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云江情雨》第75章
康维则被冬钻灶骗服之后,立即向南英妍退房来了。晚上,她来到韦家。南英妍已经睡了,看她来啦,穿好衣裳,让她坐到炕沿边里叙话。南英妍问:“贞她妈! 这个时候啦!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康维则:“嗯”了一声.精神紧张起来了,低着头连南英妍看都不敢看一眼。南英妍说:“妹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康维则抬起头看着南英妍,说:“大姐! 我把你们打搅的太多了,真不忍心再打搅了。”南英妍说:“贞她妈! 说这话干什么? 你说这话不至十遍八遍啦吧?”康维则说:“她干妈!我有一个想法,说出来你可不要怪记啊!”南英妍说:“看你说的,哪一次我怪记过你? 唉! 妹子! 你答应贞啦?”康维则说:“不,我想退掉你这房,回我队上另寻些,那样上工、开会、分粮都方便,能安下身就是,你把房租统一算一下!”看了南英妍一眼后,低下了头。南英妍说:“什么? 你不住我这房了? 我没说你什么呀!贞她妈!”康维则说:“她干妈!你没说我什么,你对我很好,是我心里的事情,我觉得对不起你。”趁南英妍目光离开她的时候,才把南英妍看了一眼。南英妍只认为是她的心思,根本不知道冬钻灶给她导演的戏。一会儿,把目光转过来,问:“贞她妈! 这事贞知道不?”康维则说:“不知道,我没给她说。”南英妍说:“你先和贞商量嘎!”康维则说:“这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情,与她无关。”南英妍说:“贞她妈! 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当初,这房是贞问的,看在贞的脸上,我才答应让你们一家人住过来的,咋能说与贞无关呢? 我想,你还是先和贞说嘎! 贞同意你往出搬,租金我分文不要,你们定走。贞如若不同意,我看你还是不往出搬的好。”康维则不好意思的说:“她干妈! 你说的话有道理,准我把话说错啦。不过,我恳求你答应我,因为这话我不好给贞说呀!”南英妍说:“有什么不好说的? 贞她妈! 不是我说你哩,你说这话就不对么! 贞和我罡的事,你不愿意算啦,与你住房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住我的房了,贞就不是我的干女了? 你不要多心,咱们两家在一块住惯了,我真舍不得你们搬走呀! 还是住下来吧!房租我还是分文不要。”康维则说:“她干妈! 我已经在我队上把房问好啦,恳求你还是答应吧!”南英妍说:“既然你操这心了,一定要往出搬,我也就没办法了。房租不要再说了,我还是分文不要。还有,我给你把房先空下,回去如果住不成,你可来吧! 我仍然欢迎你。”康维则说:“她干妈! 你还是算一下吧!”南英妍说:“贞她妈!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从我屋里往出搬,是为了隔开咱贞和我罡。实际上,搬与不搬是一样的,你能隔开他们人,却隔不开他们的心。人的爱心不像房屋那样,一拆就消失了;也不像一双筷子那样,说分就分开了;也不像两朵白云那样,风一吹就散了。相反,你越是要拆要分,他们的心反贴得越紧,不管你的愿望如何,我断定你把他们拆不散分不开的。不信,咱们走着看吧!不要捉鸡不成反折米。还有,逼出了事情,你可别后悔!”康维则说:“不会那么严重吧? 她干妈! 谢谢你,我走啦。”说着下炕便往出走。南英妍还能说什么呢?她的仁义之心并没有将康维则感化,并没有烊化她的冬烘。她跟着下了炕,站在门里,看着康维则走出了楼门。
第二天,吃过早饭,方淑娴把锅洗毕,康维则说:“甘! 淑娴!今晌你们都不要上工去了,贞也不要到学校去了。”一家人都愣住了。康维则接着说:“我们搬家,甘! 你再叫一两个小伙,帮忙把柜往过抬。”冬陕说:“妈! 住在这里挺好的么! 我老妈经常给我们吃东西哩呀!”冬媛说:“怎么? 我老妈不要我们住了? 她不是对我们很好嘛?”冬甘说:“给哪里搬? 你事先就没说么!”方淑娴说:“要搬得把那边收拾好再搬吧。”冬贞没有言喘。康维则说:“今是三月初九,好日子。那边是亭当的,要灶有灶,要炕有炕,还是三间厢厦,比这可能还大些。”冬贞冲着母亲说:“那边那边你说的到底是谁呀嘛?”康维则说:“回咱队里,是哪家还说不清。反正,不是长命呀的就是富贵呀的,到时候只看咱愿意住谁家的。”冬甘说:“好妈哩! 你咋说这糊涂话呢?到底你和谁说来嘛? 又不是你的房,就那么容易!”冬贞说:“往哪里搬我都不去,要搬你搬去,我不去,我就住我干妈这屋里。”康维则说:“你为什么不去? 不行! 我把房都给你干妈退了,都得过去。”冬媛说:“不去就是不去!我们学里去呀! 走!”说着拉冬陕往出走。方淑娴把冬甘拉到小屋子,说:“咱俩不要说了,咋都行,恐怕贞不同意她往出搬吧?”冬甘听了妻子的话,不言喘了。坐在炕边卷喇叭烟。冬贞问:“你为什么要提出搬家?”康维则说:“为什么? 你不知道为什么? 不是你鬼女子惹我着气,能搬这家? 我真舍不得离开你干妈这家人啊! 没办法呀!”冬贞说:“为什么没办法?”康维则说:“你说有什么办法? 看她的面子,把你嫁给她侄,她倒高兴,可我怎对得起我的女儿、你早死的父亲和我自己的良心? 这明明是把你往火炕里推哩么!不看她的面子,肉脸对肉脸,多把撮呀! 嗳! 没房的人咋这么可怜呢?”冬甘走到小门口,说:“你说低些,好妈哩! 我老妈一家对咱该差不多么? 是你不住啦又不是人家不要你住。”康维则说:“嗳!人家对咱有啥说的? 这只不过是我的心思。”冬贞说:“你还知道没房的人可怜? 好妈哩! 人家再没房,还有间半,总不寻别人的房住。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说别人把你能看起。实际上,别人倒不一定看不起你。我干妈一家子对你总差不多! 你呢? 连我干妈一张老脸都不看么! 还说叫我以后对她老人家一定要好,以报她老人家对我对咱全家的恩情? 解放都二十年了,你还是那旧思想老脑筋,总没说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喜欢就行了,你一定要我按你的想法去办!”康维则说:“鬼女子! 念了几天书,就张的放不下啦! 给我讲政策。把你养活大了能犟嘴啦? 翅膀还没硬哩,可想远走高飞。”冬贞说:“好妈哩! 我知道你问我好,可你不知道怎样才算问我好,也许我不该说有些话,我大去世之后,别人怎样干涉你来? 你着了多少气? 你为什么要和人打出打进? 不知你给我说了多少遍。今天,你却把那些事全忘了,又用别人当初对待你的错误办法来对待你的女儿。妈! 你太糊涂了呀!”康维则说:“你不要说了,既然你知道我为养活你姊妹着了气,就不该来伤我的心。甘! 我给你说的话,你听见啦没有?”说着眼睛湿润了。冬贞心凉了,看说不服母亲,用手帕擦了擦眼睛,跳下炕,说:“我学哩呀!”出门去了。康维则撵到门口,看着冬贞的脊背,说:“好么! 我叫你晌午回来能吃才算哩?”
冬甘去叫冬林,冬林不来;叫韦光明、韦光炯,韦光明、韦光炯也不来。他并不生气,因为他就不愿意回队上住。于是,他谁都不叫了,回到家里,对母亲说:“我叫不下人。”康维则听儿子说叫不下人,不由得火气上来了,说:“冬韦两村叫不下一两个人? 我不信咱就把人活成这样子,准是你不愿意。好,你都不愿意搬了都不要搬,我搬,我寻人搬。”说毕,看冬钻灶和冬满春来了,都要帮她搬。康维则对冬钻灶冬满春非常感激,叫冬甘给取烟。冬甘说:“上次我叔回来招呼人剩下几根烟我抽了。”取来旱烟盒和纸条,叫冬钻灶冬满春卷的吃。冬满春掏出一盒《芒果》烟,说:“我有,吃我这。”给冬甘和冬钻灶每人散了一支。一支烟抽完,冬钻灶说:“甘! 满春! 咱先抬柜吧!”于是三个人抬着一个柜向冬村走去……
冬长命和冬富贵是亲弟兄两个,当年都在甘省跟着冬道运做生意,发了大财,回家来买了田地,盖起了深宅大院。解放前三年,他们看清了时势,发狠心把田土卖了,只剩下足以养活全家老小的那几亩好地。既卖得了不少银元,又免订了地主成份。村里人没有不说他们精能的,说他们虽没有文化,脑子、心计和眼毒法都不比韦谠国差。
中午放学,冬贞仍旧回老屋来了,看门上挂了锁,噙着泪上去问干妈。南英妍说:“到底搬过去了。贞! 我娃不要难过,算走算看吧!今晌乎就在干妈这里吃饭,不过去了。下午,给你罡哥捎个话,叫他晚上来,咱们商量嘎,后面该怎么办?”冬贞依了干妈。
康维则搬回冬村,牛没地方圈了,要交给队上。对冬贞来说,减少了她的劳苦,可她总是舍不得。因为那头快要死的老黄牛被她救活了,滚圆滚圆的。下午,新主人来牵牛了。是她对老黄牛发生了感情?还是老黄牛对她发生了感情? 牵牛的那一阵,她看着即将离开自己的老黄牛,伤心地哭了。似乎老黄牛看出了她的心思,也动情了,看着她长啸了几声。新主人一个前面牵一个后面打,老黄牛极不情愿的往前走看,时不时的撒尥蹶子,以示反抗。快要离开冬贞的时候,头往后猛一拧,将牵它的娃几乎拽倒,看了冬贞一会儿,又长啸了一声。冬贞看着老黄牛不见了,鼻头一酸,眼睛湿了。
康维则在冬富贵家住了下来。冬富贵五十岁的人了,妻子银氏才四十多岁,做女的时候,银氏失了身,不生育,至今他们跟前没有一个孩子,一份好家当却没人继承财产,传宗接代。富家的男人,不怕女人离婚,只怕女人生不下顶门的杠子。银氏虽轻佻刁泼,傲慢强横,在冬富贵胯下却是一只可怜乖巧的小绵羊,男人要怎么骂她就怎么骂她,要怎么打她就怎么打她。谁叫她不生娃? 不下蛋的母鸡不胜公鸡,不生娃的女人,起码不是完美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过早地遗失了生育能力,才在男人跟前说不起话。冬富贵长年在外投机倒把,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院出出入人,寂寞无卿,想把娘家侄儿要一个过来,冬富贵一定不准。冬富贵在外遗的男娃不少,都很聪明,要带一两个回来,她却不同意,一个也不要。她嫌磨娃淘娃受累着气,长大后又不一定认她,更嫌孩子有碍于她的生活。
冬贞有什么办法?桅随船行,车随轮动么。新的借宅还是没有她的宿处,加之她很不习惯,准备晚上还是去干妈处投宿。自午饭后,她一直在干妈家里。这时候,南英妍更疼爱她了,韦谠国和儿媳们都更爱见她了。他们都喜欢南罡和她这桩婚事。在他们的思维概念中,她不再纯是南英妍的干女,而是南家的媳妇。
晚上,南罡来了。饭后,韦谠国、南英妍、韦光明、韦光炯和南罡、冬贞,坐在屋子商量南罡和冬贞婚事。正谈叙的时候,康维则来了。她看冬贞从中午到晚上没回家吃饭,操着一条心,猜断可能在韦家,所以,直奔韦家来了。她看一家人陪着女儿和南罡说话,断定准是一家人在为她俩出谋划策,非常生气。于是,和谁都不打招呼,只是一味的责骂女儿:“眼窝瞎啦! 没看天黑啦没有? 这个时候啦,还不往回走? 把你干妈和我该害的差不多啦么? 还要惹大人着气? 快往回走!”韦家一家人看她那样,心里十分不悦。父子四人怒形于色,看冬贞在跟前,却不好发火,都隐忍着,不理睬她,都起身走了。南英妍说:“贞! 你妈叫你哩,你回去。”南罡起身,说:“婶娘! 你过来坐!”康维则没理睬南罡,也装做没听见南英妍的话,又哼呵起冬贞来:“听见啦没有? 眼窝瞎啦耳朵该没聋么?”冬贞脸气的刷白,没好气的说:“这儿还有你的啥哩你到这里来啦? 回去! 饭我都在我干妈这里吃啦,黑来我就睡在我干妈跟前。”康维则说:“就你说这话,不行,给我往回走! 以后,不准你再打扰你干妈了。”冬贞问:“你没看屋里能睡下不?”康维则说:“咱娘们四个睡一个炕上还不行吗? 还有一家六口人睡在一个炕上的。”南罡说:“贞妹! 婶娘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吧!”南英妍说:“回去吧!贞!”冬贞生气的说:“我不回去,你走你的! 刚从我干妈屋里搬走,就不让我和我干妈在一块了? 还要不要良心?”康维则羞赧的说:“好娃哩! 我咋不让你和你干妈在一块嘛?你干妈的好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可你吃住在你干妈跟前总不是常法么!”南英妍说:“贞她妈! 贞不回去了叫今黑来先睡我这里,明天以后,我就不准她来了。来我这里对我还有啥好处? 喜罕她吃喜罕她睡,到时候你不说半句好话还用冷脸来沓我!”康维则说:“她干妈!话说到哪里去了,毕竟说我是她的亲妈,担负着教养她的一切责任啊!贞! 你干妈乏啦,叫她歇息,咱们回吧!”南英妍十分生气,站起身边拉冬贞边推康维则,说:“贞! 往回走! 明天以后,不准你再来我这里了。你妈在这里,我把话就说明吧! 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的干妈,你不再是我的干女了。走吧! 你们都回去,我还要歇息。”冬贞知道干妈是冲着母亲说的,是母亲把她逼到了无奈的地步,不生干妈的气,对母亲更恼火了,站起身冲着母亲,说:“走! 尽呆在这里干啥?”说着先走了出去。南英妍没有理睬康维则,起身去了灶房。南罡静坐在炕沿边,他不敢理睬康维则,怕自讨无趣。韦谠国和三个儿子也不予理睬,还要发几句议论来怄她。她尴尬的往出走去,不再是往日那远接近送的情景了。刚走出内大门,韦谠国尖刻的话语像利刃一般从她后背刺去:“好娃哩!人心不要太好了,问人好不一定别人说你好。你妈太善良了,总是把人家的大小事情放在她心上,结果呢?背的儿媳期华山——好心没好报。我劝她她不听,有什么办法?房租赁给别人,几年也给二三百块钱哩! 嗳! 太没良心了,真是不可思议。”韦光明说:“大! 不要说啦! 看我婶娘听见了。”韦谠国说:“听见啦还不是听见啦! 就叫她听见哩! 刚才不是贞在跟前,我非说她几句不可。”康维则心里如蛇叮鼠咬,隐隐作痛,她再不能往下听了,走到院里,南英妍从灶房里出来,说:“贞她妈! 你走呀嘛!” 她回过头,羞赧的说:“噢! 你忙。”出了门颤颤惊惊地向家里走去。
冬贞回到家里。冬甘问:“贞! 你吃饭啦没有?”冬贞说:“我吃啦。”方淑娴说:“贞! 你没吃了,我给你做。”冬贞说:“我真的吃啦。”她非常感激忠厚的哥哥和贤惠的嫂子。冬媛来到她跟前,使出了全部天真和幼稚,看着她,说:“姐姐! 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到老妈那里去,没见罡哥吗? 干妈不给你吃饭了吗? 罡哥不爱你了吗? 妈看你和罡哥说话才把你撵回来了吗?”冬贞说:“媛! 我的好妹妹! 姐姐心里很烦,没心情回答你这些问题。你睡去吧!明早还要到学里去。”冬媛说:“你也睡吧! 姐姐!”冬贞说:“你先睡!”冬媛睡去了。她俯躺在炕边,把头枕在交臂上。
康维则刚是没气炸。气给哪里出呢? 自然先要在冬贞身上出。她一进门,看冬贞躺在炕边,拾起一只鞋,就往身上抽打,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不顾皮不要脸的东西,竟敢一天不进门,吃住在韦家,和你那心尖尖说私话,就不怕门上人唾沫星星淹你,指你脊背?你不要脸啦,我一家人都不要脸啦?”冬贞一动也不动,任母亲抽打。她的沉默使她的母亲火气更大了,打的越厉害了。冬媛赶紧起来,穿好衣裳,边挡母亲边说:“妈! 你不要打我姐姐! 她没有什么错,要打你就打我吧!”哭出了眼泪。康维则说:“碎鬼你走过!”说着一把把冬媛掀倒在炕上,压在冬陕身上。冬陕说:“妈!有啥说哩么,你打的倒咋啦嘛? 我姐姐病还没好净呀!”冬媛抓住母亲拿鞋的那只胳膊,哭喊着说:“妈! 你不能再打了! 我姐姐的病是我老妈花钱给看好了的,你又要打出病来! 甘哥! 嫂子! 你们快过来呀!”冬甘和方淑娴走了过来。方淑娴边夺鞋边劝婆母道:“妈! 不要再打了,有啥话好好连贞说。”康维则一把掀开方淑娴,说:“走你的!你们不要脸啦我都不要脸啦?”方淑娴被禁在一边,对贞妹,她是爱莫能助了。冬甘说:“妈!倒是啥事情嘛你这样打她? 如果是和南罡那事,我看美美的,你就答应他们算啦吧!”康维则没有一点力气了,趁机住了手,心里淌着泪,滴着血,转过身看着冬甘,说:“就你说这话,我死了你才能说这话。你不心疼我都不心疼?”冬甘说:“好妈哩! 不是我说你哩! 你也不想想,咱也没房,淑娴咋不嫌咱没房呢? 你儿有啥本事? 人家南罡,一有人采,二有本事,三有职业,哪一方面不胜你儿子? 有你弹嫌的什么? 再说,人家还有间半房哩么!房窄夹不死人,关键是人。”康维则说:“看你说的,你没本事,你媳子可有多大本事嘛? 他南罡再有本事,我辄不喜欢把贞嫁给他。你走开!”方淑娴说:“我知道我没本事,你儿子有本事,我配不上他,你叫你儿子连我把婚离了!”说着回她屋子哭起来了。冬甘赶忙走了过去。
刚才,冬贞紧咬牙关,没有哭唤一声,泪水像无声的泉水一样,默默地喷涌着。听嫂子在那边哭起来,忽的坐起,哭诉着说:“我做错了什么事?身歪了还是脚拐了?你这样狠心的打我? 你今天刚从我干妈屋里搬出来,就抹脸不认人了,把人家几年来对你的恩情全忘了,你太没良心了!”康维则说:“你不要胡说,韦家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只是嫌你太风蚀太胆大,竟敢哄着你妈私自和南罡那小子暗订终身! 我为什么要从韦家往出搬? 就是为了隔离你们。谁知,你却和他坐到一块去了!我给你说,你干妈是你干妈,他南罡是他南罡! 这是两码子事情。我已经托付人了,马上给你另外提亲。”冬贞说:“我那里都不去,你就少给我另提这事!”说毕把眼睛移到一边。康维则说:“哼!由了你啦?”说着出门,去了冬富贵的老婆银氏那里。
冬钻灶正和银氏商量着为冬贞提亲之事。于是,三个人又说了起来。
第二天,吃过午饭,冬贞要到学校去,冬钻灶进门了。康维则说:“贞! 你不要走哩,你钻灶哥给你提亲来了,是你银娘她外甥。单根独苗,一个四合大院。人长的也不错,只是年龄比你小两岁,不要紧。”冬钻灶说:“我娘托付哥说这个事情,说几次了,我实在没空,但不说嘛,从我娘这脸上看,却不得过去么!”冬贞回过头,说:“我叫你说来吗? 少在我跟前罗嗦! 谁听你说,你给谁说去!”说毕给了冬钻灶一个脊背。冬钻灶碰了一个钉子,很是尴尬,看着康维则,说:“好娘哩! 我说我不给你说这话,你硬叫我说,我知道你贞难缠,你看,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哩,她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叫我不好下台么! 好,我走!”起身装作要走的样子,意在给康维则肚里塞火。冬贞看着冬钻灶,说:“你走! 马上走! 你今天不从这屋里走出去,就不是人。过事的人还没忙哩,把你就给忙疯啦?”冬钻灶无地自容了,打着自己的脸,说:“我咋这么不要脸呢? 我走,我走,不过,走着瞧吧!”康维则急了,拉着冬钻灶,说:“钻灶! 你不要走。”转过身接着骂女儿道:“鬼女子! 你不要张的没领了,这事由不得你,你如若不愿意,就是我这条命。”转过身,说:“钻灶! 有你这媒勺之言,有我这为母之命,就这么订了。你马上给那边回话,让他们选择吉日前来作揖上门,开年结婚。”冬钻灶说:“好,那我就按你老说的话办就是了。”遂要出门。冬贞两手把在门上,挡住了冬钻灶的去路,紧紧地盯着,说:“我告诉你,下一回你如果进这门,我非用桃条把你撵出去不可!”冬钻灶害怕了,变脸失色,看着康维则,说:“娘! 我这是何必嘛? 问我什么事情?跑了路不说,还要受贞妹这不堪入耳的话语?”康维则心快要气炸,走了过去,伏地搂住冬贞的腿哭着说:“鬼女子!你今天就把我弄死! 弄死了才能由你,弄不死这事还得由我做主。”冬钻灶趁机钻出去了。冬贞哭诉着说:“不,我没资格弄死你,你今天把我弄死算了,全当你没有我这个女儿。”一阵眩昏,几乎跌倒,两只手吃力的抓着门闩。
正在僵持时,冬林来到门口。听说康维则把家安在银氏的厢厦哩,特来看看。谁知碰上这种不愉快的事情,走到跟前,冬林说:“娘!为啥连贞嚷哩? 作母亲的,搂女儿的腿,像啥话嘛? 贞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把手丢开,叫贞学里去!”康维则听是冬林在数落她,装做没有听见。冬林看康维则不听他的,有些不悦,却又不能走开。冬贞说:“林哥!你忙了忙去,就叫她把我腿搂住。作大人的不怕人笑话,当女儿的还怕人笑话?”说毕,看金氏和银氏走来。
银氏听冬钻灶说了,特来出气泄火。金氏听冬钻灶给银氏那么说,特来看看,想把母女俩劝挡开来。到了跟前,银氏看着冬贞,恶狠狠地说:“一个女娃啦像啥? 张的没办法了! 你钻灶哥好心为你提亲,你把人家撵了出来;你妈把你一说,就和你妈完命的闹! 不要把自己看的太贵重了,我外甥哪里配不上你? 没房吗还是人不行? 才是野鸡不吃捞豆子——作孽!”冬贞十分愠怒,没好气的,说:“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爱听你说话,你走,马上走!”银氏说:“哼! 你又跟我拌起嘴来了,你妈能吃你么一壶,我可不吃。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住我的房,我要你给我外甥当媳子,你知道不知道?”金氏说:“她娘!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嫂子! 林说哩,你就把手丢开.叫娃到学里去。你歇嘎! 连娃计较啥哩嘛?”冬贞说:“银氏! 你再有的啥? 不就是这几问臭房么? 你以为我愿意在你这里住,我给你说,叫我跟你外甥,看把你牙想黄了!”银氏说:“好大的口气哟! 谁叫你来我屋里住哩?我该没请你来么! 你给我出去,马上往出走!”说着去拉冬贞。冬林说:“银娘! 小声点! 低说连高说一样。”冬贞说:“你叫我妈出去我自然就出去了。”金氏说:“她娘! 你咋这么好看呢?”银氏说:“二十多岁的大女子,啥事不懂?”冬贞说:“银氏! 你把嘴擦净再说话! 有什么了不起? 咋活了四十几岁?”银氏说:“嗨! 没想到你皮松骨头倒还硬,你不给我外甥铺床暖被能过去嘛?”金氏白了银氏一眼,说:“她娘! 你咋不嫌林笑话你嘛? 少说一两句行不行?”银氏跳着,说:“不行! 难道叫她一个丫头女子把我吃住不成? 我就不怕他谁笑话。”冬林说:“贞妹! 你不说了。”冬贞不理睬银氏了,眼睛移向一边,手仍紧紧地抓着门闩。冬林说:“银娘! 你是劝架来啦还是火上泼油来啦?”银氏说:“林! 我娃倒管了个宽! 在我屋里,我愿意咋办就咋办,你听不惯了出去。”冬林说:“你不嫌挣哩就只管说吧! 把驴翻过骑都行!不过,我给你说,说话做事不要太过分了。再者,我断定贞妹和你外甥那亲事不得成,爱情不是房屋和金钱能诱骗了的。”银氏问:“为什么不得成?”冬林说:“我没给你说清楚吗? 还讲说你是聪明人!不防我再给你一遍,理由很简卑,因为贞妹不愿意。不愿意的婚姻,没有爱情的婚姻,谁也别想强扭到一块去。”银氏不说话了,她毕竟对冬林有些怕,却不走,用眼睛瞪着冬贞。冬贞也怒视着她。银氏那些话,使康维则肚子里的气,改变了成份和颜色,不再清一色了,好像吞下了冰块,顿时心寒意冷。对女儿的气,没有多少了,一部分变作对银氏的害怕和反感;一部分化为对女儿的心疼和怜念。忽然,眼前一黑,心里一软,丢开了女儿,跌倒在灶火,口吐白沫,又不省人事了。银氏看康维则气死了,偷偷的溜走了。
冬林和冬贞、金氏赶忙把康维则扶的放到炕上。金氏用针刺人中穴和十指尖。醒来之后长声哭唤着,左一个女儿命苦,右一个她自己可怜。冬贞在一旁流泪。金氏不能多呆了,也不能多说什么,安慰了康维则几句,回家去了。这里,冬林数落、规劝起康维则来了,说:“娘! 不是侄儿说你哩!,你识人想事太简单了,不是我向着我表婶和南罡兄弟说话,你在我表婶那里住的美美的,为什么要搬到这受气的地方? 我表婶哪里待你不好? 一对鸳鸯你硬要往散的拆! 南罡的心意、人品、才华、相貌,哪一方面不好? 不就是屋里房少一点么! 房是人盖下的? 还是人是房生下的? 给女应该把挑选女婿放在首要位置来考才是。你总是房! 房! 房! 婚姻是男女的终身大事,作为父母,处理的好不好,会使儿女幸福或苦恼一生的,或情投意合,心心相印,恩恩爱爱,美满幸福;或别别扭扭,打打闹闹,哭哭泣泣,苦恼一生。离婚、逼出人命的事情不是没有的。谁不想自己女儿而后幸福? 怎样才能使自己的女儿得到幸福? 怎样做才算真正的为女儿好? 你想过这些问题没有? 这不是只凭良好的主观愿望就能实现的。儿女的婚事,应该由他们自己做主,不要包办、代替、干涉他们,不能因满足自己眼前的暂时利益苦害儿女们一生。我给你说的是好话,也许你还认为我在给你说瞎话。那些真正用花言巧语欺骗你的人,你还认为他们是为你好。今天这事,你不是没看见没听见,才来一天呀!和我表婶比起来,谁瞎谁好,你不会感觉不到吧? 我担心你们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康维则认定冬林是个好小伙,知道他出于一片好心,也知道自己后面的日子不好过,但认识的列车总是上不了新观念的运行轨道,她总认为自己不把女儿嫁给南罡的想法是对的。因而,她对冬林说的话,装作没有听见,未做任何言语表示。冬贞知道母亲的思想很复杂、很矛盾、也很痛苦,也知道林哥说话是白费唾沫,作用不大,于是,说:“林哥! 在这种时候,你规劝她,不会有效果的。我看你今天就不劝她了,让她休息一会。天快黑了,你回去休息吧!”冬林说:“行,那我就回去呀!”转身出门。
晚上,康维则一夜没有合眼,想冬林的话,想女儿的事情,想南英妍的恩情,想银氏的刁泼,思绪很不好。“还不到两天呀! 后面怎么相处? 成天在一个院里磕碰,不比在韦家。在韦家,一个大门里外分隔,有相对的独立性。最重要的还是人的心性差别太大了,简直是天壤之别。南英妍心底善良、为人厚道、待人温和、做事义长。几年来,她待自己,胜过胞姊家姑。这银氏性情轻佻、心底不善、言语刻薄、不仁不义。唉! 我不该从韦家搬出来呀! 只怪我性情固执,轻信人言。怎么办? 搬回韦家去住? 才一天多呀! 怎好意思? 脸不是那么好使的。村邻怎样议论自己呢? 不,不能再搬回韦家去住。然而,不搬回韦家去住这儿能住成吗? 能住多少天呢? 不敢往后想呀! 只一天 ,我就被看怕了。如果女儿一定不答应银氏她外甥那事情怎么办?她会叫我在这里长期住下去吗? 把我往出赶怎么办? 看来,我还得在女儿身上费点心。贞! 我命苦的女儿啊! 二十多年来,你跟妈把苦把罪受扎啦呀! 妈是为你好才搬出来的呀! 你应该替妈和一家人多想想呀! 明明是一桩好事情,你却不愿意,故意把妈往死的气。你跟了银氏她外甥,有房有钱,有吃有穿,一辈子妈就不再为你操心了,一家人也能安宁的过日子。可你,既不为你自己而后的生活着想,又不为这一家人眼前的处境着想。妈实在不喜欢打你呀! 把你打一下,我的心就好像被针猛刺了一下。可不打你事情不得到头啊! 妈的日子也没法过呀! 嗳! 一家大小都不赞成我的做法,甘和淑娴都劝我不要干涉女儿的婚事,媛女子碎鬼也向着她姐姐说话,看来,只有让老汉帮我才能治服她。噢!明天正好是星期日。老汉如果回来,她如果不听话,还是要打。
此时,冬贞躺在南英妍身边,给干妈学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学说之后,痛楚地说:“干妈! 看来你和我罡哥白救了我这条命,恐怕我要死在我亲生母亲手中。干妈!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罡哥呀! 如若我有三长两短,我罡哥痛哭一场后还能恋下更好的姑娘,只是干妈,我再不能照顾你老人家了。谁叫我命这么苦呢? 谁叫我妈那么糊涂呢?”说着泪水涔涔而下。南英妍也淌下了眼泪,她先用手帕擦去了冬贞脸上的泪水,后抹着自己的泪面,说:“贞! 我娃好好歇着,一两天就瘦了,别想的那么多,一定要想宽些,不要想不开,钻牛角。世上啥事都是造下的。不造下是夫妻,谁也箍不到一块去;造下是夫妻,谁也打不散。好人多磨难么! 只要我娃心往好处想,到时候就有帮助你们的人哩! 我就不信她谁能把你们打散。”沉迟而凝重的话语,坚定而自信的理念。晶莹而深情的泪跟里,闪放着柔慈的光芒。冬贞忽的坐起,叫了一声:“干妈!”钻到南英妍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南英妍用灰黄的泪珠洗涤着冬贞凄惨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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