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火
大江大河日夜不停向东奔流,汇入浩瀚无边的茫茫东海。河流两岸自古以来就是文明的发源地,人类靠近有水源的地方得以繁衍生息。黄河流域的华北平原上,以农耕为主的生活方式养育了一辈又一辈的封建家庭。在其中的一个故城村里,居住着几百家村民,他们的上下几辈子的大人和孩子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亲戚,逢年过节相互之间都要走动,于是大街小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会有几个长辈或是晚辈打招呼,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和谁也不远。如果谁家有点事情,十里八乡的都会传过去。
仁义厚道的侯家
有一户姓候的人家,老爷子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是典型的封建社会的大家庭,缝缝补补勤勤恳恳过日子,其实家里的良田最多,林地也最大,村子里的修桥补路,看医治病的善事也都是他家里出钱出力。候老爷子长得魁梧,红彤彤的大方脸上蓄着络腮胡子,头上戴着瓜皮帽,上身斜襟青色的夹袄,下身一个灰色的袍子,脚上穿着白粗布缝制的袜子和千层底的短靴。对待家里的长工和佃户跟自己的亲人没区别,有好饭也是省着和长工们一起吃,跟着干活的佃户和长工时间长了,没媳妇的给娶媳妇,没房子的给盖房子,家里有老人的给钱养老,有的长工结婚了,还送牛车给他们过日子用。
候老太爷是个读过书的人,懂一点中医,比较注重教育,把大儿子和二儿子都送到军校去读书当了军人,候老太爷把老三送到县城去读书,在县城最好的饭店立了个账户,让老三安心去吃饭记账按月给银子。可是老三背着书包去上学,半路就跑进了自家的林地里和长工们一起干活儿去了。老太爷看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就顺其自然让他好好种地。老四和老五经营家里留下来的染坊。那个年代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是在家里织布纺线,然后再拿去染坊染成青色的土布。家里老老少少的媳妇姑娘们都是在屋里支起纺车,从棉花里抽出棉线,纺成一个又一个沉甸甸的纺穗子,纺穗子多了高高堆在笸箩里,拿去染成青色的,和本来的原色的纺线一起,再用梭子来回穿插着织布,吱吱嘎嘎白天黑夜不停地劳动,织出了青色和白色或呈格子或呈条纹的布匹,这些纯手工制作的土布就是她们的嫁妆和财富。
候老爷做善事
有一天,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哑巴被一群孩子追着,头发胡须一大把遮住了脸,孩子们一边扯头发一边拿石子儿扔他,候老爷知道后把一处看园子的库房给收拾出来,让哑巴住下,还安排他和长工们一起吃饭,过了一段时间,哑巴呜呜地比划着大概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是留学东洋的教员流落到了村里,因为他嗓子上不知长了啥东西说话嘶哑,所以就失去了工作,一路要饭来到村里,候老太爷知道后,去树林中采了一些草药,熬成了黑色的粘稠的膏药,敷在教员的喉咙上,这样敷了三个月之后,开始嗓子发痒,大口大口吐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腐烂的血肉,吐干净了就开始拼命喝井水,那种从深井里用辘轳绞上来拔凉拔凉的井水,喝完了就撒尿,好像直肠子一样,候老爷说这是喝通了,慢慢的开始咳痰,咳了十天半个月,竟然能够说话了,嗓音洪亮。教员身无分文,为了答谢,留在村里办了个私塾,做了三年私塾先生,等有了更好的前程,就去了大地方了,据说是做了某个大学的教授,候老爷说这是人家自己有本事,命里注定有这三年的缘份。
失而复得的老三
有一年夏天,老三在瓜地里看园子,瓜地边儿上搭着看园子的瓜棚,老三总是喜欢睡在瓜棚里,透过瓜棚的缝隙看星星,天越黑星星越亮,还有瓜田里的蛙叫和虫鸣,这些对于老三来说人生的最大乐趣莫过于此吧。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夜里,老三被几个蒙着脸的土匪给掳走了,在瓜棚里留了一个字条儿,说是哪个哪个山头的,要多少多少的银子。家里的大大小小如临大敌,惊慌失措地凑在一起商量,可候老太爷却舍不得拿银子,他认为这是无端地讹诈,候老太太心疼那个喜欢在地里干活儿的老三,叫上几个妯娌和儿媳妇们,把从娘家带来的布匹和首饰包了一个大包袱,托人送上山头,土匪们看了看这一大堆东西,挺实惠的,就好生把人送回来了。候老太爷一家人高高兴兴地看见人没事回来了,还感谢土匪们手下开恩。
勤俭的家风
候老太爷对自己家里管教很严,家中不许大声嬉笑,孩子们也不许大哭大闹,儿子们不许游手好闲在街上扎堆儿,媳妇们更不许出门扯闲篇儿,衣服多少年也不做新的穿,打个补丁是常有的事儿,吃饭也是咸菜窝头就粥,没有人喝酒打牌听小曲儿这些不务正业的。有一年的冬天特别冷,西北风夹着大雪下了厚厚一层,正赶上老四家媳妇坐月子,媳妇孩子冻得蒙着被子,屋子里还是冰冷冰冷的,老四媳妇想多盘个火炕,老四知道他爹肯定不同意就不敢说,这样一直忍者,后来老四一家子都冻感冒了,候老爷子给老四家去抓草药治感冒却不知道盘个火炕,后来岁数大的老太太也冻感冒了,躺在床上吃不下,还是只知道去拿药也不知道给盘个火炕多烧点柴火,去拿药的钱难道不是钱吗?拿药是治病救人是正经事应该花钱,盘火炕就是铺张浪费不节俭。
老五家的灶房年久失修已经裂了一个大口子好几年了,总是漏风漏雨。老五家就塞进去一些稻草和烂被套子进去瞎凑合,后来缝子越来越大,做饭时候土都刮进了锅里,老五知道他爹不让花钱,就自己找泥瓦匠给重新搭了一个灶房,候老爷子拉着脸,找到老五问道:“你就不能让泥瓦匠给补补缝儿吗”?老五说,“爹呀,这个灶房再不扒了重新搭建,下雨天就塌了。到时候把人埋进去,可就更背行了!泥瓦匠能给补补小裂缝,这烂糟的厦子怎么补啊?”说了半天,候老爷子就是不理解,倔了老五一句:“行了行了别说了,不会过日子!”
大大咧咧的大小姐
大小姐素雪是个胆子大的姑娘,从小就和家里的哥哥们长工们一起玩儿,去河边捉泥鳅,去踢毽子抛沙包,爬树掏鸟窝,经常不是磕了就是碰了,老太爷和老太太没少费心,打一顿眼泪还没有擦干呢一扭头儿就又跑村外边挖落花生豆去了。有一次,村外驻扎了一些军队,素雪爬到树上好奇地看那些当兵的操练,一个班长召集当兵的都围了一圈坐下,让他们每个人都做自我批评,其中一个站起来用很快的语速响亮地回答到:“我不惹同志们,同志们也不惹我,回答完毕!”然后大家哄堂大笑,素雪也骑在树上鼓掌,一时间忘乎所以差点掉下来。
媒婆给素雪说了西村的婆家,候老太太给陪嫁了三个牛车的布匹和衣服鞋袜,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老太太说这辈子不用大闺女再干活了,啥都有了。大闺女回门子,带着大包袱小包袱的点心和糖果来看爹娘,满心欢喜地进了家门,老太爷一看这多东西,当时就给胡乱扔到一边去了,糖果点心撒了一地,老爷子看都不看拉着脸进了屋里,嘴里哼哼着说:“就你家好过,大手大脚的!”
素雪生了个闺女叫献娜,一开始孩子长得白白净净,非常可爱,到了十六七岁,献娜就少言懒动,浑身长满了风团,皮肤不能接触水也不能见风,难得有好天气了才出来露露面儿晒晒太阳,以致于越长越胖,越胖越不愿意动弹,一动弹就喘不上气出粘汗。请了老中医诊断说是“肺热火大,上焦下寒,痰湿雍堵,经络不通。”开了一个药方子,其中有几味中草药是这样的:“煅龙骨,厚朴,苦杏仁,黄连,婆婆丁,知母,半夏,地龙,”素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因为这些药的名字就像家训一样:“锻造的龙骨,厚道简朴的家风,咽得下生活的苦辛,喝得下黄连的苦水儿,用婆婆丁花一样停不下来的爱知道了母亲的艰辛,人生就像夏虫一样,刚刚只过了半个季节就僵硬了,在秋天变成了地龙。”娘家林地里到处都是成片的婆婆丁,开出黄色的小太阳似的花朵,种籽打着小小的伞儿随风飘散,遇到树枝和草丛堆积在一起,远远望去就像白雪。每逢春季到来的时候素雪采摘一筐一筐的还未开花的婆婆丁,晒干后储存在盔子里给献娜煮水喝。老太太对素雪说:“你这个风车子闺女,上半辈子自由自在,下半辈子该还账了。”
贤惠的二小姐
因为大闺女被爹妈称做“风车子”,所以对二闺女素墨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管教十分严格,关在闺房中整日只知道纺纱织布,绣花做鞋,媒人给素墨说了个东村的婆家,是个教员,斯斯文文的。素墨知书达理,在婆家得到一家老小一致的好评。两口子从来不争吵,如果女婿做的不合适了,素墨都是关上门说话,不让公婆知道,更不会去公婆房里告状和哭闹,素墨手巧人也俊俏,村里的孩子衣服和嫁娶的手工活儿都是来找素墨给帮忙裁剪,有的找素墨给描个绣样儿,有的找素墨给做个虎头鞋,无论做什么都是漂漂亮亮的,绣枕巾上的鸳鸯和蝴蝶一对对一双双栩栩如生,牡丹和菊花的丝线搭配也是既素雅又鲜艳,远近的亲戚们都是赞不绝口。可是嫁过去三年了,不见一儿半女的。领养了他大伯子家的小姑娘。对领养的侄女视如己出,宠爱有加,婆家对这个媳妇是赞不绝口,逢人就夸。可是在一个快过年的腊月里,二姑娘头疼起来了,疼到半夜里,一家人看实在疼得厉害,就套上车往医院去,半夜里没出家门几步,素墨就活活疼死了。可怜的二姑娘,走得太突然了,娘家婆家都来送她,都说她走的时候还是那么端庄年轻,就像睡着了一样,有些人走了却一直活着,素墨就是这样的人,直到今天,人们依然传说着她的美丽善良和心灵手巧。
遇人不淑的三小姐
老太太高龄怀的三小姐素菊,先天不足的素菊气血不足皮肤黄白身体单薄,素菊一直是被老太太关在闺房里养大的,长到二十了也没出过门,老太太就给她招了个上门女婿景华,景华是本村儿的,家中兄弟姐妹多,景华爹年轻的时候因为和人发生纠纷,拿起镐头就照着对方脑袋擂过去,当场将人打死在村口,景华爹连夜跑路了再也没有回来。景华是家中最小的,经常和老侯家的长工一起干活儿,收工了就在老侯家吃饭,能说会道嘴巴甜,见人就婶子大娘的咧着嘴笑,也会做饭经常给扫扫院子喂喂牲口,老太太就把景华留在了自己身边,想让他当半个儿子。谁知道这个景华竟然是早有预谋,他并不是看上了体弱多病思想单纯的素菊姑娘,而是想进入侯家摆脱困顿不堪的出身。前两年还装得挺人模狗样的,后来就总是声称自己心口疼天天躺着混吃混喝,早就没有了进门前的勤快模样了,还隔三差五地找借口向素菊要钱赌博,素菊不给就偷东西。素菊因为见人少不出门不知道世道险恶,景华就糊弄着素菊卖了房子卖了地,他在外边吃喝嫖赌。素菊生了一个男孩子,因为是在大伏天生的,所以孩子叫付娃,这个孩子倒是非常懂事,从小不哭不闹,很是听话,景华的娘和姐姐姐们就打着照看孩子的名义,来到素菊的院子里住下,景华娘抱着付娃和几个闺女坐在树荫凉里,天天扯不完的东家长西家短,素菊拿他们当成客人,一日三餐地好饭好茶招待。有一天,景华娘几个聊着聊着就忘了付娃,付娃自己爬呀爬呀爬到了路边,素菊这时候出来看孩子,赶紧跑过去抱起来了,付娃已经浑身是泥巴,嘴里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黏在上颚里,咽不下吐不出,素菊用手扣了出来一个枣子那么大的一团东西。景华娘几个可能感觉到了失职,过了几天就各自回家了,而且也不说一声,就拿走了素菊和付娃的衣服。素菊看到家里吃空了的米缸和搬空了的衣柜,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有说。老太太心疼闺女,把闺女和付娃接过来,有老太太的饭吃就有闺女娘俩的饭吃。可是话说回来了,谁让你给闺女找这么个女婿呢。景华在侯家的院子里变了模样,见了家里的亲戚和长工都是眼睛向上一翻,歪着脑袋就走,从来都不打招呼,更不用说什么礼节了,追求吃好的穿好的,素菊和付娃在家里不知道外边都时兴什么样式的发型和衣服,景华就拿着老太太给的钱捯饬自己嫌弃素菊土气什么也不懂,还在附近几个村子里串来串去,谁家有红白事他都过去蹭酒喝,谁家男人打老婆了,谁家婆媳不和了,谁家弟兄闹分家了,他都过去给人家瞎扯一套大道理,号称“万金油”,其实是啥都不懂,到处现眼。总觉得自己是块儿大材料,和几个混混折腾着要做生意,把素菊的房屋和良田都低价兑了出去。景华几个狐朋狗友又想从景华家骗点钱花花,就说宴请景华一家子,景华回家来得意地对素菊说:“媳妇儿,带上儿子,我领你娘俩见见世面去”,素菊喜出望外地给付娃套上了金宝锁,自己也换上了压箱底的衣服,欢欢喜喜套上了驴车出发了,到了那里,景华被灌得烂醉,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破牛棚里,素菊和付娃都不知去向,景华东倒西歪地转了几圈,跑回家都没见娘俩,知道大事不妙就偷偷跑了。老侯家一家人全体出动到处找也找不到素菊付娃,村里的人后来听说在很远的一个村子里见过他家的驴车,侯家人也去找了,哪里还有影子,素菊娘俩生死未卜,候老太爷疼得直跺脚,命啊命啊,听天由命吧!这个一直被藏在闺房中安分守己的三闺女,到底没有躲过命运,还是消失在亲人们的世界里了,她带着付娃能去哪里呢?没有人知道,如果她们母子平安,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可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了消息。
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老大文宗和老二武宗在军校成绩好,表现勇猛,当上了军官,一个在抗日战场上牺牲了,一个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牺牲了,老大留下一个闺女后来媳妇改嫁带走了,老二留下了一个儿子取名没家儿,没家儿就跟着三叔种地。老四承宗和老五继宗经营着染坊,生意做得实在,因为家风淳朴,童叟无欺,所以越做越大,承宗家里生养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继宗只生养了两个女儿。后来土改运动,把染坊没收了,抄了家,家里的家具不知是什么木质的几个人都搬不动,搬了一个月才搬干净了,搬完了还不算,还把承宗继宗兄弟俩捆绑起来游街,甚至不解气,在一次批斗的时候,一枪打爆了承宗的脑袋。承宗的几个孩子眼见着爹被打死,吓得躲在空屋子里不敢出门,家图四壁,别说米了连米缸都没有,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守着几乎半疯半傻了的娘,缩在墙角不知过了几个昏天黑夜,终于饿得受不了了,让最小的姑娘梅梅光着脚,穿着娘的长衫挨家挨户去乞讨。继宗家没有儿子,加上承宗家孩子太多,家里遭遇了如此的不幸,就过继了两个儿子过来养育,虽然也是没吃没喝的去挨家要饭,但是总是帮了承宗家一点困难。要不然只能去等死了。承宗家的二儿子看到家里这种情况,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了一个地质学校,毕业后去了边疆的地矿水文测量局,干了一辈子水文地质工作。当时国家建设需要地质工作者上高山去荒漠勘测矿产和国土资源,所以他选择地质学校是因为不用交学费并且还管饭。
被抢走的小芦花儿
没家儿跟着三叔一家人,虽然有了家了可还是“没家儿没家儿”地叫他,三叔瘫痪在床,没家儿和两个妹妹吃不饱穿不暖,三婶子素焕也是饿得直不起腰来,没家儿每天清晨扶着三婶子素焕到村子打谷场上的谷堆旁的日头坡儿里坐下,素焕拿着篦子,不紧不慢一下一下地梳理着银白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像做被面儿的锦缎一样在阳光下发出美丽的银光,天生的大波浪自来卷儿就好像是锦缎上一层层的暗花儿,然后在脑后纂一个圆圆的发髻。没家儿看看婶子盘好了头发,然后去姨奶奶家要一碗热粥喝,再带回来几个窝窝头儿。素焕是个大家闺秀,安分守己的老实本份人,遭遇了不幸之后,更加默不作声,家里的一切事情都是听从孩子们的,自己没有主意,吃不饱饭身体一天天消瘦,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看着孩子们没有衣服穿没有饭吃,她常常回想小时候在娘家没有穿过土布衣服,都是绫罗绸缎的日子,哪里会想到落到这步田地。再往后没家儿大了,下地干活儿挣工分儿了,虽然比别人干得多但是算工分儿的时候总是最少的。每年等红薯下来的时候,一家人就能吃上饱饭了,素焕脸上有了血色。两个妹妹脸蛋子也圆润了。素焕养了三只宝贝芦花鸡,一家人把鸡关在院子里,小心看护着,芦花鸡下了蛋也舍不得吃,孵了一窝小鸡,这些小鸡后来丢的丢死的死,就剩下了一个小芦花儿,两个妹妹就像看孩子一样看着小芦花儿,小芦花儿也是生来胆小,总是跟在大鸡后面,从来不敢自己跑。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终于有一天找不到小芦花儿了。
姐妹俩在不远的东邻家鸡圈里看见了低头耷拉的小芦花儿,显然是吓蔫儿了,姐妹俩去要遭到了破口大骂,对方扯着大嗓门说是自己家的,姐妹俩找到了年纪大一点的村里乡亲们,乡亲们说:“这只小鸡身上也没有写你家的名字,这样吧,放开它,看它走到谁家去”。小芦花儿被放开了,正在那里发呆,东邻家的大嫂就拿个棍子撵到自己家圈里了。妮子和灵儿被欺负,两个人在院子里忍不住大哭起来,瘫痪在炕上的老三听到了,就把她们叫进屋里,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哭,哭没有用。我小时候,不愿意读书一心就往地里跑,一辈子守着地,省吃俭用攒几个钱就置地,老了老了地也没了,这都是不读书,不了解外面的世道变了。你们娘仨跟着我也没享福,我后悔应让你们姐俩去上学,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枣树下面我埋了个包袱,里面有几块布和一盒首饰,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救救急,老辈子传下来的话儿不假,红尘波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从来硬弩弦先断,自古钢刀口易伤。”
来报恩的妮子
在家种地的老三收养了没家儿后,又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叫妮子,一个叫灵儿。老三家的树林子和田地房产都被没收了,被打成了残疾,腰部以下瘫痪,终年卧床不起,身体渐渐虚弱后来就没了。没家儿娶不起媳妇,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这几个孩子们都没有饭吃,几个孩子去铁路边上捡煤核,去地里挖野菜,由于营养不良,还受到村里人的排挤,所以都长得又矮又黑,见人就低着头溜着墙根儿走路,长到婚嫁的年龄了,孩子们都光着脚板儿,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
老三媳妇素焕把妮子换了亲,给没家儿换了媳妇过门儿。妮子换给了一个比她大八岁的男人丑儿,但是丑儿生性憨厚,只是知道干活儿,不是在地里刨地就是去砖窑烧砖,妮子也很勤劳能干,妮子和丑儿生了两个闺女和两个儿子,日子也是过得很拮据,但是妮子和丑儿的家庭一直都是很和睦,所以孩子们也都非常能干懂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两个女儿也很小就开始做饭洗衣打扫庭院,很小就去村子里帮忙砸衣服,去饼干厂流水线上折包装盒,有时候给工厂做手套,有时候糊火柴盒,两个儿子也是锄粪打蜂窝煤,去地里浇水收麦子,后来两个闺女也都嫁给了自己村子里,娘家婆家在一起,互相照顾,逢年过节的,很热闹很红火,家里的针线活儿和厨房的活儿两个姑娘都干得亮亮堂堂齐齐整整的,再往后日子好过了,买了新的宅基地盖了新院子,旧院子里养着羊,连羊毛带羊肉都有人来收。
两个儿子大了一点儿了,跟着本家的叔伯们一起跑大车拉货,跑一趟十来天能挣几千块钱,很快就各自盖起了院子,在县城也买了房,勤劳善良的一家人总是聚在一起,分享着收获的果实,总是闲不下来的两个姑娘,把自家做的粽子,烙饼,荞麦面,年糕,月饼......分给乡亲们,还有手工制作的枕套,坐垫,鞋垫,饺子盖帘儿,艾草荷包......分给村里的姑娘媳妇们,妮子家的日子真是让人心生羡慕,虽然钱财上没有富余但是母慈子孝上下和睦。
倔老头儿没家儿
没家儿换亲找了个媳妇春夏,春夏自打进门就对没家儿百依百顺,从不多说一句话,除了干活就是带孩子,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村里人都羡慕不已,给没家儿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宇辰,女儿叫雨洛。孩子和名字一样,如星辰大海,不仅长得明眸皓齿,而且头脑也机灵过人,兄妹两个从不去远处乱跑只在家门口的土堆上玩耍,雨洛不知跟谁学的几句诗,总是不停念着:“纯棉布较小,处处闻骑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路过的叔叔阿姨总是逗一逗她,:“雨洛儿,你读的是啥呀?”雨洛儿总是开心地回答:“春鸟!”。爷爷奶奶们也喜欢来看这两个孩子,问道:“洛儿,你是属啥的呀?”“我是小白兔,小兔几”“那你哥哥属啥的呀?”“胡萝北”。宇辰在土堆旁边不停地挖土搭一个高楼,然后用石子在脚下画一个摩天轮,每当这个小男孩专注地完成自己的杰作的时候,头也不抬一言不发,而且一画就是半天,以至于村里的人提起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成了传说中的“那个画画的孩子”,而春夏也被称为辰辰娘,春夏也笑称自己早早就沾了儿子的光,成了名人儿了。
宇辰长大后读大学,毕业后下海做生意,后来回村里,承包了村里的地,别的村里租地都是600元一年,这个村里是1200元一年,大棚里种菜,把长得齐齐整整的菜运输到市场,剩下不整齐的建了一个冷库,囤放这些用不完的菜,留给村民们免费用。给村里修了路建了桥,安装了太阳能路灯,村民们说辰宇不知道挣了多少钱,辰宇总是说,这些钱都是给家乡建设用的。辰宇建大棚建冷库买货车,给没家儿也盖了新院子,自己家还有车库,停着货车轿车好几辆。可是没家儿见到儿子总是拉着脸没好气的样子,从不觉得儿子有钱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出门从来不坐儿子的车,儿子给他买的衣服总是觉得太新鲜穿不出去,还是那件穿了许多年的旧衣服,旧衣旧裤早已褪了色,起了毛边儿,却穿得自在舒服。
雨洛也考了大学,毕业后边打工边读研,回家返校也不让哥哥接送,雨洛从不对人提起自己有钱的哥哥,也不花哥哥的钱,雨洛说要自己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不用家里花钱也不用哥哥帮忙。
发家致富的灵儿
灵儿的男人叫顺子。顺子是个有头脑的小伙子,善于琢磨有自己的想法,是当地比较早期开大车拉货跑运输的,他不满足于给别人打工,和几个兄弟们合伙儿贷款买了大货车,带着本家的几个男丁们跑广州拉VCD,跑山东拉苹果,跑太原拉煤,跑新疆拉红枣,别人休息的时候,过年放假高速免费,他们几个就多跑几趟,总有干不完的活儿等着,对自己狠得下来,灵儿和顺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给两个儿子置办了高楼大院,房前屋后还有小花园和金鱼池,让人们都艳羡不已,这也只有灵儿知道顺子吃了多少苦,两个儿子大了之后也跟着跑运输,其中老大儿子不幸发生交通事故没了,留下一儿一女,儿媳妇带着女儿改嫁走了,灵儿就一直把大孙子带在身边。现在灵儿家和妮子家就住在一个村子里,一个在村东头一个在村西头,富庶的灵儿一家经常开着小轿车从村子里穿过,后花园里还停着几辆车,勤劳善良的妮子一家经常欢聚一堂,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都去妮子家一起包饺子,热热乎乎地围一大桌子,屋子里坐不下就在院子里端着大瓷碗吃,亲亲热热互相说着开心的话儿,妮子和灵儿姐妹俩成了一个大家族的凝聚力的核心,远近的亲戚有事没事儿都愿意来找妮子和灵儿这里坐一坐,到了饭点儿就一起做饭吃饭,刷锅收拾停当了,再拉一会儿家长里短,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再缓缓道别,临走也不空着手,都要再带些家里的瓜果和小吃,带回家给老人孩子们是个心意。
受了刺激的承宗媳妇
承宗媳妇受了惊吓刺激,总是钻进屋子里不敢见人,见人就拼命摆手,不敢说话,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生了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其中两个小儿子过继给了继宗,二儿子去了边疆干地质工作。还有两个儿子献文和献斌和两个女儿献敏和献梅,两个女儿也是没有嫁远,都是在本村,便于照顾娘。两个儿子也娶了媳妇,两个媳妇也都很知道过日子,闲不下来,不是干这个就干那个,手里不是端个盆儿就是洗个碗儿的。献文媳妇生了个儿子,刚出了满月,献文媳妇就下地生火做饭,让婆婆给看一会儿孩子,没想到这个半疯半傻的婆婆给孩子盖的严严实实,等做好了饭回来抱孩子,孩子已经没气了。气得发狂的献文媳妇扇了婆婆两个耳光,婆婆更加耳聋嘴歪,从此献文媳妇成天泪眼不干落下了青光眼,婆婆就更加疯疯傻傻,躲在屋子里更是不敢出来了。两个儿子和女儿轮流给娘送饭打扫卫生。总之都是在一个村子里,兄妹之间也相处融洽,都互相串门走动,一家人也是安稳度日,再小一辈儿的孩子们也都自立自强,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有的去了北京工作,有的去了成都安家落户,献斌的儿子学杰去了欧洲留学一直读到了博士。
承宗媳妇终日在村边的一个宅子里默默度日,终年不见日光,恐水恐光,不开窗户不拉开窗帘,儿女们经常去给她做饭,带些食物去看望,刮风下雨的时候,院子里的厦子轰然倒塌了,老太太不敢出来看,晚上也不点灯,直到儿子闺女来院子里,叫了几声也没人答应,敲门也没人开门,推开屋门看见娘就坐在黑漆漆屋子里,就像冬眠一样,盘腿打坐。
献敏献梅姐妹两个叫上本家的几个嫂子经常在一起做营生,夏天的时候姊妹们结伴去葡萄园里摘葡萄,回来酿成葡萄酒。秋天的时候,一起结伴去地里捡遗落在田间地头的棒子粒儿,回来用石磨磨成细细的棒子面儿。这些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娘带过去塞在柜子里让娘尝尝。有一次娘闹了几天胃酸,对献敏说:“我不想喝棒子粥了,老是吐酸水儿”。献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看着葡萄酒颜色浑浊了,打开瓶塞子一闻,发出醋酸味儿。就问娘是不是喝葡萄酒了,娘说是每天喝。学敏问她酸不酸,娘说不知道。学敏把葡萄酒搬出了屋子倒在了院子里,这才知道,娘味觉退化了,吃饭不知咸淡和香臭,以后给娘送饭更加注意,不让娘吃剩饭剩菜,对娘的照顾更加细心,凡事都要反复叮嘱。
任劳任怨的献民
老五继宗家有两个闺女,两个姑娘吃不饱没有力气干活,还要下地挣工分儿,继宗家过继了承宗家的两个儿子过来,可以帮助他撑立门面,继宗给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家图四壁,吃不饱穿不暖,能娶上媳妇算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继宗家的四个孩子,从大到小是两个儿子两个闺女,分别叫做:献民,献博,惠琴,惠芝。献民是最大的儿子,在村里劳动改造的有几个被改造对象,其中一个叫淑贤,淑贤长得高挑身材净白大脸的,干活儿也麻溜儿,她的父亲被流放到了内蒙古,还有两个哥哥和她都在村里改造,因为长期在一起劳动,淑贤和献民产生了好感,再加上都老大不小了,也都不好找对象,就互相走在了一起。婚后生下了一个闺女叫蜜娇儿,淑贤地里活儿家里活儿都干得漂漂亮亮的,走到哪里都很出众,就是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也是很合体很有气质,村里的乡亲们都夸淑贤人长得有排面儿,不土气。过了几年,淑贤的父亲平反了,在内蒙古给她和两个哥哥都安排了工作,淑贤一心一意要走,离开这个劳动改造被斗争的伤心之地,可是继宗夫妻两个不同意儿子和孙女走,就这样办了离婚。献民带着闺女就这样守着父母直到继宗两口子都去世了,献民的闺女蜜娇儿也嫁出去之后,献民才又重组了一个大家庭,新媳妇名叫爱华,是邻村的寡妇,男人得不好的病没了,留下了两个儿子和一个闺女,大儿子叫强子,二儿子叫招子,闺女叫粉子,乡亲们都劝献民再考虑一下,过了大半辈子了,难道还要做牛做马给别人拉扯吗?献民说这辈子太孤单了,有一大家子儿孙绕膝过日子热闹红火,献民辛苦地劳作,农忙浇地农闲盖房,省吃俭用翻盖了院子,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嫁了闺女,对下一辈的孙子孙女也是非常疼爱,有啥吃的喝的都给孙子和孙女们留着,后来得了骨癌一直熬着皮包骨头去世了,强子招子和粉子每到清明时节都会带着孩子们去坟前烧纸扫墓,真心实意地缅怀父亲,在村民们的眼里献民做到了一个好父亲好儿子应做的事情,一辈子脾气好人们提起他都说:“那是一个好人”。
命硬的蜜娇
献民前妻淑贤留下的闺女蜜娇儿嫁给本村了,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鹏磊,女儿叫静怡,蜜娇儿的男人叫李峰,李峰和几个叔伯兄弟们合股买了几个大货车,为了多挣钱,改装了车的结构,加高了车厢,这样一来,跑一趟车能多装一些货物,可是同时也降低了安全系数,就这样冒险跑了几年车,给蜜娇儿盖了个排排场场的大院子,在静怡三岁的时候,李峰晚上开车打盹儿,刹车失灵和前面的大车追尾,驾驶舱被挤压变形,那时候也是一个腊月里,蜜娇儿做好了腊八蒜等着老公回来吃饺子,可是李峰却在高速公路上被方向盘挤压着,当时头脑清醒,也不知道疼痛,等天亮交警和救护车来了,人还有口气儿呢,只是往下一抬就不行了。蜜娇儿用老公的赔偿金买了村里的高利息集资,结果也血本无归,东拼西凑给鹏磊娶了媳妇,在县城贷款买了房,算是对得起李峰了。现在蜜娇儿守着静怡过日子,给鹏磊带孩子,静怡在青春期的时候发育太猛,本来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在十五六岁儿的时候变得又笨又痴,大概是蜜娇儿因为心疼孩子没爹而特别宠溺的缘故吧,所以静怡长得又憨又傻,学习上一窍不通,村子里的人说静怡的眼睛看人都是直眉瞪眼的,透着楞乎乎的劲儿。静怡在附近县城里读了一个职高,平时就在餐饮店或零售店做钟点工,就这样静怡和蜜娇儿娘俩相伴度日,蜜娇儿给姐妹们说帮着静怡给说个好婆家,要有钱的那种人家,不能让静怡受苦受穷了。
一个本家的嫂子给蜜娇儿介绍了个对象,是城里某个驾校的教练叫金树,蜜娇本来是打算让金树继续开李峰留下来的大货车,毕竟是参了股的,撤股回来不了几个钱,蜜娇觉得不合适,不如找个开大车的继续干下去,可是这个金树在驾校当教练也是个马马虎虎的水平,回来和蜜娇的叔伯兄弟几个搭伙开大车,哪里比得上李峰的脚趾头啊,李峰他们以前开车又肯吃苦又胆子大,也舍得出力气。可是这个金树教练在驾校吃拿卡要习惯了,又吃不了苦,跑了几趟下来,其它几个兄弟都不愿意带他出车了,蜜娇也对兄弟们抱怨,分给他家的分红太少。这样和兄弟嫂子之间产生一些不愉快,撤股不合适,分红也太少,接着干人家也看不上,蜜娇渐渐嫌弃金树,多次提出要分手算了,可是金树总是死缠烂打不肯。随着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金树爱喝酒的毛病也是导致家庭矛盾的主因,再加上心情不好,金树每年都要去医院输液,经常喝完酒吵完架第二天就会半边身体不听使唤,说话舌头也不清楚,蜜娇和静怡每年都要去医院照顾金树几个月,还有照顾金树家里的老母亲,蜜娇越来越觉得前途艰难,实在是想摆脱这个拖累,可是金树却死活纠缠着。终于有一天,蜜娇提出分手,金树说这些年给了家里花钱要补偿费五万元,蜜娇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五万元现金同时报了警,金树被带走了,判了三年,金树临走之前红着眼睛对蜜娇说:“你真够狠啊,我出来后也不会放过你!”转眼三年就过去了,蜜娇带着儿女在另一个城市租房,孩子们都找到了工作,蜜娇给带着孙子,暂时不回村里了,家里的兄弟姐妹们每逢聚会的时候都会互相打听蜜娇的下落,只是知道她在某个城市里,其他的都不清楚,蜜娇也默默地在异地他乡,对于她来说平淡就是福。
不知感恩的献博
二儿子献博在村里干了个电工活儿,断不了其它村里修理电器都来找他,人长得也精神端正,大家都说他像《新星》里的电影演员周里京,娶了县城里的姑娘世珍,世珍家里兄弟姐妹七个,父亲得病没了,她母亲拉扯不起,送走了四个孩子,只剩下世珍世美姐妹俩和一个哥哥,世珍来到献博家之后,看不起婆家是农村的,再加上村里人说不是亲生的,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所以献博两口子就记仇了,关上门过自己日子,对于婆家的事情冷眼旁观,油瓶倒了不扶,只盼着两个妹妹嫁远一些,这个家就是他们的了。也不怎么报应来的那么快,世珍连着几年怀了孩子,一到分娩的时候就是难产,一连怀了三个小子都是难产而没保住,岁数大了之后,身体也垮了,心理更加扭曲,越发怨天尤人,与人说话总是三句话不离抬杠和恶毒攻击,对钱看得十分要紧,多花一分两口子都会打架打到病床上为止。世珍也不让献博清闲片刻,不停催促他出去干活挣钱给她拿药看病,让献博带着世美家的儿子勇子出去做电工活儿,给一个工厂做了半年的电路维护,结果工厂欠了三角债,拖欠了工钱,献博两口子更加焦虑不堪,到处诅咒不得好死的欠债工厂,最终世珍病得只剩了皮包骨头,夏天里还要穿着秋衣秋裤,吃不下喝不下,家里就像是薛宝钗的雪洞一般,没有一丁点儿的花草和摆设,了无生趣。世珍娘家的妹子世美嫁给了当地运输公司的司机,世美和献博就承包了运输公司的中巴车,每天轮流跑长途卖车票。后来渐渐发现了世美女婿在外边有人,世美闹离婚闹了几年,把家也闹散了,世珍世美姐妹俩发现还是献博忠厚老实,于是世珍和世美两姐妹就牢牢看住这个男人,让他干活挣钱,帮着世美的儿子结婚过日子。献博带着勇子在外边挣钱干活,世美在家给世珍做饭洗衣。世珍世美的哥哥怨恨爹妈没本事,把兄弟姐妹送了人,没有给他结婚买房出钱出力,所以和家里几乎断绝关系,连老太太肺癌去世的时候都没有回来。
世珍吃不下饭,献博就在县医院找了个熟人住了几天院,给输了血。谁知道这个自作聪明的举动竟然造成了终身遗憾,血液是带有肝炎病毒的,而且这种输液的脏血进入了身体就无法根治了。世珍连气带恨得卧床不起,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每天除了各种讽刺挖苦献博的无能愚蠢就是到处寻医问药,人们都不由得惊叹世珍这种强烈的求生欲和对自己健康负责任的持久耐力,一年年过去了,世珍在病痛和愤恨中一边嫌弃着献博一边依靠着献博,不死不活地顽强挣扎着。
一根筋儿的慧琴
慧琴小的时候得了肺结核,继宗两口子送到医院输液,医院报了病危,当晚值班护士说死马当活马医吧,给慧琴一直输链霉素,第二天继宗两口子已经昏昏沉沉靠在床边准备把孩子抱回去,没想到孩子睁开了眼睛要水喝,就这样孩子活下来了,可是过量的药剂使得孩子耳聋,智力也受损。
慧琴长大之后,因为生理上有缺陷,脑子不好使,所以到了28岁了也没人给说婆家,邻村有个小伙子因为脾气倔没人给说亲,从小就是个闷葫芦,别人给他说什么都是回答一个字:“不!”而且不听劝,越是苦口婆心地给他做思想工作,他越是不耐烦地“不不不!”,老大不小了也单身,再加上家里穷,没有盖新房所以不好找媳妇,就这样撮合在一起,慧琴嫁过去之后,就和公婆一起住,公婆家里还有老人,慧琴叫爷爷奶奶,都在一个院子里生活,因为笨手笨脚干活不利索,说话也说不清楚,少不了被婆婆一家子嘲笑,做饭不看几个人吃,只管低头做,做出来不是多了就是少了,不是咸了就是寡了,做衣服也是没有数,不是做肥大了就是做瘦小了,婆婆说她:“眼里伸不下拳头!”。婆家的弟妹们做小买卖日子过得比较宽裕,更加瞧不起愚笨不堪的哥嫂了,慧琴家里总是乱七八糟,东西堆在地上,生了虫子发了霉,家里气味也不好,剩饭总是摆在窗台上,馊了之后舍不得扔,锅和灶台糊着一层厚厚的油腻子,婆家人一开始还总是去帮忙打扫,给他们钱他们也不花,给他们买衣服他们也不穿,都知道慧琴两口子啥脾气就不怎么管他们了。
慧琴婆家的爷奶岁数大了,公婆不耐烦不愿伺候着,就找借口去慧琴小姑子家带孩子去了,晚上的时候,奶奶肚子疼,把慧琴叫了起来,慧琴急忙跑到邻家借了个三轮车,一个人用尽吃奶的力气把奶奶搬到了车上,给奶奶拿了一床被子,从来没骑过三轮车的慧琴就七扭八歪地蹬着三轮车到了县城的医院里,当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了,慧琴一个人守着奶奶直到第二天下午,公婆才赶到医院。疲惫不堪又饥又渴的慧琴看到公婆来了,感觉盼来了救兵,满心欢喜向公婆迎了过去,谁知道公婆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奔奶奶床前,没鼻子没脸地骂了起来:“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就作吧你,肚子疼能疼死你吗,你还有脸住医院,谁给你花钱啊,你值几个钱啊,你个没皮没脸的货!谁让你来的,你咋不上天呢?”慧琴不知所措地站不是走不是,公婆臭骂了一顿就走了,慧琴和奶奶在医院里再也没有人去过问。
后来慧琴给娘家人说起这个事情,娘家人叹口气摇摇头,说道:“慧琴啊,你该利索的时候又肉又肿,不该你利索的时候你比谁都能瞎折腾,你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啊!”慧琴委屈地撇撇嘴,她一直就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也听不懂啥叫“一根筋儿”。
孤独的惠芝
惠芝是这个家庭中最小的,因为两个哥哥不是亲生的,姐姐脑子里缺一根弦儿,所以哥哥姐姐对她既冷漠又疏远,父母岁数也大了,他可怜父母吃苦受累,也可怜哥姐日子过得不如意,可是反过来想一下,谁又可怜这个妹妹呢?甚至献博盼着这个妹妹年幼无知,把赡养父母的责任推给她,然后让她嫁远一点,这样他这个儿子就会顺理成章地接手老五家的田地和房宅了,因为据说当年运动抄家的时候,老太爷把首饰和值钱的细软都埋在了老四和老五家院子地下,献博两口子一直在院子里踅摸,但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去撅地三尺。惠芝承担起家里洗洗刷刷的家务劳动,做饭熬粥和割猪草,做被子做棉衣,织毛衣毛裤,给家里扫扫房前屋后,上房顶晾晒苞谷,庭院里种花种树。因为心疼父母年纪大了,所以啥活儿只要看见的想到的都是自己去做,不依靠哥姐也不指望父母。惠芝就这样守着家,没有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娇气和打扮,她没有化妆品也不买洋气的衣服,她也不攀比同龄的年轻人都在过着怎样时髦新潮的生活,她只是记着给父母去买药做饭,打扫卫生。县城里有个妇幼医院,医院的后院有个小车间,惠芝在里面加工产妇用的卫生护垫儿,最下面一层是塑料布,中间三层是卫生纸,上面一层是粉色或蓝色的无纺布,惠芝把它们铺好,裁剪成梯形,然后再砸一下边缝儿,这样做好一个2分钱,计件工资,惠芝乐于这种把内心放空只是动手的工作,唯一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有粉尘较大,惠芝总是戴着口罩把自己埋在一堆一堆的无纺布里,有时候干到了半夜里,尤其是后半夜,医院里就有病人家属的哭声,有父母哭自己的命苦的女儿的,苦自己老了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有的是孩子哭妈妈的,孩子还不懂得生离死别,只是拉着妈妈的手哭喊着:“妈妈你起来呀,快起来呀!”惠芝也吧嗒吧嗒地落泪,她曾听人们说过,黑白无常都是后半夜来带人的,看来确实是这样的。夏天的时候,天气闷热难耐,惠芝一直就干到夜里,医院后院的夏夜异常清凉,虽然后院里有等待处理的胎儿尸体和难产而死的产妇尸体,但是惠芝并不害怕,只是觉得这种死亡的清凉让她体会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宁静。好像哪本书里说过:“死亡是清凉的夏夜”,这句话正是惠芝想说的。
每次到了结账的时候,惠芝把少得可怜的工资攒起来,给爸妈买点鱼和肉补补身体,或是给家里换个灯泡,修个水管子,请人给帮忙修修年久漏风的窗户,这样的年复一年,她好像没有年轻过就老了,偶尔抬头能看见庭院里的老槐树,雨后槐花落了一地,她拄着大扫帚默默发呆,如果不去扫槐花其实这样铺一院子也挺好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对于惠芝来说,心安就是福,本分过日子就是命。
天不语自高,地不语自厚,人不言自能,水不言自流!金砖何厚,玉瓦何薄,不向命运低头,肯下苦功的人,终在历经生活的磨练之后,被岁月温柔以待。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一辈子很短暂一辈子也很漫长,有的人完成使命就走了,有的是来还债的,有的是来讨债的,上辈子的悲欢离合烟消云散了,时代的车轮滚滚而去,历史的脚步不曾为谁停留片刻,只是留下一些记忆一些传说,那些善良的,美好的品质像纯棉的纺线织进了历史的长卷里,那些昏暗的扭曲的粗陋的如同陈芝麻烂谷子似的被岁月的笸箩抖落在了灶火中,化作了一缕青烟随风而逝,心胸是被委屈撑大的,当你强大后便会宽恕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勤劳善良朴实憨厚的劳动人民,用宽广仁慈的心胸化解了所有的误解和不幸,坚强地擦干了泪水和汗水,继续走着前辈没有走完的路,带着自信和宽容,勇敢地面对前方,迎着阳光微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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