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祖师妙算神龙出世（上） - 古装武侠小说 - 小说

第一章 祖师妙算 神龙出世（上）

太古时期，宇宙中曾发生三大灾难：铺天盖地的洪水席卷而来……几乎令人类毁灭。接着是火灾，熊熊大火燃烧……残存的人类，以及赖以生存的田地、川泽、林木烧为灰烬。最后是风灾，强烈的飓风把人间的一切吹成齑粉，漫天都是土灰……

天空深处，流云变幻里……琼楼玉宇隐现。天界出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那是玉皇大帝所居住的通明殿。玉皇大帝，在中国古代传说中为神仙之首，居天庭最高尊位，仁慈和惠，降伏众魔，至道无敌。玉帝正坐在通明殿上，已经感应到来自人间的巨大变故。下方立着众多男女天庭官吏：日月星君、三台五曜星君、十二本命星君、二十八宿、魁罡星君……

玉皇大帝摇头，叹息：“这凡间又遭劫难了……”

天庭官吏互相说道：“这下方凡间遭劫难也不是第一次了，如今至人类形成尚早着呢。”

玉皇大帝：“众卿都随朕去南天门瞧瞧吧。”

天界某处，在高大美丽的花树下，有五色缤纷花朵及花瓣飘散，一群男女天人围坐，正在倾听一位老神仙元始天尊微笑着讲说道法：“……太极高厚，天地分有层次，凡间之人凭借清虚修炼，可来此天也。尔等可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玉皇大帝与众多男女官吏走过去。玉皇大帝看他们一眼，笑笑，赞许地点点头。

白云飘浮在南天门处，云层的缝隙中万道金光熠熠。玉皇大帝与众多官吏走来。一位老年仙官太白金星，名叫李长庚，用拂尘晃扫……飘浮的白云散开，云层的缝隙顿时扩展……蓝天中彩云变幻……李长庚说：“陛下，请看凡界！”

于混沌恍惚中，天宇分为阴阳；天地开阖，宙宇清廓。一气流行，一气化三清，三清应化天尊。天尊者，以法度神仙，乃群仙之祖。传说中的神仙祖师有三位：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太上老君。

李长庚：“陛下，这人类世界正处在太古时期呢？”

玉皇大帝点头，说道：“这凡间的人类尚未形成……所以祖师们并不急于下凡去度化众生。方才大伙不是瞧见元始天尊正在为我界天人说法么？”

李长庚：“陛下，臣知道，太上老君说了，他要去人间度化……”

茫茫天空中，一道金光在天地间劈过。一位道貌伟岸、鬚眉皆白之人在天地间遨游。这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太清道德天尊──太上老君。

天之高远，地之深邃，气象万千，五行相济，造微之妙。人类的历史已进入上古时期，此时宇宙万象日新，万物含灵，蠢蠢欲动。四季递嬗，斗纲转移。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海河江泉、山树稼苗各显其能。月升日落中，飓风飕飕，电闪雷劈，暴雨大作……

大地形成，有高山、密林、丘陵、平原、海、河、江、泉……有各种飞禽走兽……

太上老君飘飘然状在天地间遨游，正关注着人间。

太上老君祖师者，乃天之精，地之魄，为群仙之祖。自混沌初开之时，已成不坏之身，为要完满功行，救度有缘，将会累世降生人间。他神灵不昧，道行愈深，常为人降妖除怪、救苦济难。传说太上老君在上三皇时是玄中法师；下三皇时是金阙帝君；伏羲时是郁华子；黄帝时是广成子；尧时是务成子；舜时为尹寿子；夏禹时是真行子；到了周朝时……太上老君决意降生到楚国苦县。

一个年轻美貌女子玉女款款而来到一片李树林里。

玉女在李树林里散步，一团光亮如流星状物向她袭来……“啊！”玉女如触电般……不能自持，忙扶住一株李树。玉女因感应而怀孕了。

多年以后，怀有身孕的玉女，又来到李树林里散步，她右手扶着一株李子树，左手抚摸自己的大肚子，叹息道：“儿哪，你在我肚子里整整呆了八十一年了，为何还不出来呢？”她仰望苍天。

一个稚嫩的男声响起：“请您抬起左手来。”

玉女东张西望，没见人影。

那个稚嫩的男声又响起：“请您抬起左手来。”

玉女一时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抬起左臂……一个小男孩突地从她左腋下蹦了出来。

她吓了一大跳。

一个小男孩站在地上，朝她叫声：“娘，我出来了！”

玉女又吓了一跳，指着他，“你，你……”

小男孩儿说：“娘，我是你儿子啊。”

“你是我儿子？”她摸自己的肚子，肚子已经瘪平了。

她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眼前这个小孩儿是自己所生。

小男孩儿说：“娘，我是你儿子啊！方才我正是从你身上出来的。”

玉女于是抱起这个小孩儿看，不由又吓了一大跳。

小孩儿虽一副童颜嫩润，却白发白眉白胡须，额上还有几道参天纹。

“你，你……怎么一出世就会说话，而且还如此老相？”玉女指着他问道。

“娘，都八十一年了，孩儿难道还不会讲话？还不显老吗？”小孩儿咯咯笑了。

“此话也有道理，可是，”玉女又说道：“你寄胎于我，直到今日才生下你来。可是我没有丈夫，你没有父亲……你跟谁姓呢？你想过没有，这事让我好为难……”

小孩儿：“娘，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指着身边的树，说道：“我出生于李子树下，当以此为我姓。”

“甚好。那你就姓李吧，这便免除了我一重忧虑。”玉女捏捏他的大耳朵垂，笑了，便又说道：“娘替你取名‘耳’如何？”

小孩儿：“很好。孩儿很乐意李耳这个名字。”

老君此次降生人间，人称李耳。字伯阳，又名老聃。幼年牧牛耕读，聪颖异常。周朝初期，他出仕为柱史，曾为周文王管理朝廷藏书；周武王一统天下，委任他为柱下史；成王时仍为原官，他遨游西极天竺等国；康王时，还归于周。当他与孔子同时代时，以其思想高远，而声名鹊起，许多学者纷纷前来讨教。世人已不知他寿岁其数，故世俗称为老子。这是在周朝所发生的事情……

玉帝正坐在殿上，对下方立着的众多男女天庭官吏说道：凡界经历了无数次的大震荡大变迁，真是沧海桑田啊！此次的人间就要出现了，南赡部洲，九州国便是华夏中国，不过如今还是一片汪洋，但已有蛟龙生焉……二郎！”

一位天将站出来，二郎神前额长有一只竖眼。

玉帝：“这南赡部洲九州国西部，叫灌口，这方地域就交与你管理，我封你为三界巡按，千万莫使蛟妖恶龙兴风作浪，贻害日后的人间民众。”

二郎神揖手答道：“舅舅放心，外甥会随时巡视，严加治理的。”

二郎神带着黄巾力士等天兵天将来到远古时期四川灌口地区上空，在云端巡视下界。

那时候灌口乃是一片水域，渺渺泽水，波浪滔滔。

二郎神眉心竖立的一只通天眼炯炯有神，目光万丈，洞察四方。二郎神认为其中定有蛟龙，于是他们继续观察。

黄巾力士：“大王，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撤！”二郎神挥手。

一干人乘云而去。

远古时期，华夏国已有雄雌二龙生成，一条龙在天之西，一条龙在海之东，皆秉承天地之气，已具形体。其时南赡部洲九州国西方，乃一片泽国，其地称为灌口，今为四川灌县。这条雄龙在海西于灌口水国之中，得寿万千年，已成不坏之身。这片水域中，波光粼粼。水国之中，白浪滔天，一条巨龙正在游弋，龙头眼口及须角清晰可见。那时由玉帝的外甥二郎神镇守灌口一带，人民能安居乐业，所以水陆居民无不虔诚奉祀神灵，神庙香火极盛。上古时代，九州国内乃人神共居,民风淳朴，常常相安无事。

远古时期的灌口地区，从大片水域里，渐渐有了陆地，绿树扶疏的村落里，有茅草土墙的民居，还有一座茅草屋顶的小庙。人们在田间劳作，水边捕鱼，也去神庙进香。灌口某村一个名叫平和的年轻小伙子背着一捆柴禾走来，日光拖长了他的身影。平和与一位手执香烛的中年妇女相向而行。

平和随口问道：“张二婶，去拜太上老君呀？”

“是。”她指指前面不远那座草棚尖顶的神庙，“平和，你娘的眼睛可好些了？”

平和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可怜。”张二婶边走边自语：“这寡母拉扯孤儿十几年了，真不容易……哎，”她扭过头，大声问道：“平和，你可去老君庙祈求过？”

平和仍摇摇头。

“快去求求神仙吧，可灵验呢，说不定你娘的眼睛就亮了，你家的生活会好起来。”

平和一副半信半疑神情。朝那座神庙望去……几株松柏掩映，一座土墙茅草尖顶的老君庙在阳光的辉煌中显得肃穆。

平和的家是泥墙茅蓬顶，平和的瞎眼老母在破门前，执一只破葫芦瓢撒着谷米喂鸡，“咕咕，咕咕。”老母听见了动静，忙呼道：“和儿，你回来啦？”她迎过去，摸索着想帮助儿子卸下柴禾。

平和问：“娘，去求神仙能够让你的眼睛复明吗？”

“可能会吧？我小时候就听说过，神仙都极慈悲极有善心，而且道行高深。若是能遇上神仙，嗨，说不定我这眼睛就真的亮了呢。”她不由去揉揉双目。

平和说：“娘，果真有这种事情，那我天天去求神仙！”

老母轻声笑道：“和儿，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老君庙里，香烟燎绕，供奉着一座太上老君的泥塑像。神案上摆着许多供果。太上老君泥塑像前，众人跪拜。

平和捧着一只装着谷米的碗走进来，郑重地将碗供上神案。

平和十分认真地叩拜。他双手合十，喃喃：“太上老君哪，请您帮助我……让我娘的眼睛复明吧！我娘一生为我操劳，累瞎了眼睛。如果我娘眼睛亮了，您要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哪怕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神仙，谢谢您了！拜托您了！”

旁边的人指着平和嘀咕：

“这是谁家的孩子？”

“难得有这般孝顺儿子，天天为娘的眼睛来拜神。”

平和家里简陋至极，一里一外两间。外间是堂屋，有灶台、破旧木桌椅，靠墙有一个简制木条案，上面搁着碗等用具及一盏油灯。从掀起的布帘中可瞥见里间有两张床，床板直接搁在泥土墩上。

平和回来，他瓮声瓮气叫了一声：“娘。”

平和些生气，一屁股坐在吱呀叫唤的木凳上，说道：“我每日饿着肚皮，将米粮一碗供神，只求娘你的眼病得愈，日时这么长久了，也没有灵感，可见什么天哪神哪，是靠不住的。”

老母笑道：“哪有你这么猴急之人，今日丢粒籽儿泥土里，就指望明朝能结出桃子来？我听说神仙都是极慈悲极善之人，也就是说，凡是世间的好人善人有困难，指望得到神仙的帮助，才能有灵感呢。我等凡人，从来只顾自家营生，何曾助过他人，你我此生可积累了多少善行？”

平和：“那倒是。我平和算不了好人，也算不得善人，看来这神仙先不求了，还是平时多做些善事，积些德吧。”

老母：“和儿，你辛苦勤劳，挣得钱钞米谷奉养老母，便是这世上的孝子。我虽瞎了双眼，有你这样的儿子，就用不着我自己再去辛劳，即便没了双眼也害不着什么。”

“孝顺父母乃是应分之事，像娘一生忠厚贞节，还得了这等毛病，那是不应分的。儿子要是能上天入地，无论如何，必要查明这个原因，上山去寻些仙药，治好娘的眼睛才肯干休。”

老母慌忙阻止，“上山？去不得的！儿哪，山上豺狼虎豹多，很危险……”

平和一笑置之。

老母仍嘱咐道：“儿哪，那山上真是去不得的。”

从这天起，平和一面勤力做工，一面询问，可有医治瞽目的法子。平和经常帮人打短工，打完谷穗，或者卖菜时，都会顺便询问人家，竟然没有谁会医治瞽目。

平和背着一袋谷米走着，走累了，将布袋搁下，自己坐在一块石头上，敞开胸膛吹风，将脱下的衣服顺手挂上身旁的树枝。他仰天尽望……不由叹息：“唉，这神仙在何方？这仙药又在何处？”

蓝天，白云飘浮，云层的缝隙中万道金光熠熠，随着万道金光的拓展，云蒸霞蔚中，琼楼玉宇隐现。天界的通明殿金碧辉煌，殿外花团锦簇，玉树临风。通明殿外有天兵驻守。

玉帝正坐在通明内殿上，对下方众多男女天庭官吏说道：“九州国历经沧海桑田几千万年，而今汪洋大海中已浮出来一片片土地，有人类安居劳作，这人间也慢慢像些样子了。”他抬手指着众天官，“你们可都看见了这人间的景象？”

众天官：“的确。人间正日渐繁荣……”

玉帝：“你们不要老是只顾自己享乐，或者埋头作自个儿的那份差事，而忘记了天人的职责。”他又抬手指着众天官问道，“我们天庭神仙的职责是什么？”

众天官齐道：“三界神仙都有救人济世之职责，要令人间国土清平，民安物阜，风调雨顺，岁获丰稔，人民安居乐业。”

玉帝点头，又道：“二郎神，这九州国一汪大洋，定然有蛟龙生焉，若是冥顽恶毒者，必然兴风作浪，危害人民。天庭不久将摆设万寿大宴，朕不愿下界有烦心之事相扰……”

二郎神：“外甥曾听得太上老君祖师所言，这九州国将有一雄一雌两条巨龙生成，务要防范他们滋生事端……不过，舅舅您不必为此事担忧。前不久我才去凡间巡探，见那西海灌口水域的雄龙正顾着修炼自身、增长功力，似乎未生起扰害生灵之心。那东海钱塘江域中的雌龙，自今尚未发现。”

“嗯。如是这般，朕这寿宴必定能称心如意了。”玉帝又道：“你这次巡视凡间时，可顺便去华山观日峰之南的紫霞洞一趟，太上老君祖师在那里炼金丹。你前去替我讨问一声，辅助我的大罗金仙，何时可来天庭报到？”

“外甥记住了。”二郎神揖手。

灌口水域，日头通红。波光粼粼。

灌口水域下，一群群鱼虾尽情游来游去。

一条不太大但很凶恶的黑色蛟龙游来，左瞧右看，几道波浪袭来，没过蛟精身子，蛟龙凶狠地吞噬鱼虾，鱼虾吓得纷纷躲避……

一条巨龙冲浪而起，鱼虾们又吓得纷纷躲避。巨浪冲击而来，蛟精昂头看见这条巨龙，一惊。这便是二郎神所说那条雄龙。巨龙冲浪而起，头及半截身体露出水面。巨龙迎着午时的太阳，点头作问候状。通红的日头似有意会，突发万丈光芒。

巨龙昂头张开大嘴，吸入大量日光，低头稍作停顿，口中便吐出来一团红光，然后又将这团红光混着大量日光吸入。它如是这般地练习做功。

蛟精的头探出水面，看见巨龙修练，便气得眼睛鼓鼓的，不以为然地： “哼! 有什么了不起的。”蛟精摆动尾巴，头身向下一钻，进入水里……蛟精钻进水里，勃然大怒状，浑身抖动，鸣叫几声。蛟精突然对周边那些正在嬉游的鱼虾们频频发起攻击：它扭动身体，准确无误地将鱼虾们一一吞噬入腹内。

一片杀生与逃生的混乱……水波乱动，水色模糊。

待水色渐清，大腹便便的蛟精得意地左瞧右看……

这时四周已无生物，只有几株水草摇曳。

黑色蛟精再次探出水面。

巨龙仍对着太阳修练。

“哼!”蛟精刚出声……忽见空中有异样，一朵红云向着此水面飘来，“不妙！”蛟精大喊一声，一头钻进水里。

红云越飘越飘近，站立在红云上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来者便是二郎神与黄巾力士。

巨龙仍对着太阳修练，浑然不觉此情形。

二郎神立在云头，大声喝道：“孽畜！听着！”

巨龙一惊，便停止了修练。

“你可知这灌口是何人领地？”

“是大王您的。”巨龙低下头颅。

“那您还不快快离开！”二郎神挥手，“我奉天庭玉帝之旨，前来保佑海西灌口百姓在此安居乐业，不得令你等孽畜相扰作怪。”

“大王息怒，我只是每日汲取日月精华，练就一些功夫罢了，饥时顶多食些小小鱼虾之类，从不作怪，从未打翻渔人船只，侵害人类。”

“即使如此也不行，”二郎神口气变软，“我劝你还是离开此地为好，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呢？这次就饶了你这孽畜，下次若是再让我看见你，便唤雷公来劈你个粉身碎骨！”

巨龙识趣地赶快一头钻进水里。

黄巾力士：“大王，这孽畜已去，我等当去何处？”

二郎神：“去海东钱塘寻那雌畜！”

远古时期的钱塘地区，一处处水滩，曲折，宽窄不一，宽处水浅卵石裸露，窄处水流湍急。

上古时期的钱塘地区乃是如今浙江中部地方，那时是一处处水滩，水浅流急，行船不易。钱塘江的船户与两岸居民有句传说：无风七里，有风七十里。有雨有风时，借着风力，行船比较容易。水滩最深处有一汪潭水，幽深莫测，人称“伏龙潭”。传说二郎神要寻找的那条雌龙修炼成形以后，曾潜伏在此潭中。”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水滩，水滩浅处，偶有大礁石竖立，许多卵石裸露，水流尚缓。几条简陋粗糙的木舟靠一根粗大的缆绳牵系着，舟上载有土陶器皿、粮食等货物，木舟正在水滩上航行。

每条舟上有一个腰上用草绳扎着兽皮的赤膊男人，撑着长长的竹竿在水滩中吃力地撑点……令舟前行。后面有一人掌舵，大声呼喊着：

“向左向左！”

“注意礁石，向右偏！”

这是一个无风无雨的日子，水不深，几位船工很是吃力。舟行到一块大礁石附近，终于搁浅。

几个赤膊男人有些望洋兴叹的神情，皱着眉头。船实在走不动了。

舵手抓起一条绝粗绝大的缆绳，纵身跳出船内，一手扶着船舷，赤脚踩在卵石上向那块大礁石靠拢。另外的人也跳下来帮助固定这条缆绳，他们将这条缆绳扛在肩上，吭哟吭哟地走着……这条缆绳硬梆梆的，缺少弹性，很快在船与礁石之间就出现了一根直直的粗圆条状物。

原来这条缆绳是用竹篾编制的！

竹篾粗糙绞缠的经络在日光中十分清晰。一根竹篾与另一根竹篾交织处形成的空隙，在日光中亦十分清晰。竹篾边缘翻起来的细毛，微微飘动，丝丝可见。这条竹篾缆绳在空中晃动着，很像一条长长的长着斑纹的蟒蛇，只是看不见头尾。

要想用竹篾缆绳来锁住小舟也不容易，这竹篾缆绳很难扭转……七弄八弄，这条竹篾缆绳便发出嚓嚓的声音来，几个男人手忙脚乱的，浑然不觉。他们一心想将这些木舟牢系在此处。

钱塘水滩岸边，日头偏西，浮云飘移。

这条竹篾缆绳终于在礁石上打了弯，起端处又被搬来的一些石头镇压着，当他们认为这一切都弄得停当了，就站在礁石旁喘着气，微微笑着，并抬头望望天空中偏西的太阳。

他们将舟中的货物陆续运上岸边放着……

这时一股狂风不知从何而来，风呼啸着，夹带着落叶沙尘……

天色竟然昏黄了，几条木舟在狂风里猛烈摇晃。他们叫喊道：“天色已不早了，快些搬运！等明日再见机行事……”

这条竹篾缆绳在这狂风里胡乱地晃动，并发出嗄嗄嚓嚓切切之声音。压在礁石处的竹篾缆绳那头，粗糙绞缠的经络慢慢地松动、慢慢地嚓嚓断裂。系着舟船的竹篾缆绳那头也在慢慢松动、慢慢嚓嚓断裂。狂风呼啸着……竹篾叭叭断裂处，竹丝翘翻着，参差不齐。

两端的几根竹篾经络慢慢嚓嚓叭叭地断裂……砰地一声大响，这条竹篾缆绳陡地腾地跳起，宛然一条斑烂之巨蟒横空出世，但很快它就重重地跌落在这水滩之上。

船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载着货物的木舟，刹那间就顺风顺水地飘走了。

他们吱哇乱叫……追船哪！

他们赤着脚叭唧叭唧地沿着水滩向下游跑去。

把一条绝粗绝大的竹篾缆绳遗留在水滩上。

钱塘水滩上月亮当空。月亮照耀着一条静静的绝粗绝大的竹篾缆绳。水流汩汩地冲荡着这条竹篾缆绳。

钱塘水滩上红日当空。太阳照耀着一条静静的绝粗绝大的竹篾缆绳。水流汩汩地冲荡着这条绝粗绝大的竹篾缆绳。

月亮的清辉渗进这条静静的绝粗绝大的竹篾缆绳，那经络交织处形成的空隙中。那些空隙中反射出来银白的光色。太阳的光辉渗进这条静静的绝粗绝大的竹篾缆绳，那经络交织处形成的空隙中。那些空隙中反射出来金黄的光色。

几百年过去，水流汩汩地冲荡着钱塘水滩上这条绝粗绝大的竹篾缆绳，渐渐地这条静静的绝粗绝大的竹篾缆绳不再安静，散发着橙黄的微弱光芒。它在某一个夜里，竟然颤动几下，接着又颤动几下。这条不停颤动的绝粗绝大的竹篾缆绳，从那经络交织处形成的空隙中，放射出橙黄的生命灵光，缕缕灵光与金黄的日光交织混杂……它开始蠕动……轻微摆动……这条轻微摆动的绝粗绝大的竹篾缆绳，已生长出口鼻须髯和鳞甲，居然栩栩如生。

它扭动……在水滩上扑腾。这是一条活灵活现只是没有双目的真龙。

这条曾经锁系船只的竹篾缆绳，被上古时期的人们遗留在水滩上，它受到日光之锻炼，受到月华之沉浸，历经了几百年……正是日月无意栽培，它不但不见腐化，反而得到天地自然之陶成，居然在某一天浑身充满了灵气，成就了一条龙体。它浑身鳞甲和口鼻须髯无不完全，只差眼目尚未修炼出来。这能够升沉出入，活灵活现的一条生龙，苦于张不开眼，瞧不见这花花世界、芸芸众生，每当饥饿时，只能瞎冲瞎撞弄些水产物类充腹。

这就是二郎神所说那条雌龙。

这条瞎眼龙宛若一个庞然大物，但它是一条善龙。瞎龙张开大口，大批鱼虾之类一下就送进它肚子里。一条船驰来，波浪的翻滚令瞎龙有所感觉，它马上轻轻地往下沉，它不愿伤害人类。

一朵红云从天边飘来钱塘水滩上空，黄巾力士叫道：“大王，它活了！”

“没弄错吧？”

“没错，就是它。就是那条锁系船只的竹篾缆绳，已经成了一条真龙。”

二郎：“糟糕，它要是翻江倒海闹腾起来，这钱塘地区的百姓就苦了……这，这如何向舅舅禀报？”

“大王，”黄巾力士指着瞎龙说：“暂时无大碍。”

“一条真龙生成了，怎会无碍？”二郎神摇头。

黄巾力士：“你看它，只是张嘴等着鱼虾进来之外，还不曾主动吞舟伤人，再则等它的眼目要能够修炼出来，那该是等到猴年马月了。”

“这么想来，还真是暂时无大碍。”二郎神点头，“咱们走吧。去华山紫霞洞。”

华山，气云蒸腾，山障峦叠，树木蓊然。紫霞洞外，一位老仙太上老君正与他的两位弟子说着什么。太上老君的一位弟子叫火龙真人，一位弟子叫缥缈真人。

太上老君道：“你们此次出行，虽是云游四方，却意义重大，修道人当替天行道。”

太上老君对火龙真人说：“你此去往东云游，若是遇见一桩稀奇事，你定要认真对待它，万万不能伤害生灵。”

火龙真人：“弟子牢记师父之言。”

太上老君又对缥缈真人言：“你此去往西云游，若是遇见一位孝子，定要成全他。”

缥缈真人：“如何成全他？”

太上老君道：“到时你自会有灵感，便该知怎么去做。去吧。”太上老君扬扬手，“你们走后，我也要走了。”

正欲转身离去的两位弟子听师父如是言，惊愕地不肯离去了。二人齐声：“师父要去何处？离开华山，徒儿们上哪里再得见您？”

太上老君呵呵笑道：“上哪里都见得着。我将分一丝魂儿出去，此去只是了结几十年前的一桩夙愿。”

二人：“哦，那徒儿们可以放心走了。”

二位真人各自向空中招手。

两朵白云飘落下来，分别载了他俩。

一个往东，一个往西，飘飘然升空，渐行渐远渐无。

这时空中突然飞来一朵红云。二郎神与黄巾力士从红云上跳了下来，拱手对太上老君行礼。

太上老君笑笑：“玉帝有何事情要问，请说吧。”

二郎神与黄巾力士对视一眼，便嘻嘻笑道：“玉帝差我们前来向祖师讨问，辅助他的八位神仙何时能来天庭？”

“这玉皇大帝也真是的，这八位神仙现在都尚未在人间出世呢，何谈上天庭。哈……”太上老君不由笑了。

二郎神与黄巾力士难为情地说：“一个也未出世么？”

“一个也未出世。”太上老君慢悠悠地回答，又说：“回去告诉你舅舅，要他别太心急。这神仙都是人做成的，这人吶，又得把自己的品性修炼得跟我们天人这般了，方才能够升得到天界来的。”

“噢？”二郎神：“如此说来……玉帝还要等到何时？”

太上老君道：“三千年吧，这八位神仙当在三千年里陆续出世，陆续成道。”

“明白了。”二郎神与黄巾力士揖手，道：“告辞了！祖师。”

二郎神与黄巾力士召来红云，腾空而去。

钱塘水滩边有一条小渡船。一条小渡船上有稍公正在等候客人渡滩。一条蜿蜒土路上，有两位官人急匆匆朝渡船走来。

两位官人问稍公：“此可是去对岸的？”

“是。”

两位官人上船后，便要稍公即刻开船，“我等有公务在身，不能久延。”

稍公不允：“客官，别看我这船小，可是能坐四人的。”

“船公，非得等到四人才开船么？”

“嗯。再等等吧。”

宰官甲：“真是急煞人了！”

“喏，来了一人！”宰官乙指着路上。

乡间路上，火龙真人身著道服悠然而来。

宰官甲冲着他嚷：“你快些行，好么？就等你一人了。”

“我又不去对岸。”火龙真人慢吞吞地说。

宰官乙：“我看你是个游方道人，去对岸与不去对岸都无甚差别，何不凑合我们一下。”

火龙真人打量他们，乃道：“也罢，贫道今日就凑合你们一下吧。”

火龙真人轻盈一跳，便进到船内。

两宰官：“船公，开船！”

稍公：“还差一人。”

宰官甲：“我等乃朝廷宰官，你可知道？拖延了公务，你担当得起吗？”

“你们是宰官？”船公打量他们，乃转身，不过嘴里在嘟咙：“这滩险浪急的，过一次不容易哪，若是遇上那条瞎眼龙，还得绕道。”

两宰官：“什么，龙？此水中，有龙？”

“有龙。不过是条瞎眼龙。它不曾伤人。”船公开始解缆绳，嘴里嘟哝：“这少一人就少一分船钱哪……嗯，今日我认倒霉罢。”

稍公撑船。舟行。

“啊，船公，”两宰官稍稍不放心：“那龙，它真的不曾伤过人？”

“怎么说呢，”船公将竹篙撑点一下旁边的一块较大的石头，继续说道：“若是遇上它正在翻滚嬉耍，你得赶紧绕道，不然那龙尾扫起的浪头会打得个人仰船翻。虽非它有意，可它没长眼睛哦，不能怪它。人是长着眼睛的呀，明眼人不让路谁让路？”

“那倒是。”两宰官点点头。：

船公：“再说这瞎眼龙嘛，也真稀奇，若是它在水中蓄精养锐，木船要是不慎碰上它，它虽看不见，却能感知到，于是便不动弹了，静静地让船过去，不会令你有何损伤。所以也有人说它是条善龙。”

“哇，天下竟有如此通情达理的龙？真是一桩稀奇事哩。”两宰官不由笑起来。

一直一言未发的火龙真人当听到“……一桩稀奇事”时，突然身子一抖，他耳边响起太上老君的声音：“你此去往东云游，若是遇见一桩稀奇事，你定要认真对待它，万万不能伤害生灵。”

火龙真人环视水滩，水流湍急，无甚异样。

火龙真人便闭目，入定观这水滩：

一片雾气转化、散开……一条竹篾缆绳腾空而起。一条色彩斑烂的瞎眼巨龙正卧着晒太阳。

稍公一边撑船一边跟两宰官聊天，宰官甲：“你可曾遇见这条龙？”

稍公：“遇上它一次，那时我只有五六岁，跟家母坐船，听见有人喊，有龙！不一会眼前便出现一团五颜六色的东西，大人立刻用手捂住我的眼睛……啊，这么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火龙真人是一副目不视耳不闻的样子。

宰官甲见火龙真人如此状态，不由说道：“这位老道，你还在打瞌睡么？可曾听见刚才的那桩稀奇事？”

火龙真人便慢慢睁开眼睛，懒懒地答道：“这算什么稀奇，还有比这更稀奇的事？”

两宰官：“更稀奇的事？可否说来听听？”

火龙真人：“刚才船公所言的这条瞎眼龙可有何来历？”

“这个嘛，小人还不得知。”船公思索一下，又言：“听老辈人讲，可能是条仙龙罢，也许犯了什么天规，被玉帝罚了下来，要不怎能会没有眼睛？”

两宰官：“这位老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将这稀奇之事讲了！”

火龙真人侃侃而言：“远古时期，这水滩比如今更为荒凉，滩更为险恶，水为更湍急……有几条船出事了……一根断裂的竹篾缆绳便遗弃在这水滩中…… 历经日照月浸……这根竹篾缆绳就变成了如今这条瞎眼真龙。”

“这条瞎眼龙竟然是由一根竹篾缆绳变来的！”船上的其它三人摇头晃脑，皆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一根竹篾缆绳，能变成一条真龙，乃咄咄怪事。”

“竹篾缆绳，乃无灵性之物，何能得到灵性之体？”

“是呀，这事就令人费解了。”

火龙真人笑言：“如何不能变化？天下万物皆有灵性，灵性无处不有，无所不在。只是尔等未曾修练性命之道，自然不懂这灵性的妙处了。”

“看，前面是什么？”宰官甲指着前方，大惊失色。

日头正旺，水滩一侧有块水平似镜的水面，呈现出一座色彩绚丽的细长岛屿。

“不好！此是伏龙潭。”船公连忙将船往另一侧岸边靠去，并放慢速度。

“伏龙潭？”两宰官叫道：“这可是刚才讲的那瞎眼龙了？”

船公很紧张地说：“正是。”

两宰官：“这怎么得了？”

火龙真人瞥一眼这两个惊惶不安的人，笑道：“不过一条篾龙，就把你们给吓成这副模样了。”

宰官甲：“这位老道，你可是有功夫在身之人，自然什么怪事都不怕了。”

宰官乙：“仙长，您看今日咱们可否能化险为夷？”

“仙长，您看怎么办哪？”船公索性将这船停靠在岸边了。

火龙真人对船公说：“你不是说过，这龙不曾伤人的么？”

“这，这怎么说呢……”船公语无伦次。

“我看无甚大碍。”火龙真人便坐在船头上，“行船！”他对船公挥手。

刹那间伏龙潭一带天昏地暗、日月失明。原来这条瞎眼龙正好翻个身，令致浪涛汹汹。

不料这船刚刚启动，随着波涛颠簸起来。两宰官齐力帮助船公停船，三人乱作一团。

火龙真人不由怒道：“这是什么孽畜，擅敢在此作祟！土地公！”他朝空中喊道。

一位土地公便跌跌撞撞跑到船头，“仙长唤我么？”

火龙真人：“这里怎么会是这种情形？发生了何事？”

土地公回答：“是那条瞎眼龙翻了个身所致，它因修炼未果，不见尔等路过……”

火龙真人不觉笑出声来，“我说一条烂绳，怎敢如此无礼？”

两宰官：“土地公公，您可有法子治它？”

土地公公摇头，“他能。他有仙剑。不过这瞎眼龙是条雌龙，须得用雌剑才能杀死它。”指着火龙真人。

火龙真人对土地公挥手，土地公隐没。

两宰官忙恳求火龙真人灭掉这瞎眼龙。

火龙真人：“小小畜类，何足当我一剑。只惜它修炼多年，又没干什么坏事，所以踌躇再三，不忍除它。”

宰官甲忙说：“此等畜生有甚好心，趁现在它没有眼睛，干不出什么歹事，等它修成眼目，便如虎生双翅，凡人安能抵御？只是等法师再要收拾它时，也没有今天这么容易了。”

火龙真人叹道：“罪状尚未形成，恶果尚未显现，怎能擅开杀戒？”

宰官乙道：“我二人乃朝廷大吏，最具爱民之心，理应为民除害。一闻此事，自然不肯放过它。仙师既不肯开杀戒，乃请借法师宝剑一用。纵有罪过，我俩愿共承担之，与法师无关。”

火龙真人笑道：“大人们为国为民，有何罪过。既如此说，贫道就将佩剑奉借。”说时取出寸许长一柄小剑。

小剑捏在指尖，迎风一晃，一化为二。

火龙真人指剑说道：“这是雄剑，这是雌剑。刚才闻土地公言，这龙修成雌体，须得用雌剑方能斩它。大人切勿弄错。”

两宰官点头。宰官甲一把接过双剑，两官人仔细端详。那剑虽只有寸把长短，却是光焰闪烁，冷气逼人。两宰官近面一照，不觉打个寒噤。

宰官甲：“龙大剑小，适用么？”

火龙真人大笑，道：“大人莫小觑此剑，贫道师从玄女学得天遁剑法，此剑乃莫邪干将所制，又经三千年锻炼，如今能小能大，能隐能现，随心所欲，无不如愿。掷去如矢，其疾如风，锋尖所及，千万里不为远，百步内不为近。此乃仙家奇宝，岂世上所用凡火锻炼之顽铁所能比拟的么？”

两宰官大喜，马上寻觅这瞎龙所在何处。蓦地那瞎龙又是一个转动，船身一阵大荡。

火龙真人坐在船头，神色镇定，指指点点说那龙头所在。

水雾中隐现出龙头。

持剑的宰官甲却慌得手足无措，举手掷一剑，但见一道青光向龙头驰去。

火龙真人慌叫：“错了！错了！怎么用了雄剑！”

一语末了，那剑已“嗤”地回到宰官甲手中。宰官甲手指捏着剑，吓得惊惶失措，半晌回不过神来。水面上有一片腥血洇化。

刹间风浪更大，水面上探出一个硕大无朋的龙头，在那云雾迷离中向火龙真人等连连点了十几个头，方才轻轻回身向远处隐入水中，不复可见。

火龙真人叹息一声，道：“此乃数之所定，人力不可回转。一条烂绳修成畜身潜入水底，又修炼多年，却又生成善根，不敢肆恶，虽有小小口腹之过，究竟情有可原。贫道不肯除它，也是体谅它有好生之德，绝非世人的孑孑小仁小义可比。怎奈你两位官人不依，必欲为民除害。谁知仓促之中颠倒雄雌，错用吾剑。可谓害之以爱护之，杀之正以成全之，是也。”

“害之以爱护之，杀之正以成全之？”船上这三人听得惊诧莫名，傻傻地望着火龙真人。

“本来此物百骸都备，独少眼目，若要修成两眼，至少还要五百年功行。今得此一剑，戳破两个窟窿，正好成就它一对眼睛。”火龙真人面对宰官甲，“还不是你大人玉成了它五百年苦功么？”

宰官甲：“我？”

两宰官呆呆相向，不知所云。

火龙真人将剑收回，刚入手就二剑合一。

此时浪静风平，日头当午。火龙真人把剑对着阳光一照，不由笑道：“此畜也着实可恶，我成全了它，它却污了我的宝贝！”小剑上有些血迹。火龙真人对着那剑一吹，那剑发出万丈金光。

再凝视，火龙真人只剩一双空手，那宝剑已不知去向。

宰官甲定了定神，方问：“法师，怎知此剑替它刺成双目？”

宰官乙：“一击而中，自然只有一眼，怎又说是两个窟窿？”

火龙真人：“阴阳相感而生万物，若是同性相遇，往往反以致害。此物既修成雌体，大人反用阳剑去刺它。阳气所致，即相感而生。大人之剑刚刚掷在它头额，不是正好替它造就了那修炼未成的双目么？你们想，以剑剌物，往往洞穿身体，一边进去，却从那一边出来，这一进一出不就成了两个窟窿？”

原来风浪中，无眼龙头出现时，一柄宝剑斜飞而来，从龙额一进一出……

“啊！”两宰官听得倒抽一口冷气，望着水面上那一片腥血散化渐淡。

火龙真人：“想来此物命不该绝，皆数有前定，故能机缘巧合，所以得此巧遇。看来就连贫道与二位大人今日之游，也是专替它剌眼而来。”

宰官甲道：“如此说来，将来它要害世祸人，反成你我之罪了！”

宰官乙道：“法师可再施神术，趁早剪除了它，免得流毒世间，自增罪状。”

火龙真人摆手，“这更可不必了，断不能在它修道之时，忽而成全于它，忽又加害于它。如此反复颠倒之事，断非仙家所为。再说，两位大人也都看见那龙入水之时，向你我连连点头么？这就是十分感谢，虔诚施礼之意。你们既受了它的顶礼，怎能无端相仇呢？”

两宰官对视，哑口无言。

“贫道为防止它作恶，鼓励它上进故，再施点小法力，令它知儆知感恩。”火龙真人对着水面一招。水面圈纹动荡。那龙十分谨慎地慢慢腾身而上，将水面的波澜晃得上下一般。

那龙只昂起头，朝火龙真人点头为礼。

只见那龙额面上左右各有一道绛红色缝隙。

那两宰官又看得呆了。

火龙真人正色对着那龙说道：“你是一条篾龙，修成龙体，又得贫道一剑成眼，省却许多功行，你的福缘可算不浅。从今开始，你应加倍精进，勿怠勿懈，勿得多害生灵，祸及行旅。如今双目已成，只须三月功夫便可完全发光。且系我仙剑所开，光耀与众不同。近观能察秋毫，远望可及千里。你若是自甘满足，不知珍惜，不但证果无期，尤恐获罪上天，毁你多年功行。再若自持些小技能，为非作歹，则将性命不保，死后当打入九幽地狱，累劫不得超生。”

那龙又昂起头，朝火龙真人点头。

火龙真人：“为勉你助成道业，离此百里内，设下一重刀闸，闸底盖中间只留一缝，其细如绳，非把法身化得细如丝线，否则决难过去。而且一触此闸，底盖猝合，立刻身首异处，千年功行毁于一旦。这闸是最危险可怕的关隘。并非贫道有意与你为难，一则见成道之难，而能显出功成之可贵；二则有此一关，凡修持未至者，不敢自我满足，可常以励；三则有此法力后，便与神仙无殊，不致被人轻侮。你看此法如何？”

那龙连连顿首。

火龙真人朝那龙大喝一声：“去吧！”

那龙又点几下头，倏然而逝。

“你们还不行船么？”

惊魂未定，还愣在这稀奇古怪之情形中的那三位人，听见火龙真人这句话音，恍然如梦初醒，举目再望，哪有火龙真人的身影。

一汪静静的潭水。

火毒日头在天上。

一条靠在水滩边的小木船，船上有两宰官与那船公共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