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偶像系列小说《少年十二钗》之三
太阳地 月亮地
郭洗风
我和她是一个村的。我家与她家相隔六家。我俩是同学,我比她
大一岁。她叫柳叶。童年时,是个普通女孩。没想到十七、八岁出
落成漂亮姑娘。那年,公社建立社办中学。我和柳叶都到这念书。
全校首期学生分四个班,那时管班叫排,四个排。全年级一个连。
上学后不久,柳叶就越过排级干部,直接当上了全校的副连长。
柳叶长得很健美,高个。穿衣裤讲究。上衣穿着的是发了白的黄
军装,裤子常是蓝色或紫檀色的。她眉清目秀,长得白净。一笑露
出颗小虎牙,很调皮的样子。她在三排,我在四排,她住宿,我来
去骑车,所以见面不多。尤其她当了副连长,属于领导层的,常和
老师及学生干部来往。平时一看到她来了,我便知趣地躲开。
但,有两次还是没躲开。一次是写作文。那次作文是写通讯,
题目是《我们村里带头人》。我们村里三个同学写的是同一人,就
是我们村的生产队长。他是劳动模范。学校领导觉得应该好好写写
这个典型,需把三篇作文合成一篇,于是,就把柳叶、我,另外那
个同学找到办公室派了任务。柳叶建议由我来执笔。领导拍板定
了,我只好拿着她和另一同学的作文本,从那两篇里,挑挑拣拣,
把我没有的文字加了进来。我以为完事了,领导却让我们三个到各
个排去念,去讲。当然,柳叶念的多,讲的多。同学对她报以掌
声。柳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常夸我有才,文学好。还送我她妈
做的粘豆包。还有一次没躲开的是支农铲地。同学们在玉米地除
草,每人拿一条垄。垄很长,我和一些同学落后了。铲到地头的同
学,回头帮着我们来铲。柳叶也在其中。远远地分不清她在接谁。
她铲的认真,干得又快。姿势也好看。同学们观察着她,她接的人
一定是她喜欢的人。近了,才看清,她接的竟是我。眼看到面对面
了,她冲我笑了笑,脸一红,露出小虎牙,离开了。她一走,男同
学哄笑起来,说我命好,有人疼。我没乐,因为那是不可能的。她
是副连长,我是一般战士,配不上人家。
念了两年社办中学,毕业后回村劳动。正月里,柳叶家高门贵
客不断。中学校长来了,把自行车往门口一放;村书记戴着狗皮帽
子来了,进院大声咳嗦两下;公社妇女主任来了,满院飘荡着雪花
膏味道。一般的人路过她家院门口,只听屋里传出吆三喝四的劝酒
和敬酒声。偶尔,大门开了,可以闻到浓浓的酒香和炒菜的肉香。
不久,柳叶当上了大队妇联主任兼团支书,不用干农活了。人和人
不能比。我回村就开始刨冻粪堆、刨茬子、送粪、拽垃子,铲地。
那时有个好听的说法:修理地球。
我不愿意接近柳叶。柳叶大概也不愿意接近我。劳动的第二
年,快到五四青年节了,她突然找我,让我写一篇本村青年团员学
大寨的文章。我白天写完了,晚上拿着稿去她家。我一进屋,感觉
不好。炕上坐着又黑又高的村书记。我打个招呼,把稿件交给柳叶
想走。柳叶给我端碗茶水让我坐下。我坐在炕沿上,低着头,不知
说啥。柳叶爹早逝,柳叶妈是个办事飒愣,能说会道的女人。说是
接待客人有一套,做菜时,用手抻抻里边衬衣的小白领,扎个围巾
开始切菜。土豆丝切得又细又长,一看就好吃。这会儿我只听见她
与村书记说的一句重要的话“我家柳叶就交给她二哥了”。书记排行老
二。我不想听人家的家事要离开,村书记却问上我话了。他冷笑地
问我对象没有?很多姑娘相中你家了吧?顺着大门往里挤吧?我哪经
得起这样的玩笑。我怕他怀疑我在追求柳叶。我满脸通红,身上好
像有无数个虫子在咬我,一身是汗。我恍恍惚惚离开了柳叶家。下
狠心:再也不去柳叶家了。
生产队有个大炕,我和几个小光棍在生产队里住。当年秋天一
个晚上,有个干部住在这里。此人个矮,人们背后叫他小老耿,是
公社监委。个矮不失威严,目光很是尖锐。但他对我们几个小光棍
很和蔼。可我总觉得他的眼睛和嘴角有吓人的东西。几天以后他走
了。村子里人们开始议论:村书记和柳叶有生活作风问题,都下台
了。村会计也回家了,整个班子瘫痪了,有新领导接任。
早晨上工,我到饲养员那里坐着,等待车老板一起牵马套车。门
开了,是柳叶,她是来取暖的。看我在屋里,急忙离开。
那天干的活是割绿秧,柳叶真是把好手,干的活又巧又快。歇气
的时候。老队长和我们几个小光棍一起抽烟。这位劳动模范平易可
亲,他笑呵呵地对我说:“喜子!把柳叶介绍给你行不?你看她多能
干啊!”我一笑,没说啥。
劳动开始了,我和赵姓小光棍一起装车。坐在装满绿秧的马车
上,他不怀好意地对我笑了笑,说:“你娶柳叶吧,你多好哇!小绿
帽子一戴。”我一脚踹过去,骂一声:“滚!”
如果,柳叶没犯生活作风问题,我真能娶她。但,若没犯错,
她能嫁给我吗?老队长那时也不能提呀。谁都会权衡利弊呀。这叫
弯刀对着瓢切菜,瘸驴驮个破麻袋。没有点儿瑕疵,人家柳叶能下
嫁与我吗?
柳叶到底是个啥样人呢?阳光下是这样,月光下又是那样?本
村还有个女同学,她向我揭了柳叶的老底儿。有一天在地头歇气
儿,她小声告诉我一个事。中学念书时,一天,校长走进女学生宿
舍,特意到柳叶的行李前摸摸炕热不热,看无人就抱起了柳叶亲
嘴。我听了,不敢相信。
秋天割地了。割谷子,割苞米杆,割豆子我都可以,我就怕割
高粱。因为割高粱有些技术层面。老一代农民割高粱八条垄一起
割。割地时人站在中间,先左后右,每垄割三根,八条垄为二十四
根,同时搂入怀,用脚一蹬,自成一捆,手出绕,捆好一放,放在
身后,然后继续向前割地。我干农活那阵,由于大地种的是新品
种,高梁棵密,杆粗,所以减为六条垄一起割。但割地的环节不
变,三六一十八棵为一捆。那时候生产队种的高粱多,秋天一到,
满山满谷的高粱宛如巨幅红绸,霎是壮观。那天割高粱,我不得其
要领,手忙脚乱,还是落在割地人群的大后面。眼看中午了,割到
地头的人们回家吃午饭了。我又饿又累。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侵袭着
我的身心。这时,我听到前面有割地的声音。我拨开高粱棵望去,
是柳叶,她来帮我。她的手法比我熟练多了,一会儿,高粱地漏亮
了,她割完最后一棵高粱,我俩面对面站在地里。她的脸上挂着汗
珠,她用搭在肩上的手巾擦着。我感激地望着她。想着她的善良,
与我的同学情分,她如此反差的状况,还有她未来的人生之路。我
不知道从哪说起,只说了一声:“柳叶”二字。她轻轻答应了一声。稍
顷,她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泪就流了下来。我紧忙安慰她,说“老队
长和我说了,他是好心。可……”柳叶拦住了我的话,喃喃地说:“我
都知道了,现在一切都晚了。要是念书时该多好。那时,你要
是……”。我想起了那次铲地她接我。就说“其实,那次铲地你接我
,我就对你好了。”柳叶委屈地说:“可时光不能倒流哇!”一丝风吹
来,那边没割的高粱沙沙作响。红红的高粱本应陪衬红红的笑脸,
但却是她哭红的泪眼。
后来,我听说柳叶嫁给了县城南边一家。更有趣的是。我在县
里工作时,通过关系到砖厂买砖。中午厂长请我吃饭。没想到做饭
炒菜竟是多年未见的柳叶。她发福多了,已经找不到当年的靓丽。
她端着菜,讨好着我和厂长,一笑,仍露出小虎牙,但不美了,甚
至有些俗气。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她。
多年后,一次同学聚会。一位男同学告诉大家一件尘封的往
事:那年,他到县医院,看到一个男人领着媳妇准备做人工引产。
媳妇戴着口罩。男同学觉得这媳妇的身材、举动很熟悉,就一直跟
踪她。手术前,媳妇摘下口罩,这位同学看得清清楚楚:柳叶。原
来,在县里工作的柳叶的姐夫与柳叶装扮夫妻,给柳叶做胎儿引
产。席间大家一阵唏嘘,有怜悯,有嘲笑。
这个柳叶呀!你咋走上这个道?你知道吗,刚上中学那会儿,
你的形象有多美啊!
【系列小说《少年十二钗》共十二篇,此为第三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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