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云江情雨》第76章
翌日早晨,方淑娴看婆母情绪不好,没有去上工,在家做饭。
康维则手总是闲不住,坐在门口拆褂子。银氏把尿盆放到茅厕,撒了一脬尿,走了过来,到了跟前,把蓬发理了理,说:“嫂子! 你也不知道瞎好了,昨天晚上,我歪你贞,不是为了你好给你帮忙嘛?谁知你还用装死来吓我!像这样,我还敢常叫你在我屋里住嘛? 不比你原来在韦家,两家人同住在这个大院里,出门不见进门见,我还敢说你一句重话嘛? 今给我装死呀!明给我装死呀! 我能拾起你这人命嘛?” 是逼康维则往出走? 还是先给来个下马威、给一点颜色看看?连银氏自己也说不清楚。康维则没想到银氏又给她头上来这一棒,这可不比昨天晚上呵斥她的女儿。她怎能受起这般侮辱? 脸气成了白蜡,眼冒火星,两只手发抖,锥子掉在地上,褂子从膝盖上溜了下去。她能怎么样呢? 想回敬银氏几句,出一口窝囊气,又一想,栖人檐下,得沉住气才是。争气好强的她,还得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于是,她陪着笑说:“她娘! 你真会说笑哟! 鬼女子,简直不听话,把我能气死的光景,咋能说我给你装死哩呢?”银氏看康维则陪着笑脸说话,改变了语气,说:“哎! 你知道我是个爽快人,说一句笑话,你该不会怪记吧?”康维则说:“看你说的,我咋能怪记你呢? 坐一会儿吧!”说着起身叫银氏坐她的板凳。银氏边落座边说:“哎! 我头还没梳脸还没洗,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起来不早。”说着用手把头发往后拢了拢。康维则问:“队里没给你订底分吗?”银氏说:“给你嫂子偷的说哩!上那工一天能挣人几分钱? 我就怕上,冬不是冬夏不是夏的。我从红旗医院开了个诊断证明,说我是心脏病,她叔给队长拿了一条好烟,一瓶好酒,说了说,队长把我的底分给下了。到底美么!早上愿意睡到啥时候就睡到啥时候,起来烧两碗汤就行啦。”
拉了几句闲话,又扯入正题,银氏说:“唉! 嫂子! 咱这么可说正经话,你贞和我外甥这事你准备咋办?”康维则有气无力的说:“就说嘛! 我这鬼女子脾气瞎的没办法,把我就能气死咯! 有些话她还肯听,关于她本人的事情,她宁听门上人的都不听我的么!”银氏说:“这样说你就没办法了是不是? 从古到今,哪一桩婚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勺之言? 还讲说你是大家闺秀?再说,婚姻应该门当户对,我姐家庭条件那么好,你家条件这么差,本来就不相称。我只是看上你贞人。如果她人不是那么漂亮又那么勤快,我绝不会叫钻灶提这事的。再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如果不是我有心给我外甥说你贞,也不会让你住到我屋里来的。”康维则的心几乎要气炸,双手又抖颤起来了,脸上又好像涂了一层蜂蜡。她该怎样回答银氏的话呢? 实在没法回答,想用走开的办法了事,于是,说:“她娘! 我头疼的厉害,不陪你了,让我歇一会儿。”说着就往回走。银氏霍的立起,拉住她的手,恼羞成怒的说:“贞她妈! 伤蚀人不是这个伤蚀法,一说正经事情,你头就疼起来了? 你回去可以,得先给我一句话,到底你做得了你女子的主还是做不了? 应人是小,误人是大啊!”康维则走不了啦,无可奈何的说:“她娘! 这事情我是愿意的,问题只出在女儿身上。你见我昨天和娃闹火来么! 请你多给我几天时间,她叔回来后,我叫他帮我扭顺女儿。三五天时间里,瞎好我给你一句断头话,你看行不行?”银氏说:“好,我看你这个老脸,给你个大面子。贞她妈!你可记着,今天是三月十一,给你三天时间,十四晚上见话,咋个样?”康维则说:“她娘! 往后再推两天。”银氏说:“行,我再退让一步,十六晚上见话。我走啦。”拧身离去。康维则应了一声,看着银氏进了房门,拾起褂子和锥子,进门后撂在杌子上,躺到炕上去了。不用说,她十分伤心,可谁叫她伤心呢? 怪天? 怪地? 怪人? 她谁都不怪,只怪自己的女儿性情执拗不听她话,只怪自己身遗贵气命无洪福,若不是当年那一火之灾,焉能落到今天这穷因潦倒生艰死难的地步? 她知道回首往事留连过去,对她今天走出生活的困境没有一点实际意义,只能使自己更加伤情。唯一解救自己的,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扭顺女儿。
她正想着,听儿媳说:“叔叔!你回来了!”坐了起来。冬道远说:“噢! 怎么? 你老妈不叫咱们住了?”方淑娴不好回答,问:“你坐车回来的吗?”冬道远说:“嗯! 坐的是一个便车。”说着把背包放到柜上,来到炕边。康维则问:“你才回来!”冬道远说:“嗯! 怎么搬到这里来了? 贞她干妈和你闹意见了? 人家不叫住了?”康维则把搬家的原因、女儿与南罡的瓜葛和她对女儿婚事的态度说给了丈夫,要丈夫帮她扭顺女儿。良心、道义、夫妻情感和凌涛、耿磊等人的美好祝愿,像一窝乱麻一样缠绕冬道远的心。别看他忠厚老实,没有文化,却挺讲仁义蛮有情感的。冬贞的生父,他的堂兄冬道运早年对他有大恩,他的妻子、原来的嫂子、冬贞的母亲康维则,把节余下的爱情全部给了他,他才把冬甘、冬贞当自己的亲生儿女养育,甚或比对他的一双儿女冬陕、冬媛还要好;早年,南明武在甘省做生意时,和冬道运关系很好,对他有怜助之恩;南明武的儿子南罡又救了他的命,他不会忘掉的。
他是进驻地区中专教师学习班工人宣传队队长。在学习班上,他熟悉了云江师范的凌涛、肖生华、倪志俊、姚岿、耿磊等人,后来又认识了魏立平。于是,大家和他像朋友一样说起长话来了。大家问他认得不认得云阳一个名叫南罡的青年教师? 他说岂仅认得,南罡父子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大家问他是怎么一回事情? 他把南罡在云阳民中救他的事情说给了凌涛等人,并说南罡的父亲南明武在甘省时对他就有恩。他问南罡在师范的情况,大家把南罡在学校的情况及与他们的关系说给他后,又把南罡和冬贞的婚事说给了他。他非常兴奋,高兴地对大家说:“我的天呀! 世上竞有这么巧的事情? 冬贞是我的女儿呀!”大家十分惊喜,问:“什么? 冬贞是你的女儿?”他说:“是呀!贞是我的堂兄冬道运的女儿,我是她的继父。”大家非常兴奋。凌涛说:“真是无巧不成书呀! 我们的优秀学生又要成为你的乘龙佳婿了,我们太高兴了。我们虽都没见过你的女儿,但我们相信一点,能接受南罡爱情的女孩子一定是非常美丽非常聪明的呀! 老冬呀!我告诉你,南罡同学抛弃了我们师范一个最美丽的姑娘,去爱你的农民女儿冬贞,难能可贵呀! 我知道在农村安家,人们重视的是房屋,南罡却没有多少房屋呀! 你要为他们做主,并好好照看他们啊!”他说:“凌校长! 这么大的事情,贞和她妈怎么没有告诉我呢? 军分区魏参谋长和你这个师范学校校长,能给南罡捐款,叫南罡为我的女儿看病,从古到今少有的事呀! 你们这样爱护你们的学生,我有什么理由不爱护他呢? 你们只管放心好了,从不管那一方面说,我都有责任和义务为他们做主,把他们照看好”。
冬道远回忆往事的时候,康维则急切地问:“怎么啦?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冬道远只顾吃他的烟,思想却没闲,思索着怎么回答老伴。康维则看老伴只管吃烟不理她,生气了,一把从他手上夺过废纸卷的喇叭烟,说:“你成了聋子啦是不是? 我给你说一会话啦! 你好像没听见一样。”冬道远说:“你急啥哩嘛? 不敢叫我把烟吃完了再说嘛?”康维则给老伴递着烟,说:“你边吃边说不行吗?”冬道远接过喇叭烟,吸了几口,咂不出烟,一看,灭了,掏出火柴又点着,吸了两口,说:“你这人哟!总是那么性急,总没说我才进门,没问我吃啦没有,喝不喝,立逼我回答你的同题。快饭时了,你别说啦! 晚上闲了,再消停地说吧!”康维则说:“你不知道我是急性子,心里搁不住话,有了事,又耐不过时间。再说,我答应三五天内给人家银氏话哩呀!”冬道远说:“好办,这回回来,我还住四五天哩! 保你把话送过去就是。”康维则说:“好,就指望你回来解决问题哩! 鬼女子! 我的话她瞎好不听么!”冬道远不禁丁问了一句:“她不听你的话,叫我有什么办法?”康维则说:“我要你再劝劝她。”冬道远说:“劝说倒都行,如果她不听我劝说咋办?”康维则说:“她不听? 不听就打!”冬道远说:“咋个打法? 你打还是我打?”康维则说:“你打,给我狠狠地打!”冬道远说:“我不打。”康维则问:“为什么不打?”冬道远说:“很简单,你打和我打是两回事情。你打,打轻打重,没人说闲话,我一打,什么闲话都会出来的。”康维则说:“谁不知道你对甘和贞比对陕和媛都稀罕?”冬道远说:“正因为我稀罕才舍不得打。”康维则问:“你只说把贞许给银氏她外甥这事你愿意不愿意?”冬道远说:“这嘛,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你才好。我说不愿意,你却一定愿意;我说愿意,贞却不愿意。儿女们的婚事不是你我一句话就能解决了的。”康维则说:“看你说的,是你把他们养活大的,她的婚事你不做主叫谁做主? 到底不是你亲生的是不是?”不由淌下了眼泪。冬道远说:“哎呀! 你说话咋这么闹人心呢? 凭良心说,我对她姊妹俩咋个样?”康维则擦了一把鼻泣抹在墙上后,说:“谁不说你对她姊妹俩好? 可你应该好到底呀!”冬道远说:“你放心,我一定把她的婚事解决好,管你满意。”康维则说:“那你吃过饭就对她说。”冬道运一转念,说:“行,吃过饭我就对贞说。”
吃过早饭,冬甘和方淑娴上工去了,冬陕和冬媛到学里去了。冬道远叫老伴走了出去,把冬贞叫到炕边,坐定之后,说:“贞! 早上我回来,你妈就给我说你的婚事,要我劝劝你。”冬贞问:“叔叔! 你也要我答应同银氏她外甥那婚事吗?”冬道远看着女儿亲切地说:“不,叔叔不是这个意思。你妈要我劝你,我不劝你,她入气我说到底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对你一点也不关心,我只有答应她。说实话,她那一句话刺痛了我的心呀! 贞! 我先问你,这么多年叔叔待你姊妹俩咋个样?”冬贞不假思索的说:“叔叔! 我妈说话总是不考虑,不管说得说不得,她辄是往出说。你不要上她的心! 这么多年,你对我姊妹俩瞎好,我姊妹俩自然知道,村邻也有公论。叔叔! 我向来把你看作我的亲生父亲。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也不至于能做到像你这样呀!”冬道远听了非常高兴,微笑着说:“这就对了,贞! 说实话,叔叔不同意把你许给银氏她外甥。”冬贞看着冬道远,问:“叔叔你说这话是真的?”冬道远说:“真的。”冬贞感激的说:“叔叔! 你太好了! 女儿给你磕头。”说着跳下炕就要下跪。冬道远赶忙跳下炕拉住女儿的胳膊,说:“贞! 咋能这样做呢? 只要以后不忘叔叔就行。”把女儿拉的坐到炕沿,他也坐在炕沿。冬贞看着叔父,说:“叔叔!女儿不会忘记你老人家的养育之恩。”
冬道远点了一支纸烟,吸了一口,说:“贞! 叔叔问你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冬贞说:“什么话叔叔只管问好了。”冬道远说:“你也不小了,快二十岁的人啦,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自己所爱的小伙? 只要你给叔叔说一句实话,叔叔会想办法成全你们的。”冬贞相信叔父的话,看着叔父,泪水满目。看着想着,情感的闸门再也控制不住了,叫了一声:“叔叔!”扎进了冬道远的怀里。
一会儿,冬道远掏出手帕给女儿抹着泪,说:“贞! 我娃坐起来,你的病才行了,不要太伤心,坐下给叔叔说。”冬贞坐起来抹了抹眼泪,说:“叔叔! 你不问这话,女儿还不敢对你说,怕你老人家不愿意,又惹你生气。我罡哥在我干妈屋里避难的时候,我们想爱了。后来,我干妈也有了这个念头。一天中午,她没有上工去,专门在家考究我们。我们看她老人家是一片诚心,就把实话对她说了。她老人家很高兴。于是,我们就跪在她老人家膝下海誓山盟了。这事我们做的非常秘密,冬、韦家人除了我干妈外谁都不知道。去冬我林哥受我干妈的委托去我妈跟前公开为我们提亲,我妈婉言拒绝了。后来我林哥又去了一次,我妈还是那句话,说她拿我给我哥换媳妇呀!为了我和我罡哥的事情成,我干妈和我林哥才给我哥成了亲。我干妈开春亲自去我妈跟前为我们提亲的时候。她还是不愿意,理由只有一个,嫌我罡哥家里没房。不知我妈给你说过没有?”冬道远说:“这话你妈没有给我说过。”冬贞接着说:“我妈忘记了我干妈的一切恩情,不看她那张老脸,不答应我们的婚事,觉得住在我干妈屋里,和我干妈不好相处。加之在节骨眼上,满春、钻灶那两个不是人的东西乘虚而入,在两家中间挑拔离间。我干妈主意正,眼睛毒,看清了满春的心肝,不听他那一套,依然像从前那样对待我妈。我妈呢?自己心里不踏实,认不清人,经不起钻灶那油腔滑调甜言蜜语的欺骗,捩着一家人,硬把家搬过来了。前天晚上,我在我干妈屋里,我妈一逼二逼把我逼了回来,一进门就用鞋底打我,我哥、我嫂子,媛,谁挡她都不听。昨天、钻灶便来提亲,我骂了冬钻灶,我妈搂住我的腿,我林哥来了,劝挡她,她不听,不丢手。银氏来了之后,借机骂我,我金娘还罢啦,劝我妈,数落银氏。我妈看银氏说的话难听,心困了,丢开了我的手,昏死了过去。我林哥和我金娘帮我把我妈用针刺醒。叔叔! 你得给女儿做这个主呀!”抬头看着叔父,充满着希望和期待。冬道远说:“贞!你和你罡哥的事情叔叔知道。”冬贞问:“叔叔! 你怎么知道的? 谁告诉你的?”冬道远说:“你猜!”冬贞问:“我妈给你说的?”冬道远说:“不是。”冬贞问:“是我干妈告诉你的?”冬道远说:“也不是。”冬贞问:“我罡哥?”冬道远说:“还不是。”冬贞说:“那是谁告诉你的?那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呀! 噢! 对了,我罡哥他二姐夫后来也知道,但他不会对你说的呀!”冬道远说:“我断定你猜不着,想不到。这事是云江师范的校长和考师们告诉我的。”冬贞说:“噢! 我还忘了,军分区魏参谋长和云江师范凌校长等人后来也都知道。听说我得了病,他们给我罡哥捐赠了六百块钱,叫我罡哥给我看病。谁知那钱在我干妈邻家着火的那天被人偷去了……”不由眼睛湿了。冬道远问:“你干妈被贼偷去的六百块钱就是魏参谋长和凌校长他们给你罡哥捐赠的钱吗?”冬贞点了点头。冬道远说:“太遗憾了!没啦就没啦。在学习班上,我和凌校长、肖校长、倪主任、耿老师、姚老师等人熟悉了,就说起长话来了。他们问我是哪里人? 我说我是云阳人。他们说云阳有一个名叫南罡的青年教师是他们的学生,问我认得不认得?我说我认得,不光是认得,他和他的父亲都对我有恩。我问南罡当初在学校的情况,他们说.文化大革命前,南罡是学生会主席,品学兼优,老师们宠爱他,同学们钦佩他。在文化大革命的各个阶段,南罡和他的几位同学朋友坚定勇敢地保护了领导、老师和同学们的生命安全,并把你与你罡哥的婚事和他们与魏参谋长等人给你们捐款的事情告诉了我。贞! 叔叔听到那些话太高兴了,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我告诉他们,贞是我的女儿。贞! 叔叔说这话的时候,骄傲极了。他们听我说你是我的女儿,也觉得非常奇妙。他们要我为你做主,好好照看你们。”说毕看着女儿。冬贞看着叔父,说:“叔叔! 听你这么说,女儿太高兴了。这人世上的事情真正奇妙! 想不到解救我们的,竟是叔叔和我罡哥的师长。难怪我干妈安慰我说,到时候一定会有人帮助我们的。叔叔!你说后面该怎么办?!”冬道远说:“贞! 叔叔没有多少谋略,依我说,这样办吧:明里,我对你妈说我劝你来,说不清你,随后再劝,能听更好,执意不听,我就不管事了。说不管,是明里不帮她的忙,利用劝你和数落你罡哥的机会,告诉你妈的思想动态,为你们出谋划策,我不能和她公开去顶牛。你妈没头脑,没识人辩事的眼力,思想守旧,性情也固执,你是知道的。后面,你们很可能还要着许多气,受许多委屈。我给你说,她把你们逼的不行,你们就逃婚,不要到别的地方去,就下去找我和凌校长他们。我们为你们主婚证婚。婚一结,你妈她就没有什么办法了。注意,一定要注意策略。”冬贞感激的淌下了眼泪,叫了一句:“叔叔!”又扎进叔父的怀里。
外面有了脚步声。冬道远断定是康维则回来了,说:“贞! 你妈回来了,快装作郁郁不乐使性憋气的样子! 不要叫她看出破绽。”冬贞从叔父怀里起来,轻轻下炕,站在地下,痛哭流泣。康维则刚进门,冬贞就抹着泪出门去了。康维则问老伴:“劝说的情况咋个样?”冬道远装作失意的样子,说:“我把唾沫都耗干了,还是劝不过来。”康维则说:“我不是给你说了嘛,她不听就打,你为什么不打?”冬道远笑着说:“我不是也给你说了吗? 她是我稀罕大的,我舍不得打呀!要打你去打吧!”康维则说:“你有什么用? 枉把男人叫你当啦! 我实在是没劲打,打不狠,你还以为我是借你那巧手哩!”说毕气的坐到杌子上去了。冬道远说:“打总不是办法呀! 我想还是托人再把她劝劝。”康维则说:“劝? 托谁劝?”冬道远说:“我想给贞她干妈说说,让她从贞和南罡两方面劝劝。必要时,我亲自去南罡那里,劝他缩回手脚。火要从内里泻,关键是要改变他们的思想,打是不顶用的。要釜底抽薪,不要扬汤止沸。”康维则被气笑了,说:“什么? 你说那些洋话我就听不懂么! 没想到你斗大的‘一’字不识半升的大老粗,还会玩牙耍舌咬文嚼字了!”冬道远说:“看你说的,成天和那些大知识分子接触,听都听几句新鲜话语哩! 哎! 到底人家有知识的人看问题想事情全面、周到、尖锐、深刻呀! 看来知识果然就是力量。如果我们都有知识,也许会把贞的事情处理好的。”康维则说:“去你的! 别给我挽那洋花子! 当了几天工宣队长,就张的没领啦!在老婆跟前都卖起风流来了?”冬道远说:“好,我不说啦。”说着从腰里掏出卷喇叭烟的烟包和纸条。康维则说:“你跟他们说话,那是与虎谋皮。你倒想的很美,人家会听你的话吗?”冬道远说:“听不听是人家的事情,咱只能尽力而为么! 世界不是咱两个人的世界,咱有什么神通叫所有的人都听咱的?”康维则说:“又换腔变调了! 你既然想出那些鬼点子,就按你想的去试着办吧! 恐怕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冬道远跳下炕说:“好,我去。”转身出门去了。
南英妍坐在房硷上拆棉衣裳,看冬道远开了楼门走了进来,起身问:“她叔! 你啥时候回来的?”冬道远说:“今早回来的。嫂子! 这几天你又不安宁了。”南英妍说:“快进屋里坐!”回到上房屋里,招呼冬道远坐下,给倒上糖开水,放在桌子上,说:“嗳! 心里总不畅快呀! 唉! 我咋忘啦给你取烟呢?”起身欲取。冬道远起身,说:“嫂子!不要取,我身上带着哩!”遂掏出自己的原材料。南英妍说:“好,不是旁人,你就卷烟吃吧!”冬道远卷起烟来了。南英妍看着,问:“她叔! 你还说什么话吗?”冬道远应了一声。南英妍说:“啥话你说?”冬道远说:“我想跟你把贞和罡的事说说。”说毕用唾沫把烟嘴处粘住,掐掉烟头处那个拧成的纸把。南英妍问:“什么? 说贞和罡的事?”冬道远轻轻点了点头,掏出火柴,把烟点上吸了起来。南英妍看着冬道远,说:“我听错了吧?”冬道远说:“你没听错。嫂子!”南英妍摇了摇头,说:“有啥说头? 贞她妈为隔违贞和我罡,都从我屋里搬出去啦,你今又要我说,能说个啥?”说毕把目光移到一边。冬道远看着南英妍,说:“嫂子! 这些事我都知道啦,我不赞成她那主张和做法,我喜欢把贞许给罡。”南英妍惊喜道:“他叔! 你说这是真的?”冬道远说:“是真的,嫂子!”南英妍看着冬道远,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冬道远说:“我有我的想法:第一,罡是个才貌双全品性兼优的好小伙,我先看上他人;第二,罡喜欢咱贞,咱贞也爱罡;第三,贞她大在世时对我有恩情;第四,在甘省做省意时,罡她伯对我们也有恩情;第五,我这命是罡救留在人世上的;第六,你对我们情重如山;第七,云江师范罡的校长、老师和军分区魏参谋长,那些有位份有声望的人都赞成贞和罡的婚事,给罡捐款,叫罡给贞看病。听到这些话,我太激动太兴奋了,淌出了热泪。她们自己的事情,只要他们倾心相爱,做大人的有什么理由不同意他们呢? 我回来的时候,凌校长和几位老师要我一定给女儿做主,把两个娃照看好。嫂子! 我拿什么报答你、罡他伯、贞她大、你和罡对我的恩情呢? 只有想方设法成全罡和贞的婚事这一个报恩机会了。”南英妍说:“他叔! 嫂子太高兴了!有你这贤慧的兄弟做一半主,贞和罡的事能到头的。”乐极生悲,她止不住无限的激动,热泪夺眶而出,晶莹透亮。一会儿,她抹去眼泪,抬头问:“他叔!你 说这事咋办才好?”冬道远说:“这事我只能做到赞成和支持这一点,暗里,我还想趁机策略地把贞她妈劝劝,但不能公开和她对立起来。表面上我只能说劝贞贞不听。我是哄着贞她妈到你这里来的。等一会我还准备到罡那里去。我哄贞她妈,说要劝说你姑侄俩,要你从贞和罡两方面劝说他们割断此事,要罡缩回手脚。实际上,我想借此机会,对你们公开表明我的态度。这事,你和罡多想些主意,一定要让这事走到头。否则,我就对凌校长他们无法交待,也对不起两位在天之灵。贞她妈思想迂腐,目光短浅,急功近利,性情固执,贞和罡难免要受许多委屈,你难免要跟上着气,我对贞已经说啦,万一逼的不行,就叫两个娃逃婚。不到别处去,到县上来,找我和凌校长他们,我们为他俩主婚证婚。结了婚,木已成舟,泼水难收,贞她妈再气也没办法了。不过,这事你们可不要暴露我。如果叫她知道是我暗里为你们撑腰,那就有嚷不清的仗哩!”南英妍说:“看你说的,我五十几岁的人了,还能不知道啥嘛? 刚你这赞同,就减少了很多阻力和麻烦,对我们无疑是很大支持和帮助,我不知怎样感谢你才好。你真是两个娃的救神和恩人。我对贞说过,到时候就有解救你的人哩! 没想到解救他们的却是你——他们的亲人,事情到头之后,我给他们说,要他们不忘你的恩情,对你孝敬一辈子。”冬道远说:“嫂子! 这算什么恩情? 我只不过做到了不包办干涉他们的婚事,尊重他们的人格,保护他们的正当权益而已。要说真正对他们有大恩大德的还是你这嫂子呀! 成全他们的美意之后,我亲自对他们说,你姑母、你干妈对你们的恩情,比你们的亲生母亲大得多呀! 你们一定要承欢膝下。”南英妍说:“彼此一样,算我们都为他们操了心。”冬道远说:“嫂子! 咱俩暂说到这里,我再去对罡说嘎!”说着起身。南英妍起身送出楼门。
冬道远来到学校,看南罡正在上音乐课,站在教室外面谛听。哄亮清柔的音喉,悠扬动听的歌声,飞荡出来的悦耳舒心的优美旋律,和美丽的日光、和祥的春风,一起扑向他的心头。下课了,南罡走出教室,看是他来了,迎上前,说:“大叔! 你来了!”冬道远问:“下课了?”南罡说:“噢! 到房子坐!”回到房子,南罡把冬道远让到桌前椅子上,给倒了茶,便要取纸烟。冬道远说:“罡! 不要取,纸烟没旱烟吃起来劲。”说着已掏出烟包和纸条。南罡抽出来一支烟递着,说:“大叔!纸烟吃起方便。”冬道远接住。南罡划火柴的时候,冬道远说:“我来。”从南罡手上接过火柴。南罡坐在床边,问:“大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冬道远说:“今早上回来的。”南罡问:“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冬道远说:“一来有事,二来还想来看看你。”南罡端起水杯,说:“你喝水吧!”冬道远应了一声,接住水杯,喝了几口,放到桌上。上课铃响了,冬道远问:“你还有课吗?”南罡看了看课表,说:“没有啦。”冬道远说:“没有课就好。”说毕抽了几口烟。南罡看冬道远把烟从嘴上取下,说:“大叔! 有什么事? 你说吧!”冬道远说:“罡! 我想知道你和贞的事情,你能如实告诉我吗?”南罡诧异地问:“大叔! 你怎么知道的?”冬道远微笑着说:“看你说的,你不告诉我,贞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吗?”南罡问:“我姑告诉你的?”冬道远说:“不是。”南罡问:“婶娘告诉你的?”冬道远说:“也不是。”南罡又问:“是贞告诉你的?”冬道远说:“贞和贞她妈都告诉我来,但都不是第一个告诉我的人。”南罡说:“那是谁先告诉你的?”冬道远看着南罡,说:“你猜!”南罡说:“我猜不出来。”冬道远说:“罡! 先不说是谁告诉我的,我先问你,你到底喜欢不喜欢贞?”南罡说:“大叔!不瞒你说,我喜欢贞,贞也喜欢我,只是……”冬道远:“罡! 你不说了,一切情况我都知道啦。”遂把他和康维则、贞、南英妍分别交谈的过节说了之后,紧接着说:“罡! 你伯和贞她大在世时对我有恩,你和你姑母对我、对贞、对我一家人也有恩,我拿什么报谢在天之灵和你姑侄俩对我一家人的恩情呢? 只要你和贞倾心相爱,我太高兴了,这事最先还是凌校长、耿老师他们告诉我的。我是工宣队员,在中教学习班上,我和他们都熟悉了,就在一块说长话,他们问我家住在哪里,我说家在云阳。他们问我认得不认得你,我说罡在我们村头教书,岂仅认得? 早先,他伯对我有恩;前年,罡又救了我一命;现在,我还住的是罡他姑母的房,他姑母对我一家人也情重如山。他们听了非常高兴,便把你在云师当学生会主席、帮他们工作、在文化大革命中保护领导、老师、同学的动人事迹说给了我。我听了之后,当然高兴,感到很骄傲。接着他们把你和贞的婚事、贞患病的情况、你决心为贞治病的情况及他们给你捐赠的情况一并告诉了我。听到这些话,我太激动太兴奋了,淌出了热泪。我自豪地告诉他们,贞是我的女儿。他们觉得更奇妙了,说世上哪有这么奇妙的事情? 就是啊! 我也觉得太奇妙了。我回家的时候,他们要我一定给你们做主,把你们照看好。罡! 从不管哪一方面来说,我都有责任有义务为你们做这个主呀!”南罡太兴奋了,感激的说:“噢! 原来是凌老师他们告诉你的。大叔太贤惠了,我和贞都应当感谢你呀! 但婶娘她坚决不同意,可又咋办?”冬道远说:“我可以劝说她。不过,她思想守旧,性情又固执,规劝可能不起什么作用。这事主要靠你们自己努力争取,和你姑多想一些好办法。万一不行,你就和贞逃婚,不要去别处,到县上找我和凌校长他们,我们为你俩主婚证婚。婚一结,你娘她再有气,也没什么办法了。时间一长,女婿照样是女婿。当然,在此期间,你和贞,还有你姑,免不了要受许多气许多委屈。我只希望你们,应该和贞她妈的旧思想作不调和的斗争,但不要上她的心。她毕竟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又曾是大家闺秀。在旧中国,宅子越深,地位越高,封建意识就越严重,如千年冰块,阳光难化呀!”南罡说:“倒是这样的。大叔! 你不但惠达贤明,还蛮讲仁义挺有感情的。虽没有文化,看问题想事情却十分尖锐、深刻、全面、周密,还挺有生活经验和办事方法的。大叔! 你帮我们的忙太大了! 我先代表贞和我姑,对你老人家给我们的帮助和支持,表示最忠心的感谢。”冬道远说:“我希望你们的事情很快到头,预祝你们成功! 好啦!我走了。”说着起身。南罡给递上一支烟,说:“大叔!今晌你在我这里吃一顿饭吧!”冬道远说:“不,不能那样。如果是和气结亲些,我都叫你去叔家里吃饭。”转身出走。南罡把冬道远送到校门外面,问:“大叔! 魏参谋长、凌校长、耿老师他们都好吧?”冬道远说:“都好,他们要我代问你好。”南罡说:“谢谢师长的关心! 你下去后代我问凌校长、耿老师他们好,并让他们转达我对魏参谋长、黄参谋、柳连长的问候,说我一切都好,叫他们不要操心。”冬道远说:“魏参谋长任职地区革委会副主任,黄参谋任职县革委会政工组副组长,柳连长任职县革委会政法组副组长的事,你知道不?”南罡说:“我知道,只是那么称呼惯了。”冬道远说:“罡! 我走啦,你回去。”转身走下高硷。南罡依着校门,看着冬道远走到灿烂的阳光下,心里在说:“多好的大叔呀!”冬道远走了一节,回过头,看南罡依门看她,招了个手转过身,心里责怪老婆:“多好的青年人哟! 她还不愿意? 真是个近视眼、糊涂蛋、蠢家伙!”边往家里走,边编织着哄骗老伴的谎话。
晚上,吃毕饭,康维则问老汉:“说的情况咋个样? 有结果没有?”冬道远从嘴上取下喇叭烟,说:“有什么结果? 韦大嫂很不高兴,对我冷冷淡淡的。说你不看她那个老脸,惹她着了许多气,这事情人家瞎好不管了,任其自然,成也行,不成也行,咱贞不愁给不出去,他罡也不愁说不下媳妇。叫我看咱贞爱上了人家罡,罡喜欢咱贞,你就答应算了。人家罡才貌双全,品性又好,哪一方面配不上咱贞? 不就房少一点么! 咱也不就是两间房嘛!”康维则说:“就你说这话,还帮起我的倒忙来了? 我没房是我没房的事情,总不能把贞再嫁给一个没房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农村的情况,没房的人谁能看起? 在人前就说不起话,至少低人三分。给女么! 就是要给娃挑一个好家,到了屋里,安安生生去过他们的日子,咱们就永不操她们那心了么! 唉! 南罡是怎么说的?”冬道远说:“南罡能怎么说,你牵住马吃车哩! 他再着气有什么法子?他说他和贞倾心相爱,你一定不同意,要下决心把他们拆开。我问他后面准备咋办? 他说:‘不知道,就成家来说我是当不了光棍的,我敢肯定,就爱情来说,我实在是舍不得贞离开我,贞也舍不得离开我呀! 为了我们纯真的爱情,为了美丽善良的贞,我准备和贞携手并肩,团结奋斗,同生死,共患难,唱悲壮的歌,走泪渍血染的路。’她妈……”康维则霍的坐起,说:“好一个胆大狂妄的南罡! 当初背着我,骗取了我贞的爱情,由你姑母私自做主,伪订终身,我不承认! 我不承认 !我是贞的亲生母亲,只有我才心疼她,只有我才能给她做主。我就是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就是要把他们拆散。谁叫他屋里没房呢? 不说多的,有人三间房些,我早都撵上门把贞许给他了。说什么为了他们纯真的爱情,明明是要我贞陪他去苦渡终生。世上哪有真正的爱情? 爱情就是金钱,就是房产,就是权势。没听人说过米面的夫妻酒肉的朋友的话吗? 别痴人说梦了!事到如今,还不识事务?缩回手脚? 还要争婚? 行么! 哪里说不下媳妇一定要在我贞身上打主意? 叫他姓南的娃子能翻过我的手才算是哩!”冬道远说:“贞她妈! 刚才我把话还没说完,被你打断了,不知是我出于对罡他伯和贞她大的报恩之心? 还是出于对罡和他姑的感激之情? 我总觉得罡怪可怜的,却挺聪明挺可爱的。我总觉得,婚姻是男女青年本人的终身大事,应该由他们自己做主才好,作大人的,不要为难他们、勉强他们、干涉他们、包办他们。这人世上古往今来,纯真高洁的爱情是有的,而且不少,王宝钏不贪荣华富贵,守寒窑一十八载,留下了千古芳名,谁不知道? 纯真的爱情,是改变环境美化日月的强大内动力;是升举生活重负的杠杆、导链;是创造幸福的智慧的源泉。我看你还是慷慨地应允他们吧! 免得以后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家收获了爱情,得了人,咱却丢了面子,失了情义,到头来,咱们还得去平茬整地重新播种。”康维则说:“去你的! 谁爱听你这些话你给谁说去!当了几天工宣队长有什么了不起? 少给我来这一套!没想到你和他们刺的是一个裤腿,反过来倒劝说起我来了? 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当然不心疼!”说毕把头转向里面。冬道远说:“你这人哟! 说话总是这么闹人心,永不考虑别人受得了还是受不了!”康维则说:“我说的不是实? 如果你的亲生女儿,你绝对不会这样漠不关心的。还讲说你在报贞她大的恩情,就是这样报人家的恩情? 你在骗谁?”说毕把头又转向里面。冬道运掏出烟包和废纸条卷了一个喇叭烟,点着深深地吸了几口,说:“我问你,咋样才算真的为贞好? 贞和罡订婚结婚,有可能不给我拿一分钱。把贞许给银氏她外甥,有可能给拿几百。我不知道手头有了钱弄啥起方便吗? 我一月能挣多少钱?早些没钱盖房么! 几百块钱该把木料备的差不多啦吧? 想不到我是背着儿媳朝华山——出力不讨好,好心没好报。贞她妈! 看问题要看远一点,想事情要想全面一些,不要刚盯着自己的脚尖尖。” 康维则把身子忽的转过,说:“哎哟! 我的工宣队长老汉! 没看出来你思想这么好! 不过,谁不打你,你和谁耍去,少和我犯叨叨! 我贞的事不用你管,你也没资格管。我是她的亲生母亲.不为她操心不行,我为她做主。这屋里没你的事情了,能住成了你就住够时间,只做活,少插言,少管这事情,住不成丁,你明早就走。嗳! 要是贞她大在世些,或许还能和我敲到一块。”听了老婆这些话,冬道远的心比刀子割还疼。他没想到老婆会说出这样剜人心的话语,气的眼前发黑,脸色铁青,四肢发抖,嘴里“你……你……你”的说着,把手中的大白奖缸举在空中欲摔。然而,在那一瞬间,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却摄住了,把奖缸轻轻地放到柜盖上,转过身,忍着气说:“好! 没我的事情,我没资格,我不管,不插一句言。你能逞就任你只管逞,看你有多大本事,能成多大的精?”说毕收拾好他的背包就往外走。康维则问:“弄啥呀?”冬道远说:“走呀!”说着已出了门。
冬甘和方淑娴听叔父说要走,忙从小屋子走出。冬甘拉着叔父的胳膊,说:“叔叔! 天黑啦,你到哪里去?”冬道远气冲冲地说:“哪里去都可以!”方淑娴说:“叔叔! 回吧! 你少说一句不就是啦? 我妈就是那脾气咯!”冬陕和冬媛从门上回来,看父亲要走,左右拉住了他的手。冬嫒说:“我妈又和你犯叨叨了吧? 嗳! 简直是吃了糊涂药啦! 诚心把我姐往死的逼。”方淑娴说:“媛! 少说闲话! 看妈听见了。”冬陕说:“大! 回吧! 我妈脾气不好,你不要理她。”冬道远被儿女儿媳劝软了,向屋里走去。刚才他说要走的时候,老婆未免有些担心。但他刚跷进门,老婆又怄他说:“你不是说要走吗? 咋可回来啦? 性子还倒不小!”冬媛站在炕边,说:“妈! 你咋是这人嘛? 少说一句看少得了什么?”冬甘趁势说:“妈! 你不要说了行不行?”说着回自己屋子去了。
冬道远没吭一声,把背包往柜上一放,坐到炕沿边里卷的吃闷烟,心里极不平静:“她这个人呀! 说起来优点也不少,心底善良、为人厚道、争气好强、勤劳俭朴,可就是没头脑、没主见、想事简单、看问题片面、性情执拗。性子来了,十八犋牛都拽不过来。明明她那想法和做法是错误的,她总以为是对的,硬是不听别人良言相劝;明明是别人挽下了圈套要她往里钻,她感情用事识破不了有什么办法?银氏是什么人? 得胜韦大嫂脚上那一片死肉? 可韦大嫂说话她就是不听,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把人家几年来的恩情忘光了。南罡是多么好一个小伙!多少富家、美貌、有职的女子争着跟人家哩,她就嫌人家穷? 挑女婿不看人品才能,刚图家势。人家南罡哪一方面不好?不就是房少些么! 咱也只不过两间么! 穷人还看不起穷人,真叫人想不通。是人造万物还是房造万物? 这些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硬和人抬杠执气,紧板哩啥话都能说,只要能难住人。嗳! 我太委屈了! 甘和贞虽不是我的亲生儿女,可我待他们究竟怎么样? 为报贞她大的前恩,我把他姊妹俩当我的亲生女儿来抚养,给媛不扯衣裳,都要给贞扯一件。给甘看病花了几百,我勒紧裤带咬住牙关给人家还账,就为起惹你喜欢,为起一家人安安然然过日子么! 还清了账债,紧接着又给他娶媳妇。为过穷日子,我三年没有添制一件新衣裳,数九寒冬,床上依然是一条被子和一个薄薄的褥子。谁知道? 就这我不嫌么!村里人都说我待甘、贞和陕、媛一模一样。听了这些话,我高兴么!觉得对得起在天之灵。甘和贞他们也说我待他们好,只要他们能说一句良心话,我吃苦受累心甘情愿。老婆高兴时,也说几句良心话,说我不分亲蛮平心对待四个娃,可到了气头上.就唱起反调来了。只图她说了心里痛快,没问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说这样的话不止一次两次了,我偷偷的抹泪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人的心只有天知道。明明是她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却说我不心疼她的女儿;明明是她把贞往火炕里推,反说我要贞去陪南罡苦渡终生。天理好辨,人心难明呀! 可话又说回来,和她生活十几年了.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这事情我到底管不管? 管者,她不要我管,真的插进去又会不可开交;不管者,不光对凌校长他们无法交待,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呀! 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把女儿往火炕里掀呢? 怎么办? 怎么办? 嗯! 今晚上还是偃旗息鼓吧! 明天以后随机应变。”他拿定子主意,跳下吭,出门去上厕
所。回来后默默脱衣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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