的。” 阴丽华忽然翻了个身,他便不敢再说话,忙闭上眼睛睡觉。 阴丽华背对他的那一刻,眼中流下两行清泪——他的深情,她什么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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