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铜矿厂得失
72、瓦厂是沙坪底中心地段,是村民最易坌集闲聊之处,同时又是多数村民上街、或下菜田生产必经此地。这不,得火、语和、得水、语良、杨彩姑、得秀、使力眼、语佑等就穿着厚厚冬装正在公路边闲谈。
公路内侧,使力眼家,他儿子今年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常在家聚集一些哥儿们,此时,他家二楼帘栊正传出男女混唱的歌:“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以及哥儿们和少女们喜不自胜的打闹尖叫。
“得秀,你家坤伢子讨老婆了?”语和听到欢快尖叫故意问。
得秀苦涩一笑,外表讨厌,其内心高兴地:“讨鬼。哪个妹子愿意嫁给他。是些合式的朋友在玩耍。”
得秀,人近四十,清瘦的脸布满皱纹和憔悴,头发早已黑白参半,不爱打扮,是个省吃俭用的人。
使力眼双手褪入袖管,双膝微微一歪,腰部跟着一扭,翘起合拢的嘴,满脸臊得通红,憨厚搭腔:“他才十七岁,国家计划生育这样严,他就讨老婆,怕是没钱罚。”
使力眼小时人称‘饕儿’,自娶妻生子,人们才不叫他绰号。他现在身上的肥肉赘膗,外表呆呆,相态憨憨,人眼怔怔,秉性腼腆扭捏,但他膂力过人。此刻,他裤裆因拉锁没拉而敞开,两个裤腰布带头一长一短从裤裆掉出,好在现在是冬天,穿了两条裤,若是六月,胯中朘弟准会出来乘凉不可。
“娘的,坤伢子现在就广交朋友,将来肯定会当‘老大’。”得火歆羡地。
“大你的头。我们讲了,他不听。随他了。”得秀一脸无助,随波逐流地。
“儿子不听话,父母奈何不了。天下父母谁都一样。”使力眼满不在乎地。
“人在社会多几个朋友不是坏事。现在这年头没几个过硬朋友就混不下去。特别出门在外更是需要朋友。就连在村里也一样。你看宗辉哥,他在镇里广交朋友,村里也有许多亲戚朋友,所以他总能左右逢源。他在村里除去出纳一职没兼上外,其它所有职位都由他一人包了。真是没朋友就不行啊。”得水带着伤感,有意揭秘,似乎想激起人们对宗辉义愤填膺。
“得水,你这黑骨头,他施展权力,你得实惠,倒还说人家不是,你就不怕他知道了整治你?”语和笑骂。
得水愧怍一笑。“我讲的全是客观事实。现在没朋友还真不行。如今没朋友谁为你办事?谁给你撑腰?谁给你捧场?”
“真黑骨头了。我们没得他好处还讲他好话。你得了他的好,却还在外面撒播人家坏话。这社会真是朋友难交,好坏难分。”得秀安逸补充。她和丈夫听了得水的话,心里像有了支撑,平衡了很多,脸上笑容也变得舒展开来。突然,她看到丈夫的裤裆洞,连忙低声怨斥:“死鬼,老不检点。快把裤子拉锁拉上。”
使力眼不慌不忙拉上裤裆拉链,脸上丝毫没有丢人现眼的意思。因为他习以为常了。
众人见了也只是短暂笑了笑,很快又回到原来话题上。
“你们都误解了我。我吃饱了撑着,到这里来讲他坏话能得什么好处?”得水诙谐微笑,想方设法辩解,企图摆脱困窘。
正当他们谈得滋滋有味,金书荣从瓦厂巷道跨着豪迈大步,两个臂膀弯张开很宽,抬得很高,宛如大鹏展翅,脸上荡漾春意,威风凛凛走来。
杨彩姑心不在焉瞟看金书荣,招呼说:“叔,你到哪里去?”
金书荣因为辈分高,村里与他年龄相当或比他少的人都管叫他叔。再少的就叫他爷爷了。
金书荣得意笑着,炫示:“我老表是县常委干部,我到他那里为村争到一个好项目,又为村民致富多出一条好门路。”
“什么项目?”杨彩姑经心问。
“广西有个富婆要来这里办铜矿厂。”金书荣精神振奋地。
“我们这里哪来的铜矿?”语良诧异问。
金书荣神秘而笑:“这个你就不懂了。没有铜矿就不能开办铜矿厂啦?”他如此炫耀自己,有功高震主的意思。
“厂子办得再多也没用。村里有了积累,也不将菜田水渠修补一下,钱全部拿去下馆子,村里迟早会被吃垮,重新回到城南的潦倒模样。”语佑带着忧患意识说。
“语佑,你好大胆子,竟敢当面说村干部坏话。”金书荣幸灾乐祸地。
“这是事实。就算宗辉哥在这里我也敢当面说。我还相信他会接受我的意见。”语佑认真地。
“我不和你谈论村干部了”金书荣说着,立马换了个话题:“听辛能说,半边户要是在村里分田,你就打算捆被褥走人。有这回事吗?”
“我不知道辛能是从哪里道听途说得来的。”语佑解释。
“现在又不分田,他怎么平白无故说这话?”语良置疑。
其他人相互对视眼神,谁也没说话。杨彩姑的神经却一下子绷得紧紧的,并不时警惕地眄视语佑。因为她是村半边户之一。真要那样,语佑此人则对半边户大不利。
“有没有这事并没有多大关系,语佑的想法对我们土生土长的男人倒还是大有好处,对落户的半边户就大不利了。”金书荣进一步挑明矛盾,傲然冷笑,有意留下话题给沙坪底半边户。
“叔,你的天平头发生得少而上,走起路来双手又像大鹏展翅,将来必定会辉煌腾达。叔呀,到时候升官发财了,可要请我们喝酒喽。”得火笑着,打趣地。
金书荣听到赞美,沾沾自喜。“那是,那是。俗话说:‘贵人头上无重发’。我要真当了官,发了财,就一定请团邻兄弟,包括你们这些侄子,还有半边户喝酒。”他说着,离开得火等人,继续迈着得意大步,朝神山爿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工夫,又只见他往供电公司岔口拐进了。
73、金书荣自鸣得意来到辛能家,推门而入。
辛能在房里烤火看电视,见金书荣进来,连忙殷勤起身:“叔,你来了?”
“在看电视?”金书荣恺笑。
兰芬听到金书荣的说话声,也从厨房出来,坐到丈夫身边,友好地:“叔,你来了。”
“辛能,你帮了我大忙,现在经你这么一说,有语佑好受的了,起码她们半边户不会选他。你知道吗?我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我从县里争取到一个大项目,我们村要办铜矿厂了,你想去铜矿厂上班挣钱吗?”
“铜矿厂搞成了?”兰芬兴奋赔笑。
“现在我是村出纳,也算是个小小村干部,还有什么事办不成。我问你,你想去吗?”金书荣喜滋滋地摧问。
“我去。要是可以,兰芬也去。我们可以将菜田改种稻谷。”
“一下子去两个恐怕不行。因为宗辉也有那么多亲戚要照顾。起码现在我还不能与他对着干。”金书荣解释说。
“在村里,他的亲戚也是你的亲戚。你跟老板说一下,不会多我一个吧?”辛能用肯求目光看着金书荣。
“那我再和老板商量一下。反正你家一个名额是肯定了。今后我要你帮忙你还得继续帮,我保证少不了你的好处。”
“只要叔使唤,我们没得说。”兰芬笑着回答,目光也在向金书荣传递信心。
“你既然这样说了,我就还交给你们两口子一个任务,希望你们到人口少的家庭悄悄放点风声,说语佑家有三兄四弟,根本瞧不起别人,说他毋须依靠别人。”
“好嘞。我们一定帮你把话传出去。”兰芬粲然而笑,轻松回答。
74、半个月后,铜矿选矿厂正式破土动工。晚上,金书荣怡然自得坐在宗辉家堂屋四方桌旁,与宗辉、刘富秀,及驻村干部在酣畅饮酒。冒公、蒋奶奶、冒珂、冒美吃完晚饭在房内看电视,金书荣的吆喝声不时传进房内,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看电视。
金花与宗辉自分居后,不知是法轮功给了她力量,还是其它因素,一下子有了坚强的叛逆决心,竟独自在横屋旁搭了个逼仄厨房,过起了独居生活,但她只要对外,心还是向着丈夫和家人。此刻,她正在厨房门口一边安详吃着晚饭,一边细听桌上录音机传出的法轮功录音。
忽然,金书荣带着几分醉意,摇晃身子来到金花厨房门口,怜悯地:“侄媳妇,你到堂屋桌上去夹点菜吃。”
金书荣突然到访,金花惊诧起身关掉桌上录音机,阴着脸,双眉紧颦,生硬地:“不去!”
“一家人四不过六,像是过日子吗?今后只怕儿女们学样。”
“叔,你不知道,他要限制我自由。现在我与他决裂了。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夫妻毕竟是夫妻,四不过六,只怕影响儿女们。”
“叔,谢谢你来劝我。我是不会过去的,现在我已经死心了。”
金书荣无奈,只好回到堂屋。他见刘富秀起身走了两步,昏厥地朝门框倒去。宗辉立刻搂起她的腰:“富秀,你真醉了。”
“我没醉。我在广西就没人能喝赢我。我会醉吗?我只是想睡觉,我的房间在哪呀?”刘富秀挥着手臂,酕醄大醉地。
金书荣揉揉醉眼,踉跄几步。“侄,你先将她放到床上,等她酒醒了再送她回厂。说真的,今晚我也有点过量,得回了。”
“叔,对不起,我就不送了。”宗辉客套地。
驻村李干部头叠桌面。猝然,他懵然惊醒:“金兄,你等一等。阴兄,对不起,我也得走了。”他起身,朝屋外蹒跚走去。
“李老弟,你慢走。她醉成这样,我得扶她进房,就不送你们了。”宗辉口头送走李干部和金书荣,扶刘富秀走进自己卧室。
“不用送。你侍候好她就可以了。她可是我们的财神爷。”金书荣在屋外说着,和驻村干部踉跄离开宗辉家,消失在夜幕下。
宗辉将刘富秀手弯勾着自己脖子,好不容易才将她搀进房内。
刘富秀迷迷糊糊笑着:“阴大书记,这就是你的宸居之所?”她朝宗辉一勾眼,平躺在床,睡下了。
宗辉欣喜的眯笑着,为她脱去高跟鞋,将双脚平移床上。他看着她腆挺的胸脯,仿佛欲火焚身,十个手指眉飞色舞般伸到她胸前又停了少许,在空中摆动,心有一种酥酥的感觉。多好的艳欲啊,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总是朋友、或求他办事的人请客,邀他去美容美发厅、按摩厅消遣。今晚有个如此娇艳性感的富婆躺睡在自己床上,随时都能享受久违的成熟女人丰润,真是幸福死了。他双脚像踩棉花一样,轻飘飘快速来到屋外小便,随后又心花怒放回到卧室,把门关上。不一会儿,房内的灯光熄了。
刘富秀,绰号:肥富婆,广西人,比金花少几岁,身材不仅高大,而且靡颜腻理,走起路来胸前乳肉左右晃动,性感诱人,加之平时言行举止开放,因而有很多男人为她神魂颠倒。
金花在逼仄厨房一边洗碗,一边听着从正屋传来的声响,不知不觉,两行眼泪悄然而下。
75、天空朓月西下,冒美在屋檐下剁猪草。
房内,冒公、蒋奶奶分别双脚烤着火,在电视机前观看电视剧《天仙配》。
连日来,宗辉可忙坏了。县云马林场在石坪砍伐间材,时不时有检尺员在石坪脚下公路检尺装车,宗辉不得不时常往返与他们进行材积结算。他刚进屋,放下黑色皮袋,脱去呢子风外套,陡然,摆在电视机台面上的电话铃响了,于是他穿着棉背心,匆匆走进房内抓起电话筒:“喂……哦,是富婆。好的,我马上来。”他把话筒放回原处,喜出望外走出房外,对正在剁猪草的冒美说:“冒美,今晚不用煮我的饭,我出去吃。”
“哦。”冒美不因人热地回答父亲,继而剁着猪草。
一瞬后,宗辉身披呢子风外套从房内出来,怡然朝屋外而去。
76、落荫弯,选矿厂机声隆隆,两名工作人员在巡查机器。
厂棚边,宿舍区内,刘富秀坐躺在椭圆形木澡盆内泡澡,白色泡沫在澡盆水面浮动,掩着她脖子以下身体。旁边台面竖放一部大哥大手机。透过垂吊门帘,她可以看到整洁卧室床单一角。
浴室隔壁客厅,宽敞明亮,摆着红木长沙发和高挡餐桌,墙上贴着两幅各种类形的水果画,一副风景画。餐桌上已摆好碗筷和酒鬼酒,两只高跟玻璃酒杯。
厨房内,女拥蓉蓉已炒好几道菜摆在案板上用碗罩着等待上席。高压锅坐在火炉上,盖子小孔喷着香气在‘悉悉’作响。
宗辉随意推开客厅门,在客厅转悠着,并到刘富秀卧室门口打量。这时刘富秀发现了宗辉,便向他招手。
宗辉撩开门帘,幸福钻进浴室,脱去呢子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色迷迷的盯着刘富秀。
刘富秀大方挪动身体,坐直上身,白净红润的胸脯和乳房露在波动的泡沫上面。“蓉蓉,饭菜做好了吗?”她一面喊,一面用手暗示宗辉躲到一边。
“做好了。客人来了吗?菜只等上席了。”蓉蓉在厨房回答。
“你可以回家了,等下客人来了我自己上菜。”
“呃。”蓉蓉解下围裙,往身上轻拍几下,将围裙放在案板一角。“那我先走了。”
“回吧,没你事了。”刘富秀仍在澡盆内说。
蓉蓉从厨房出来,经过餐厅,来到客厅,眼瞟浴室,不停步的从客厅门口走出,拉上客厅门离去。
蓉蓉走后,刘富秀对无所惜从的宗辉柔韧地:“把衣服脱了,进来一同洗洗,帮我擦擦背,揉揉肩膀。”
宗辉美美一笑,开始脱起衣服……
77、夜幕下,张笑水家,老黄狗不停地朝自家屋山角狂叫……原来是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不逞之徒手抱母鸡,在他家屋山角鬼祟打探,正准备往外溜逃。
卧室内。灯下,身材窈窕的桂花天生丽质,肤色水嫩红韵。她脱下花棉袄放到沙发上,两个乳头腆突于薄纱衣内,周围有块发暗的奶迹印。她忙碌一天,好不容易才将露露哄睡放到床上,然后又放倒靠墙的木制圆澡盆,并取下浴巾丢入澡盆内,清出干净内衣放置沙发,正准备打水洗澡。她是前天才将露露断奶,得在洗澡前将乳房里奶水挤压干净,于是撩起贴身纱衣,手抔丰乳,对准门角,将白色乳液挤出。
屋外,宗辉身穿呢子外套,脸色酡红,踏着醉醺步伐,朝张笑水家走去。现在的他在村里除了操纵选民、操控党员队伍外,又开始沉湎女色了。当他快到张笑水屋檐时,正巧碰上不逞之徒外逃。他欲震慑一下蟊贼,但他来不及叫唤,就看清此人正是年少冒文,于是行若无事与冒文擦肩而过,并轻轻责备:“你这二流子,不听话的家伙,要你不要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你偏不听。我还指望你成年后接我班,为冒氏家族增光添色哩。”
冒文没出声,没停步,一直赧然往前跑,极快消失在黑夜中。
冒文,小学尚未毕业,早早步入社会,小小年纪,生性勇猛,敢于冲锋陷阵,在社会哥儿们心中是不怕死的骁勇名将。
宗辉忽地收起怨恨,走上张笑水家檐下台阶,推门走进堂屋,见张笑水房门上方窗户亮着灯,便大声喊:“张笑水,大前天你家露露生日,我将手电忘在你家了,你看见吗?”
房内,桂花连忙将纱衣放下,赶紧到沙发上拿起花棉袄披上,把门打开,嫣然地:“是冒书记。你先进来坐。我帮你找。”
宗辉走进房内,坐在沙发上,两眼直盯桂花胸前高高凸起的奶湿印,油然燃起情欲之火,身体逐渐开始哆嗦。心猿意马地问:“你男人呢?”
“今天我妈生日,他带伟业去吃酒了。”桂花一面按压乳头,防止奶水渗出,一面朝宗辉献媚似的来到沙发边,掀开堆放的衣物,开始寻找手电筒。
“你怎么不回去?”宗辉没话找话。
“我十天前回过娘家,所以今天就让他去了。再说家里喂猪打狗总得留一个人吧。”桂花弯腰找着手电:“冒书记,你掌管村里一切大权,能不能介绍我男人入党呀?”
宗辉盯着桂花衣内乳沟说:“只要他愿意向组织靠拢,对我好一点,当然可以。”
“真的?”桂花提起精神,媚眼斜视宗辉。
“我要取信于民,又怎能在村民面前撒谎?”
宗辉面对璞玉浑金的桂花,看着她晃动的丰乳,更是想入非非,身体哆嗦得愈加厉害了。
“那你要我怎样对你才能介绍我男人入党?”
“像你……”宗辉身体朝桂花移拢,双手憷然移动一下,望眼欲穿似地:“最少你得有献身精神。”
“什么献身精神?”桂花勾魂的朝宗辉再斜视一眼。
色令智昏的宗辉将身子再次移拢桂花,右手试探性划过桂花绷得紧紧的屁股,并搋一下,玩笑说:“你连献身精神都不懂?”
桂花敏感反应心下,莞尔装傻,继续翻找手电。“不懂。”
紧接着,宗辉将手放到她脖子边,往身边稍微一揽。
桂花狐媚,顺势旖旎宗辉怀中:“别这样。这样的献身精神我不能接受。”
“你男人不在家。你、我不说,没人会知道。”宗辉嬉皮笑脸抱住桂花不放。
“不能这样。人家知道了会坏我名声。”桂花佯装挣脱,披在肩膀上的棉衣掉到地下。
宗辉从桂花双手用力程度就测试出她是装模作样,心里的担心一下子全被打消,便大胆与她接吻,右手伸进她腰间抚摸,俨如影视剧中情场高手。
“别。”桂花风情万种,双手仍在轻轻的推:“别这样好吗?”
“人家怎么会知道?我答应给你男人入党还不行?”宗辉左手抱住桂花的腰不放,右手五指捏住她的丰乳在抚摸。
渐渐的,桂花更加温顺起来,双眼朝宗辉勾魂一般凝望,手揽宗辉脖子,挺胸坐在他大腿上:“你说话要算话,可不能骗我。”
“我肯定算话。”他帮她脱去纱衣,两手捧着丰乳往中间挤,舌尖伸向乳沟舔着。很快,他的舌尖又移到她的乳头,感觉乳头硬了,又嗜痂有癖的用牙齿轻咬乳头。
“轻点,疼。用嘴吮噘嘛。”
宗辉抬眼瞥一下桂花的脸,嘴没离开乳头,一直在吮。
床上,襁褓里的露露甜甜梦睡着,可爱的小脸不时在笑,两片厚厚小嘴唇在蠕动。
78、宗辉家。灯下,金花身着朴素,在逼仄厨房剁猪草,旁边桌上录音机正播放法轮功传教磁带录音,银花坐在门外劝说:“姐,我都劝你三次了。不是我说你,那法轮功就不要去学了,再学,你这个家迟早会毁在自己手上,到时候自己兄弟姐妹可帮不上你什么。现在姐夫不管怎样对你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好端端一个家,要去学什么法轮功吗,闹得夫妻分居分吃不说,还连公婆也瞧不起,甚至连团里人对你也有看法。”
“我学的不是法轮功。”金花斩钉截铁反驳。
“你学的不是法轮功,那你们的组织还要鬼鬼祟祟、神神秘秘、躲躲藏藏干什么?每次聚集就像打游击,一伙被公安驱逐到这里,一伙又被公安驱逐到那里,怎么不敢公开发展组织成员?我猜,你们的组织不是法轮功,肯定也是披着基督教外衣的邪教,也不是什么好教。姐,不知你知道吗?村里有人想推翻姐夫权力,正愁抓不住把柄。你想让姐夫下台呀?”银花深深劝导。
“他升官,他倒台关我什么事?我倒要问,没有我的教会保佑着他,他能选赢语佑呀?”
“你想得好,姐夫当村长也成你们教会组织保佑了。你想过没有,没有他的兄弟、还有我们四处帮他说好话,四处帮他拉票,他能打败语佑?”
“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有天父保佑。我双脚一伸还能圆满。银花,要不你也跟姐一起学?只要你加入我们的组织,身体就会健康。得了病,不打针,不吃药也能好,天父会保诺你全家平安。”
“我不想毁掉自己的家。有共产党,我也不需要天父保佑。”
“谁要你学了就毁家呀?我们分居,是你姐夫死活不让我学,怕我毁了他政治前途。你不知道,半途而废会死得更惨。现在我只想圆满,等待天父来救我。”
“圆满!圆满!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哪个人死了不圆满?非要学那法轮功才能圆满?我看你是想彻底毁了丈夫,毁了家!”
“妹,你的信仰与我不一样,姐也不想跟你吵。你回,姐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我一天遭你姐夫三顿打,也不要你们几姊妹来冒家争气。姐不怪你们。你们就算我是自找的。”
79、深夜,北风瑟瑟,寒意袭人。宗辉酒醒后欲望餍足,披着呢子外套,从桂花堂屋愉悦走出,门口老黄狗向他狺狺低吟。
桂花手摸门框,缱绻地倚在门边,袒裼出大半边肉身,长长的乌发散落在白嫩的肩膀和手臂上,双眼在凝望远送:“冒书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得记在心上,不要忘记了哦。”
“我怎能忘呢?但是你以后要听从组织安排。特别是村里选举,我让你选谁,你就得选谁。”宗辉停下脚步,笑着回眸。
“我依你。”
“党的大门已经向你男人敞开,你就好好表现吧。”宗辉挥着右手离去。
桂花忘了冷,含情脉脉跟到堂屋门边,身体羞涩躲在门内,伸长脖子,信赖地继续目送宗辉,好长时间过去,她才返回房里。
80、夜幕下,宗辉走在回家路上,幸福回味着刚才与桂花所做一切,最后联想到张笑水。
张笑水大腹便便,额头上有颗豆大的黑志,性格木讷,脾气古怪,大凡村里的男人都羡慕他娶了个如花似玉、温柔体贴的老婆,也有不少怜香惜玉的,总说桂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说她招蜂引蝶也是情有可原。
宗辉记得很清楚,张笑水曾向自己倾诉过苦水。他说,他常常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老婆如何水性扬花,可他却总抓不住老婆把柄而苦恼。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很清楚,现在自己也算成家立业,就自己长相,如果硬要跟妻子离婚,再去讨个这样漂亮的老婆也难,于是张笑水就得过且过了。
宗辉一边追溯,一边怡然而笑。张笑水呀张笑水,你好木呆。今晚你妻子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你要知道了,又得够你烦的。不过你也别怪我,谁要你把这朵出水芙蓉单独放到家里,不是太没脑子了吗?还说要找证据,像你这样木脑,或许到死也找着证据。
81、银花没有劝化金花放弃法轮功,为此,宗辉极为担心,又请来大舅规劝金花。
这天,宗辉家极为阒寂。大舅耐心地:“外甥媳妇,不是大舅成心说你,而是你确实牵扯到了自己的家。现在崽女已然长大,就快成家立业。你与丈夫分爨,就不怕影响崽女?怕他们学样?”
“我选择跟他分开过是迫不得已。是他限制我信仰自由。”
“你迷离惝恍,怕是学法轮功学傻了。外甥媳妇,你覅使性子,就算遮人耳目,也不能与男人分爨。你的信仰会毁掉他的人生仕途。现在你男人愿与妥协,只要你不去煽动别人跟你学,不造成社会声势,不与家人分爨,他就不再干涉你信仰自由。”
金花皱起额头,幽怨地:“大舅,你要我完全跟他和好不可能。为了子女,为了遮人耳目,我最多不跟他分开过。我不是他妻子,是他请来的长工!丫环!长工和丫环就得有一定距离!”
“外甥媳妇,覅使性子,要你做个贤妻良母就这么难?你男人已然向你低头了。”
金花的心开始软化。“和好归和好,我是看在崽女份上。但是他不得干涉我信仰自由。他还要干涉我自由,我就照样单独一人过,到时候谁来劝解都没用。”
82、雪花飞舞,桃花凋零,真可谓日月如梭。自宗辉独揽村里大权,又愉快的迎来第四个新年正月,也就在这个初春上班日第二周,沙坪底村也迎来了‘县建党领导工作小组’一行二人。工作组由儒林责任管区戴书记、刘主任、以及新调来的驻村谢干部陪同,一进村就得到了宗辉热情款待。
工作组二人,一个是县组织部退二线的吴干部,一个是县监察局肖副局长。他俩的到来对生活在城郊的菜农来说一点也不陌生。人们对他们从感性分析,吴干部没有过多言语,穿着也不怎么注重讲究,肯定是个得过且过,听之任之,随波逐流的本分人。而肖副局长则是宗辉初中同学,高高的个儿,瘦瘦的身,穿着阔气整洁,外表随和而又严谨认真,但是随和的外表且还裹着几丝蛮横和跋扈,有种强势压人的感觉。他们一进村就吃住在宗辉家,工作很快就开展起来了,短短二周时间,他们由宗辉陪同,走访了宗辉信赖的村民,宗辉也再次被确认为村唯一的干部培养对象,党员们也建立了贫困联系户,一切工作都开展得既轻松,又有声有色。
时间不到一个月,辛大书入党的事在工作组协助下,金书荣再也没法阻拦了,于是村支部相邀工作组,连同镇管区干部,在宗兴堂屋开了个‘群众评审联谊会’。参加会议群众代表有银花、辛老伯、金大爷、金老太、兰花、宗兴、爱早等人。干部们集中听取了‘代表’意见,一致同意辛大书、金伯望转为中共正式党员。会上还将张笑水定为党员发展对象。
自工作组进村,宗辉家不但白天热闹非凡,就连晚上也是灯火通明。他们二人每晚总要在他家玩到深夜才返回县城。不少村民看到宗辉家每天酒肉飘香,便开始羡慕起宗辉来了。
另外,那位美女驻村谢干部,半年内还为冒珂当起了月下老人,使宗辉在积聚权力的同时,又积淀了不少人际关系,为将来权力施政铺平了道路。
语佑看到工作组进村,以为上头真的重视草根基层了,人像看到正能量即将涌现一般,心里爽爽的,自信心在倍增。
半年后,工作组到县以工代赈办争取资金,买回直径三百毫米的铁管约三百米,为村筑起了引水灌溉工程,使大部分菜田实现了灌溉自如。
83、天下滂沱大雨。得火堂屋内,得金、兰芬、倞雨、得火在同桌打牌。云秀、辛能、三妹在旁边赏牌。不多时,五十出头的杨利才打着雨伞从外面不慌不忙走进堂屋,站在牌桌边赏牌。
“伯父。”得金抬头,主动打招呼。
“手气好吗?”杨利才问得金。
“一般。”得金双眼全神贯注盯在牌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尖轻轻在牌桌上轮换叩击。
“爸,昨天,你喂养的牸牛生牛崽了,恭喜你又做了爷爷。”得火认真的突然说。
在场人听了,猛然哄堂大笑。
“你这个哈宝!宝嚚!”得金笑骂得火。
“哈……得火,你这个宝嚚,照你说,那牛崽是你这头骚黄牯搞的喽?”兰芬兴趣裂嘴大笑,谐谑。
杨利才哭笑不得,脸色铁青。他在想:我怎么就养了个如此不懂事的蠢子,人都快三十了,还闹出这样洋相,竟把自己当作牤牛,太寒碜了。唉,我已风烛残年、苟延残喘,可你今后如何为人处世,与人为伍啊?我总不能保你一辈子吧?他来不及多想,也不想多听众人揶揄,只好怏怏不乐离开了儿子堂屋。
三妹气得脸都青紫了,怒骂丈夫:“死宝嚚!”
得火先是被人笑得莫名其妙,当他翻然醒悟,却被骂得无地自容,于是窝了一肚子火,眼瞪三妹,示意别跟着别人一起取笑。
人们取笑一阵,渐渐清静下来,字牌不知打了多少回。公路边,忽然停下一辆东风牌自卸卡车。驾驶室内,司机右边挤坐着得水和宗辉。
“宗辉哥,让一下,我先到得火家为你拿把雨伞来你再下,免得雨打湿衣服。”得水献殷勤地。
“你下就是,我还要到街上有点事。”宗辉双膝偏向一边,让得水下车。
“那我先下了。”得水打开车门,飞速向得火堂屋跑去。
汽车重新启动,以匀加速度驶去……
“得水,回来了?”得火一边打牌,一边羡慕地。
得水跳动身子,努力抖动衣服上水珠,随后又将发上水珠揩去。“你们谁手气好?”
“绥宁好玩吗?”得火又问。
其他人也不时眼瞟得水,继续玩牌。
“你这木脑壳,跟领导出去还用问。”兰芬嫉妒,故意挑逗。
“单调死了,没什么好玩的。”得水憨笑,用谦虚方式炫示。
“娘的,你可好,靠上大树了。包吃包住还包拿。我们在家种菜累死累活也当不了你。”得火更为歆慕地。
“木脑壳,你就只会羡慕,不会拉拢领导?你要会拉拢领导,下回就轮到你了。”兰芬谐戏。
“他下辈子也休想从领导手里得到好处!”三妹板起脸蔑视。
“娘卖屄!你欠打不是?!”得火将牌重重丢在桌上,赫然起身,眼瞪三妹。
三妹怒形于色看着丈夫,脸上吐露傲然形态,不把丈夫当回事,憎恶地:“骂我娘卖屄,你娘隔你近,你去问一下,看你娘卖了多少屄!宝嚚!你妈生你是头胎,初次当娘高兴了,人没捡到,洗了个胞衣!”
“娘卖屄!你还说一句,我就打死你!”得火手指三妹辱骂,扑向三妹。
得水见势,机灵拉住得火,厉声劝说:“你们两口子是吃多了,还是㞞啊?这么大的火,想打架给人看热闹?”
三妹畏葸不前,憎恨中流露出对得火的几分蔑视。
旁边,辛能看着热闹,二话没说,也没劝架,一直憨笑。
倞雨心高气傲,视他们的打闹为无聊逗弄,一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因为他对得火发火模样早就司空见惯。
“得火,你怎么这样愚妄?满嘴胡吣,嘴巴像个骒马屄。你在老婆面前少骂一句就吃咯大亏了?少讲几句就不行?就伤了你咯大面子?”得金严厉训斥得火:“你要真有本事,就别在老婆面前逞能逞凶,就到村民中去抖抖威风,争个一官半职,好让我们杨家兄弟都跟着沾些光。”
“大哥说的是。你真要逞凶打伤老婆,倒头来吃亏的还是你。”得水劝戒。
得火很快被宁息,但脸上仍存犟劲。其实他只是盘马弯弓做做样子,只想吓唬吓唬老婆,想在众人面前耍耍威风,因为他知道此时会有人出面劝架。
“天啦,这样矫情,好毛躁啊。”云秀心有余悸笑笑:“你要能早生十年,肯定能当红卫兵,会做黄帅那样的英雄。”
“英雄?凶老婆也算本事?你要敢跟领导斗才真本事。”兰芬佻巧张嘴笑着,像是幸灾乐祸,又像在为女人抱不平。
“我又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凭你绷我两句,我就要跟领导斗?”得火自以为理智,聪明。
“人家是个大能干人。”三妹再次铁青脸,反语嘲讽丈夫。
“娘卖屄!刚才没打着你,所以不服是不是?看来你今天真欠打!”得火余威劲猛,转身冲出几步,朝三妹狠狠一拳飞去。
得水再次机敏拉住得火,严厉地:“还说不是疯子、傻子。我看你就是个十足的傻子。人家越绷,你就越来劲。”
三妹连退两步,没被得火打着。最后她坐到沙发上,远离得火,把火窝在肚里,怒发冲冠瞪着得火。
“天地良心,我根本没绷逗他。我是嘲弄人的人吗?跟你们讲实的,只要他敢跟领导斗,下次选举我就肯定投他选票。”兰芬一边粲然喧笑,一边更进一步佻巧谐戏。
兰芬,三十多岁,双瞳剪水,一头秀发时而鬘披于肩,时而鬏盘脑后,一天中,衣服早、中、晚三更换,常涂脂抹粉,就像有人与她夸多斗靡,可称沙坪底时髦一族。她说话刻薄而盛气凌人,从不饶人,但她做起事来嘁哩喀喳的利索得很。另外她还喜欢独行其是,搬弄是非。就说现在,她表面一脸委屈,但就常在诡笑,是人见了无不觉得是在绷逗、作弄别人。
得金以兄长身份立刻冲得火使眼,勒令得火不要再丢人现眼。
得火见得金眼神,心领神会,将头愧低着。
倞雨见好友被戏弄,心里油然升起同情和怜悯,但又觉得得火过于阘茸,便起身悠然离开牌桌,两手叉在腰间,耸耸肩膀,不可一世徙倚几步,心像藏着一股巨大力量,低音语:“明摆是在怂恿,嘴里就还说‘不’,这不是愚弄是什么?”
“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愚弄他。”兰芬笑嘻嘻地。
“你瞧人家倞雨多聪明,一下就把人看穿识透。而你呢,就会听人绷。”得金见机提示得火。
倞雨得到表扬,畅快地:“我要被人调侃,还不如站着去死。”
你知道倞雨为何意志这般消沉,不公开帮助得火吗?他一九八四年高中毕业,复读了两年仍未考上大学。自打沙坪底分村,他也想实现人生社会价值,将身价与利益最大化,然而他就总是怀才不遇,因而玩世不恭,总认为这世道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世上伯乐全死光了。他曾暗想,如果谁能将自己推上村领导位置,他就将谁永世贡奉,世代为友。
得火虽然对倞雨所说词义不能完全正确领会,但从倞雨语气中还能一知半解悟出部分含义,于是满脸羞得通红,用手指来划去,气比刚才缓和了很多,自圆其说地:“娘的,我这样容易上别人当吗?你以为要我跟领导斗着干我就跟领导斗着干?人家语佑有八斗之才,就是因为纸浆池没有顺从而不备重用。我自己的半斤八两自己明白。他娘的,平时我是看不惯村干部行为才发牢骚,别以为我㞞,听人绷。我告诉你们,哈宝,也有一包咧。”
“我没绷你。狗才绷你。”兰芬喜不自胜裂嘴嬉笑,诡辩。
至此,辛能嗫嚅几下,最后羞涩地:“你少说两句好不好?”他像在提醒老婆,求老婆别再怂恿人家了。
“你绷也好,没绷也罢,反正我不会听你兰芬姐的。”得火狼狈说着,右脚鞋尖在踢搓地板。
兰芬朝辛能凶巴巴一瞪眼,逼辛能:“在这里徛起一个木菩萨一样,还不快回去喂鸡崽!”
辛能一身朴素,但平时为人有放刁逞强,粗犷鲁莽,咄咄逼人味道,喜欢恃才傲物,很多人称他是个嚚货。其实他之所以恃才傲物,只是去市场卖菜,帮村民写过几张发票,一旦有村民与他聊天聊到深奥之处,或真与他过招,他却总显尴尬,前倨后恭。说他嚚,可他在妻子面前又很惧内。此时,他见妻子瞪眼,便拿起雨伞,一声不响撑开,乖顺地走出了得火堂屋。
84、晚上,得火打起雨伞来到语佑家,激动的脸掺杂着腼腆。他放下雨伞,直接走进语佑房内,开口问:“又在写作?”
语佑停下笔,转身淡然地:“是得火呀。你请坐。”他顺便将旁边椅子推向得火。
“他娘的,得水这几年跟着宗辉出了几趟差,就洋洋得意了。”得火说了两句,脸上腼腆没了,可又多出一种嫉妒神色。
“得水是你堂弟,你为何这般说他?”语佑轻轻问。
“谁要他在我面前扬威耀武。他比别人还过三天路。在村里我只把你当朋友。”
语佑听后,心里暖和一下,接下问:“他让你委屈了?”
“娘的。要不你写个换届报告,我们都选你当村长。我也跟着你风光一回?”
“他想威风就让他威风好了。”
“他们太嚣张、太放肆了!我看不惯。”
语佑停顿少许,然后看着得火解释:“其实我也不习惯他们做‘政阀’。村里到现在为止仍未村务公开。唉,人世间,人无完人。他们这样做只是有些工作方法欠妥。只要他们在今后的工作过程中改正就是,我们何必……”
“你到底写不写?”得火急忙打断语佑的话:“我们都愿意选你当村长,又不让你白写。”
语佑再次停顿,思考着:“‘我们’,你指的是那些人?”
“当然是村民。只要你愿写,村长就是你的。”
语佑仍然模棱两可。“当村长能实施我的富民计划当然好。但是报告得让多数村民签字才会有效。”
“只要你愿写,下求村民签字、走路的事我去办。”
“你说得轻松。其他村民也有这样的想法?”
“村民早就不想让他一手遮天了,他们只是敢怒不敢言。”
“这个我信。每个人的修养水平和城府都不一样。”
“你说什么?什么叫‘城府’?”
语佑抬眼看一下得火:“跟你说了,也难解释。”
“那你就写嘛,我保证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村民愿在报告上签字。”得火用祈求目光看着语佑,把握地。
“有人在你面前蛊惑过?”
“没人鼓动。就只有金书荣在我面前说过:‘现在要想改变村里独断专行局面,除非有三分之一村民愿意联名推翻他。’”
“这个……你了解金书荣的真实用意吗?”
“不知道。反正他和我说了。他只想挫败宗辉独断美梦。”
“由我再想想。真有半数村民有此想法,我就为你写。”
“你呀,总是婆婆妈妈,考虑太多了。我劝你干脆点,做事不要太犹豫。很多人说,犹豫是你的缺点。”
语佑轻轻付之一笑,算是回答得火。
85、夜深了,雨停了,空中沆瀣絪缊,月色朦胧。
得火回到家中,没有开灯,用钥匙将卧室门打开,走进安谧房间,只见三妹懊恼侧躺在高低床上,一动没动的面朝窗户,尚未入睡。得火无声无息脱去外衣,钻进被窝,双眼好长时间直盯天花板,久久未眠。渐渐地,他大脑心无二意地想起性事,荷尔蒙忽然剧增,双手不时在被窝内无事搬动,随后又辗转身体,欲望愈加强烈,最后索性将身体侧向三妹,一手伸到三妹胸前抚摸。
三妹抖动一下身体,粗暴地:“别碰我!”
得火没顾及三妹情绪,手索性一味揉起她的丰乳。过一伙,她的内衣内裤被得火从被窝拿出丢在地上,身体被他掰平。
“滚开!”三妹用力摆动身体。
得火未被甩下,反倒死皮赖脸玩得更起劲了。
“你这㞞包,都㞞成那样了,简直就是个十足的哈宝,就只知道欺压老婆。有本事就别碰我,去睡别人。”三妹怄气说着,很快眼眶噙泪,人像木偶一样,再没反抗,任凭得火怎么着。
86、次日,早饭后,大禾疃武坨家翻修横屋,请来六个石匠,在木板壁外台阶挖基础,引来许多困惑不解的村民好奇围观。
他家为什么要先打外围基础,然后再拆屋翻修房子呢?这样工作起来多不方便。宗辉心明眼亮,一下就猜透禛婶用意。原来他家是想扩宽红线图,多占面积,待打好外围基础木以成舟后,再拆整座屋,挖隔墙基础,免得国土部门说二话。
隔壁宗兴见此可急了。因为他们两家中间只隔一条村道。这下武坨家建房外扩,今后村道扩宽,岂不要往自家挪挤?于是他偷扯着宗辉衣角,示意兄长到家里商讨对策。
宗兴与宗辉来到自家厨房。刚坐下,宗兴则焦虑重重:“哥,你帮我想个两全其美办法,看还能制止他家扩建吗。”
“从情形看,他家肯定还没有办理国土手续。只是你家关系数来与他家要好,有些不好办。”宗辉犯愁地。
“所以才要你帮着想个两全其美办法解决。”
“武坨耶,对我也有恩,村里不好出面。看来这事只能由国土部门出面干涉制止。”
“那你赶紧替我写个报告递上去,不然就来不及了。”宗兴焦急插话。
“要想两全其美,报告也只能匿名。不过匿名报告没实名报告杀伤力大。”
“顾不上那么多了,就这样。”宗兴彳亍几下,果断地。
87、中午,天色阴沉。得火手拿一纸《沙坪底村民强烈要求换届选举的联名报告》行走在公路边,前方迎面走来杨利才。
“二叔,我有一个要求换届的联名报告,想要你签字。”
“先让我看看。”杨利才认真的阅读了报告内容,激动地:“签,怎么不签。我最痛恨的就是他们腐败!”
待杨利才签上名字,得火感激地:“谢谢二叔了。”他说完,从瓦厂巷道走去,最后在金书荣槽门外遇见金书荣。
“叔,你到哪里去?”得火将报告迅速展开,伸到金书荣面前:“该你签字了。”
金书荣接过报告暗自高兴,很快将得火领回屋,坐在堂屋沙发上,浏览户主签名,脸上掠过一丝诡诈,夸赞得火:“你做事还真雷厉风行,签字户主还真不少。”
“你交代的事情,我们敢怠慢吗?你快签字,我还要去金伯威家签。”得火急迫地。
“签,当然签,大家都签了,我怎能不签?”金书荣从得火手里接过笔,在报告上签妻子的名字,然后又将报告递回得火。
得火瞧一下签名,不解地:“你怎么不签自己的名字?”
“现在夫妻平等,完全一样。”金书荣诡秘解释。
“这样恐怕不好。”
“怎么不好?夫妻平等,名份权力都一样。镇里只看签名户多少,不会逐个对照分析。”
得火不再申辩,只好拿起报告离去。
金书荣曾当过红卫兵,后又在五星大队当过机械民兵,抄家无数,有不少人对他敬畏三分。他酝酿以久,总想找回往日荣耀。现在他望着得火离去的背影,眼看‘引诱’就要成功,心里美滋滋的,并不时自语:侄啊,有了这一纸联名报告,看你还能独揽大权吗?我的党龄比你长三年,你手上握的权力就比我多得多,这下看你不分给我一点还行吗?
88、《沙坪底村民强烈要求换届选举的联名报告》,除冒家三兄弟,以及辛大书、金老太、顺英几家没有签字外,其他户主都出乎意料签了名。报告呈到镇里,真可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村里要提前换届的消息在全村很快不胫而走,同时通过辛能嘴巴所放出的那句:‘半边户要在村里分田,语佑就捆被褥走人’的话,也在占全村人口比例三分之一的半边户中暗暗传开了。
镇领导接到沙坪底村联名报告,互相碰了几下头,就沙坪底村问题议了几下。他们从媒体获悉,今年十一月即将召开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将要通过《村民委员会组织法》,估计明年春,全国各地有一次大规模农村依法换届选举,不想在短时间内重复换届。于是镇党委潘书记责成儒林管区领导,连同才来的驻村石干部,马上下到沙坪底村,配合好党建工作领导小组,要他们立即查清并处理好问题,予以上报。
另一渠道,《报告》早早传到宗辉耳朵,这下宗辉开始恨透语佑。他如热窝上的蚂蚁在四处寻求各种可以疏通的渠道,暗地里赇谒上级领导,同时两名工作组干部也在努力为他出谋献策,使很多复杂的事情变得有条不紊。三天后,工作组接到镇里打来的电话,说要派人下来调查,于是头天傍晚,工作组就将此消息电话转告宗辉,宗辉便提前一夜,宰了早早准备的山羊,等待着镇‘调查组’一行到来。
这天,宗辉堂屋坐着来自各个层面的领导干部,以及沙坪底村组党员干部,入党对象山秀作为唯一群众代表列席会议。
宗辉脸色凝重,儽儽如丧家之犬,老神在在的在等待镇干部的发落。
镇领导逐个听完村组党员干部意见,他们除武坨、金伯望二人含含糊糊外,老蒋则眼睛发饧,一副事不关己,听之任之模样。金书荣原本想从宗辉身上提早分些官职过把村干部瘾,然而他虽然表态同意换届,但他当着宗辉面又不敢指责宗辉,只好含糊其词,一心等着镇领导的裁决。
“今天参会人员有群众代表吗?要不也让群众代表发表一下意见。”刘主任平和地。
“有。山秀就是。”宗辉紧颦双眉,连忙回答。
“她……”刘主任眼瞟山秀,陷入疑难境地。他知道,山秀是宗辉儿媳。
“张笑水也是党员发展对象,他怎么不来开会?”金书荣急急插话。
会场几乎凝固了两分钟,宗辉才尴尬回答:“他出车了。”
人们还是很久没说话,特别是镇领导对群众代表一事更是五味杂陈,都在通过眼神相互打探对方意见。
山秀坐着,难为情地望着父亲,真不知说些什么。
“山秀是党员发展对象,作为群众代表参加开会应该合理。山秀,你随便说,不要有什么顾虑。”宗辉连忙补充。
“张笑水也是发展对象,也该参加会议。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出车。今早晨他还在我家吃过油茶。”金书荣极为不瞒。
“没有人规定这个会的群众代表人数。少一个,多一个又没多大意义。”宗辉声音渐少下来。
“算了,别说了。时间紧迫。”刘主任无可奈何扫视大家,随后言归正传:“村组党员意见我们都听取了,他们没说要换届,也没说不换届。冒书记,现在就看你的了。”
宗辉从桌上窘迫拿起联名报告,看一下上面户主签名,很快自我纾危,不尴不尬地:“这个报告是个别人不想服从我领导,是别有用心的人写的。因为有人丢了‘党员’称号,还有的没有当上村长,目的在于打击报复搞臭我,让我倒台。”
负责党群的曾书记抢过联名报告,右手背拍着报告纸张,刚正不阿严斥:“冒书记,你先别无庸赘述。我问你,报告上百分之七十的村民签字是怎么回事?!”他停了一下,又说:“真是乱弹琴!到这个时候了村务还不公开,你要群众对你怎么信赖?”
宗辉顷刻间再次进入进退维谷境地,但他的狼狈脸相里面又像隐藏着诡诈。他看着手上的联名报告,强作解释:“报告上签字的人都是受了别人煽动、指使。你们只要仔细看看报告上的签名就知道了。比如:金书荣就不是户主本人签字,而是他妻子。你们不信,可以核查。”宗辉目拶金书荣,然后将报告自我解嘲地呈到曾书记面前,故意放在他眼皮底下:“金书荣现在就在开会,你们要是不相信我的话,不妨当面问他,看我说的属不属实?”
武坨和老蒋皆为俯首听命坐着,一言不发。
金伯望与往常一样,依附在会场旯旮,总逞现岀羞涩和温顺,摆出对宗辉的遵从态度。他看一眼宗辉的狼狈相,想笑,但又不敢笑,只好快速收回视线,将头微微低下,在心里偷着乐。
一下子,众人目光落到金书荣身上。
金书荣心忮,总想从宗辉身上快点捞到部分权力,然而刚才宗辉那一目拶眼神就令他心悸。侄啊,你也太精明了,我精心策划的事,你竟从一个户主签名找到了突破口。此时,在联名报告上签字的人要有人在场开会该多好啊,起码也可帮我一把。他越想心里越空虚,越担心,怕宗辉像惩罚语佑那样无形惩治自己,于是只好审时度势,让今后再找时机下手,违心转弯说:“我是没签,确实是我老婆签的。”
宗辉立马重燃希望,接着下金书荣的话尾音说:“你们大家都听到了吗?我没有骗你们。”他问完,观察大家反应,然后又恳求:“如果镇领导,管区领导都还信任我的话,我恳切大家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把这个问题处理好,让沙坪底村平稳过渡到下届选举。请相信我。”
肖干部坐着有些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同志们,我们工作组驻进沙坪底村半年有余,沙坪底出现这样的事,我想就宗辉同志的问题发表一下看法。宗辉同志,根据我们半年多时间接触了解,此人是一个很有党性原则,有一定工作水平,为人诚恳扎实,工作认真的人。也是我们党组织值得信赖的人。至于村民写联名报告要求换届,通过刚才对群众意见的听取,大家不言而喻,我看都没听出个什么名堂。我总觉得这个联名报告,个人感情色彩太浓。对于宗辉,我想还有待于作进一步查实,我们不能凭借一纸村民报告就对他枉下结论。我们应该对他进行实事求是的评估,不能一眚掩大德。”
宗辉得到肖干部的肯定和赞赏,脸部展示出心中的无比欣慰。
冒珂好奇转身,轻轻问隔壁的辛大书:“姨父,‘一眚’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辛大书不动声色,上身稍微靠近冒珂,用手遮住嘴巴,双眼仍看着肖干部,轻声说:“你不必问,专心听就是。你肖伯伯是你爸的心腹,他是不会说你爸坏话的。”
肖干部发言继续:“我党注重实事求是,从不冤枉好人,也不让别有用心的人任意打击报复好人,还是查帐后再作定论吧。”
“我也谈一下自己看法。反正沙坪底五年没搞选举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么几个月时间。村民意见可以保留。请镇干部再相信他这一次。”金书荣用生硬憋屈的语气顺势而发。
曾书记在镇里有‘冷血包公’之称。他听了众人发言,心里矛盾的嘀咕着:“俗语讲:‘麻雀虽小,五脏具全。’而这个蕞尔村却成了五脏不分的畸形小村,竟然除出纳一职由叔叔担任外,其它一切职位均由书记兼任,形成政阀格局,这岂不给滋生腐败提供了有利土壤?随后他附在戴书记耳旁商量:“今天参会人员无一人在报告上签字,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到群众中去走访一下。”
戴书记轻轻地:“在座村民不是入党对象,就是正式党员,我们应该相信这些人的思想品格和觉悟,他们总不能联合起来护短,移天易日吧。要不让他们将村级财务清理一下?”
“那好,就按你说的办。”曾书记说完,然后放大嗓音:“小石,你是驻村干部,应该了解民情,我们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
石干部听到问话,不知一时在领导面前说些什么好。自己因为建房刚通过宗辉的手,从沙坪底村借得三千元现金,如今又要自己评价宗辉,觉得太为难了。“宗辉……他,从我半年时间对他的认识,觉得他人无可挑剔,能力也还蛮强,村民对他也比较信任。据我打听,个别人写联名报告是仗着自家人多势大,企图告倒宗辉,好让自己爬上村干位置,而非公心。所以我建立领导能重新给宗辉一次机会,让他改过自新,将功补过。”
听完石干部发言,曾书记严肃叮嘱:“我听了石干部发言,还想补充几句。在座都是沙坪底精英,作为村干部,我希望你们不要孤行己见,搞家族式一言堂,要集思广益,倾听群众意见,搞民主化的群言堂,你们今后若还不严以律己,增强自律,提高自制能力,持续搞一言堂,那镇里就立马对沙坪底村进行整改,看你们还敢自肥吗。本来村民对你们提的意见大多是对的,而你们不但不放大度量虚心接受,引以为戒,反而还对提意见的人耿耿于怀。我不经要问,像你们这样只管揽权自肥,还像个村干部的吗?你们不说‘为官一任,造廉一方。’至少也得守住自己这块净土吧?好了,我就补充这么几句,还望你们能听进去,愿你们好自为之。”
宗辉摆出可怜和谦逊模样,心中在忖想:小曾,你了解我村实情吗?我不这样子干又能镇得住那些反对派?我要不看在你是镇里派来的领导才不吃你这一套,看来自己只有在今后的工作方法上做得更镇蜜些才是。
戴书记谦和接下曾书记的话说:“不换届能缓过这几个月也行,不过村里账目还得查。一个村的财务状况往往很能说明问题。如果你在财务上没有问题,还可以还你一个清白,你说是不是?”
肖干部看一眼宗辉,跟着表态:“我同意戴书记意见。清账不仅可以还冒书记清白,还能让刁民死心,使沙坪底平静下来。”
宗辉没有直接回答戴书记,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惶恐地:“你们要清账,清就清,反正我无法阻拦。”他暗暗立下毒誓:语佑,你敢对我这样,这次不管成败,我都将要你永无出头之日。
厨房内,冒公在灶前帮忙烧火。蒋奶奶在墩板上剁着鸡肉。金花在灶旁煮着黄焖鱼。高压锅炖煮着香喷喷的羊肉。
傍晚,神山爿上空形成一个对流云团,闪电雷鸣,天就像黑了一样。然而尽管县城气象站在增雨作业,旱魃依旧为虐,迟迟未降一滴甘霖澍雨。
堂屋内,灯下,宗辉与镇干部围坐在丰盛席宴旁,带着顾虑,笑脸站着:“感谢大家对我村工作大力支持与顶力相助!薄宴不成敬意,在此我敬大家一杯。”
干部们纷纷起立,相互跟宗辉忺然碰杯。惟独曾书记动作缓慢,表情凝滞。
戴书记巡视大家,替大伙说:“宗辉,你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村里账目,不管你怎么客套,我们还得清,请别往心里去,留存其他想法。我希望通过清账,能还你一个清白,使群众放心。诸位领导,来,我们共同举杯,感谢冒书记热忱款待。也希望他能顺利过关。”
在一片热情洋溢的气氛里,众干部们纷纷伸手举杯:“大家一齐来,我们都干了!”
89、几天后,上级给沙坪底村重新调来一名姓谢的驻村女干部,语佑、得火被工作组唤去清理村财务。
语佑以为上级政府真要下到沙坪底村吊民伐罪了,于是和得火坐在宗辉堂屋桌旁,查阅起厚厚的收入凭证来。他凛然坐着,一本凭证被他审阅一半,笔记本就记下如下疑点:
一、纸浆池收入,几年下来都是白条入账,没有一份由绥宁造纸厂财会室开出的付出凭证或入库凭证。卖零浆,也没有明细。
二、县云马林场前年在石坪公山砍伐近百立方米间伐材,同时也砍去不少原有林木。根据双方协议,我方应占间伐材总收入的10%;原有林木收入全归我方所有。在那两年的村收入凭证中,尚未发现相关收入凭证。
三、石干部私人建房向村集体借款三千元。
以上三点令语佑百思不得其解。特别是第二点,村民家喻户晓的事怎么账上就查不到呢?难道他敢不将收入入账?第三点,个人建房何需村集体借款?难道宗辉是在用集体资金建立个人感情关系?另外石干部到底是何许人?是不是刚调走的驻村干部?听说他也姓石,是从农村基层转正上来的,现已调任儒林责任区副书记。
语佑心在想,倘使能把村账目比作温床土壤的话,那这些床土全带腐烂菌,肯定生长不出健壮的好苗。村管账之人若生活在没有监督机制环境里,且又有愒念,那这个村肯定会滑向腐败。作为儒林责任管区领导们,你们不知是否知道,将一个村的行政权力全交于某一人把持,是否会给滋生腐败提供有利土壤?
快近中午,宗辉卧室门半掩半开,两名工作组干部和驻村谢干部像在房内与宗辉开小会。他们经过一番窃窃私语,谢干部和宗辉率先来到堂屋。只见宗辉外表乂安,内心嗔恚的朝语佑乜斜,随后精神恍惚将两本厚厚凭证放到桌上,双眼偷偷眄视语佑的笔记本。看得出,他的怔营和嗔恚表情还夹杂着迷惘、空虚、紧张。
“你们清账慢慢清,我还有事,先走了。”谢干部说着,提起绿色皮包漠然离去。
“不玩了?”得火油腔滑调答腔。
语佑在全神贯注的查账,没对谢干部打招呼。
“家里有事。你们慢慢清。”谢干部跨出堂屋,往屋外走去。
得火目送谢干部后,继而漫无目的翻着账本,不时瞟望语佑。因为他不懂账,只能装模作样翻一翻。
随后,工作组两名干部也出到堂屋,在另一张桌旁坐下闲聊。宗辉则憱脸蹙额去了逼仄厨房。
宗辉刚出堂屋,肖干部便靠近语佑、得火,对他们不冷不热地:“你们听着,我有事要宣布。你们能来清账,证明你们对村财务十分关心,是好事。但是村里可没有工资支付给你们。当然啦,我也相信你们有一定觉悟,把村里做事会不计报酬。”
得火遽然打个大喷嚏,口水鼻涕喷溅到账本上。他合拢账本,看着肖干部索然问:“照你说,村干部办事有报酬吗?”
“村干部跟你们有所不同。他们的工作能为村里抓回收入,替你们上交统筹款。而你们就不能。”肖干部绕着弯子解释。
霍地,得火无心再看账本,起身到处臲卼乱瞧。
语佑听完肖干部的话,仿佛深受冷漠打击,一股酸楚感觉顿时油然而生。
偏厂厨房内,平时在村里虎啸生风,事事顺遂的宗辉,自与妻子分居后,第一次放下架子对妻子低音沮丧怨尤:“你是个死人!是头猪!看着别人这样踩你丈夫也无动于衷。他把我踩下去,你就这样好过了?今天你不去跟頔玉说,只要我被赶下台,我就跟你离婚!”说完,宗辉愁眉锁眼出到禾场坪,焦虑蹀躞。
金花眉宇颦皱,正在洗碗,好歹不回丈夫话。但她洗完碗,没拿任何劳动工具,便朝屋外走去。
宗辉猜她八成是去找頔玉说理了。他期望她能说服頔玉,最好在明天不要看到语佑再来他家清账了。因为他见了语佑那本笔记本就害怕。语佑在不到一上午时间就能清出这么多端倪,所以他担心在后面的时间里,再清出其它更多名堂。
宗辉回到堂屋,又进到卧室。这时冒公也从自己房里出来了。
冒公对语佑怒形于色:“有道是:‘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语佑,你这个钱令智昏,唐大无验,不知廉耻的家伙!说你不谙世事,白长俣俣身材,一点也不为过。过去宗辉让出镇人大代表资格给你,今天你却还想把宗辉推下台,夺他村长职位。我都七十好几的人了,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好歹的人,竟敢厚颜无耻上我家清宗辉账目!你简直没教养!太不要脸了!莫非有才老弟就没教过‘满招损,谦受益’的做人道理,只教你攫取不义之财?天理昭彰,你就不怕遭到报应?”
肖干部和吴干部听完冒公的话,不时相互冲语佑嫚笑。
语佑委屈放下账本,悻然地:“两位干部,村里的账我是无法再清下去了,账本,麻烦二位收好。我得回家了。”
肖干部阴阳怪气地:“请便。”
语佑动步来到冒公跟前,对冒公隽永地“冒巴巴,你对我说了那么多,我也想奉劝你家宗辉哥一句:作为村干部,为官一任,就得造廉一方,凡事皆为民生为念。”说完,他动步离去。
呆在房内、坐在床上的宗辉始终处于无所适从状态,当他听到父亲和肖干部在帮着说话时,心里有了一丝安慰,当他听到语佑的劝谏时,脸上则摆出了一副听之任之、无可厚非的模样。
“臭后生,你放心,没有你的隽永箴言,村里的发展自然也会繁荣起来。”冒公酸言酸语的蔑视。
得火知道情况有点不对劲,立马尾随语佑,惊慌而去。
语佑走后,宗辉又朩然返回到了堂屋。
冒公余恨未解,继续跟两个干部訾评语佑:“语佑后生就像南瓜,虽然外表瓣瓣胀鼓,可是里面就是烂瓜瓤,非货真价实,实乃无行。古人云:‘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你们看他像个明主吗?他能做到胸怀宽广,海纳百川吗?当今的村干部,虽说是没有品级的胥吏,但也要占民理、懂官道,村民才会选。像语佑这样的小后生,你们政府要员千万不要栽培他。他只会祸国殃民。”
“凭我这几个月时间的打听、分析,也感觉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时就好比僵筋腐肉,不懂变通。他和得火前来清账,全是居心不善,企图抢班夺权。我党培养人才一定得德才兼备。像他这样不知轻重,不懂进退的无耻之尤,我党是决不会培养的。他要能像宗辉‘君子无党’就好,我们的国家就‘王道荡荡’了。”肖干部仇隙附和。
吴干部在一旁听着,很久才答话。“他是妍皮里裹着媸骨,表里不一,谁信呢?”
宗辉听后,脸上又展出了自信。
90、金花站在语佑家门外,火气冲天朝頔玉骂:“頔玉!你男人算哪根葱?!敢到我家去清我男人账目,揭我男人短!亮我男人丑!我男人在什么地方得罪你男人了?你男人选不上村长全怪他自己不会做人,莫非还要怨我男人整蹍他?我男人碍他什么了?!他有什么资格去清我男人的账目?!告诉你,莫说我莫跟你讲,他明天还要到我家去清账,我就打断他双脚!并在天父面前诅咒他,让他在世界末日第一个死!看他还敢去吗?”
頔玉和婆婆艳梅委屈站在门口,任凭金花怎么骂,就像小矮人一样,低头一声不吭。
金花见頔玉被自己骂得像胆小鬼一样,本能感觉伤人太损,于是心又软了:“如果你男人愿意加入我们的组织,我就不诅咒他,并且愿意号召组织队伍里的人在下次选举投他选票。”
頔玉被语佑的行为气得要死,大脑一片茫然,一语不发。
91、宗兴家,电话铃突然响起,宗兴急忙从厨房走进房内,抓起话筒:“喂,谁呀?……喔,是大哥……大嫂去语佑家了……”
92、宗辉放下电话筒,证实妻子已去语佑家,心里好像踏实很多。他从房内来到堂屋,将散落的账本清理一下,自信地跟两个干部说:“语佑跟加尚下午可能不会来清账了。”
“他们要是个明白人,我想下午是不会来了。”肖干部寻思着附和。
93、中午,语佑前脚进屋,后脚还没站稳就遭妻子数落:“你操的是哪门子心啊?是忧国忧民呀?忧国忧民可轮不到我们普通百姓。去清人家的账,把人恨!把人咒!是自己没饭吃了,还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真要那样就到菜田多挖几锄土得了,用不着走去把人恨!把人咒!甚至连家人都跟着受牵连。当初,你信别人绷逗去分村。现在村分成了,人家当了官,就把你一脚踢开,并还遭人诋毁。村里的账有什么好清的?就算世上崩座云山,分占我们头上也无几!人家想清,就让人家去清得了,你犯不着去操那份心,落个什么尽、什么藏,什么死、什么烹的?”頔玉一脸冤屈,泪水泫然而下。
语佑轻轻补充:“那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玉啊,你用不着发大火,美意延年哩。”
“‘延’你的老壳!村里就你一人有水平!就你一人懂账?你清了他的账,他就会下台?大伙会感谢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呀?我敢断言,你清了他的账,他照样与镇领导来往密切火热,照样还是村书记,照样轻轻松松赚大钱!你下午要是还去,我就不跟你过了。” 頔玉恼人地。
“他过河拆桥,也不至于那么严重?我去清帐,是为广大村民,又不针对宗辉哥本人,他怎么会这样对我?”
艳梅听到儿媳怒斥儿子,便从房里来到语佑身旁,怜恤帮儿子轻捋肩上灰尘,疼爱地说起语佑:“你呀,不知天高地厚。命带‘劳碌指背星’,怎么操心也扭不过他。”
这时,王有才也从房内走出,悻然地:“你这初生牛犊,简直毫无经验修养!锋芒逼人必自损,你懂吗?人生如棋局,一招错,步步错,我到要看你往后如何去反败为胜。”
语佑怃然瞧着母亲,乏力地:“好了。我真服了你们。下午我不去清账了行么?”
頔玉最后幽烦乜斜丈夫,怄气进房。
语佑面对往日从善如流的妻子,今天一反常态,也没什么好说,只是坦然一笑。看来村里的账真是无法再清下去了。
四天后,宗辉伙同工作组干部,召集出纳金书荣,将近几年村账目收支调平,然后进行了列表公布。
从村财务公布榜上看,集体经济结余阮囊羞涩,榜下方还写着一段附言:为还村干一个清白,让村民放心,上述账目经群众代表彻查,沙坪底村财务未发现任何问题。希望今后村民继续关心和支持村级村务工作,将村事务办得更好。最后落款除有清账小组人员签字外,语佑、得火二人也签了名。
语佑、得火在账务公布之后,第二天见到了‘沙坪底村财务公布榜’,两人看着榜上签名,语佑如同晴天霹雳,得火则一脸惊奇,困惑不解。
“我上面的名字是你帮忙代签的?”语佑问得火。
“我还想问你。我的名字是不是你帮我签的?”得火反问。
“他们怎能这般遮人耳目,瞒上欺下?”语佑低音说。
另外,公布榜旁边,爱早、宗兴、辛大书、禛婶、武坨、语韵、使力武等人也在围观议论。
爱早扬扬得意:“……我哥不管村里人怎么告他?怎么清他账目都没用。因为他行得稳,坐得正,做人清清白白,光明磊落。如果有人要想告倒他,抢夺他的领导职位,除非栽赃,将他棍棒打死,不然永远也告不倒他。我哥不像有的人,天天投稿,只会画虎类狗,不懂量力而行。”
宗兴眯笑跟着附和:“做人身正不怕影子斜。现在的中国是共产党领导,共产党数来就不会随便冤枉好人。好人受党保护,不会随便被人踩踏。十目所视,十手所指,我哥怎么会出问题呢?只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就算费尽心机,想当官也没门!”
94、落荫弯,铜矿选矿厂露天破碎机旁,震耳欲聋的矿石破碎声响过不停。辛能在给破碎机投喂矿料。
公路边,刘富秀与宗辉、金书荣,面朝破碎机在商量:
“二万五。”刘富秀固执地。
宗辉刻意要价:“三万。”
“二万五,最高价了。”刘富秀补充。
“少一千,二万九怎样?”宗辉嬉笑。
“你呀,真他妈欲壑难填。我和你都好到那分上了,你还对我这样。如果此工程是我一人的,那三万就三万,莫得讲。可是这厂有三个老板,我若全依了你,他俩必定会说我是傻瓜。”
“他俩既然托你负全责,肯定就信赖你。要不二万八如何?”
“二万五,你有大赚头。你要真嫌少,以后我从其他方面补给你。这次就别让我为难了好吗?”刘富秀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宗辉嬉皮笑脸,像个赖皮,仗势地:“再少一千行吗?”
刘富秀脸色更阴,懒得回答宗辉。
旁边,金书荣对他们的讨价还价一点兴趣也没有,心一直在想,自己要有一招在不损颜面前提下,又能保全顺利登上村里的主要宝座就好,自己决不能再犯上次联名报告签字的那样闪失错误了。然而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实现这个目标呢?他想着,想着,忽地想到辛能,于是向正在破碎的辛能沉稳招手。
辛能立马关掉破碎机开关,朝他们走来。
宗辉向金书荣亵渎瞪眼,心中在问,你这个时候叫他来凑什么热闹?
“书荣叔,你叫我什么事?”辛能问。
“破碎机要打个厂棚,三排两间,六米高,二万五千元,你敢承包吗?”金书荣凝视辛能。
宗辉见此,只能攒眉蹙额眼瞪金书荣,有话也不好当面说。
辛能在心里估算一番,说:“刘老板,能不能再加一点?”
“一口价,二万五再也不加了。你们能做就做,不做,换了别人我还得少价。”
“成交。”辛能得意地眉开眼笑起来。
95、落荫弯,破碎机旁,辛能在破碎铜矿石,周围五个泥工师傅正在为厂棚砌砖柱。
公路边,堆积着许多砖块、河沙、石灰、杉树条等建材。宗辉神志萎靡朝破碎工地走来,靠近破碎机,将电源开关拉下:“辛能,铜矿厂一切工程过去都是由我承包。这个厂棚也是我在先洽谈,是你插扛抢走了我的生易。我们能不能共同承建这个工程?”
辛能僵着脸,歪着脖子,昂头挺胸乖张挪动几步,好一副盘马弯弓模样,硬撅撅眼瞪宗辉,心在暗想:你凭什么与我合作!现在我有金书荣的支持,我不与你合作,你又能奈何我?
宗辉深知辛能的德行,一点没被吓倒,依然满不在乎地站着。
辛能高傲彳亍,从裤袋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将烟头放在烟盒上撞击几下,然后叼在嘴里,掏出打火机点燃,并借点烟一瞬间,偷偷小觑宗辉,随后恃才傲物般盯着宗辉,固执张狂地:“你在村里早就捞得鼓鼓囊囊的了,我谈成的生易你凭什么还来抢?我就知道,你自从当上村干部就没下过菜田做过一天事。你家要凭金花种的那几蔸菜,早饿死人了。”他说完,一点面子也没留给宗辉,重新合上开关,不理不睬干起活来。
宗辉知道,再与辛能协商也无用,只好乜斜辛能,悻悻离去。
96、几天后,神山爿上空,一只雄鹰在展翅翱翔,寻找猎物。
宗辉自落荫弯铩羽而归,内心对辛能充满憎恨,总想借机出口恶气。几阵徘徊过后,他忽然走进房内,毫不犹豫抓起电话筒,毅然拨动了电话号码:“……喂,是林业公安分局吗?”
97、落荫弯,尚未完工的厂棚内,兰芬衣着整洁,手带白色手套,在破碎机旁专选较小矿石破碎。周围六个砖墩顶端已安放‘人’字屋架,辛能正和五个泥工师傅在吊装檩条树。
忽然,一辆林业公安小车驶来,停在工地旁,车内走出四个林业警察,站到一堆杉条边。
警察甲平和地:“你们谁是包工头?”
“我是。”辛能愣了半晌才缓慢靠近干警,怔忪回答。
兰芬见势,连忙拉下破碎机开关,‘噔!噔!噔!’急性靠近干警,未等干警进一步发话,就毫无畏惧,轻口薄舌地抢先说了起来:“我们又没乱砍乱伐,你们来干什么?!”
“这些杉条有合法手续吗?”警察甲又问。
“有。”辛能连忙从口袋掏出购买材料的发票给警察甲。
警察甲翻看所有发票:“这些全是购材发票,无审批手续。”
“我们拿钱买树也错了?!”兰芬再次厉声怒吼。
“你们不知道吗?不经林政部门允许、同意,擅自购买国有林木叫乱购乱收。”警察甲最大限度克制自己,耐心地。
“我们怎么乱购乱收了?是人家送货到这里来,我们才买的!”兰芬一副极为在理样子,仍然厉色据理力争。
“没有报批手续,就是乱购乱收。”警察甲加重语气。
“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你凭什么乱扣帽子?难道还想抓人不成?!”兰芬一脸横肉,蛮横地。
“太不可理喻。给他开张罚单。五千。”警察甲看不惯兰芬的举止,严厉吩咐。
警察乙听从地往公文包取出纸和笔,正准备开罚单。
辛能见势不妙,缓步懦弱上前,细音哀求:“能不能少罚些?”
“别罗嗦,我们看你们是城郊熟人,才罚款了事。不言我们叫车拉材,一律作没收处理?”警察甲毫不客气地。
“罚款就罚款!不过你们得告诉我是谁举报的。”兰芬看警察动真格了,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软了下来。
“我们对举报人数有保密之责,还望你在三天内交清罚款,否则我们仍作没收处理。”警察甲也跟着缓和下来。
警察乙撕下罚单,将罚单递给辛能,很快开车离去。
辛能手拿罚单愣了好一阵,随后无奈望着妻子:“这就是你逞强的好处。”
“没出息。怕个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不了我们少赚点,破财消灾。我们总有一天会知道是谁举报的。”兰芬盛气凌人,反过来劝导起丈夫。
98、兰芬嘴上虽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她是个争强好胜的泼辣急性女人,眼里岂能容下沙子?她自被罚款之后,几天下来通过各种渠道一直在打听举报人的事。一天晚上,她从金书荣家回来,发誓要告倒宗辉。她认为自己既有办法不让语佑当村干部,同样也有能力把你从村干职位上拉下来。于是次日上午,便与丈夫一同上街,前往一个熟人家里。
这个熟人家住检察院家属区,是辛能初中同学,在县检察院工作,姓辛,名,熟仁。辛能称之为‘家门兄弟’。
辛熟仁听完兰芬陈述,对他们夫妻二人遭遇十分同情。“兄弟,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当前中纪委对反腐倡廉抓得狠紧,我们县也有两中大案要处理,人员安排非常紧张。你讲的属农村基层领域犯罪,可能在我省还没有立案先例。这样吧,你先写个报告,看我们院长意思如何再作定夺?”
“兄弟我自打离校,读过的书全部退还给老师了,起诉状还从未碰过,要不你帮人帮到底,替我写一下?”辛能憨笑,目光讨好般呆滞在辛熟仁身上。
兰芬顺水推舟:“其实这次我们也没亏多少,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你俩既是老同学,又是家门兄弟,干脆帮个全忙,到时候我们请您到家里做客?”
“你别说得这么难听。你不请客,我就不帮了?”
99、同一天中午,语佑家,厨房瓦面炊烟缭绕。
厨房内,四壁早被炊烟熏黑。頔玉在灶前烧火,准备打油茶。
王有才房内,语佑与父亲坐在电视机前观看‘午间新闻’。女播音员朗朗地:“为配合学习好新的《村民委员会组织法》,昨天,省人大工作会议专门配发了我省学习《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的学习方案,并下发《农村村民委员会选举办法意见》。大会要求各市、县,以及乡镇人大都要搞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的宣传学习活动,一定要让《组织法》在农民朋友中家喻户晓,让农民朋友真正懂得以法治村,依法自治,将真正有能力,又想为村民办事的人充实到农村基层队伍里去。同时大会还强调,要通过这次对《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的宣传学习,广泛开展一次农村普法教育,提高农民法制意识,增强他们懂法用法水平……”
语佑听到这里,起身来到厨房,见油茶一时半伙还没得吃,便离家朝陈老兄家从容走去。一路上,他绕过宗兴屋前屋后,看见宗兴正在自留地上给大白菜锄草。也就在宗兴屋后,视线正好能瞧见皂角冲和陈老兄家。
陈老兄,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高就于县扶贫办,在沙坪底村卖地建房多年了,与沙坪底村民关系特别融洽。他父亲陈爷爷是县组织部退休干部,常在家为党报党刊撰稿。这次语佑去陈老兄家,是想打听前不久将一部210页方格信纸文稿托陈老兄阅读,要他帮助提出修改意见的事。
语佑来到陈老兄屋前,见陈爷爷坐在门边,带着老花眼在认真看报,便礼貌地:“陈爷爷,你老在看报呀。你大儿子在家吗?”
陈爷爷稍微低头,抬抬眼,一对眼珠从镜架上边瞢眊地谦和打量语佑:“找他有事?”
语佑谦卑微笑:“呃。”
“他在房里。”
语佑来到陈老兄房前,轻轻敲了两下门。“陈兄在房里吗?”
陈老兄听到敲门,打开房门,正准备午睡的他,只好连忙扣好衣扣,热情地:“语佑,您来啦?请进来坐。”
语佑歉意地:“陈兄,很对不起,打扰您午睡了。”。
“没事。”
语佑进到陈老兄房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书柜里塞得满满的书籍,其藏书真称得上是汗牛充栋。
陈老兄穿好衣服,退到书柜边,从台面上拿起一部小说文稿,坐到沙发上,眼睛盯着厚厚文稿。
“陈兄,拙作看完了?”
“大作拜读了。”陈老兄忽然打着手势,热忱地:“坐嘛,怎么不坐。别老站着,坐。”他停了片刻,又说:“可以肯定的说,您在这部小说里下了不少功夫,对生活的感悟也很深。只是有些细节描写还不够精准。”他说着说着,人变得愈加含蓄。
语佑坐下。“陈兄,您能不能把话说得更具体一点?意见越中肯越好。”
“怎么说呢?”陈老兄又停了停,润泽一下:“你写的小说故事完整,且不蔓不枝,结构布局比较合理,层次清晰,行文也较为峬峭巧妙,有的地方甚至不落窠臼。更值一提的是主人公悲惨命运很容易引起读者共鸣。但是作为文学作品仅有这些还远不够。第一,你要设法打动编辑。编辑可是作品第一读者,掌握着作品生杀大权。第二,作家应该具备扎实生活基础。你还要加强提炼作品,凸显作品核心价值观。第三,人物性格不能平分秋色。第四,语言要精炼,要个性化,最好是言简意赅,细节描写要精准、生动。作品不足的地方,就是有的典故用得过于深奥,读者阅读起来可能佶屈聱牙。你也读过很多鸿篇巨著,知道每部作品都是闳中肆外,所以我建立你回去再好好琢磨琢磨,推敲推敲,最好能把鴃舌的句子给修改一下,让文理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语佑友善低头。“陈兄,您怎么不帮我把拙作直接雅正一番,或是用记号将鴃舌的语言给标记出来?”
“我岂敢对您的大作乱加涂改?还是您亲自斟酌,金笔点缀为妥。我跟你说,小说一大忌就是人物平分秋色,没有个性化语言。文学是人学。读者总想从作品中看到人骨子里的东西。作为作者应沉入生活汲取精华,将提炼过的生活骨髓展现给读者,给人向上力量。我嘛,毕竟不是专搞创作的,专业水准不是那么高,我只能对你的大作进行含英咀华似的予以欣赏,所提意见也只能是管见所及,仅供参考。只有县文联的同志才具有这方面专业水准,您不妨将文稿呈送他们阅读。老弟,你一个高中生在家务农,能用业余时间构思出这样宏大的小说,我真佩服。你若能全心沉入生活,提炼、汲取生活精华,将人的真、善、美展现给读者,就离出作品的时候不远了。老弟,好好加油,我綦切你的大作能尽快呈献给读者。”他说着起身,将文稿递给语佑,像要送客。
“陈兄。感谢您在百忙中抽挤时间耐读拙作。同时也感谢您对拙作不吝赐教。你的忠言使我醍醐灌顶,受益匪浅。对不起,老兄,我就不打扰你午睡了。要不,你去我家吃了油茶再午睡?”
“谢了。中午我不吃油茶。吃了油茶,我睡不下。老弟,您要不嫌我水准差,不觉得絮语烦心,今后如有新作再拿来,我希望在第一时间能读到你的大作。也希望你的作品能自出机杼。”陈老兄与语佑边走边谈,送语佑到房门口,右手微微抬了一下。
“再次由衷感谢您的金玉良言。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别客气。”
语佑从陈老兄家走出,再次与门边看报的陈爷爷相遇,于是热忱邀请陈爷爷:“陈爷爷,您去我家吃油茶吗?”
“谢谢!我吃过午饭了。”此刻,陈爷爷将眼镜摘下,认真看着语佑,细心而又悾悾地继续说:“小王,我想跟你说个事。”
语佑停下脚步:“陈爷爷,什么事?”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想进步的青年。你知道‘宽则得众’,‘得众动天’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前者应该是‘胸怀宽阔的人能结更多朋友,能得到朋友的支持。’后者应该是‘得到了民众,就能改天换地。’”
“那好,你想改变沙坪底村面貌,带领村民奔小康,首先自己就得跻身于村干队伍。那么在你们村人人都想搞村干的情况下,你怎样才能跻身村干队伍呢?为此,我想为你支一招,希望你在仕途路上少走弯路,早日脱颖而出。”
“您老有奇招?”语佑俅俅站着。
“你前两次选举失败的原因找出了没有?
语佑两眼善意看着陈爷爷,涩味笑了笑。
“中国农村基层民主,本是广大村民的合法自由民主,而你们村的民主,因为地处郊区而走型变味,竟成了党内某一个人预先设定好了的政治架构民主。我想了想,你如果要打破这种‘预设的架构民主’,一要在村主要领导面不能逞强,必须示弱、示好。二要在村民当中与人为善,广结朋友。三要想方设法把党入了。中国是党领导一切。你只有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才有参会发言权。有了发言权,人们才能了解你的思想观点,明白你的价值取向,对你跻身于他们的‘政治架构’才有利,或许还有事半功倍的作用。你不入党,在百姓面前说一千,道一万,都会被‘宗辉帮’的置疑声所淹没,就总是孤掌难鸣。”
语佑听后,迟疑站着,平静看着陈爷爷,良久后:“陈爷爷,我很感激你对我的赏识。我跟你说,我何尝不想入党?可是在村里谁能为我打开入党大门?现在沙坪底处于宗辉‘一言堂’掌控中,能入党的不是宗辉亲戚,就是他的挚友,我只能在党的‘围墙’外景仰、踮望、徘徊,他少踩我一脚,我就感激涕零了。”
“你就不能软下身段,主动靠近他?”
语佑凝滞很久,原本不想再回答陈爷,但是出于尊重,又不得不平静地对陈爷爷说:“要我与人为善,广结朋友,靠拢组织都可以,但要我讨好宗辉很难,因为他在我心中没有资格代表我们伟大的党。他只能算是毁坏我党形象者。陈爷爷,我告诉你,我不是没有写过入党申请,而是写了不管用。我现在只能企盼村民对我的认可和信任。陈爷爷,感谢您老对我的关心。我得回去了。”语佑说完,手里捏起厚厚的小说稿,急急离去。
陈爷爷:“小王,有时候做人要像司机开车学会转弯。你是不问窗外事的人,有些事不会明白。农村换届,乡镇一级领导下来走访咨询:谁是最适合的班子人选,他们往往只向村领导咨询,而村领导对你心存芥蒂,所以推荐来推荐去,总轮不到推荐你头上,一个真实全面,充满热血,充满正能量的语佑也就永远不能呈现在镇领导面前,镇领导能知晓的只能是一个被妖魔化的你。另外他们还会用‘党领导一切’这句话,在群众面前制造声势,把你排挤在村干之外,这就是他们所推荐出来的人选总能代表组织意图,而你就只能在局外充当社会失宠儿。据我观察,在你们村甚至还有村民说:‘跟着宗辉走,就是跟党走。’这又成了他总能达到目的的‘神主牌’,所以我建立你……”
语佑礼貌回眸,歉意地会意笑了笑:“陈爷爷,谢谢您了!我得回屋了。”说完,他不加以思索扭头便走。
陈爷爷望着语佑执意离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其何,只好惋惜摇头,细细自语:看来农村基层干部队伍的选拔任用条例制度也该到了非改革不可的时候了。
宗兴在自家自留地上手握锄头柄把作短暂歇息,好奇盯着语佑,人在揆度……
100、下午,县检察院,辛熟仁手拿报告停在院长办公室门前,对着门上的猫眼窥视一下室内,随后轻轻敲门。
“请进。”刘院长镇定坐在办公桌前,在翻阅材料。
辛熟仁安之若素推门走进。“刘院。”
“有事?”
“我收到一份来自农村基层领域的反腐材料。”
“噢。”刘院长微微诧异,伸手接过报告。“今天收的?”
“嗯。”
“坐嘛,别站着。”刘院长粗略看了一下报告:“当前反腐任务很重,院里抽不出人手。你见过呈送材料的人吗?”
辛熟仁坐下,在黑皮转椅上转了半圈。“见过。看样子是位老实农民。”
“老实农民……怎么也会关心起这等事来了?”
“可能他是良心发现。老实人数来就充满正义感和责任感。”
“我们的检察工作是要对国家负责,对党纪负责,对人民负责。一要搞好反腐工作,决不能让腐败分子逍遥法外。二要从源头铲除滋生腐败土壤,有效预防腐败。三要完善制度,将权力放进制度笼子。我们决不能随便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随便放走一个坏人。这样吧,你叫上两人传唤一下他们,彻清他们财务,如果发现问题再采取进一步措施怎样?”
“行。我听从刘院安排。”
101、月色下,神山爿山影朦胧,婆娑有形。一只猫头鹰在山中悠悠叫着。天空中,稀稀云朵自南向北飘移,月亮时而从云隙射出光亮,时而又躲进云层。
忽然,一辆警车直接驶进宗辉禾场坪,车上下来两名穿检察制服的人。他们站在宗辉门前急促捶门:“开门!开门!”
房内,宗辉大惊失色,把门打开,慌乱扣着衣扣,惶恐地:“你们是……”
“我们是检察院的干警,现在对你执行公务,请你配合。”两名警察亮出身份在宗辉眼前一晃,不容分说闯进房内:“请把你们村几年来的账本、凭证通通拿出来,跟我们走一趟。”
“村里刚清过账,怎么……”宗辉错愕地。
“别罗嗦!叫你拿就拿。”一位高个干警生硬地。
不一会,金花与家人都从床上惊愕起来,看着宗辉被带上警车离去。金花还伤心地跟了几步。
102、宗兴家,夜深人静。突然,房里电话铃响起。
宗兴身穿短裤从床上爬起,烦心地:“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打电话扰人?”他来到电话机旁,抓起话筒:“喂……我是。”接着,他脸色陡变,骇然地:“……怎么,你爸被检察院的人抓走了?……是怎么回事?”
宗兴接听完电话,恼羞成怒来到屋后厕所小便,正好看见警车停在金书荣屋前,将金书荣带上警车走了。
103、次日清晨,沙坪底百分之九十村民根本不知昨晚发生的事,他们该上市卖菜的照常卖菜,该下地干活的照常下地做事。
宗兴因为昨晚宗辉的事袭扰了他,使他失眠,后来又睡过了头。八点多钟,太阳已升两竿高,他才拉着板车装载鲜菜上市,正好在荣昌桥与金书荣相遇。他谨慎向四周打量,主动靠近金书荣,低声问:“叔,昨晚你们是怎么回事?我哥怎么不回来?”
金书荣心底藏着欣喜:“他恐怕还要段时间才能回。”
“为什么?”
“他要把帐弄清了才能回。”
“你们知道是谁打的报告吗?”宗兴痛恨地问。
“不知道。难道你知道?”金书荣警惕反问。
“当然。”
“是谁?”
宗兴再次向四周打量,低音说:“是语佑。”
“是他?你敢肯定?”金书荣终于放下心来。
“敢肯定。两天前,我亲眼看见他拿着报告到陈家,说不定报告还是陈老兄帮着修改的。”宗兴一本正经地。
金书荣暗暗高兴,还好自己是虚惊一场。只是倒霉的语佑又得替人垫背了。
104、傍晚,昃日已经下山,神山爿上空,一只老鹰在盘旋……
宗辉禾场坪,一只老母鸡带领一群小鸡在觅食,老母鸡发现空中老鹰,便发出警告,十几只小鸡连忙钻进柴堆缝隙。待老鹰飞离神山爿上空后,小鸡才安然从柴堆中出来。也就在这时,宗辉居然从县检察院回来了。
晚上,宗辉吃了晚饭,手提黑色皮袋,和儿子儿媳,以及侄儿冒文等一同来到宗兴家。
宗兴堂屋两扇门紧闭。室内,爱早,以及宗兴的女儿们都在认真听着宗辉和宗兴对白。爱早的嘴唇在焦虑翕动。
“你是怎么知道报告是语佑写的?”宗辉一脸愤怒,惊悸问。
“我亲眼看见他拿起报告从陈老兄家出来。”
“他为什么要抓住我爸不放呢?没理由呀。”冒珂不解。
“你懂什么。语佑是个暗箭伤人的卑鄙小人。他与你爸一起分村,而他却被歇着凉在一边,你说他会甘心吗?他只有把你爸拉下来才有机会挤进村委班子。”
“语佑性格很大度,不至于呀。从写联名报告到清账,只要他再加把劲,我爸就会下台,可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留了一手,一点也不像他要赶尽杀绝。”冒珂依然困惑。
冒文的母亲早逝,又因父亲懒惰,早期教育极差,十二岁便辍学,在社会哥儿们心中有一定声威。他突然站起,凶悍地:“伯父,语佑这样跟你作对,要不我帮你去砍了他?”
宗辉急忙制止:“别胡来,伯父完全有能力应对。他是想欲擒故纵,让我自己露出马脚,然后予人口实,让我自己下台。现在我们得照你爷爷说的去做,凡是有关我和村里的事,都得小心谨慎,等这次危急缓过了再说。”
宗辉一边说,一边苦思冥想:语佑啊,语佑,你写了我的联名报告,清了我的账也就算了,怎么老抓着不放,硬要把我往死里整?你是想跟我斗到底吗?如果真是那样,我只好奉陪!最后他接下冒珂的话说:“这是明摆的事。看来他的确不是损油的灯,旨在取代我的职权位置。冒珂,山秀,冒丽,你们都给我听好,我们冒氏家族世代将与王家势不两立,得继续铳打这只出头鸟!削去他在村里一切被选举权,不能让他有半点抬高身价的机会。另外我们还要跟我们的人说,今后选举串联要对他加倍提防,决不能有半点把柄落在他手上。这次我能出来,全靠工作组肖局长,是他出面保释,承诺答应帮助检察院查帐。现在村里的所有账本全由检察院移交镇党委了。”
“大哥,宗兴和宗强始终会明里暗里支持你。但是镇里要查出什么问题来怎么办?”爱早焦虑地。
“我是工作组确定下来的‘村领导惟一未来人选’,他们既能一而三,再而四的保护我,就肯定不会让我出事。我要出了事,就等于全盘毁定了他们在村里的工作。年底他们将结束在我村工作,在这个关键时候,他们肯定不会对我撒手不管,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宗辉又重新燃起希望,自信地。
其他人听了,脸上也涌出久违的笑容。
“现在这社会没朋友、没关系还真不行。”爱早用惬意的笑褒奖眼前妯娌大哥,喋喋不休地:“这件事要是摊在宗兴、宗强身上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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