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提起马来西亚,大多数人想到的是旅游,阳光、沙滩、便宜可口的椰子榴莲,简简单单就能拼凑出人们理想生活的模样。
然而,就在马来西亚这片轻松闲适的温润土地下,却埋藏着无数血泪,这里遍布着令人闻风丧胆的私会党,也就是黑帮。
槟城,雨季。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刚刚冲刷过整个城市,夜幕下的路面像一块晶莹且散发神秘幽光的镜子,映出一片灯红酒绿,尤其是在滨海路一带,奢华非凡。
一辆辆天价豪车像猛兽一般沉声嘶吼,游荡在周围、性感妖娆的女人眼神死死盯着从豪车里下来的“猎物”,目光滚烫得能把男人的心融化,这群笑颜如花的妖精们只敢在TX CLUB门口明目张胆的“蹭酒”,换做别的夜店门口,她们不敢这么张扬。
距离TX百米外的街口,十余人乱斗成一团,棍棒挥舞的样子比夜总会里扭动肥臀的饥渴少女更令人血脉喷张,夹杂大量酒精的鲜血溅满路边成人用品店的招牌,不少人躲到TX的地盘看热闹。
有人认出了两伙人的身份,顿时也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当街砍人。
其中明显占据上风的一伙人是槟城黑帮洪山的打手,另一伙人来自同为黑帮的36K社团。
双方大打出手的原因很简单,传闻,前阵子36K有一批白粉刚到码头就被缉毒警察查收,知情人透露是洪山暗地里向警方提供信息,这让本就明争暗斗多年的两个帮派矛盾再次升级,近几天,两伙人街头火拼的新闻屡见不鲜,死伤惨重。
不过,哪怕他们再怎么疯狂的打杀也不敢到TX的地盘撒野,这里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祝福,没有混乱与麻烦,目光所及只有狂欢躁动的欲望。
在TX顶层有一个很神秘的包间,平时不会接待任何人,只有TX幕后老板招待朋友时才会被开启。
今晚,这个神秘包间迎来了久违的客人,不同其他人,身穿名贵西装的客人走在负责引路的服务生跟前,看得出,他对这里的路径很熟悉。
服务生端着盘子,两个高脚杯以及一瓶不知名的红酒,低头缓缓跟在高大背影斜后方,不敢大声出气,额头满是细汗,他之所以恐慌是因为身前的客人正是洪山的现任董事长白正弘。
白正弘注意到服务生不同寻常的紧张情绪,他选择沉默,不会有人傻到在TX闹事,包括他。
“东西就给我吧,”白正弘侧身说道,语气出人意料的温和,不像传闻中那么凶神恶煞。
服务生点头答应,缓缓把盘子交到白正弘手里,他的手在发颤,不敢抬眼看一眼对方,心里惴惴不安,像有把刀悬在他的脖子上,服务生故意加重脚步离开,不停翻看手表,心事重重。
神秘包间内部不是夜店包间,更像是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白正弘把东西放在茶几上,脱下外衣,洁白无褶的衬衣将他健硕的身形勾勒出,他光着脚熟练的走到水族箱前给鱼儿喂食,可能是因为男人熟悉的脸庞,鱼儿欢呼雀跃,它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寂寞难耐。
一双纤纤玉手突然从男人身后探出,紧紧抱住男人的腰间,女人穿着性感薄纱睡衣,湿漉漉的金色长发搭在左肩,她贪婪嗅着男人身上的味道。
白正弘握住女人的双手,露出浅笑,左右眼一大一小,仔细看才能发现他的左眼有着明显的伤疤,平时还不容易察觉,只要轻轻一笑就显得特别刺眼,但却不妨碍他散发自信的气场。
“今天怎么这么准时?”女人问道。
“想你了。”白正弘的声音很沧桑,一听便知道每天烟酒不离身。
女人露出充满成熟风韵的微笑,她三十岁了,早已不是天真好糊弄的小姑娘了,她可不会轻易相信男人嘴里的话。
“骗子。”嘴上这样说,女人迫不及待的挣脱白正弘的双手,将他的衬衣纽扣轻轻解开。
......
“那个服务生是你安排的?”白正弘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当然不是。”女人娇软的点上烟。
“难怪,”白正弘面无表情的说道,“不靠谱的家伙。”
说完,他已经穿戴整齐,临走,他拿走女人手里的香烟,塞到自己的嘴里,“戒烟吧,吸烟有害健康。”
女人侧着头望向墙上的油画,始终不肯再看白正弘一眼,好像在生闷气,不知道是在责怪男人不肯多陪她一会儿,还是在埋怨香烟被抢走。
“以后的事就拜托你了,”白正弘倒满红酒,一饮而尽。
关门咣当的一瞬间,女人睫毛微微一颤,瘫靠在枕头上,脸上浮现罕见的柔弱神情。
2、
通常来说,大雨滂沱的夜里,警察局应该很空闲,今晚却格外嘈杂躁动,预示着狂风暴雨的来临。
身穿崭新警服的年轻人强忍着怒火。
“为什么打架?”年轻警察肤色白净,尤其是和面前的黝黑男人一对比,简直犹如白雪堆砌而成的雪人,即便把他放到槟城华人圈子里也是非常少见的“小白脸”,五官端正清秀,没有流露出复杂的社会气息,眼神纯粹,说话做事喜欢按部就班,完全看不出掩饰自我的表演痕迹,一看就是刚从警校出来没多久的乖学生,缺乏社会经验。
黝黑男人翘着二郎腿,身体倾斜着靠在椅子上,右手夹着半截烟,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一看就是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他悠哉悠哉解释起来:“看那小子不顺眼咯。”
“看不顺眼就要动手打人,那你要是看警察也不顺眼,是不是连警察也要打?”年轻警察语气冷漠。
“诶警官,这话我可没说过,你别乱讲。”黝黑男人冲着年轻警察吐出一个烟圈,左手挠了挠湿哒哒的卷毛,“我们都是良好市民,打警察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他侧过头,对着身后的几个痞气青年点头,“对吧?”
“对啊,警官,我们都是好人。”几个小地痞附和,散漫语气让人不悦。
年轻警察冷笑,提起笔继续询问,“谁先动的手?”
黝黑男人晃了晃二郎腿,“警官,我们可是正经人,怎么可能随便动手打人,你看我这身西装,专门订做的,花了一千马币,你说我这样的人哪会打架,都是逼得没办法才还手的,我们是正当防卫!”
年轻警官心里面是不相信对方这套说辞的,领头的黝黑男人,外号“泰迪”,是洪山的打手,曾经一个人赤手空拳单挑四个提着西瓜刀、棒球棍的小混混,不仅不落下风,还拼着狠劲撩翻所有人,当然他付出代价也非常惨痛,断了两根肋骨,右腿骨折,全身上下缝了三十多针,右耳失聪,关键是,这家伙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硬撑着没去医院,自己一个人坐出租车溜走了。
面对这样的凶狠之徒,年轻警察没有一丝惧意,反而镇定自若,说起来,他对槟城的黑帮一点都不陌生,甚至从小就经常打交道。
“喂,警官,突然觉得你有点面熟,”泰迪仔细端详起年轻警察的模样,突然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桑班路那家水果摊的小鬼。”
年轻警官脸色微变,却隐忍不发。
“还记得我吧?那时候我们还满大街收保护费,每个月都会光顾你们家的水果摊,忘了?”泰迪兴奋的笑容,在旁人看来却十分怪异,明明是仇人相见,却被他说得像老友重逢。
“不认识。”年轻警官埋下头做笔录,帽檐遮住了他的双眼。
“呃,”泰迪收住笑脸,有些怅然,“也不怪你,那时候我还只是别人的小跟班......”他自顾自说着,没人搭腔,“我对你们家的水果摊挺有印象,尤其是你老妈,年轻时候长得,嘿嘿,胸大屁股大,脸蛋儿也不错,那时候桑班路的兄弟伙都管你妈妈叫椰子西施,嘿嘿,肥牛叔你知道吧......”
“够了!”年轻警察猛地起身,椅子咣一声翻倒在地,阴影下一双冷厉的眼睛由上而下盯着泰迪的黑脸,“现在是我在审你,如果你再答非所问,我不介意好好查一下你刚才说收保护费的事。”
泰迪嘴角一咧,生动的演示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他眼睛反映出白炽灯的冷光,“你知道的对吧?你是知道的,你老妈......”
年轻警官面如死水,一手抓住泰迪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推按在椅子上,泰迪见状顺势丢掉烟头,双手举起表示不反抗,“喂喂,警察打人了!快来看啊!”身后几个小跟班同样摩拳擦掌,随时都可能控制不住冲动的怒火。
“徐嘉良,你在干什么?”声音打断了年轻警察的举动,冷静下来,双方被旁边人隔开。
看着被叫走“徐嘉良”的年轻警察,泰迪再次莫名一笑,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吓死叔叔了......小兄弟,我看你有做坏人的天分哦,要是以后在警察局混不下去了,记得来找我,大家都是中国人,我会罩你的。”
徐嘉良不甘示弱,背对着众人举起左手,竖起中指。
“喂,长官,他这是人身攻击,侮辱我的人格!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泰迪像个无赖似的撒泼,哦不,他本来就是地痞无赖。
迎接徐嘉良的是领导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大庭广众之下,对接受审问的公民动粗,这传出去影响很不好,即便对方是劣迹斑斑的黑帮分子,也不能这样动手,至少不能让闲杂人等看见,徐嘉良刚才的行为非常不职业,说难听一点就是愚蠢。
双方对此情况的处理很快也有了结果,聚众斗殴的两伙人都选择握手言和,互不追究责任,警方也对两伙人大家的事概不追究,以此来挽回警队在市民中的良好形象。
对于黑帮火拼这种事情,槟城警察早就见怪不怪了,甚至感到厌烦,最严重的结果无非就是把两伙人都抓起来关个十天半个月,浪费国家粮食,浪费大家伙儿交的税,最关键的是,这帮地痞流氓不会诚心悔改,关进去以后指不定在里面闹出什么更大的幺蛾子,要是遇到无可救药的恶人,你抓他,他还会对警方怀恨在心,出去以后变本加厉,甚至采取极端报复行为。
种种原因之下,警察对这些黑帮有些束手无策,只能祈祷这些家伙有钱花、有姑娘陪,少出来惹麻烦。
可偏偏最近的槟城,有种风雨摧城的征兆。
徐嘉良一个人蹲在走廊尽头,望向远处的一户户灯光,苦涩与辛辣郁集在喉间,让他忍不住呛出声,肺里有种肿胀的感觉,脑袋晕乎乎。
这是他第一次抽烟,他想借朋友口中吸烟的满足愉悦感来帮助自己抛开烦恼。
“在想什么呢,”一个严肃的男人声音从背后传来。
“没什么......咳咳......”徐嘉良下意识藏起烟头,就像品学兼优的中学生偷偷躲在阳台吸烟被父母抓个现行。
“哇,好大的烟,你在烤鸡翅啊。”
“不是,长官......”
男人名叫李博雄,负责北区治安的片警组长,也是徐嘉良的顶头上司,幽默风趣的大叔,而且对下属非常友好,在警察局颇有名望,徐嘉良一向很敬重他。
“东西拿出来,”李博雄伸出手。
“什么东西?”徐嘉良一愣,看了男人的手势后顿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东西,把刚买的烟交了出来。
“嚯,进口烟,你长官都抽不起进口烟,”李博雄很自觉地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还在生闷气啊。”
“长官,我不明白为什么就那样放他们走了,就因为我一时冲动?”
“当然不是,”李博雄喉咙发出舒坦的呼气,很享受进口烟带来的愉快,“你真以为你冲着那老小子发发脾气就能抹黑警队的形象吗,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们当街斗殴,地上的血现在都没干,我们作为警察难道要放任不管吗?”徐嘉良既愤怒又疑惑。
“怎么说呢,我问你一个问题,嘉良,你有亲人吗?”李博雄意味深长的问起。
“当然有啊。”
“你能确保你和你的家人一辈子不走夜路吗?”
李博雄说这话,反倒像个黑帮分子。
“......”徐嘉良是个聪明人,他明白李博雄的意思,双双短暂沉默后,李博雄继续说:“你看看反黑组,随便一个普通警员工资都比我高,为什么?”
徐嘉良知道答案,他听说过,反黑组的工资比普通片警高出近三成,算上特殊福利补贴,高出近六成,但是反黑组每年仍有大量警员申请调离到其他部门,有的是承受不了巨大压力,有的是负伤被迫调离。
“你的意思是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人放火?我们作为警察袖手旁观,跟帮凶又有什么区别。”徐嘉良忿忿说道。
“管啊,当然要管,只是要讲究方式方法,”李博雄语重心长解释,“你抓个一百个一千个小喽啰又怎样,他们继续花钱招新的小弟,你是抓不完的。”
“......”
“想要维护社会的长治久安,不是靠把这些黑帮逼到绝路上,大家都能活得长久、生意做得下去、睡觉睡得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徐嘉良似懂非懂。
“我能看出来你一定和黑帮有过节,如果有麻烦,尽管开口。”
“......算了,我会解决的。”徐嘉良脑海里闪过那些不堪的记忆片段,眯眼强忍着深吸一口烟,这一次他没有被呛到。
“对了,差点把正事忘了,”李博雄刚准备离开又回头,“刚刚发生一件大事,洪山的董事长白正弘被捕了,反黑组人手不够,我把你借调到反黑组一段时间,明天去报道。”
徐嘉良愣住,他成为快一年了,三次申请加入反黑组都被李博雄以经验不足的理由强压下来,这次终于成全他了。
李博雄没法子,他知道徐嘉良心不在这里,留他待在这里没意义,磨练了将近一年,干脆放他去反黑组试试,反正只是借调,吃不了苦头再调回来。
3、
新同事们看起来脸色都不大好,严肃,忧心忡忡,作为“初生牛犊”的徐嘉良反倒一脸镇定,还饶有兴致的在会议室里四处张望,认识新伙伴。
桌上还有刚出炉的报纸,“洪山集团董事长白正弘深夜被捕”毫无悬念成为今天的爆炸头条,涉嫌强奸未遂以及故意杀人罪,刑事组连夜审问,到目前还没有明确说法,倒是反黑组急的一头乱。
白正弘曾被报刊评为马来西亚十大黑帮老大之一,手下地痞流氓成百上千,他被警察带走所带来的后果会对槟城治安带来极大挑战,反黑组立即采取紧急措施,借调大量人手,做好随时应对黑帮暴乱的准备。
反黑组的组长是一个刚猛中年男人——莫哈迪,马来人,单从外表和声音来判断,说他是身背几条人命的黑帮骨干,徐嘉良一点都不会怀疑,这一次向各片区借调人手正是莫哈迪的主意。
说起白正弘,还得从十几年前开始说起,槟城和马来西亚其他城市稍有不同,这座城市华人占比很高,接近总人口的四成,剩下的主要是马来人以及少数印度佬,这也促使槟城的黑帮主要划分为三个帮派,以华人为主的洪山集团,以马来人为主的36K社团,以及印度佬的梵天社团,最令警方忌惮的主要还是洪山和36K,梵天社团近些年发展很快,但比起其他两个帮派,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白正弘成为洪山老大后,将整个帮派组织整合为洪山集团,不再以社团形式做事,但主要牟利手段还是黑帮那一套,所以即便现在洪山所有成员穿西装打领带,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卑劣的黑帮。
早年间的槟城,黑帮的影响力并不大,毕竟只是个普通的滨海小城,除了风景优美以外也没有别的特色,无论是洪山还是36K都只是小社团,主要靠收保护费,罩一下牌馆、歌厅、洗浴中心之类来捞钱,偶尔接一票勒索恐吓的“大生意”,直到白正弘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个美丽的滨海小城。
白正弘接管洪山后,在几年间打造了一套非常完美的走私体系,大到枪支弹药,小到器官烟酒,没有他们不敢碰的东西。槟城也在极短时间内成为马来西亚的走私中心,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槟城成为整个东南亚的走私中心也不是不可能。
靠着走私赚得盆满钵满的洪山并不是一帆风顺,他们遭到了36K为首的大小社团恶意狙击,经常货还没上岸就被警察抓个正着,经过几番追查试探才知道是36K在背后带头捣鬼,目的就是为了分一杯羹。
两个帮派火拼整整两年,期间爆发了令整个马来西亚瞠目结舌的“尼克俱乐部事件”,造成两百余人伤亡,事件引发马来西亚政府高度重视,在多方调解下,两个帮派终于达成和解。
白正弘提出的和解方案解决了双方的矛盾,洪山将利润最高但也是风险最大的黄赌毒生意全盘让给36K,虽说也有个别不守规矩的手下私下乱来,但总体来说,他们的确没有再染指黄赌毒,专精走私生意,此后两个帮派互不干涉对方生意,争斗平息多年,直到最近,两个帮派之间的摩擦再次浮出水面。
从近两年的情况来看,洪山的走私生意逐渐合法化,很多违法乱纪的走私都在减少,并且通过大量慈善公益活动赢得马来西亚政府的刮目相看,白正弘本人更是被封为拿督,洪山集团想要摆脱黑帮的坏名声。
而这样一位手段非凡的黑帮老大竟然因为涉嫌强奸、谋杀被捕,徐嘉良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像他这样手上沾满人血的大佬不应该这么轻易被抓到犯罪把柄才对,再说了,以他的身价和手段,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竟然会强奸未遂?一时之间,徐嘉良不知道该怎么评判这个男人。
会议临近结束,莫哈迪把借调警员分配下去,反黑组和社区片警有很大区别,反黑组的警员通常是两人搭档。
“徐嘉良,”莫哈迪招呼他到办公室,刚坐下,莫哈迪亲自给他倒了杯水,“坐下聊。”
莫哈迪穿着黑红碎花的宽松衬衣,粗壮黝黑的手腕上挂着一只金色劳力士手表,脖子上挂着一根厚重感十足的大金链子,莫哈迪外号“老鬼”,不是因为长得跟丑鬼似的,是因为他打扮得像美国贫民窟的黑鬼,蛮横暴戾,兜里没几个钢镚还喜欢露富,就莫哈迪这一身行头到外面一站,没人比他更像穷凶极恶的黑帮分子。
“听说你一直想加入反黑组,”莫哈迪翻开徐嘉良的档案,“以你当年的成绩,读警校屈才了,为什么想来反黑组,你应该清楚,我们这个部门不是闹着玩儿的。”
徐嘉良惊讶于莫哈迪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一个马来人竟然还会用“屈才”这种词汇。
“没有为什么,服从警局内部调动。”
“不想说?”莫哈迪摊摊手,放下档案,突然目露凶光,“第一天报道就回避长官的问题,你到底想不想干,不想干趁早滚蛋!”
桌子被莫哈迪拍的砰砰响,办公室外面的人全都躲得远远的,老鬼发狂,人畜勿近,免生事端。
徐嘉良心里直发抖,他寻思哪有这么凶的警察,这就是反黑组?分明是悍匪组。他故作淡定的解释:“长官,如果你觉得我能力不足,可以按正规流程把我遣回原部门,但请不要用过激言行侮辱我,按照规定我可以投诉你。”
“投诉我?小子,你是第一个敢当着我面儿说要投诉我的人,”莫哈迪突然笑出声,“这么喜欢按规定办事就不要来反黑组,建议你去交通部门,多的是规定让你照办。”
徐嘉良不说话,他倒是想看看这个黑胖子到底想干嘛。
“你他妈到底在听我说话没有!”莫哈迪再次拍桌,水杯都差点被震翻。
“长官,如果你是想考验我的耐心和抗压能力,我建议你加大力度,如果你只是纯粹的喜欢发脾气,我建议你转到监狱部门,在那儿你可以随心所欲的释放天性。”
莫哈迪面无表情,气氛变得僵冷,下一秒,莫哈迪翻开徐嘉良的档案,盖上批准借调的章印,他伸出粗糙的左手,笑笑:“欢迎加入反黑组。”
莫哈迪是左撇子,搞得徐嘉良一时间左右不分,两人尬笑着握握手。
一名合格的反黑组警员如果连这点粗暴态度都接受不了,说明他不适合这里,真实的黑帮分子远比莫哈迪刚才表现的残暴,这是考验也是分配搭档的依据。
徐嘉良机灵,几句话就能意识到莫哈迪是在考验他,说话调皮,很适合跟那些油腔滑调的小混混斗嘴,至少气势上不会输,最重要的是,莫哈迪担任反黑组组长三年以来,徐嘉良是第一个主动且坚定的想要加入反黑组的警员,绝对的人才,必须重点培养。
“朱迪,朱迪,朱迪!”莫哈迪拍桌子大喊,很快,一个穿着白衬衣黑裙的短发女人推门进来,“帮新同事冲杯咖啡,带他去见搭档。”
“他的搭档是?”
“爆胎。”
朱迪点点头,领着徐嘉良离开。
“朱迪姐,爆胎是外号?”徐嘉良对这个即将登场的新搭档很好奇,来之前他听李博雄说过,在反黑组能混出外号的人,都是厉害角色,他不确定刚才听到的是“爆胎”还是“宝泰”,或者是“包台”,莫哈迪是马来人,难免有点奇怪的音调。
“嗯,”朱迪面带充满同情的微笑,用可怜兮兮的眼神说道:“小帅哥,保重。”
一句“保重”让徐嘉良深感不妙,该不会是自己刚才的话惹怒了莫哈迪,这老鬼公报私仇?真就“反黑不是打打杀杀,反黑是人情世故”?
在反黑组逛了一圈,朱迪领着徐嘉良来到办公区最偏的墙角,旁边就是窗户,阳光明媚,头顶就是风机口,冬暖夏凉,风水宝地啊。
刚靠近爆胎的办公桌三米,一大股刺鼻酒精味儿让徐嘉良不由皱眉,这家伙没参加早上的会议,趴在乱糟糟的办公桌上一觉睡到大中午,走近一看,哈喇子都够煮碗面了,呼声如雷。
这样不守规矩、懒惰、态度极其不端正的邋遢汉居然没被开除,反黑组是有多缺人,真就“饥不择食”了?
徐嘉良感到很震惊,可转念一想,这个人一定有过人之处,否则以莫哈迪的强势性格早就把他赶到其他部门了,不可能让他待在反黑组混吃等死。
“咳咳,爆胎哥,”朱迪假装咳嗽,见他没反应又敲了敲桌子。
“嗯?”邱俊阳从迷糊中艰难睁开眼睛,瞄了一眼继续埋头睡,嘟囔一句:“外卖放桌上,其他事找隔壁。”
朱迪无奈的耸耸肩,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我是你的新搭档,警员03967徐嘉良,以后请多指教,”徐嘉良目送朱迪溜走后说道。
“知道了,你先忙,我再睡......”
初次谈话被呼噜声打断,徐嘉良嘴角一抽,接着就自顾自的整理办公桌,他被安排在邱俊阳对面,已经空置有一段时间了,满是灰尘。
莫哈迪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双手叉腰,神情严肃,反黑组所有警员望向他,突然就安静下来。
“刑事组刚刚向外界发出通告,白正弘昨晚醉酒回家,强奸未遂的女人是他的女儿白思雅,死者是他家里的保姆,凶手暂时还不能确定。”
我靠,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对自己女儿下手吧,这些人真变态。徐嘉良感到恶心,他想要调出刑事组的审讯监控视频,却发现自己权限不够,邱俊阳饿的肚子咕咕叫,没一会儿功夫他就醒了,徐嘉良跟他汇报了刑事组的审讯结果,他说了句“该干活儿了”就起身离开,徐嘉良不知道该干嘛,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离开警局。
三十分钟后,两个人蹲在一个破烂巷子口,一人端着一份咖喱牛肉饭吃得津津有味,旁边地上还放着两罐青岛啤酒,邱俊阳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吃相真是夸张,看得人口舌生津,他要是辞职不干警察了,当个美食节目的吃播应该挺有前途,徐嘉良是普通小市民出身,突然觉得这人还挺亲切的。
“你祖籍哪里,来大马多久了,”邱俊阳吃撑住了,趁着喝啤酒问起。
“祖籍泉州,两三岁的时候,我爸妈到这边来投靠亲戚,快二十年了。”
“你干警察多久了?”
“一年不到。”
“可惜了......”
“可惜什么?”徐嘉良有些懵。
“知道为什么他们叫我‘爆胎’?”邱俊阳顿了顿,等徐嘉良摇头后,解释道:“我进反黑组十几年了,老鬼都没我在反黑组待得久,我这人很倒霉,开车上路经常爆胎,这么多年,跟我搭档过的警察有七个,死了四个,两个残疾,只有一个......应该还活着,你是第八个。”
“......”徐嘉良暗骂一声“我靠”。
“他们没跟你提过?”邱俊阳用袖子擦了擦嘴,猛灌一口啤酒,舒坦的打了个悠长的嗝。
“还没......”徐嘉良心凉了半截。
“其实你应该感到骄傲,应该跟我搭档的人,都是老鬼认为需要重点培养的好苗子,自信点。”
这话夸得人哭笑不得,重点培养和派去送命是两码事吧。
“我们到这儿来干嘛,莫哈迪组长不是让我们盯着洪山的几个办事处,让他们别闹事,”徐嘉良问起正事。
“什么年代了,你真以为洪山的大哥们还会亲自带人出来打架闹事,那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垃圾,只要有钱赚,今天他是洪山的马仔,明天还可以是36K的小弟,盯他们有什么用。”邱俊阳说的头头是道。
“所以......我们来这儿干嘛?”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邱俊阳点上烟,四处张望几番,没发现什么端倪,接着说:“白正弘这档子事你怎么看?”
“不好说,”徐嘉良摇摇头,“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能在洪山董事长的位置上稳坐十年的人,应该不可能因为喝酒失去理智强奸自己的女儿,更别说杀人被捕了。”
“你跟我想的差不多,我跟白正弘很多年前就打过交道,那时候他还只是洪山的小混混,”邱俊阳一脸冷淡,“那家伙绝对是我见过最聪明、最狡猾的坏家伙,手段狠辣,而且滴水不漏,我查了他十年都没找到任何犯罪证据,这次......太蹊跷了,不知道他又在计划什么。”
邱俊阳三十多岁,中等身形,头发、胡渣泛白,两排牙都是黄黑黄黑的,脸上油光光,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汉分析案情却无比认真,职业精神拉满,真是人不可貌相。
两人待了半个多小时,先是蹲着,后来腿发麻了又站会儿,脚底下烟头乱丢一地,吃过的盒饭已经围满苍蝇,邱俊阳困得两眼发昏,要是有张床,他能睡得跟死猪一样。
终于,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邱俊阳瞬间精神焕发,像疯狗一样冲上去,那人反应速度也够快,立马撒腿就跑,徐嘉良看的一愣一愣,随后也钻进巷子狂追。
这是玩极限跑酷呢。
三人风风火火,打翻了上百个瓶瓶罐罐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巷子里打牌的老爷子直接骂出声,正在晾衣服的大妈扯着尖锐的嗓子叫喊,不知道还以为有人抢了她手里的粉红裤衩子。
最终还是经过多年训练的徐嘉良胜出,那人被按倒在地,邱俊阳插着腰气喘吁吁的走过来,累个半死,他拍了拍徐嘉良肩膀,有气无力的竖起大拇指,这个搭档安排的真及时,没徐嘉良在,今天还真让这小子溜了。
徐嘉良指了指邱俊阳的脖子,这家伙跑的太着急,都没发现一个超大尺寸的粉色胸罩正挂在他的脖子上,身上一股洗衣粉的味儿,裤裆也莫名其妙湿了一大片。
“是水,是水......”邱俊阳擦了擦裤子。
两人架着那人回到冷清的巷子里,邱俊阳主动给那人点上烟,“最近生意挺好?”
“爆胎哥,饶了我吧,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那人瘦不拉几,像个吸毒犯。
“我饶了你是小事,你拿老二捅你大嫂算不算大事?”
“你......你怎么知道的?”那人一脸惊恐,语气顿时软了许多。
“前几天听说的,你能耐挺大,大嫂都敢碰,”邱俊阳用膝盖顶了顶那人的裤裆,“白正弘的事情,你有没有听说什么?”
“我就知道是为了这事儿,”那人脸一黑。
“别废话,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这回我真没听到什么风声,白老虎有多谨慎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敢动他呀,估计昨晚真喝成傻逼了。”
邱俊阳直勾勾的瞪着那人,眯着眼,让人莫名感到心里发冷。
“好吧好吧,有一件事可能是你想要的消息,不过还是那句话,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而且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我不敢保证。”那人瞳孔一缩,下意识躲闪掉邱俊阳的眼神。
“有屁快放。”
“可能是小雷总做的,你也知道,现在洪山内部斗得挺厉害,白老虎进号子,小雷总肯定暂时接管洪山,这件事对他最有利......”
“消息可靠吗?”
“不好说,你也知道,那些骚老娘们儿最爱八卦,传话也传得离谱,谁知道真假。”
“你从哪儿听来的?”
“那啥,昨晚我老大在TX陪白老虎喝酒去了,我肯定第一时间知道啊......”
“哦~昨晚爽够了没,你大嫂可是当年的滨海街第一美胸,老早以前我就想干她了,没想到让你个瘦皮猴子先上了。”邱俊阳笑道。
“嘿嘿,有机会的,那骚娘们儿的胸真是一点硬货都没塞,你一定要试试,我可以安排你们认识,前提是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麻烦,被逮到我就死定了。”
“算了,风险太大,要是被你小子拍套写真录个像,我他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行了,别扯淡了,给你介绍个新朋友,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哦,这是我新搭档,徐什么来着?”
“徐嘉良......”
邱俊阳的“好兄弟”毛猴名义上是洪山集团名下旅游公司的临时工,实际上就是黑帮成员,做的是旅行团走私的勾当。
近几年,槟城发展迅猛,旅游业顺势崛起,吸引不少国外游客,洪山最精妙的手段就是通过旅行团走私,虽说每个旅行团走私的量远远比不上货轮,但风险极低,因为警察不敢过多骚扰旅行团,而且目标范围太大,根本查不完,要是仅仅为了打击走私导致槟城旅游财政收入大减,这样的后果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旅行团很适合高奢物件走私,油水丰厚,甚至有传闻,洪山曾经通过旅行团转移顶尖工业技术和军事机密,引起不小的纷乱,毛猴的老大正是洪山集团负责旅行走私业务的孙吉,是洪山经理级别的成员,相当于以前的社团堂主。
邱俊阳手里捏着毛猴的把柄,这小子两年前私吞了洪山集团的一批货,被邱俊阳抓个正着,为了不进局子,更为了不被华业执行帮规,毛猴答应替邱俊阳打探消息,本来两人约定只合作一次,结果邱俊阳这人很无耻,偷偷留下毛猴出卖帮派的证据,后来就有了第二次合作、第三次合作,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合作了,毛猴没办法,被迫成了邱俊阳的线人。
毛猴算不上洪山集团的核心成员,不然也不会是临时工的身份,他的消息可以参考,但是不建议当成真实情况,当然,邱俊阳手下不止一个线人。
徐嘉良跟着邱俊阳在槟城四处游荡,徐嘉良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已经对邱俊阳刮目相看,爆胎哥的名头在槟城各大黑帮还是挺响亮的,真是小看了这个酒鬼。
浓妆艳抹、丰乳肥臀的夜总会小姐,言行风骚至极,据说是36K某个堂主的情人。
身强力壮的地下赌档保安,身高一米九,听邱俊阳的意思,还是个搅屎棍,徐嘉良总觉得这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还有三句话离不开生殖器的印度皮条客,手底下连刚从泰国做完手术回来的人妖都有,还答应两人照顾他生意可以打八折。
看似憨厚老实的肉厂屠夫,刚见面就马屁不停,夜里却是洪山的金牌打手,二十岁就拿过三次安家费,临走还送了两袋鲜嫩的牛腩肉。
这些只是徐嘉良印象比较深刻的几个,徐嘉良惊叹于邱俊阳的手段,能把这些人治的服服帖帖,要知道普通警察能有一两个线人就已经很厉害了,他大概明白为什么邱俊阳这么不守规矩还能留在反黑组的原因了。
至于这些线人提供的线索,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有人说是洪山小雷总做的,为了夺权,也有人说是36K因为被洪山举报丢了一批白粉做的,还有人说是梵天社团的印度佬在作怪,都没有特别可靠的证据,权当听个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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