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云江情雨》第73章
苟天雄在医院住了十来天,伤基本治好,就回到公社。他要出一口难咽的恶气,要狠狠地打击报复他认为应该遭他打击报复的人。第一刀, 他先要向韦谠国砍去。当时正值清理阶级队伍时候,为了个人目的,他成立了公社集训队,委任韦焕柳为集训队队长,武三熊和南三癞为副队长。
天气突变,乌云满天,狂风和迷雾锁住了韦家大院。一天中午,韦焕柳、武三熊和南三癞,领了两个人去工地上,把韦谠国抓到公社集训队,圈在一个逼仄腥臭的屋子里,先叫韦谠国不认识的人毒打,用巴掌、拳头打,用脚踢、踩、踏,用柴拌子打,用皮鞭打,称到空里打。打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昏死过去之后,用冷水浇醒又打。
狐狸教给了狼怎样抓袭和吃人的技能,又教给了狼怎样耍猾和骗人的本领。一天下午,韦焕柳来到韦谠国跟前,假惺惺地说:“谠国叔!我不知道啊! 叫你受委屈了。下去我要追查,是谁打你来,一定要查出,要狠狠收拾他们。”韦谠国瘫倒在墙角,满面血污,蓬头乱发,逼视着韦焕柳,抑制着怒火。韦焕柳站起身,两手背在后面,说:“谠国叔! 只要你把你不服改造、教咱光明、光炯兄弟偷盗生产队粮食和信用社巨款的事实交待清楚,不就没事了嘛? 把问题说清,我们就可以放你回去么! 你这么大年龄了,不要再固执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么!”韦谠国气极忘痛,忽的坐了起来,看着韦焕柳,怒斥道:“呸!不要脸的东西! 狗仗人势,为虎作伥,凭空捏造,血口喷人。我是太阳底下的‘右派’,你们要怎么整就怎么整好了,这把老骨头迟早都是你们的,但不许你们以‘莫非有’的罪名诬陷好人,沾污我儿清白。”
韦焕柳没有得上好言语,脸气成了猪肝色,正要发火的时候,苟天雄进门了。他不愧是韦焕柳的诓师,进门后,说:“韦老师! 我看你来了。”说着走到韦谠国跟前,蹲下身捉住其手臂,说:“韦老师!你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呀! 对‘右派分子’也不能用毒打的办法改造啊! 不是童主任刚才说,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让你受委屈了。”看是苟天雄,韦谠国马上把手抽回,闭合了眼睛,一动也不动。苟天雄认为迫害韦谠国的目的基本达到,说:“焕柳! 是谁把韦老师叫来的? 他是人所共知的‘右派分子’么! 听说近几年表现还不错嘛! 叫来了你也不给我打个招呼!?是谁把韦老师打成这样? 我令你下去马上追查,把打的人领到我跟前,我非美美教训他们一顿不可。焕柳!立即放韦老师回去! 通知家里人来接。至于偷盗生产队粮食、盗窃信用社巨款的事情,是他的儿子,我们就和他的儿子说,与韦老师是无关的。社会主义么!谁犯法治谁的罪,不能不株连他人。”韦焕柳说:“苟主任说的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谠国叔这么大年纪了,被打成这个样子,我真不忍心看他呀!等一会我立即放他回去。”苟天雄说:“一定放他回去,我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韦老师! 再委屈你一会儿吧!”说着要往出走。韦谠国大喊一声:“苟天雄!”苟天雄十分恼火:“我是掌握你的生死命运的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名讳也是你‘右派分子,叫的? ”回过头后,问:“韦老师!你还说什么吗?”韦谠国说:我不回去!”苟天雄问:“为什么?”韦谠国吃力的说:“我要你们把话说清楚,说话要有证据、要重事实、重调查研究,不能捏造罪名、污人清白! 你说我儿子偷了生产队的粮食,谁拉住的? 拉住了为什么要把他们放走? 盗窃信用社的巨款,又是谁发现的? 发现了当时为什么不把他们扭送到公社或派出所去呢?难道是他们和我儿子在合伙作案?”苟天雄说:“韦老师! 你老啦,发恁大火干啥?现在又没定在你儿子身上,只是群众的怀疑和反映么! 破案当中允许怀疑嘛!我们有怀疑任何一个人的权利。”说着掏出《芒果》烟,给韦焕柳递了一支,他嘴上叼了一支,韦焕柳打着打火机给点上,吸了一口,说:“噢!我咋忘了给韦老师一支呢?”走到韦谠国跟前,抽出一支拿在手上。说:“韦老师! 你抽一支烟吧!”韦谠国万分忿怒,说:“苟天雄!作贱人也是命运赋于你的权利吗?”苟天雄狂笑了一阵后,说:“韦老师! 我苟天雄对你十分宽容,做到了人至义尽,你应该知道我在宽容你呀! 不要说了,等一会叫焕柳放你回去,快过年呀么!”转身要往出走。韦谠国又喊了一声:“苟天雄!”苟天雄抑制不住忿怒了,回过头吼道:“韦谠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不知道你是个右派分子?”韦谠国也抑制不住无比忿怒了,说:“苟天雄!我不是右派分子,我儿子是无罪的。你真歹毒哟! 当初,你把我打成右派分子,今天,又要迫害我儿子!”苟天雄又狂笑了一阵,说:“韦谠国!你不是右派分子? 不是右派分子为什么戴着右派分子帽子呢? 你没想到我苟天雄能来你的家乡专政你这右派分子吧? 没想到你会瘫卧在这个墙角吧? 没想到你会匍匐在我的脚下吧? 没想到你会落到今天这个可悲的下场吧? 好么! 焕柳! 再加他一条罪状,反攻倒算,妄图翻右派分子的案,明天把他押送到县敌伪人员学习班去!”说毕像一股黑风掠去。韦焕柳骂道:“你这个老东西!真是不知好歹!”骂着走了出去,给门上加了锁。
第二天中午,韦谠国就被几个人押送到县敌伪人员学习班去了。
韦谠国被抓到公社集训队后,南英妍口吐鲜血,病倒了。韦光明、韦光炯,既操心父亲又担心母亲,除了请医生为母亲看病,就是安慰母亲,打听父亲的情况。崔秀红和徐淑娟脾气一下子变坏了许多,焦烦狂躁,不是撵鸡打猪,就是骂孩子。她们都担心自己的丈夫,单怕苍天又将大祸降到她们丈夫头上,心里都憋着一股难以言口的闷气,有时难免要燃烧起一团忿怒的烈火。不管她们话说得怎么委婉和巧妙,心思却是十分明显的,认为韦家一家人全是跟南罡和冬贞吃亏带灾的,埋怨婆母只为她的侄儿和干女着想,从不把这一家大小放在心上。有时候。她俩在一块哀叹忿言,似乎故意叫婆母听的,有时候在各自丈夫跟前发牢骚,也似乎故意叫婆母看的。南英妍听见后,自然不悦,但仔细一想,却又不怪她们。她理解儿媳们的心情,不和她们计较,也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最担心的还是老汉和两个儿子的命运。韦光明、韦光炯看妯娌俩发牢骚,在鸡猪和孩子身上出气,难免动起肝火,轻则斥骂,重则抽打。韦光明打了崔秀红,崔秀红觉得太委屈,痛不欲生,扑了一回机井,若不是冬林、南罡和冬甘等人相救,早没了人。韦光炯一气之下,朝徐淑娟小腹踢去,徐淑娟倒下,快来到人间的小生命带着对人间的无比憎恨离开了母腹,未能用呱呱的哭唤声来感谢孕育它的双亲,便去了一个无声的世界。徐淑娟几乎被气疯,无力的拳头雨点般地打在丈夫身上。韦光炯再不能还口还手了,安慰了妻子一番后,将小生命包在它将来要穿的小衣服中,放在笼里,提着走了出去。天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风太狂了,用沙子抽打他,并用箫枝枯草吓唬他。他悲痛欲绝,眼睛模糊了,跌跌撞撞的来到沙滩上,遗失了恐惧,也遗失了警惕。深埋小生命后,跪在沙滩上向苍天哭诉着:“苍天!你太不公正了!为什么要把弥天大祸降到我韦家?为什么要怂恿邪恶残害好人? 我的父亲被严刑拷打,生死未卜;我的母亲一气之下,抱病在床;我的小生命含恨离开母腹,去了九泉。这些你看见了没有? 管不管?”泪水默默淌下,被冷风一吹,凝冻成冰珠挂在脸上,闭合双眼,心神去黑暗的夜里胡乱的游走。一会儿,睁开眼睛,还是看不见什么。默哀了一会儿,慢慢起身,向家里摸去。
南罡思想十分沉重。他知道韦家一切不幸都是他和冬贞滋惹出来的,非常愧疚。他想见姑夫一面,去了公社,听说姑夫被押送到县上去了。出公社的时候,遇见了苟天雄,都把对方剜了一眼,谁没有理谁。回到韦家,看着姑母苍白的面色、悲苦的皱纹、枯槁的手指和斑白的头发,潸然泪下,说:“光明哥!所有不幸都是因我发生的,我连累了一家人。”南英妍看侄儿哭了,也落泪了,说:“罡! 我娃为什么要说这话呢? 与我娃是无关的。”韦光明说:“兄弟!这是韦家的厄运,你不要多心。”韦光炯说:“这些灾祸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说着无意,听着多心。韦光炯说的那句含糊话,比直接的埋怨更令南罡难耐。韦光明、韦光炯和崔秀红、徐淑娟嚷仗的时候,南罡去劝挡,崔秀红和徐淑娟都不理睬他。他知道她们都是冲着自己来的,知道这是她们受了高压的区间喷放出来的两堆没有噼叭声的怒火。他能说什么呢?只有背过身偷偷去抹泪;只有在夜阑人静的晚上,面对灰黄的灯光发愣;只有在梦中嚎啕哭唤或嘶声呐喊,他是不轻易掉泪的呀!假如这一切都发生在他身上,容或不会掉泪的。怪谁呢?
怪冬贞吗? 冬贞成天守在干妈跟前,做饭、洗衣裳、照看孩子、给干妈煎药、倒宿盆、给干妈说宽心话,不光做着婆媳三人一切应做的活,还干着崔秀红和徐淑娟从未做过的活。好在康维则要女儿那么去做,以此来报谢韦家对她们冬家的恩情。康维则知道南英妍在其家庭中的重要位置,知道她对自己一家人生活的重要意义,一天几次去韦家,问这问那,陪南英妍坐叙,给她说宽心话。这些天,南罡在韦家的时候多,她看南罡和女儿在韦家出出入入,嘴里说不得什么,心里却极不是滋味。是什么滋味?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晚上,她难免想的很多。
南英丽和南芝荣知道韦家发生的事情之后,一个提着伤感和怜悯,一个提着凄楚和安慰,联袂来看自己的姊、姑。南芝桂也知道了,但没有来,丁图富不准她来,她也不想来。
南英妍的两个女儿韦春灵、韦会灵,不用说也看母亲来了。然而,她们提的不是母亲爱吃爱喝爱听爱看的东西,而是要把母亲推到绝境的催命剂。她们不谋而合,好像是商量了的,什么活都不做,还给忙忙碌碌辛辛苦苦做活的冬贞板着一块黑铁般的脸。她们对冬贞的成见太深了,说冬贞是一颗丧门星,对准谁家谁家就要倒霉遭殃,说她害死了凤灵妹妹,现在又来害她们的双亲,后面还会害她们的兄弟。她们在崔秀红和徐淑娟跟前中伤冬贞,意在让崔秀红和徐淑娟共同收拾冬贞。
崔秀红年龄大些,也有含养性,加上她感激冬贞对她的两个孩子的精心照顾。尽管她心里也是那么认为的,却没有发表任何议论。另一个原因,她对韦春灵、韦会灵也反感,思念的倒是死去的凤灵妹妹。
徐淑娟含养性差一些,经不起韦春灵和韦会灵的挑唆。心想:“这是真的么!她的父亲就是被她的身孕克死的。自她和南罡在韦家出出入入以来,韦家出了多少事情,凤灵妹妹死啦,我的小生命死啦,阿公落了难,弟兄俩眼看又要吃灾。去冬今春,一家人都不在家里,家里只有他们两个,少不了要干一些不净之事,硬把韦家秽成这个样子。”于是,她开始板脸,责难冬贞了,有时故意找岔子寻冬贞的事情。冬贞洗的锅,她说没洗干净,说两句气话叫冬贞听;冬贞放的宿盆,她说没放好,说些难听话故意怄冬贞。岚健进门走的太急,跌倒在地上,冬贞去拉,给娃拍土洗脸,耽搁了时间,给母亲煎的药溢到外面了,她说:“贞妹!你这是糟蹋人哩么是熬药哩? 韦家被你该害的差不多啦吧?”听她这么说,韦春灵、韦会灵一齐走出,附和着说:“是呀!不怕你淑娟姐说你哩,你也太不像话了!”说毕钻崔秀红屋子去了。冬贞被这晴天霹雳震昏了,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韦光明叫冬满春去了。韦光炯和南罡赶紧把冬贞扶到母亲炕上。南英妍坐了起来,守在于女身边,泪水长流。南罡眼泪不能往外面流,偷偷地从心沟流走了。韦光炯怒不可遏了,叫南罡招呼冬贞,他走过去,一把拽住徐淑娟的辫子拉回自己屋子,关起门就打,嘴里骂着:“我把你这狗贱人非打死不可,父亲遭难,母亲患病,是贞妹害的吗? 眼窝都瞎啦,妈的药,女子、媳子没一个人给煎,贞妹烟熏火燎的爬到地上给煎,还落不下你们一句好? 还叫你们那样去怄她? 她是咱的奴仆婢女吗? 这些天,饭是她包着做,吃饭的人这么多,还要咋哩? 两个娃是咱韦家的还是人家冬家的? 跌倒了你们为什么不去拉? 呸!不知荣耻的东西!”徐淑娟哭诉着回话,说:“我……我错啦!可这……是两个姐姐教我那么说的呀!”韦光炯说:“嗯! 我把你这没脑子没良心的东西!”说着又用鞋底在臀部抽打了两下。这时,韦光明在外面说:“光炯!把门开开!”南罡又接着说:“光炯哥!你把门开开!”韦春灵和韦会灵责斥道:“光炯!你疯啦?”韦光炯忽的把门开开,推搡着两个姐姐,说:“你们走,马上给我走!你们是看妈来了? 你们是嫌这一家人都还没死么! 一双催命鬼! 我讨厌你们,怎么还不走?”楼门外面围了许多人,屋后墙外许多人在窃听。韦光烨赶紧把楼门闭住,朝屋里走来。韦春灵装作没听见兄弟说的话,说:“光炯!你疯了是不是?”韦会灵说:“什么? 你把话说干净些! 我们是催命鬼? 不知谁是催命鬼?”韦光炯甩开南罡的手,扑倒韦春灵、韦会灵跟前,说:“大姐! 我告诉你,我没疯,我的头脑很清醒,是你疯了!二姐! 你是催命鬼! 你是催命鬼!”说毕蹲下身,两手抱住头哭了起来。韦光炯的泪水淹没了徐淑娟的哭声和伤痛,她不哭了。韦光明看着两个姐姐,说:“你俩来为了啥? 太不像样子了!”说毕回母亲屋子看着冬满春给冬贞打针。南罡把韦光炯拉回他们屋子,说:“光炯哥! 你静静歇一会儿,不要再说什么了。” 说毕走了出去。韦光炯把门关住,抱住头躺在炕上,徐淑娟给盖好被子,坐在炕边用手梳理着头发,若有所思。南罡要回冬贞身边,走到上房门口,看姑母拄杖走了出来,赶紧上前扶住,说:“姑! 你下来干啥? 快回屋里吧!”南英妍有气无力的,说:“春灵!会灵!你们哪里是来看我?是嫌我死的太慢,把我往棺材里面掀哩么!你大现在还不知道死活,一家人的心都煎在油锅里,心烦的连饭都不吃不做了。不是我贞,我那药都没人给煎,娃把啥苦都受了,还得不到人一句好话,还要找岔子用不堪入耳的话语去怄她。良心最要紧呀!这样吧,我这病也不看了,免得糟蹋韦家的血汗。这儿没你俩的事啦,你俩都回去,我和你大死了,你们也不要来。”说毕转身回自己屋子去看干女。韦春灵和韦会灵无趣地呆了一会儿,哭着回家去了。忽然,徐淑娟跳下炕,开开门,来到婆母屋子,站在婆母跟前,低着头说:“妈!我错了,容我这一回吧!这事如果叫我大我妈知道,他们也会骂我打我的。”南英妍看着儿媳,说:“淑娟!你向来不是这号人呀!不过,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再不要那样了。”徐淑娟说:“妈!以后我再不那样了。”极愧疚地站在炕前,看着冬贞,泪花花的。这时,康维则进来了,摄着泪问:“大姐!不要紧吧?”冬陕和冬媛在后面跟着。韦光明说:“不要紧,娘!你坐炕边!”南英妍说:“淑娟!叫你娘上来!”康维则说:“我就坐炕边。”徐淑娟羞赧地说:“娘!怪我说了两句不该说的话,惹贞妹和你老人家生气,你老人家别放在心上啊!”康维则说:“好娃哩!话说到哪里去了,本来她的身体和心情就不好咯!娘能怪我娃嘛?”她心里万般痛苦,嘴上却只能这样说,脸上还得苦笑着。南英妍说:“她娘!淑娟可是一个知错改错的好媳妇呀!毕竟还是娃,你不要放在心上!”康维则苦笑着,说:“怎么会放心上呢? 我咋不知我淑娟的性情呢? 淑娟! 我娃身体不好,回你屋子歇着去吧!”南英妍说:“淑娟!你娘说哩!你就回屋里歇着吧!”。徐淑娟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前前后后,韦光明没说徐淑娟半个“不”字。他只希望贞妹没事就好。徐淑娟说的话,当然令他气忿。可作为夫兄,他却不好说什么。兄弟在跟前,能看见,由他看着去处理,兄弟骂了又打了,并且凑了效,他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如若兄弟置之不理,他准会责备她几句的。
南罡不是韦家人,能说什么呢? 尽管他对徐淑娟的做法有意见,对冬贞遭受的冷遇和打击无限痛伤,却说不得什么,自始自终沉着气,保持着冷静和沉默。
徐淑娟、韦春灵、韦会灵在冬贞身上出气的时候,韦光炯打骂徐淑娟的时候,崔秀红一直躲在自己屋子里没有出来。她为自己今天未被两个姐姐像鱼一样钓起来悬在饵钩上和未被她们象狗一样吆呵起来而暗兴。怒潮过去了,听康维则来了,她走出自己屋子,来到婆母跟前,安慰婆母、贞妹和婶娘。
冬满春要走了,南英妍问多少钱? 冬满春说是两块七。南英妍给韦光明递着钥匙,说:“光明!从我箱子给取去!”康维则说:“她干妈!这钱当由我付,满春!去下面我给你开。”冬满春说:“不管谁开都行。”这时,徐淑娟进来了,说:“娘!这钱我给开。”说着从五张红线中抹出三张递给了冬满春。冬满春给找了三角钱,笑着走了。康维则说:“这能使得嘛?”徐淑娟说:“咋使不得?这钱我应该给开。”南英妍说:“她娘!淑娟开了就算啦。”冬贞睁开眼睛说:“淑娟姐!我得了病,应该花我的钱,你怎么要开钱呢? 妈! 随后你给我淑娟姐吧!”康维则说行。徐淑娟说:“贞妹! 你不要多说啦,我对不起你,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叫妹妹受委屈啦,贞妹!我说的是心里话,这钱我开了我心里痛快。你若给我,反使我心里不好受了。”南英妍说:“贞!你淑娟姐能这样说,你还能给嘛?”冬贞伸出右手拉着徐淑娟的手,说:“淑娟姐!你真好!”潸然泪下。徐淑娟羞赧的说:“贞妹!你不要再说了,只怪嫂子一时糊涂,妹妹多原谅就是”。两只赤诚的手,握住了一抹真情,纾怿了几颗沉闷的心。
一会儿,康维则说:“贞!你干妈不美,我娃下去歇着,叫你干妈清静嘎!”南英妍说:“贞她妈! 我该怎么说呢?贞不能下去呀!”冬贞说:“妈!我不下去,我干妈的药还没煎好,等一会我还要给煎。”南英妍眼睛湿润了。康维则和南罡心里苦不可言,真想放声痛哭,却显得很平静。韦光明、崔秀红觉得脸像是谁才抽过的。徐淑娟说:“贞妹!还能叫你给煎药嘛?”康维则说:“贞!既是这样,我娃就先歇着,我给你干妈煎药。”韦光明、崔秀红、徐淑娟更不好受了。韦光明说:“你老说的啥话嘛?我们这么多人,叫你老人家去给我妈煎药,都不怕门上人笑、骂我们?”崔秀红说:“就是呀!前面叫贞妹给我妈煎药,门上人把我们没笑话死哩!还能再叫你老人家给我妈去煎?”徐淑娟说:“娘!你老说这话比打我都重!这药今后我一个人包住给煎。不光给我妈煎药,还要照看好我贞妹。”。康维则说:“我娃身体不好,既然这么说,就叫贞给你妈煎去吧!”崔秀红说:“我妈、贞妹,淑娟身体都不好,那药由我煎,饭由我做,你们都好好歇着。”韦光明说:“应该这样,后面你多受些累,叫妈、贞和淑娟都歇歇。家里出了事,门上一些人难免要看我们的笑首,我们一定要和和气气的。”南英妍点了点头。康维则说:“我娃说的对,门上人看你们的笑首,你们应该叫他们看看。”南罡心情好了许多,说:“光明哥!我该怎样感谢你呢?”
韦光明和南罡下去看韦光炯去了。徐淑娟给婆母煎药去了。崔秀红打扫收拾屋里去了。康维则和南英妍像亲姊妹一般,坐在炕上说话。南英妍伤感的说:“韦家的灾难又来了,老汉被他们抓到公社集训队里,打的死去活来,又押送到了县上。这么那一条老命就完啦!光明、光炯还不知道他们要吃什么灾。”说毕叹息了一声。康维则说:“就说嘛!真是祸不单行啊!”
怕鬼就有鬼。腊月二十三日这一天,韦家还没有来及送灶神、烧香化纸,向天祷告,大祸就降临到他们头上。天色刚亮,苟天雄就亲自出马,带着韦焕柳、南三癞和两个集训队成员来抓韦光明弟兄俩。韦焕柳站在大门外,一边打门,一边吼道:“光明!光炯!公社苟主任请你弟兄俩来啦!快出来!”
韦家大院在狂风中惊颤。南英妍的心立了起来,如箭穿油煎。她赶忙起身。下炕的时候跌倒在地上。冬贞也穿好了,赶忙扶起,说:“干妈!你身体不好,一定要想宽些,不要过于伤心。”南英妍起身,说:“贞!我娃不要难过,等一会,你给咱把两个孩子招呼住。”
外面,韦焕柳用石头往猪圈里狠狠砸了几下,南三癞用石头往鸡笼里狠狠砸了几下。猪嚎叫着碰闲,鸡也乱叫起来了。
院内,东西厢厦都悲忿起来。岚强、岚健被吓醒,哭叫起来了。崔秀红哭着问丈夫:“怎么办?”韦光明安慰妻子,说:“不要害怕!不吃西瓜就不得冷病。”崔秀红说:“我知道,人家是故意要整你弟兄俩呀!”韦光明穿着衣裳,说:“看他们能整个啥? 把娃哄好!”徐淑娟也哭着说:“光炯!怎么办? 不对了你和哥翻院墙跑吧?”韦光同炯穿着鞋,说:“不,不能跑,跑了他们还说我们到底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再浼,也跑不利。”徐淑娟下着炕,说:“你们不跑要受吃亏的啊!他们打人就不是个打法,恨不得一顿把人打死。大不是例子嘛!”韦光炯说:“有什么办法,打就叫人家打吧!”
一家人都起来了,来到大堂前,韦光明扶住母亲的右膀,说:“妈!你老人家不要担心,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们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不怕他们。”韦光炯扶住母亲的左膀,说:“妈! 我哥说的对,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你有病,一定要保重身体!”韦光明说:“秀红!淑娟!贞妹!你们一定要把妈照顾好,照看好孩子。叫罡兄弟什么时候去县上把大看看。他老人家如果回来,一定要想办法调养他老人家的身体。他老人家一辈子受的摧残和折磨太多了啊!”韦光炯说:“就照我哥说的办吧!”冬贞叫了两声:“光明哥!光炯哥……”说不下去了。南英妍摄住眼泪,说:“秀红! 淑娟! 贞! 你们都回屋子去吧!不要出来,听妈的话。光明! 光炯! 妈看着让他们把你们领去吧!”韦光明和韦光炯同时说:“妈!你不能出去呀!外面风太大,天气太冷,你回屋子歇着!”这时,韦焕柳、南三癞等人又狂喊道:“韦光明!请你们放快些!若不然,我们就砸门呀!”南英妍说:“儿啊!不要说了,听妈的话,咱们走吧!”于是,往出走去。出了内大门,韦光炯忿然说:“你们把门砸一下试!” 说着把门开开。
门外五个人像一群疯狗一样扑了进来。两个人扭住一个人的两只胳膊。苟天雄向上房屋里看了一眼,转过身说:“带走!”南英妍拽住苟天雄的后衣摆,说:“苟主任! 你们头明大早来抓我的儿子,他们犯了什么法? 你总得说个清楚才是呀!”苟天雄转过身,恶狠狠地说:“右派分子的丑老婆,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话?”韦光炯骂道:“苟天雄! 你把嘴放干净些! 还讲说你是公社干部,我看你还不如国民党的伪保长! 你为什么要抓我弟兄俩? 我们犯了什么法?”苟天雄说:“你们犯了什么法你们自己知道,不在你们嘴硬,总有承认的时候。”韦焕柳、南三癞等人把韦光明、韦光炯的胳膊狠劲地往后扭、用膝盖顶、用脚踢、拽他们的头发。韦光明、韦光炯反抗,苟天雄抽了每人一巴掌,韦光明、韦光炯都被打出了鼻血,南英妍万分忿怒,伏身搂住苟天雄的腿,说:“苟天雄!你打我儿子咋啦? 我儿子把你说错了吗?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儿子? 我儿子犯了什么法? 讲说你是国家干部,我看你还不胜国民党那伪保长。你说不出个一二三,就不能抓我儿子。要不然,你们就先把我这老婆弄死。”在屋子里往外窥探的崔秀红、徐淑娟、冬贞和韦光烨,再也抑制不住忿怒了,一齐走了出来,把苟天雄围了起来,连声质问。岚强、岚健看祖母、父亲、叔叔被韦焕柳一伙扭打,边骂边拾起石头、砖头去砸。
这时,正在催工的韦谠民路过大门口,看是这种情形,走到院里,看了苟天雄一伙一眼后,不紧不慢的说:“苟主任!你们这是干什么?大清早抓他们,他们犯了什么法?”苟天雄知道韦谠民不是自己的人,但他没有想到他会当面来质问自己。他虽受不了韦谠民这几句丁问,但又不能不说出原因。于是,说:“韦主任! 想不到你也敢来质问我,你想知道他们犯了什么法,我就告诉你吧! 你们三队包管室的粮食是他弟兄俩偷的;云阳信用社的六百元巨款也是他弟兄俩盗窃的。”韦谠民说:“先把他们的手放下! 即使他们真的犯了法,也不能这样对待呀!”韦焕柳看着苟天雄,意在请示。苟天雄出于无奈,说:“韦主任的面子还是要看的么!焕柳!先把他们的手放下。”韦光明、韦光炯回过头,四只眼睛直逼着苟天雄。苟天雄说:“韦主任!叫她把手也放下吧!”韦谠民说:“嫂子!你丢了他,站起来说话。”南英妍说:“不!我叫他苟天雄先把我弄死。”韦谠民走到跟前,弯腰扶南英妍,说:“嫂子!地下冷,你起来,假的谁也说不成真的。”崔秀红说:“妈!我叔叫你起来,你就起来吧!”南英妍丢开了苟天雄,站起身,冬贞取了个高凳子,说:“干妈!你和我叔坐凳子上!”说着和徐淑娟扶干妈坐下。韦谠民说:“我不坐”。掏出旱烟包和旱烟锅,掊了一锅烟,点上吸了几口,问:“苟主任! 有何证据?”苟天雄说:“广大革命群众都是这么举报的。”韦谠民说:“哪些群众举报这两个案子是他们所为?请你说出具体姓名!以便我们大队帮助你们公社查证。”苟天雄说:“我们得为他们保秘,得保护他们的革命积极性。”韦谠民说:“苟主任!我料你说不出一个具体的姓名来,所谓的举报只不过是你的几个随从陷害性的诬证。实话对你说吧!偷盗三队包管室粮食的案子,我们已经查清了。”苟天雄猛吃一惊,说:“什么? 你们已经查清了? ”韦谠民说:“嗯!”苟天雄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及时向公社汇报呢?”韦谠民说:“你过问过此事吗? 谁敢给你汇报? 叫你知道了你不是没理由去整你想整的人了。实际上,我已经给杨主任和凤主任作了汇报。”苟天雄虚弱的吼道:“你……不许你胡说!到底是谁偷盗的?”韦谠民说:“我说出来,你会挢舌不下、出一身冷汗的。”苟天雄说:“又不是我苟天雄做的案,我为什么要害怕?!”韦谠民说:“那我就给你说吧!偷盗三队包管室粮食的就是你的集训队队长韦焕柳。”
围观的群众沸腾起来了。一个叫韦福忍的三十来岁的汉子,妻子被韦焕柳糟蹋后当天晚上上吊死了,他喊道:“原来是贼喊捉贼,打这贼娃子!”围观的人一声吼跟着喊了起来。韦焕柳头上如挨了一棒,冷汗淋漓,面如土色,全身哆嗦,说:“苟主任!他……他是在诬……诬陷我呀!”韦谠民双手往下一按,忿怒的人们静了下来。苟天雄色厉内荏,说:“你用诬陷韦焕柳的办法来包庇韦光明弟兄两个!”韦谠民说:“焕柳!不吃西瓜不得冷病,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打门心不惊。这话你不是没听过。我把你和光明、光炯作了个比较,你们说他们做了两宗大案,他们为什么气冲霄汉、义正辞严? 只因他们心底坦荡、光明磊落。你呢? 我只说了一句话,数九寒冬,你却大汗淋漓,面如土色,浑身打颤。这是为什么? 苟主任 !你如果不信,就请你去查阅我们的案卷! 时间、地点、人证、物证、旁证,过程都是齐全的。”苟天雄气急败坏的说:“韦主任!你……你怎么总是和公社唱对台戏呢?你……你不要说了好不好?”韦谠民说:“看你说的,明明是你苟天雄偷盗了粮食,说是韦光明弟兄偷盗的能行吗?”苟天雄大笑之后,说:“韦主任真会开玩笑,我苟天雄能偷盗你们生产队的粮食?”韦谠民说:“你不会偷盗是实,但你吃了偷盗者送给你的粮食,就会包庇偷盗者。”围观的群众又斥责唾骂起苟天雄来了,有的人说的很高,有的人骂的很高,仿佛故意叫苟天雄听的。苟天雄脸色气的铁青,说:“韦谠民!你还会血口喷人!”韦谠民笑了两声,说:“苟主任! 你逼着要我把话全部说出来是不是?”看着苟天雄,苟天雄害怕了,不能在此再呆了,说:“走!”
忽然,南罡出现在他们面前,说:“别走哩!”把苟天雄和韦焕柳看了一会,说:“苟主任! 我还要问你们两件事情。”苟天雄说:“不连你说,走!”群众早把门堵严了,他们怎能走出去?韦光炯说:“苟天雄! 你为什么不说? 你不说我们却要连你说。”韦福忍和一伙青年人一齐高声喊道:“苟天雄不能夹着尾巴往出溜,必须把事情给群众讲清楚!”苟天雄非常气忿,十分害怕,却吼道:“你们少轻狂!轻狂紧了叫你试着!”韦福忍和那伙青年人喊道:“狗该不吃人么!”群众大笑起来。韦谠民双手往下一按,大家静了下来,他说:“今早不上工了,听罡问苟主任问题吧!”苟天雄说:“你要蓄意围攻公社领导?好么!”韦福忍说:“你是领导? 你是土匪头子!”群众又大声笑了起来。
静下后,南罡说:“苟天雄!不管你的德行咋个样,现在总还是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所以,我还是称你苟主任吧!苟主任!那天晚上你和韦焕柳挨打,挨的谁的打? 是谁打你们来?是谁指派打你们的人来?”韦焕柳瞪了南罡几眼,转身看着苟天雄。苟天雄说:“现在不和你说这事情。”南罡说:“我料你不好回答。你说是我指派谁打了你们。我说,我没有指派谁去打你们,是谁打了你们我一点也不知道。不过,你们得想想,他们为什么要打你们? 我的窗子是谁用砖头砸烂的? 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韦福忍和那伙青年人高声喊道:“那是土匪行为!”韦焕柳和苟天雄又看了韦福忍等人一眼。南罡接着说:“苟主任!我再问你们一件事情。那天晚上,我大队的武三熊和韦焕柳用我大队武榜娃的架子车送你去红旗医院,武榜娃从吉安借的那一百斤粮食放在车子上,到哪里去了?”苟天雄说:“我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你就不要问我。”韦焕柳说:“那车子上哪有粮食?你胡说什么?”韦谠民说:“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你当着众人的面说吧!”南罡把韦焕柳和武三熊卖武榜娃借粮的事情一说,又是一片怒涛。韦福忍说:“狗日的就是缺德,人家透命的粮食他都能给卖了?”一个上了年龄的人说:“这啥事做不出来? 皇上买马的钱他都敢用!”韦谠民的儿子韦光华说:“吃喝嫖赌,骗偷窃绺,无恶不做,罪不容诛。”韦福忍喊道:“给我打!” 几个青年人就要动手打韦焕柳。韦谠民又按下了怒涛。南英妍说:“罡!那一天,你给我说的话,我给你问来。那粮确实是贞她哥籴了,铧他给韦焕柳捎的拿了回来。”南罡向人群中看去,正好碰上了冬甘的目光。冬甘以为南罡故意看他,要他作证,转身回屋里,把布袋和铧取了出来,放在柜上,人立在门口,细昕上面院里的动静。只要南罡或韦大妈或韦主任谁说一声,他立即会出面作证的。别看他憨厚老实,此时却蛮有智慧和勇气的。全由感情在推动。他虽害怕苟天雄,但他却恨韦焕柳、爱韦大妈及其全家大小,爱南罡。他为什么爱南罡?因为南罡是韦大妈的侄儿,韦大妈对他一家有恩,因为南罡才品出众,相貌堂堂,还因为南罡有可能是他的妹夫。爱的风帆乘着恨的波涛,顶过怕的狂飙,驶入了情感的港湾,时刻准备着,出海迎战。
尴尬的窘境,难堪的场面,把苟天雄的脸又气了个铁青,但他不能不说话呀,便要以攻为守,于是,说:“南罡!说话要有证据,可不能血口喷人呀!”这句话成了韦焕柳一条救命绳索,他紧接着说:“是呀!我把粮食卖给谁啦? 你南罡得给我说个明白。今天,你如果说不出个一二三,可别怪我韦焕柳不客气!”南三癞咬牙切齿的说:“南老师!不是我向着我表哥说话哩!人嘴是不能乱吐字的,我表哥把榜娃的粮卖给谁啦? 如若拿不出人证物证,哼!可别怪我无情!”大家都看着南罡。南罡从人群中寻找冬甘,不见冬甘人了。说:“贞!你叫甘哥去!”冬贞出去了。南罡说:“苟主任!说话要有证据,不能血口喷人,这话可是你说的。我要问你,你们说我表哥偷盗了生产的粮食和信用社的巨款,证据在什么地方?”苟天雄答复不上来了,说:“这……”韦光炯说“这什么? 你说呀!”韦焕柳说:“南罡!说我这事情,我问你要人证物证。”南三癞说:“我料你拿不出真凭实据。”南罡说:“你们认为我拿不出人证物证是不是? 别高兴的太早了!”韦焕柳说:“往出拿呀!为什么只说不拿呢?”这时,冬甘右手拿着一个铧,左手拿着两个卷在一起的口袋,往韦家大院里走来。众人看是口袋和铧,按捺不住无限激动和喜悦的心情,自觉避开一条道来。冬甘到了跟前,转过身,双手把口袋和铧举在空中,说:“这不是物证!这口袋是武榜娃装粮的口袋,韦焕柳和武三熊把武榜娃借来的五十斤包谷五十斤黑豆卖给了我、四十块钱。这铧是武榜娃给队上捎的买的,韦焕柳叫我给他捎回来的。”韦焕柳垂下了头。南罡说:“韦焕柳!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还有没有叫武榜娃上来的必要? ”韦谠民说:“苟主任!这就是你给我们韦村大队革委会塞进来的革委会委员!”
于是,人们又指责和唾骂起苟天雄和韦焕柳来了。韦福忍说:“老苟今天抓鸡不成反折米。”一个青年人说:“谁叫他不安安的卧在狗窝里呢?说不定等一会狗腿还要被人砸断。”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说:“你看咱这货(指韦焕柳),韦应辉造了孽啦还是韦益仁把人亏啦,出了这个不屑子孙? 刚是不怕人戳他脊背!”一个老汉说:“嗳!韦家祖坟里哪里冒了气,出了这个不顾皮不要脸的东西?”又一个老汉说:“害的冬韦二村和上下六川鸡犬不宁,就这姓苟的还蛮器重呢!”众人的指责声和唾骂声,苟天雄和韦焕柳当然听见,他们的心像被皂夹刺刺了一样,脓血淋漓,气在脸上,恨在心头。
偏在此时,韦谠民又向他们捅来一刀,说:“苟主任!冬村大队贫协主席冬佃禾是怎么死的?”韦焕柳不由一怔,却故装气忿的问:“韦主任!冬佃禾是我韦焕柳害死的吗?”却不敢看韦谠民,问过之后把目光移向一边。韦谠民紧紧地盯着韦焕柳,说:“你慌什么?现在我并没有说是你韦焕柳害死的,但我不敢保证那个血案一定与你无关。到时候事实会告诉你告诉苟主任的。真的与你无关,谁也强加不到你头上,如果与你有关,你就跑不掉。”韦焕柳浑身筛糠似的,说:“你……你要陷害我? 苟主任!他……他在血口喷人。”苟天雄看韦焕柳那惊慌的神色,不由心里发虚,他没想到今天被弄的这么狼狈,想脱身,观者如堵,不得出去,他的狗正遭人打,他不能不护它呀,于是,色厉内荏的说:“韦主任!人命关天,这个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呀!”韦谠民说:“我是在开玩笑? 我说话从来是负责任的。”
崔秀红和徐淑娟看出气的时候到了,崔秀红向前走了两步,说:“苟主任! 这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的险恶用心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你身为国家干部,以权压人,太龌龊太狠毒了么!”徐淑娟紧接着说:“苟天雄! 做事不要欺天,我韦家挖了你苟家的祖坟? 还是犁了你苟家的地畔? 为整我们韦家,你什么卑劣手段都能做出来! 猪屙下的狗屙下的都是我们韦家人屙下的! 今天,你要把我们茅缸里那些屎吃完,吃不完你就不能走!”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苟天雄汗颜无地,非常狼狈。
笑声中南英妍又说了起来:“苟天雄! 你太狠毒了! 你哪里像个国家干部的样子? 我老汉被打成右派分子,那已经是历史问题了。韦村社员群众在这里,让他们说句公道话,这些年他表现的怎么样? 有哪些新罪恶? 五十几岁的人啦,你们抓到公社严刑拷打,逼他说我儿子偷盗了生产队的粮食、盗窃了信用社巨款,我儿子到底偷来没有?你为什么这般仇恨我们韦家?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辛辛苦苦积攒了六百块钱,为而后帮我侄成家盖房。隔壁着火的那一天,我那六百块钱被贼偷去了,我和我贞去公社报案,其他几个主任没在,你接了案子,至今半年多时间了,我侄催问了你两次,你总是说工作忙没有时间,不给我们破这个案子。不破暂时放到那都行,谁知到了今天,你反说我儿子盗窃了信用社六百元巨款? 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一定是你什么目的没有达到,才想方设法来报复我们的。我给你说,公社不是你苟天雄一人弄权霸道的公社,世界不是你苟天雄一人主宰横行的世界。你苟天雄不讲理,总有讲理的地方,总有讲理的人,看你把我们能整个啥样子?”
忽然,两个飞石砸了过来,一个准准砸在韦焕柳的头上,“哎呀”了一声,污血刷的流了下来。一个砸在苟天雄的脊背上,他穿的很厚,但还是很疼。人们随即怒吼起来了。怒吼声中,韦谠民叫大家让出一条路来,他们灰溜溜的逃跑了。
韦谠民将群众散去,随南英妍等人回到上房屋里,坐定之后,韦光明给递了一支烟。一家人包括南罡都非常感激。南英妍说:“他叔!今多亏你! 要不然,光明、光炯准会被他们抓走的。”韦谠民说:“碰见啦,避不过去了么!”韦光明说:“我担心苟天雄后面会报复你的。”韦谠民说:“叔不怕,只要咱占住理。太狂妄了么! 我想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最大程度把叔这革委会主任撤了。其实,他还没有那个权利,撤我的职还得区革委会批准,没那么容易。”南英妍说:“这一回就算过去了,以后……”韦谠民说:“以后可说以后的话,想必他再也不敢怎么样了,明天公社要开干部会,我把这事给杨主任说嘎!把我哥的情况也对他说说,让他打电话把县上问问,想办法叫我哥回来,全家团团圆圆过个年。好了,我走啦。”起身便走,一家人送到楼门口,被他劝回。
三天后,韦谠国果然回来了。多亏苟天雄把他押送到县上。到了县敌伪人员学习班上,他的几个学生知道了,陆续前去看望。他的精神得到了极大安慰,肉体上也没挨过一次苦打,相反,学习班的工作人员,看在他的学生的面情上,对他还挺好的。这就是一个当过教师的“右派分子”的厄幸命运。他的那几个有位份的学生也太胆大了,他们就不怕因保护自己的右派分子老师犯错误受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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