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云江情雨》第59章
第二天,吃过早饭,南罡和大家谢别了二姐,翻训女岭和京云岭,去冬韦村大姑母家。
秋阳照在训女岭和京云岭上, 起伏的山岭披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阳光。晨露在欢快地蒸腾,给山坡留下了一股清新的润气。白云在兰天上自由的飘荡,追逐着清风。清风抚抹着山冈,将路旁谷子沉甸甸的温馨和豆荚嫩酥酥的馥郁,撒到了逶迤的山路上,蕃木菀草在朗朗歌唱,山花野果在喁喁吟哦。
一路上,他们柔歌曼舞,笑谈风生。
韦家院里,南英妍看着两个孙子在剥包谷。猛抬头。看侄儿引来十一二个青年男女,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侄儿的同学朋友,赶忙起身招呼,问这问那。南罡把岚健举在空中逗了一会,抱着和大家回到堂屋,放下岚健,招呼大家就坐,帮姑母给大家倒水。坐定后,南罡说:“姑! 我这些同学是从各县来的,参加了毕阳一个同学的婚礼,昨天,我把他们引到我二姐家里转了一匝,今早,在我二姐家里吃过饭,今晌,我把他们引到你老人家这里来了。”几丝斑发,在南英妍眼前欢快地飘动,高兴地说:“好娃哩! 这些年,姑门上哪来过这么多的客?今来这么多娃,也是姑的脸面呀! 这还用我娃解释? 看把姑高兴不死!”
两个电壶的开水,怎够十二个人喝? 南罡要去灶房烧水,要周志林和冯兆祥代他陪大家坐叙。苏薰和谢亮跟着南罡去了灶房。南罡给锅里倒好水。姑母进来了,不忍心叫未经过碟碗摔打的丫头烧火受弥打,要侄儿和两个女娃去堂屋说话,她烧。南罡、苏薰、谢亮,却都要她回上房歇息。南英妍离开了灶房。
谢亮会烧柴火却不会生柴火。苏薰会生柴火却不会烧炭火。她们看灶火只有麦秸和煤炭,都愣住了,不知道该抓什么,从哪里开始,只好要南罡先动手给她们示范。南罡动手生火的时候,林风英和田彩莲又进来了。于是四个人都挤在南罡身边看南罡烧火。
贫穷困苦的环境,给了南罡许多生产技能和生活知识技巧。六七岁的时候,就踏在杌子上帮母亲洗锅,帮母亲烧火。母亲走后,他和父亲相依为命,重新认识生活、认识锅台、认识灶火、学习煮饭、擀面、烙馍、起面、蒸馍、炒菜等一系列炊事活路。凡他在家的时候,都由他烧火做饭,不要父亲刺手。因为他烧的火太多了,生炉子烧炭火的经验和技术相当的高,超过了一些娴熟巧到的主妇,用一把麦秸就可以将炭炉子生着的技巧,谁都夸赞和羡慕。村里的嫂娘们和冬贞,都喜欢看他生炉子烧炭火,似乎看他搭一次炉子是一次极美好的享受。且看眼下,他把炉膛掏空哨眼掏净之后,给炉膛里塞一把麦秸,点着化过之后,用炭铣将火尸拍实,先搭上一层薄薄的散散的炭,轻轻拉风箱鼓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哲理是他生炉子的指导思想和基本技巧。珍爱极微弱的火苗,精心培育,以蓄燎原之势,那里红了就给那里搭炭,由小到大,从弱变旺,不要几分钟,火势就熊熊燃烧起来了。接着,他把灶口和炉膛周围都用灰围住,烧出的炉子又圆又平,又美又旺,扑锅底的火焰。炭快化过的时候,炉子成了炽热的白色,这时才再搭炭。他以自己长期的烧火实践咀嚼和消化了“拉长送扎,烧红再搭”这烧炭火的传统经验口诀的寓意。不到十分钟,就把足可灌三四壶的水烧开了。看着他这生动的烧火美技表演,苏薰说:“你烧火的技术太高了!拉起风箱来,一有节奏,二有韵律,姿势优美,音象感人。”谢亮说:“是呀! 坐姿柔美,动姿健劲,炉子平圆,扑锅底的焰。将来一定是妻子的好帮手。”说毕脸刷的一下红了。她后悔不该说这最后一句话, 可由得她嘛? 大家爽声笑了。笑过之后,苏薰去堂屋拿来电壶灌水。林凤英笑着说:“可惜你谢亮没碰上这样的好帮手!”田彩莲爽声笑了。南罡和谢亮被说红了脸。谢亮说:“你这瞎家伙!”打林凤英的时候,林凤英跑出去了。苏薰没有笑,心里一颤,灌水的右手偏位,水从电壶衣皮上注下。
覃正人等人喝毕水后,南英妍和南罡要他们分别在几个屋子歇息。苏薰和谢亮却不听他们的,一定要南罡教她们剥包谷和拧包谷。南罡问苏薰:“你不会剥包谷拧包谷?”苏薰说:“十里乡俗都不同哩,况这数百里乡俗! 剥包谷我当然会,可这拧包谷我就不会。看大妈拧的那么紧密、全簇,井然有序,小巧玲珑,我真是羡慕。”南罡说:“噢! 我竟把乡俗给忘了,你们那里包谷就不拧,难怪不会。”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谢亮别说拧包谷,连剥包谷也不一定会。可她非要叫南罡教她不可。可以说,她所产生的一切兴趣、热情和积极性,都是南罡激发出来的。她从他心里失意的退了出去,但她却总把他紧抱在自己的情怀里,舍不得丢掉的,永远舍不得丢掉的。她要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大胆地充分地和他接触,把他看个够,将他的一切大小美好举动都收在眼里。是爱屋及乌吗? 与南罡相关联的一切事物,她都感到新鲜、美丽、有味。她觉得南罡的二姐和蔼可亲,贤慧能干,见到她,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敬爱的母亲;觉得南罡的大姑通达贤明,厚道本分,似乎是他在人世间见到的唯一的慈祥善良的老人。在南罡宿寝的床上,她总要多坐一会儿。这样,时移景迁之后,身上还会留存她曾经爱过的男人特有的温馨。用南罡喝过水的杯碗喝水,不放糖她都觉得是甜的,放下杯碗之后,觉得自己还是甜蜜的人,因为自己的口感里,始终有自己爱过的男人的香味。总之,南罡用过的东西,她总要摸一摸,用一用,品品滋味;南罡的亲人,她总要设法和她们拉拉话,为的是给自己多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尽管她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很可怕的苗头,可由得她嘛?她的理智驾驭不了自己的感情。南罡和她明言分手的那当儿,她心里只有高凯,觉得高凯是世界上最美的男人。现在呢? 赴延途中的高凯,她索讨爱情时面对的高凯,从她心房最美的那个地方飞出去了,飞到了九天云外。白天,她寻找机会看她眼前能使她醉生梦死的南罡;晚上,她又将其拉到“北星村”去那儿温习他们学练过的情爱技巧,向他提出更高的享受要求。
南罡把苏薰和谢亮领到院里,剥着包谷说:“拧在一起的包谷挂在檐下,吃风好干。要尽量把中等个儿的包谷都拧上去。剥要给拧打好基础,所以很重要,关键在留要拧的叶子,留作拧的叶子,不留外面干硬的老叶子,要留中间叶片较大的叶子,留二片至三片,不可过多或过少,最好环形留下或相对留下。包谷外面这个长杷或掰去,或用刀砍去。小一点的就全裸。”苏薰和谢亮照南罡说的方法动手剥了起来。苏薰有思想基础和技术基础,不一会就完全掌握了。谢亮虽生疏一些,却认真的学,最终还是学会了。于是,南罡又教她们拧包谷。
这时候,覃正义、高凯、铁柱、朱丹亚、任宏运、周志林、冯兆祥、林凤英、田彩莲都出来了。铁柱、周志林和冯兆祥都会剥、会拧,覃正义、朱丹亚、高凯、任宏运、林凤英、田彩莲不一会便学了剥,可就是不会拧。他们看南罡得心应手,编串自如,他们一动起手来,手总是不听使唤,无法将二十几个棒子组织成一个统一、严紧、牢固、美观的立体结构。于是就有了分工,剥的剥,拧的拧。铁柱、周志林和冯兆祥是本乡本土、习俗相近的人,他们拧的技术虽远不如南罡,总算能拧到一块。在这些异乡毫无这技术的同学面前,都有一股显示意识,也就参加到拧的行列里了。人多手稠,一会儿便弄完了。南罡和姑母要大家进屋里洗手后休息,高凯、铁柱见檐下还有挂的地方,一定要把拧好的包谷挂到上面去。于是听有的男生都行动起来了。
该做饭了,南英妍忙不过来,使岚强下去叫冬贞上来帮忙。
这时候,冬贞关着门,独自一个人坐在炕沿上胡思乱想,炕上放着南罡的像片和前面南罡给她的几封情函。原来,南罡领覃正义、高凯等人走到云阳街上街头的时候,她从卫生所里打针出来正往回走。王新石结婚,南罡给她说了。她看见了南罡,知道他领的是他的同学朋友。一见这种情形,她会怎么想呢? 一个农村贫家姑娘固有的自卑感,像瑟瑟秋风一样袭扰她的心头。她赶忙躲到暗处,偷偷地朝上看,却又怕南罡发现她。南罡一行走过一里多路,她才动步茕然尾随其后。到了韦家大门外面,她又躲到门外墙背后往干妈屋里偷看,见一群男女正坐在堂屋喝水,内门口坐着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她的心贼了:“莫非她就是云北县那个谢亮姑娘?” 却不能多呆,很快地掠过门空,沿檐下朝自家门口走去。若在往日,不管南罡在不在,她先要去干妈屋里转一匝再回自家屋里。今天她不去干妈屋里了,嫌在人家那些有职业拿工资文化层次比自己高一级的文明人跟前走动碍眼。她后悔自己回来过早了。进门之后,坐在炕沿边,心情十分慌乱,如偷了人似的。应心提上草笼出去,避开他们,觉得不妥,晌午干妈屋里吃饭的人多,一定有许多活要做,即使干妈精神,一个人也忙累不过来的,况她老人家近来身体又不好,如果需要自己去帮忙,却找不到人。即使干妈不说什么,自己也于心不忍。人的良心最要紧呀! 再则,罡哥会不会埋怨自己? 况且,避得了晌午避得了后晌? 应心上去帮干妈,也觉不妥。这时候不知道去得还是去不得,罡哥喜欢还是不喜欢自己去。先呆在家里,干妈叫自然就去,若是不叫,就装作不知道。于是才关起门来看南罡的像片和给她的信函。对南罡的执著的爱和严重的自卑心理将她诱骗到不相信自己的荒凉境地。今天不比往日,她是带着芜杂的心绪去看南罡的像片和信函的。眼睛盯在像片和信函上,思想却走了神,一个最坏的念头从她的脑门里往出顶:“莫非谢亮又来纠缠罡哥? 要和罡哥重续旧情? 莫非……”她这样想着,眼前就出现了一些令她遗憾的情景:一会儿,南罡气势凶凶的跟她退婚;一会儿,谢亮躲在南罡背后,紧接着又附在南罡耳边低语什么,耳语毕,转过身又吻了南罡几口,站在一边看着南罡嬉笑;一会儿,南罡和谢亮在行合卺大礼,举案齐眉。她明知这是人们常说的幻觉,坚信南罡是她的人,可心里总有些酸味,但很快,她的情思就理智化了:“人家真有那心,还会为自己看病?恐怕自己都已与鬼为伍了。人家对自己是多么的爱。多么的真诚,多么的相信,自己却不相信人家?简直是在吃醋! 别胡思乱想了,任何时候,都得相信罡哥,他是爱自己的,是自己的人。”这样想了,又拿起南罡的像片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忽然,岚强在门外摇着门闩,说:“贞姑! 我婆叫你上去帮她做饭哩! 屋里今晌来了很多人,是我罡叔叔的朋友同学。”她说:“岚强!姑听见了,你先走,姑马上就来。”收拾好相片和信函,放回箱子,加了锁。回头又看炕上,见没遗什么,于是去开门。岚强还在门口等着。锁上门后,拉着岚强向干妈屋里走去。
进楼门的时候,坐在内门口的苏薰、谢亮、林风英和田彩莲都转过头看她。她不由紧张起来了,脸上泛出红晕,极不好意思的。林凤英看来人天仙一般,说:“哎! 你们看,多美丽哟! 不知是冬贞不是?”冬贞听见了,更羞涩了。苏薰和谢亮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说什么。她们判断一定是冬贞。林风英看苏薰和谢亮不注意听自己的话,心中不悦,却没有说什么。当判断是冬贞的时候,苏薰和谢亮的心理琴弦不约而同的响动起来,都觉得和武碧芸有些像,不知道的人还会把她们当同胞姐妹;都觉得冬贞有自卑感,当初南罡随进云师的时候就带着自卑感。苏薰知道自卑是穷家儿女的天性,是由谷糠野菜培育而成的,内核却是自尊、自爱、自信、自强。女性的自卑,将产生对情人或丈夫永恒的爱。她们都佩服南罡的眼力。南罡能执著的爱冬贞,她身上必有许多宝贵的东西。谢亮当然感到遗憾,但她不恨南罡,也不嫉妒冬贞。苏薰知道谢亮少不了要拿自己去比冬贞,少不了心里毛乱,却不愿为她分担痛忧,只为南罡和冬贞这一双有情人天缘相配而暗自庆喜。为什么南罡不要有职有薪的谢亮偏要这将来脚踩泥土的冬贞?现在她全明白了。
冬贞走到外门口,苏薰、谢亮、林风英、田彩莲都站起来同声说:“你来啦!”冬贞说:“你们来啦! 都坐吧!”说话之间,丢脱了岚强。回到屋里。南英妍说:“贞! 你罡哥同学来了,干妈忙不过来,才让岚强下去叫你上来帮忙。”冬贞走到干妈跟前,问:“干妈! 我弄啥?”南英妍舀着面,说:“你搋面!”冬贞应了一声,便要舀水洗手。这时,南罡从他住的屋子走了出来,说:“贞!我同学来了,姑妈忙不过来,你帮忙给做饭。”冬贞说:“岚强下去说来咯!”心想不去和罡哥的男同学打招呼未免失礼,遂走到屋子门口,说:“你们都来了!”覃正义、高凯、铁柱、朱丹亚、任宏运、周志林、冯兆祥异口同声的说:“噢!你来了!”
冬贞转身去洗手。南罡又去了屋子。屋子里六双眼睛在窃视中放光、碰响,苏蘸、谢亮、林凤英、田彩莲坐在屋子外门口,既可听屋子里的音乐,又可看堂屋的图画。冯兆祥问:“罡兄! 她是……”南罡说:“是我姑母的干女儿,也算是我的姑表妹吧!”覃正义和任宏运诡谲的笑了,说:“罡兄真有眼力哟!”朱丹亚想接着覃正义和任宏运打一个零枪,却将顶上膛的子弹退了出来。周志林和冯兆祥听覃正义和任宏运那么说,便知是一回什么事情。冯兆祥说:“罡兄呀! 你默无声息的放了一颗原子弹!”周志林竖起拇指,说:“兄弟!这么大的喜事也瞒着乡党?”南罡说:“没有的事,千万不要胡说!”高凯和铁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都没有说什么。可他们心里,吹拂着缕缕清风,飘荡着朵朵白云,怒放着簇簇鲜花,沐浴着片片红霞。高凯太兴奋了,心理似乎得到了平衡,情不自禁地窥看在外面干活的冬贞,直到爽性走出屋子凝视。看的同时,把南罡、冬贞、谢亮的俏像和性情、命运图片一同挂在脑屏上,观看、比较、评议。“为什么罡兄毅然决然地抛弃谢亮执著地去爱冬贞呢? 可见她身上有许多闪光的东西。论容貌身姿,她和谢亮平分秋色,虽没有谢亮那曲线美,却有着纯朴的自然美。若把谢亮比作一朵五月盛开的牡丹,她则是一朵寒冬怒放的腊梅,不仅有牡丹媚人的美色,更有牡丹所没有的伟岸的品格。她那黑葡萄似的眼睛太美丽了!那脸形、面色、那刀刻的双眼皮,很像耿老师的妻子。无心不到的天公哟!真会将人间男女配对。有眼力的罡兄哟!真会在芳香群里采拈颜色鲜艳品格高洁的花葩。她的衣着,样式简朴,颜色也不鲜艳,引人注目的才是她那羞涩而美丽的笑脸和那自卑而灵秀的眸子。她把对罡兄无限的爱和对生活无限的向往收藏在那惹人慕醉的羞涩之中,只有给罡兄掏衷捧情的时候才会收藏朝霞般的红晕。自卑是穷家父母遗传给儿女们的性情之一,是高山的险峻、河渊的深薮、原野的芜旷和稼禾的疏薄等复合因素生发出来的。她那自卑心理,却内含着对纯真爱情的执著追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甘守贫的志气、艰苦奋斗勤劳俭朴的品质、知难而进任劳任怨的精神、创造性劳动的意识、塑造伟大人格的心态等许多宝贵的东西。谢亮没有人家那许多东西,脆弱的性情里喷不出人家那熔石流金的火焰、消霜弭雾的热气、融雪化冰的高温、染云饰天的霞光,释放不出人家十分之一的生活能量和智慧光芒。眼下,罡兄是艰难困苦一些,可而后呢? 艰辛的爱情历程、苦涩的血泪已把他们的命运牢固的粘结在一起了。苦难是栽培幸福的田园,理想、信念、意志、毅力、气节、情操,是塑造伟大人格圣殿的金砖玉瓦,所以,他们将来一定是美好的。谢亮的性情是脆弱的。脆弱的妻子会衰变爱情、破坏完美的家庭的呀!社会动荡、男人遭祸、外邪袭扰的时候,脆弱便会倒起干戈,乘虚而入。罡兄的话是对的呀! 时至今日,一切都不好说了,只能说天公在安排自己命运的时候打了个盹,要不就是错乱了神。谢亮有冬贞那坚强的品性该有多好!可惜她就是没有啊!”
铁柱也不时的窥看冬贞。心河中,泛起了联想的浪花,荡漾出了钦佩的粼粼涟漪。“不见冬贞人,自己对罡兄所为感到惋惜,几个朋友中间,就他才貌双全,落脚却就他令人遗憾。一见人,才觉得罡兄的爱情是最高尚最纯真的,才深刻地认识到,权位、职业、美色,并不是迷留爱情的圣地和乐园,志同道合肝胆相照才能中厄洛斯的金箭。论容貌,她和谢亮相媲美,各有千秋。谢亮美,冬贞更美。谢亮的美是人为的丽饰美,是外表的美,冬贞的美是纯朴的自然美,不只是外表秀美,内核又特别华美;谢亮的美是服装师和美容师给的,她的美是日月山河给的;她们身上都有香气,谢亮的芬芳中有脂膏的异味,她的馥郁是风雨霜雪云虹雷电和花草树木泥土稼禾化合所生成的纯真香精凝聚而成的。罡兄英俊、善良、有才,她美丽、纯朴、善良、聪明,多么般配哟!大自然竟这么有心,知道将什么样的人适配给什么样的人。她显得很羞涩很自卑。羞涩是姑娘魅力之一。自卑是穷苦家儿女的普通心理,由贫困煎熬而成。他们的父母,除了给他们身上裹上褴褛,脸上抹上嬴瘦之外,就是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上打一个自卑的记痕。自己是穷家的孩子,怎不知道穷家孩子的心理?然而,自卑往往是生发理想、志向、信念、智慧、才华的田园、是培育奋斗、拼搏、勇敢、坚毅、崇高、伟岸的摇拦。罡兄的美德和才华不就是从自卑的沃土中生长起来的吗? 籽粒饱满的谷子总是低着头弯着腰,只有那些未长成的空穗和被麻雀啄成空壳的谷子才硬硬的不知羞惭的昂扬着头。她那黑葡萄似的眸子,把已逝的辛酸痛苦、纯化了的真情、准备付出一切的心愿和对未来的向往,都深深地藏在里面。她是一块磁性极强的磁铁,罡兄才执著地去爱她的。她吐出的是真情,吸进的也是真情。罡兄与冬贞握手的时候,准备只将自己的一片真情付给冬贞,其它一切都想过了,但统统甩到了一边。人生的道路不是笔直平坦的,纯吃黄连和纯啃甘蔗的人都不多。从小吃蜜糖的人,没有一个不损坏牙齿的,倒是从小在黄连苦参汤中浸泡的人脚程好,会以坚实的步子走出完美的人生。罡兄和冬贞在一段时间内要经受许多生活磨难,但未来的日月一定是很辉煌很美满的。相反,自己倒为高凯担心.社会的风帆一旦颠簸起来,谢亮一声惨叫,他就会被推入爱情的苦海。美丽、脆弱的女人经不起自然灾害的侵袭、社会灾难的摧残、折磨和邪恶势力的哄骗、诱惑、威逼啊!”
南罡知道姑母和冬贞忙不过来,便要去烧火。苏薰想帮韦大妈和冬贞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说:“大妈! 给我们安排一些活做做!”南英妍说:“你们走乏啦,歇着!”苏薰说:“才走了十多里路,
不乏,帮什么忙你老人家只管说吧!”南罡听见了,起身走到门口,说:“苏薰! 炉子我搭着了,你就先烧火。叫我切菜掏菜。”苏薰应声去了灶房。林凤英和田彩莲看苏薰问韦大妈要活,她俩也就要韦大妈给她们寻点事做。南英妍取出几骨都蒜,要她们剥。谢亮上厕所回来,走到门口,看苏薰在烧火,南罡洗菜,便走进去帮南罡剥白菜洗红薯洗红萝卜。菜切好淘净后,南罡赶忙去看火。苏薰把炉子烧失样了,已不是刚才那么平那么圆那么旺了。苏薰从小长到现在,就没拉过风箱,况这右手拉风箱左手搭炭同时进行的活路她根本就不会,搭炭是停下风箱用右手搭的,搭的很厚,又不均匀,烧出的炉子既不圆又不平。南罡说:“你热啦,我换你烧吧!”苏薰知道南罡是巧说,起身后说:“看你烧火的姿势动作自然优美,谐调一致,我烧起来总是难以得心应手。”南罡说:“主要是你从小没有这种生活实践么!”看南罡优美的姿势、谐调的动作、熟炼的技巧和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谢亮的心又躁动起来了,看了南罡一眼后,说:“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女子能恋上你这个有烧火才华的男人呢?”脸又胀了个通红。南罡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苏薰把谢亮看了一眼,代言之意是:“谢亮! 把场合看清,今天不是你撒娇卖情的地方,别生出麻烦!”谢亮当然知道苏薰那一跟的意思。刚才说毕,她就觉得自己又不该那么说,可由得她嘛?她的心被南罡撩拨得火辣辣的,又生一念,说:“你烧的真好! 来,叫我烧的试试。”说着就去抓风箱拐,借抓风箱拐的机会将酥酥的手搭在南罡手上,所有神经都凝滞了。苏薰当然看见了,怎不知她的用心? 可又能说什么呢?难以上口的恶心呀! 南罡说:“好吧!”起身走出了灶房。苏薰又讨厌她的今天。看南罡走出灶房,紧跟着走出灶房,回到上房和林凤英、田彩莲坐在一条长凳上,看冬贞擀面。 .、
冬贞擀面的姿势、动作和技巧,林凤英和田彩莲坐在一边看了个真切。只见她把老大一疙瘩立体面团先用手压成一寸多厚的圆面,后用擀杖推成二三分厚的圆片,进而把它卷缠在擀杖上,时而往前卷着擀,时而往后绽着擀,两手掌心在面杖上柔美的移动性的揉推,时不时发出字典里找不出用来描述的象声词只有擀过面或见过擀面的人才能体会到的那种声音。一会儿,一大片厚度均匀结构严紧的面皮在大案板上铺了下来,前后垂掉在空中。好大的面积了,她还要往薄的擀。怎么擀呢?她们看了她一眼后,眼睛又盯住了她的手。她先将怀里垂掉在案板外面的面片拾起叠沓在案板上,又将边沿部分退回,卷缠在擀杖上,边擀边卷边退,退到怀里那条微显的折痕处,又向前擀着卷着。擀对之后,用手背在额头上朝上一抹。这时,苏薰说:“用我这手帕把汗擦嘎!”冬贞说:“不,我有手帕。”紧接着转过头,问:“干妈!切破刀子还是切回刀子?”南英妍说:“切成回刀子。”只见她把整个面片缠在擀杖上,绽沓成约二寸半宽一寸多厚的条状,从右边开始,左手四指弯曲触面引刀,右手执刀,左手退右手进,有节奏的进行,一口气切到了头。看着她把一把把双折提起的宽窄一样的面条排放在簸箕里,苏薰、林凤英和田彩莲交口称赞。她把垂掉在胸前的又黑又长的辫子甩到背后,掏出手帕擦了因心情紧张沁出的微汗,笑着说:“不会擀,都别笑话!”说着看了她们一眼。如果他和南罡公开确定了关系,准会和她们言欢语笑的。可惜,现在她没有那种资格,只能被动的作简单的回答。她要擀第二案子了。苏薰说:“我们先不会擀面咯! 你一个人擀这些面够累的。”田彩莲说:“就是呀! 我们都不会,帮不上你的忙呀!” 她揉着面说:“不要紧,几疙瘩面一会儿就擀了。擀惯了,不觉得什么。”不管生活怎么困苦,也不管心里怎么痛楚,她总是笑着,笑的那么自然,那么亲切,那么楚楚动人,眸子里滴着光波,笑靥里流着真情,声音是那么的清脆悦耳,如银铃一般。可叹天公又偏了心眼,硬把农妇戴的帕巾,围系在一个完全可以成为戏曲或歌唱演员的有清脆圆润嗓音和花容月貌的人的脖胫上。
南罡和苏薰的同时走开,对谢亮炽热的情绪来了一个防不胜防的大冷却。谢亮并不责怪南罡,倒不是因为她回慕南罡、情感迷惑了她的理智,只因为南罡是第一个走开的人。她只怨怼附和着走开的第二个人。如果南罡是第二个走开的人,她定会怨怼他的。脆弱和麻木是两回事情,她并不是没意识到苏薰给了她一个极大的无趣。意识到可又能怎么样?人家走了,她只有硬着头皮顶着。没人来换她,她还不能走开。她憋着一肚子闷气情失神散的烧着。忽然,一个小小的炭火迸了出来,打在她左鼻颊上边,她连吓带疼惊叫着扑了出来。满屋子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齐扑了出去,都问她怎么啦? 她指着灼疼的地方,说:“你们看,迸出来的炭火烧的,好疼哟!”大家都朝她脸上看去,看左鼻颊上面果真被炭火星打了一个小豆颗大的黑片,不觉哈哈大笑起来。苏薰也笑了,不是兴灾乐祸,只觉得是她自讨苦吃。谢亮说:“你们笑什么嘛? 真会兴灾乐祸!”边说边进上房屋里。南英妍说:“女子! 疼的厉害嘛? 叫大妈给你买些药去!”说着要出门。谢亮说:“大妈! 不要紧,不要弄药。”冬贞说:“抹些硷水。烧炭火经常遇这事情。”谢亮说:“不要紧!”说着走进韦大妈的屋子掏出身上的小圆镜照着。任宏运说:“月亮上出现了一个黑子。”惹得大家笑了起来。覃正义紧接着说:“高凯! 怎么充耳不闻熟视无睹? 快给揉去嘛!”惹得大家又笑了起来。冬贞听言,胸中豁然开朗,抬头从窗空中遥望碧落,万里无云,金光灿烂。收回目光的时候,一缕清风吹了进来,觉得很凉爽。
出工的人都回来了,韦谠国父子四人为屋里来了这么多青年男女而高兴,和客人打过招呼,便安桌摆凳取碗撤筷。
吃饭的时候,却不见帮忙做饭的人了。冬贞擀完面,回家又给母亲做饭去了。看冬贞不在,南罡心里发疼。自己心爱的人为自己的同学朋友受了那么大的劳累,吃饭的时候,她却不能以自己未婚妻的身份名正言顺的和大家谈笑吃喝。想不到秘密会这样的折腾人,给人带来情理相悖的场面。还不能去叫,要叫只能让姑母去叫。高凯、铁柱、苏薰、谢亮等人都觉得过意不去。苏薰对南英妍说:“大妈! 让谁把冬贞叫上来一块吃饭吧!”
南英妍正想这个问题。女儿受了一晌乎苦,热水汗流的,吃饭的时候她却走了。不把她叫上来自己能吃下去饭? 这伤情的秘密哟!听苏薰那么说,她亲自到下面叫干女去了。冬贞正在烧火。她说:“贞!我娃上去吃饭!”冬贞说:“干妈!我要帮我妈做饭,你上去吃吧!不要管我。”康维则问:“她干妈! 你叫贞吃做啥的饭哩?”南英妍说:“我屋里来了我罡一些同学,贞帮我把饭做对,人却下来了。”冬贞说:“干妈!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去。”康维则说:“帮你做一些活就叫去吃饭? 你快回去招呼客吃去,我这里饭就对啦。”南英妍说:“贞她妈!贞不上去吃饭,我心能安下来嘛? 娃不去,我能吃进去嘛? 贞! 快走!再不要叫干妈站在这里等你。”康维则看女儿不去南英妍就不走,便说:“再恁你干妈叫哩,你就去吧!”于是,冬贞拉着干妈的手,向干妈家里走去。实际上,康维则打心底里不喜欢叫女儿上去的。
冬贞知道自己今天的合情身份,只能以韦大妈干女儿的资格端盘捧杯、沏茶倒水,帮助或代替干妈干部分应干的事情。实际上,给客人端饭,只有南罡是最合适的角色。崔秀红、徐淑娟和冬贞当然也能端,但都徘徊于心理自卑和礼仪需要这两个领地之间。南罡一个人忙不过来,冬贞最终被崔秀红和徐淑娟抬了出来。抬出来就得干么!院子里安放了一个案板,一张小饭桌。韦谠国和覃正义、高凯、铁柱、朱丹亚、任宏运、周志林、冯兆祥坐在饭桌上,靠着椅子背高兴的和大家说这问那。南英妍与两个孙子和苏薰、谢亮、林凤英、田彩莲围在案板周围。南罡和冬贞一人看一席。好像他们在喜庆设宴致谢佳宾一般。一盆端一勺舀的白菜红薯烩面,又不是“十大碗”、“十三花”、“十五观灯”等样式的美肴丰餐,有什么好看的? 完全是出于礼仪么。再者,由于冬贞和韦家这个关系及她和南罡那个秘密,始终不肯先吃。她不吃,南罡怎能先吃呢? 他是招呼他的同学朋友的主力军,怎好意思去先吃? 仅管他俩心里都在兴兴的甜笑,表面上却藏机不露。说话相顾,都显得十分裕如自然。
韦光明弟兄仨和崔秀红、徐淑娟还得按时出工,都在屋里游击式的吃饭。崔秀红和徐淑娟坐在内门口吃着饭,往院里看着,说着话。拿表弟比那些外来的小伙,拿干妹比那些外来的姑娘。当南罡和冬贞偶尔走到一块或站在一起的时候,她俩便把他俩又联系起来议论了。崔秀红问:“淑娟! 表弟到底订婚啦没有?”徐淑娟说:“不知道,没听说呀!说不定这四个中,就有表弟一个哩!或许就是那个最漂亮的。”崔秀红说:“有可能,但很难说。其实,我看那个姑娘还不如咱贞妹好看,恋那个姑娘还不如把咱贞妹恋下。”徐淑娟说:“看你说的,女人怎知道男人的心? 人家有职业拿工资,表弟就不知恋双职工美?”崔秀红说:“那倒是的,如果和他的同学没订,贞妹可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徐淑娟说:“和贞妹配起来倒很合适,只看婶娘愿意不愿意。”
冬贞的母亲愿意不愿意? 她俩谁也说不清楚,只有康维则心里明白。康维则何曾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南罡人她又不是没见过。南罡的家境他是知道的。连日来,南罡给她的美好印象与其一贫如洗的家境,凝成一个尖锐的心理矛盾折腾着她的心。刚才,她路过院外的时候,无意朝韦家院里看去,见女儿和南罡站在一起,不由定睛呆看了一会儿,心思胀痛起来了。“这哪里是叫女儿去吃饭? 分明是叫她去过桥板。看他们,简直像结婚宴待宾客一样,客人吃着,她俩给端着,招呼吃着,还偷眼看着。韦大姐呀! 你们南家把我的心就折腾扎啦! 还要继续来折腾? 谁叫你娘家出了这么个帅小子? 谁叫你娘家又那么穷? 谁又叫你们韦家对我冬家这么好? 我的女儿得了要命的病,是你给我们钱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你这个当干妈的大姐比我这个当母亲的不知好多少倍。只怪我们家太穷了。我不知拿什么去报你的恩?心想我女儿的命是你救出来的,就干脆许给你侄算了,全当贞是你的女儿。尽管这样想,我心可总是放不下啊! 穷人再结上一个穷亲戚,往后的日子咋样过? 不说帮我盖房的话,恐怕连他们的嘴都混不过。这年月,粮食比金子贵得多,你侄一月能挣几块钱? 再拉上两三个孩子,才提住裤子寻不着腰哩! 凭什么去盖房? ”想到这里,她的心房成了一块杂草丛生没有鲜花的芜地,南罡在她心中的美好印象顿时全然消失了,连南英妍对她的一切恩情都被她情感的狂风吹光了,留在她心里的只是对南英妍的怨怼和对女儿幼稚的责怪。她又不好去叫回女儿。于是,嗒然若失的向屋里走去。
康维则在大门外定睛看的那几眼,南罡和冬贞当然都看见了。看她眼神无力脸色苍白,猜断她一定生了什么心思。恰在这时,一阵寒风刮了过来,他们的头顶同时感到冷森,冷到了心,不由一怔,相互看了一眼。这一眼,包含着多么复杂的情感,脸上同时掠过了几丝淡淡的阴影。南罡心里拧了一下。“婶娘为什么定眼看我们呢? 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阴冷? 脸色为什么那么固板? 莫非她知道我们的心思了,又莫非嫌我们站在一块了。看样子她是不喜欢我的,原因一定是嫌我家穷。嗳! 想不到红日还没有出来就飘来了乌云。看来我们把复杂的事情看得过于简单了。”姑夫桌上盆子的饭不多了。他要借舀饭的机会收藏自己紊乱的思绪和潮湿的情感。看罡哥去舀饭,冬贞拿起干妈案板上的盆子跟着去了灶房。她知道罡哥的心绪变的很不好,要借舀饭的机会用笑脸和柔情把罡哥安慰一番。走进灶房,看南罡还没有给盆子舀,说:“罡哥! 我舀!”南罡说:“我舀。”她深情地看着南罡说:“罡哥! 你……”
饭端出去在案板上放好,看岚健把饭倒了一身,南英妍要岚强回灶房去取抹布。冬贞说:“岚强! 你吃,姑去取。”南英妍说:“抹布在上房屋里。”冬贞去了上房屋里。抹布在方桌上放着,由于她心绪很乱,转来转去看不见。崔秀红和徐淑娟问她寻什么?她说:“寻抹布给岚健擦腔子上的饭。”崔秀红起身放下碗,说:“贞! 你吃饭吧! 我去擦。”顺手取过抹布走了出去。
冬贞走进干妈屋子,爬到炕沿上,将沉重的头枕在双肘上。此时,她的心绪比南罡更坏,想的更多更复杂。“看人家成双成对,欢天喜地,有职业,拿工资,不愁吃,不愁穿,心里也没什么硬痞块。心烦了,和情侣调几句笑,亲几个吻,什么都消去了。自己呢? 出生在这个穷苦家庭,少吃没穿,又多灾多难。上中学后,曾抱着一个远大理想,决心努力学习,把书念成,不说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学生,至低该能考一个中专么!父母给自己的智慧并不差,也没忘记给自己恒心和毅力。然而,自己的命运太不幸了。文化大革命,打碎了自己的彩色梦幻,将玖瑰色的理想,虚化成了黑色的泡影,将滴翠流绿的学志田园芜成了杂草丛生蚊蝇嗡泣的荒滩。好在和罡哥相爱了,他给了自己温馨和憧憬,成为自己爱情交响乐中的主旋律、命运的主要支柱和生活道路上的同行人。就此而言,自己又太幸运了。谁知又染上了肺结核,在自己含泪即将告别他的时候,他却微笑着向自己身边走来,用他那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挽住了自己的胳臂,激起了自己对生命的珍惜,对生活的热爱,对爱情的向往。留给罡哥的却是不幸和痛苦。嗳! 我把罡哥害的太苦了!在他们这些人中,就他才貌出众,却偏爱上了自己这没有职业拿不来分文又要消耗钱财的苦命人,差他许多的都恋了个有职业拿工资的美貌女子。就这还不算,还得痛苦的保守秘密。母亲刚才为什么要定眼看我们? 不像是她觉得罡哥可爱女儿荣幸,很可能觉得自己不该和罡哥同唱一首歌,同演一台戏。她用冷漠的面色和有气的眼睛,把对罡哥的遗憾、对干妈的抱怨和对自己的责怪全部甩给了我们。罡哥难道觉察不到吗? 此时,他的心情是多么的痛苦啊!他再痛苦,却有谁能安慰他几言呢? 这个痛苦的秘密何时才能成为愉悦的公开呢?今天,自己只能以干妈干女的公开身份帮干妈做一些活,减少她一些劳累。除了这个义务之外,我没有和罡哥的同学谈笑的资格,没有以罡哥未婚妻的身份招呼客人的权利。嗳!同样是爱情,人家那么甜蜜,我们为什么这样苦涩呢? 谁知道这还要苦多长时间? 涩到何种程度? 如果母亲同意,那倒还好,万里兰天,一轮红日笑迎两只哀雁。若不同意,两只垂翅湿心的哀雁将会被乌云迷雾狂风暴雨围困住,飞不起,钻不出,躲不开,顶不住,那时怎么办?自己知道母亲的想法,她总希望自己嫁给一个有地位又有家势的人,一是为自己而后不遭罪,二是她能得到一些财礼。用卖自己的办法帮她把房盖起。
作母亲的怎知女儿的心? 好糊涂的母亲啊! 不过,她有她的主意,自己有自己的打算。自己是人,绝不能被别人像牛马一样牵引、抽打和变卖。任何时候我不能离开给自己第二次生命的罡哥,不忘待自己比生母还好的干妈的恩情。”
忽然,身后转来干妈亲切的声音:“贞!大家都吃毕了。我娃快吃饭去! 你罡哥给你舀的放在锅台上了。不要想的太多,什么事情都可以过去,别自己吓唬自己!” 她抬起头叫了一声:“干妈!”看干妈面色清淡,知道是母亲刚才灰了她的心,泛着笑说:“好,干妈!我去吃。”
冬贞出去了,南英妍坐在炕沿上,又用起心思来。“今天,这些青年男女给这个被人歧视的家添了光彩,带来了欢乐,给九颗久被风雨弥漫的心房射进了温和灿烂的阳光。老头子太兴奋了,和娃们说天道地,谈古论今,似乎要借此机会把他肚里的苦水全部倒出来。儿子们看他大高兴,也泛出了从未有过的欢笑。秀红、淑娟也不多嫌。不用说自己更高兴。刚才,看着罡和贞招呼大家吃饭,一时眼花,总觉得今天他们在成亲。拿他们去比那些男女青年人,总看我罡比不管那个男娃都长的帅,贞比不管那个女娃都长的亲。可就是太命苦太可怜了!她眼里藏着几分自卑,几分苦愁。人家订了婚的那些娃,成双成对,言欢语笑。他们呢? 却没有以未婚夫和未婚妻的身份与他这些同学言欢语笑的权利。同是相爱,他们为什么这么痛楚呢? 谁要他们受这样的委屈呢? 贞她妈刚才那几眼,给了两个娃什么呢? 看得出来,那是一股狂风,一片乌云,不定什么时候要降下暴雨或冰包来。不怕自己对贞是那么说的,自己也悬着一条心呀!万一贞她妈不同意两个娃的事情怎么办? 从她这两年的态度和刚才的神色看,不能不这样疑虑呀! 我罡人在那站着哩,她不是没看见。自己对她的好处,她不会忘记的吧? 可她为什么只字不提贞和罡的婚事呢? 既不托人明媒提亲,又不指东打西,可见她一定嫌自己娘家穷。她的心思自己咋能不知道? 嗳!天下有几个真正疼爱自己儿女的母亲呢? 贞给她把啥苦都受啦,把娃累下了病,到头来她还想从娃身上抓一把。哎!怎么说呢? 也没到说的时候呀!或许我把人家估计的太低了,但愿把她估计错了。等这些娃一走,我马上去明媒提亲,看她怎么答复?大男大女的啦,不公开确定关系,实在不方便么!好端端的正派人,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相爱呢?”
一会儿,冬贞来到身边,说:“干妈! 锅我洗好了,下来烧些水吧?”南英妍说:“我没听见你洗锅么!”冬贞说:“院里说话声大,你听不见。”南英妍说:“我娃忙了整整一晌乎,你歇嘎! 水干妈烧。哎! 贞!我想起来了,你今还没打针吧? 药喝了没有?”冬贞说:“药喝啦。第一次针我打了。”南英妍说:“那你快打第二次针去!”冬贞说:“我把水烧了去。”南英妍说:“水你不管,干妈烧。你打针去,去早些回来早些。”冬贞说:“那就叫我罡哥烧水,你歇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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