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运河县并不是一片净土,说到点子上,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向光明晋级去市做了副市长,郑立也升迁离开了大运河县,贾玉也善终退了休。好比启明的红云卷走昨天的满天星月,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朝不用那朝人,新的一天,新的政局也只能是重头再来吧。还有一比,昨年的毒草虽然死了,翦草除根做得到吗?毒草不仅有毒根,还有毒种,亦然那能传播、萌发和流传。谁也保证不了丑恶的势力还会不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汤冰已经与那些人结下了梁子,支持他的人走了,给他留下的多有不利的人,这些人对他嘴里说得好、好、好,心里装得且都是仇恨。从此,不愉快的事接踵而来。
他今天要去出庭,弟弟汤三木很让他糟心,三十六计走为上,已经离家出走了。这个不着调的弟弟,当然每个人都有信仰的自由。他投入的太多了,承包的土地荒芜了,儿子辍了学,妻子累死累活他也全然不顾,之死靡它,只有“主”才是他生命的全部。当然了,也不能因为他信主,年纪轻轻的,村镇干部让他吃低保。无奈之举,妻子只能选择这条路,劝不醒就不劝,就分道扬镳,离婚散伙吧,各走各的阳关道,顾不得谁人去走独木桥。
采沙船搁浅在一条干酷无水的小河叉里,已经锈迹斑斑,医院里还躺着一个植物人姓徐的酒鬼,银行里的贷款也到了期,千头万绪一股脑地向他发起了总功击。能勇敢地承担才是真男人,怎么承担?泰山压顶,力不负重,这是汤冰有生以来最残酷的一次考验,能不能闯过这一关?难哇,难哇……
汤冰进了庭,庭前几乎是一言应之:接受!服从!
开庭很顺利,因为汤冰没有任何持疑的意见。判决书还没有下了,那是必输无疑了,虽然也是一个民事案件,非同前文说的李恶人拆了老戴的几间小平房,比起来若同鸡毛蒜皮。而这个案子几乎是人命关天,哪一个法官也不敢徇私舞弊。
汤冰在扪心自问,能承担得了吗,一百万元的贷款,连同利息,老徐的医疗费,四十余万,伤残的人身赔偿不下一百万,还有以后的治疗费…….天那,没有三百万解决不了。仅靠我的工资,那是杯水车薪。有人说你又不是你弟弟的监护人?贷款可是我帮助办理的,至于赔偿的那笔钱?汤三木是我的弟弟,从两个方面来说,老徐是伤在采沙船上,弟弟是有无法推脱的责任。让受害人骂娘,我和三木是同父母的胞兄弟。不能推脱,不但是责任,还是良心。他仔细地算了这笔帐,仅靠工资,三十年不吃不喝也难偿还这笔巨债,还有,银行的贷款哪一天不在生利,也没有那么长的贷期。
汤冰已经意识到了他已经走上了绝路,一颗已经碎了心,冰凉冰凉的,不知道是天上下的雨,还是从眼里流出的泪,不但流湿了他的脸颊,似断线的珍珠再从他的下巴上滚落在衣襟上。男
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正是:
山净河空水渺茫,云送雁阵三两行。
谁在今夜布罗网?月冷风清欲断肠。
天已经很黑了,差不多新闻联播就已经结束了。淡淡的月光洒在汤冰回家的路上。他安步当车没有走大街,脚步凌乱地走在大运河岸上。月光闪耀,哪一处河山不在明月的朗照之中,河岸上,河里的水面上,像是撒上了一层洁白的雪,微微的风吹拂着河面,月光荡涤着波流生出五光十色来。多么美妙的世界,更显得大运河的月夜格外幽美恬静。
清明澄彻的大地宇宙,仿佛使人进入了一个纯净的世界。在这大好的景致中,汤冰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好像是非常颓废与绝望,触景生情,他望着流淌的春水,感觉到流去的不仅是春水,还有一个愁人的希望和所以的憧憬。他的一颗无着无落心,情何以堪,甚感凄凉和一片苍白。
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老徐的医疗费必须马上筹集,弟弟汤三木逃之夭夭,脚底无线。就是他在家,又能奈何,死猪不怕开水烫,死活一样钱,只能充无赖。以上四十多万元的医疗费,已经用尽了他汤冰全部的积蓄。去借?有钱能借银百两,无钱难借米半勺。亲朋好友都知道贪上这个事,三万两万无济于事,就是十万八万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谁肯借?有期借无期还,就是想还,又何处指向,省得后来要钱麻烦,后得罪不如先得罪,一口拒绝为好。所以,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态,往日笑着上,如今躲着走,真是世态炎凉,借贷无门了。
活人逼死在绝路上?还有唯一的一套房产,卖掉它吧。那姚琴能答应吗?
汤冰想到这里,更是踌躇满志,心里只有一个信条,走一步算一步。这就是命运?还是老天爷在捉弄他,来断他的活路?是恨,是怨,恨谁怨谁?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能不清楚吗?三木,三木,可能是前一辈子欠下的孽债……..
汤冰恨得抓耳挠腮,一声长叹:“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有互相照顾的好弟兄,我汤冰偏偏就贪上这个不着调的汤三木做胞兄弟,苍天真是有眼,该死的三木你害苦了我……”
汤冰在这不眠的夜里,行走在运河岸上,走了坐,坐了走,身上的衣服被露水露湿,好几回真想投河自尽。他不止一次想到堂上的年迈的父母,还有一双儿女,丢给谁?这么死了会流下什么名声会让社会上的人耻笑?我对不起部队培养我十几年,愧对组织,愧对亲人。这个坎怎么过呢?过去他最拍别人说他是懦夫,可是今天?想挺起腰杆也挺不起来哇。这三百万去哪里找?天文数字,不贪不占,不偷不拿,不欺不骗,又不从商,可以说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孤困无援。剩下的独有山穷水尽疑无路,一分钱就能难死英雄好汗,这三百多万,得难死多少回?
凌晨四点,他才来到他居住的小区,又举步千斤地来到自己的家门前。要卖掉这唯一的房子,如何向妻子姚琴言讲?找不出适当的语言向她开这个口。姚琴绝对不会答应的。他转念又想,二手房也不是容易卖的。还是先不说为好,等找到了买家,生米做熟饭再说也不迟。所以汤冰没有向妻子开口,天明后又上班去了。
汤冰来到城关镇政府,向几个朋友打去电话,说明了意图。哪里知道,路旁说话,草里有人,汤冰有个战友也在土地局工作,他们之间通话被杨梅听到了。这个女人生性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祸星,那造谣生事,煽风点火,搬弄是非是她的拿手好戏。况且汤冰还是她的大仇人,因什么结的仇,前文已经说过,还不是爱中生恨恨尤深,风流作罢是仇人。在这个女人的心里,忘不了长城脚下恨别去,此仇岂能不报。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于是她向姚琴的学校校长打去了电话,这个校长姓佟名辛,和杨梅同住一个小区,也是一个吃喝嫖赌的好手,常常与杨梅一起打麻将,多多少少还有其他一星半点儿的风流小事,且是逢场作戏而已,这样的朋友多了叫做司空见惯,谁也没有耿耿于怀。
杨梅假惺惺地还夹带几分肉麻麻的语气道:“小佟子,姐姐我想你了。”
佟辛也是‘以礼相还’道:“我的好姐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就约个日子,白天不相见,夜晚来相逢。”
他们在电话里说逗了一阵子,杨梅才话说主题:“我的一个朋友叫汤冰,就是城关镇长,他贪上大事了,他与他弟弟合资买了一个采沙船,他弟弟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不但经营不善,而且还吃喝嫖赌。船被洪水冲去了河叉搁了浅,船工也成了植物人,汤冰被告上了法庭,乱七八糟的损失加上赔偿少说也得五百万。他急需卖房子。”
佟辛问:“你告诉我这些有何用意?”
杨梅说:“他的老婆在你学校任教,她叫姚琴,我表示同情哇。”
佟辛道:“你是幸灾乐祸吧。”
佟辛放下了手中的电话,抬头一看,姚琴呆呆地站在面前…….
秋风萧瑟,草木干枯,傍晚时分,寒气袭人,路旁的桑榆和杨柳树呈现出愁惨的容颜,黄叶败落地差不多了,剩下的三片两片在秋风中可怜地随枝摇晃着,随时随地都有掉落的可能。秋气肃杀,满目萧条,最使断肠人触景生情,更能陷进深沉的痛苦之中而不能自拔。
姚琴满腔的愁苦愤闷,心里的泪比眼里的泪流的还要多,有如决堤而出的洪水,滔滔汩汩,擦不干也拭不尽,她骑着电瓶车,哭了一路回到家。儿子读书在遥远的外地,小女儿在外婆家上学前班,一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她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会感觉到有几分的孤独。她没有开灯,偃身往床上一躺,又哭开了。
姚琴一边痛苦地哭泣着,一边在追思着与汤冰从结婚的前前后后一直到今天,有二十余年,岂难说我就是一个怨女之命吗?先不说谁追求谁,始出有杨梅横插来一杠字,那时全当做了一场小小的游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女都一样,人朝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石中选玉,乃正常现象,我无恨也无怨。我从来少有外出,我在徐州火车站患了急性阑尾炎,这么巧那是天地在掺和就被从部队探家的汤冰碰上了,算是缘分吧。做个军嫂不能说是痛苦和折磨,工作的需要吧。不能用:秋夜,秋风,暗雨,残灯,空房,长夜不眠,苦相思来形容那相互思念的十八年,儿子十六岁他转业了。实指望,青年时各据一方就算是苦吧,能苦尽甘来,熬过去了,人过了中年,能够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就像十五的月亮,论人生这就是圆圆满满。有儿有女,有工作,有事业,虽然不能是荣华富贵,这也就是福。说别的那就是空中楼阁,平常人过平常生活,能知足者便长乐。
可是,该死的汤三木,他作的孽凭什么要你来买单,他害了你,你是一个爹妈的,又凭什么要我们娘儿仨来分吃这盘苦果?这个家没有法子过了…….
眼见客愁愁不醒,无赖春色到江亭。
即遣花开深造次,便叫莺语太丁宁。
这是杜甫的一首诗,诗中充满着愁思激切,也吻合了姚琴烦恼和忧愁的心态。
楼梯上响起一串熟悉的脚步声,他来了。还个姚琴她急忙起身,连鞋子也没有穿,快步走到门前,锁上了内保险锁。身心疲惫的汤冰上了他的三楼。他取去钥匙怎么也打开门锁,便轻轻叩起门来,并轻声喊道:“姚琴,姚琴……..”
真睡的好喊,那佯睡可就难喊了,声音大了,惊扰了邻居,况且汤冰就是一个内向不多言语的一个人,不是说他不会说话,在二十多岁时还有时会发放激情,随着干部当大了,年龄的增长,生活经验也大有提高,品行和修养也成熟和完美及老练起来。好鸟不张狂,张狂不是好鸟,还有,有理无需高声,这就是汤冰生活的信条。
汤冰急忙取出手机,一连拨打了七次姚琴的手机,总是无人接听。汤冰百思而不解,世上最亲密的亲情无非就是,父母,妻子和儿女。为什么将我据之于门外?连我的电话也不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刨根问底,还不是该死的三木害的。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银行追贷,不但把我列进黑名单,还把于我担保的十几个同志的工资停发了。三木你是一个不着调的家伙,你要购制采沙船,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言之凿凿的诺言。现在呢?你离家出走,一走而了之。给我留下的不仅是债,是一杯断肠的毒药酒。我没有想到,我的这个家,我的事业和前程,甚至于我的这条命都要葬送在你的手里。
汤冰想到这里,就像一把钢针扎进了心头,在痛,在流血…….
汤冰凛若冰霜的心又苦又痛,他转身走下楼梯。这套房子是他转业时的安家费,还有所有的积蓄,自此一别,再也没有回去过。他一边走着一边想,月暗夜深,我又能去何处存身,从铁山来的,囊中羞涩,没有丝毫的铜气。他走出小区,来到大街上,已经是午夜,夜深人静,热闹繁华的城市也伴同着人们投入到睡眠之中。百无聊赖的汤冰,无可奈何花落去,身陷酷井难升腾,他累了,人累心也累,寻个坐处歇歇脚吧。他抬头看去,有盏路灯,灯下有个石凳,他走去坐了下了。他取出‘借屋住’的香烟,一支连一支地吸了起来。什么是‘借屋住’?堂堂的一个镇长,国家干部,两元一包的烟吸不到面子上来,就来个好瓶装孬酒,把孬烟装在好烟盒里,这就叫‘借屋住’。
一包烟吸完了,空烟盒丢了也很可惜,写几个字吧,于是他取出笔,挥笔写下:
一生勤劳一生懒,一生忠良一生奸。
一生挥霍一生俭,一生泼皮一生贤。
一生富贵一生穷,一生做仆一生官。
人生都是一辈子,长长短短度天年。
活在世上分富贵,埋入黄土都一般。
争名夺利有何用,留个美名往下传。
汤冰又漫不经心地看了好几遍,最后在‘留个美名往下传’的几个字上狠狠地画了好几笔。又将它柔成一个疙瘩抛向不远河道的污水里。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了电话。是姚琴打来的,说得都是绝情话,字字句句如刀如剑。
刀利伤人指,言利伤人心。
姚琴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离婚是王八蛋,房子,孩子都属于我,所有债务概不承担…….”
汤冰真成了‘寡妇死了病孩子’彻底地绝望了。扫地出门,净身出户?
汤冰还真的答应了……..
秋月如水,人如水中孤鸭。露水连天,雾霾如云,席卷满天的星月。
汤冰想起李白的一首诗: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怨深,夜深,愁人不禁幽独之苦。月下的愁人,似月怜人,又似人怜月。月无言,人也无言,人即使有无限的言语,也无法向月表达。又即使如此,愁月伴愁人,总算还有个伴。可恨,讨人厌的雾霾还恶意地遮盖了唯能作伴的愁月。
第二天八点刚过,汤冰来到民政局办理婚姻登记处,姚琴已经在那里等候。汤冰向姚琴看去,冷若冰霜的那张脸,从来也没有这么难看。二话没有说亮出一张纸来,冷冰冰地说:“签字吧!”
汤冰仍是心平气和地说:“姚琴,你我夫妻二十多年,不说深情厚谊,总还是有一定的夫妻情感吧,看在孩子的分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姚琴一声冷笑道:“你感觉到你还有机会吗?银行的巨贷,还有一大笔人身赔偿,你拿得起吗?卖房子,卖老婆,卖孩子?没有哪个傻瓜等着你去卖身。我也不会来陪着一个快要死的人去苟生。”
汤冰谓然长叹道:“同甘苦共患难,言过其实,都是一派谎言。”
是的,世上不成功的婚姻有多方面,有的能同甘苦共患难,却不能同荣华共富贵;古往今来,事例很多,比如当年的陈世美,考取了状元,就产生了喜新厌旧去招驸马。如果他不去赶考,没有状元做,有何资本去喜新厌旧,去抛弃陈香莲?在现实的社会里,有的人当了干部,或者做了老板,潜移默化,见异思迁,就自然而然地把曾经相亲相爱共同艰苦奋斗过的妻子或者是丈夫看成不名一钱的乡巴佬,黄脸婆,或者是无才无料的庄稼汉;也有的昨天有钱有势,突然发生了变故,成了穷人,他的妻子或者是丈夫会翻眼无情,背信弃义与他断然地分手。过去的什么海枯石烂,什么,什么的誓言都成了空话,就拜拜了,连句再见也不说,去投向另一个暖被窝去了。
千百小字,写尽“情”和“义”。
病在肠中可湔洗?别说了不求贵。
记得草堂说迓,姱容修态而已,
一样春风桃花,醒来梦去相疑?
就这样他们办理了离婚手续,出了民政局,一个南去,一个北往。汤冰还不时转过脸去看着姚琴,她义无返顾地向前走去,…九十七步,九十八步,九十九步,一百步还没有转过一次脸,真乃铁石的心肠………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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